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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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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北洋龍 第六十四章 海上皇陵

第一卷 北洋龍

第六十四章 海上皇陵

事已至此,再也瞞不下去了,葉克難拍了拍秦北洋的肩膀:「你說吧,我也想知道。」
葉克難皺起標誌性的眉毛:「哪個明朝皇帝?從明太祖朱元璋,到亡國之君明思宗崇禎帝朱由檢,有哪一個是埋葬在海島上的?」
「正是其人!傳說這《推背圖》預言了唐朝以後的歷史大勢,包括晚清衰敗,帝制滅亡,民國建立與混亂。他還預言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當會復興崛起——反正我輩看不到啦。李淳風不但是堪輿家,還精通天文歷算,貴為唐太宗李世民的御用風水師,可算是個傳奇人物。」
齊遠山吼了出來,分別三天三夜,終於在這海島陵墓重逢。秦北洋見著他也是意外驚喜,又握了握葉克難的手,給了安娜一個燦爛的微笑。
「李淳風的後人,明清兩代效忠於皇室。最末一代,據說是光緒帝眼前的紅人,或許是跟珍妃同樣的原因,屬於帝黨站錯了隊。庚子年,慈禧太后逃出北京前夕,下令對風水師誅殺全家,滿門抄斬。」
「朱棣是建文帝的四叔,發動靖難之役,持續三年的南北大戰。最終,叔叔戰勝了侄兒。」秦北洋又指點碑文中段的「金川門之變」說,「你們看看,這裏說得很清楚,谷王朱穗、曹國公李景隆背叛了建文帝,打開南京的金川門投降。」
秦北洋將錯就錯地說下去:「關於我們家族三千年的歷史,我不想多說。但是,羽田大樹,你有一點沒有完全說對——掌握著中國皇陵與墓葬秘密的家族,不止我們秦氏墓匠一族。父親告訴我,清朝以來,還有兩個古老家族,加上我們一脈單傳的秦氏,共同撐起了皇家陵墓的營造。」
小木提醒她一句,他知道古墓危機四伏,許多人都死於好奇心。
羽田大樹代替秦北洋做出了精確回答。
羽田大樹看到戰鬥狀態的鎮墓獸,那對威武的雪白鹿角,行動自由的關節四肢,還有生生不息的噴火球——這就是他願意付出十萬銀圓,外加羽田汽船株式會社中國分社百分之十股份的寶物,他跪在九色面前磕了個頭。
齊遠山推了小木一把:「對啊,小木是盜墓賊,你領頭帶我們下去吧。」
「秦北洋!」
歐陽安娜不客氣地說:「hetubook.com.com可你還想要偷走九色!」
大家聚攏到觀音堂的廢墟,發現山牆上的兩扇石門。
「太可惜啦!」
「自古以來,只有秦氏墓匠族,才能不用武力就降服鎮墓獸,並成為其主人。我聽說,中國的墓匠族早已凋零殆盡,只剩最後一個皇家工匠,如今也下落不明。秦先生,請放心,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與你為敵。」羽田大樹頓了頓,知道秦北洋的拳腳與摔跤厲害,大胆地補充一句,「請不要叫我倭寇!明朝嘉靖年間,最有名的倭寇海盜,其實都是中國人。」
「不要亂碰!」
「有!」
「不是骨骸,而是沒有腐爛的臉,十幾歲的少年……」小木直勾勾地看著秦北洋的臉,上下牙齒打戰,「你們很像。」
「碑文里就是這麼說的!建文帝帶著五百忠臣,渡海逃亡於此。某一年,數艘艨艟巨艦靠近達摩山,兵卒駕小舟登島搜捕。幸好君臣躲入捨身崖下秘道,避過一劫。碑文里列出了五百個忠良之名,其中就有我們秦氏的墓匠族。」
「是,墓道口開在捨身崖上無常庵內,是為掩人耳目。也因建文帝逃亡后,厭倦紅塵,竟有遁世出家的念頭,喜歡『捨身』『無常』這些字眼。秦孝忠發現捨身崖確是龍脈,點穴在地下岩石之中。君臣在島上隱居二十年,直到建文帝龍馭賓天,埋入這座陵墓。五百名忠臣決定效法方孝孺等殉節義士,穿上朝服或盔甲,組成在皇宮裡上朝的隊列,將自己禁閉在地宮,集體喝水銀中毒而亡,並用鐵條支撐身體,死而不倒,象徵忠孝仁義,千秋不墜!」
兩支火把忽明忽暗,每個人都屏著呼吸,沿著石階不知走了多遠,出現兩扇半開的墓室門。
「秦先生,您是中國秦氏墓匠族的傳人吧?」
「我很抱歉!」小木立即跪下,伸出左手斷指,就是被這頭幼獸的火球燒掉的,「但我是被迫的,是軍閥逼迫我這麼做的。」
「就是三千年來,掌握著中國皇陵與墓葬秘密的家族。也只有這秦氏家族,才會製造和操控真正的鎮墓獸。」
「他們是為明朝皇帝陪葬的忠臣義士。」
「我那兩個保鏢:一個是朝鮮第一快槍手,還有一個和*圖*書是台灣洪門武藝第一,他們輕易就被殺掉了,說明那三個刺客是絕世高手。」羽田抹去臉上的黑灰,「不過,我剛才發現一樣東西,請都來看看吧。」
小木又說,在他盜掘過的戰國以及漢朝古墓里,經常發現類似的陶俑和木俑,但這種活人俑實屬罕見。
秦北洋指著碑文結尾處,三個楷書小字「秦孝忠」。
「有道理,不如就此為君主陪葬,永遠把秘密留在地底。」
不過,齊遠山說了一句公道話:「但論到保護地宮和皇帝的棺槨,誰都比不過秦氏家族製作的鎮墓獸。」
「好吧,我承認,我是墓匠族最後的傳人。」
「很像誰?」
小木對這種東西分外敏感,輕輕推開其中一扇,便露出底下的頂門石。
但他詫異的是看到了羽田大樹和盜墓賊小木。齊遠山向他解釋了剛才的一切,最後是三個刺客劫持了阿幽下山。
進入墓室門,只見燈火通明的「大廳」,五百個明朝文武官員,組成軍陣黑著臉迎接他們到來。
「這大概是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的區別吧!」歐陽安娜插嘴了,故意嘲諷秦北洋一句,「工匠之王!」
「秦氏墓匠族以外,第二個家族:樣式雷。這個雷氏家族起源自江西,前後七代侍奉清朝皇室,擔任內務府樣式房掌案頭目人,也就是首席皇家建築設計師。他們設計了東陵與西陵、圓明園、頤和園、承德避暑山庄,重修過紫禁城太和殿。皇帝的陰宅、陽宅、後花園都被他們家包圓了。」
「住嘴……」秦北洋的嘴唇也發紫了,「大概是我出生在唐朝小皇子棺槨上的緣故吧?」
「別亂動!」葉克難扣住安娜手腕的穴位,立時讓她動彈不得,「你以為,我不想抓住他們嗎?八年前,天津徳租界滅門案,就發生在我的眼前,那可是我在警探生涯的奇恥大辱。但我不想為了破案,讓任何人去送死。還有一點,最最重要的,我們要找到秦北洋!」
秦北洋以拳捶地,還想跑出去救阿幽,卻聽到小木的讚歎:「這必是明朝的皇帝陵墓!」
「第三個家族:皇家風水師——李氏家族。」秦北洋指了指這間墓室說,「這一家,精通周易、紫微、星相、梅花等學說,不但負責和圖書分金點穴,確定皇家陵墓的位置,還要為皇室的婚喪嫁娶計算良辰吉日。據說朝廷征伐禮樂的大事,甲午戰爭的勝敗,慈禧太后都要請他占卜看卦才能決定呢。而這皇家風水師的家族,乃是唐朝李淳風的後人。」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安娜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哎,等一等,那個小日本去哪兒了?」
「《明史》記載,南京陷落當晚,皇宮大火,建文帝不知所終。燕王朱棣繼承皇位,成為著名的永樂大帝,廟號明成祖。這位大帝做了許多樁大事,比如從南京遷都北京,營造如今的紫禁城,五次親征蒙古,八十萬大軍征服越南,修纂永樂大典,派遣鄭和下西洋。」
「剛被打開?」歐陽安娜藉著火光往裡看,聞到一個男人的氣味,「難道是秦北洋?」
「鄭和下西洋,就是為尋訪建文帝斬草除根。傳說建文帝當年逃出南京,流亡雲南或海外。你看這座達摩山,處於東海的心臟,說不定鄭和來過。」
四十五度往下傾斜的墓道,如同深淵凝視著他們五個人……
說到這兒,九色也附和著晃動它那雪白的鹿角。
九色很聽主人的話,嘴裏的火球熄滅了。
「你是說——建文帝遜位以後,逃亡到了達摩山上?」
他們重新弄來火源,用破布纏上木棍,澆上一些油脂,做成兩個火把,齊遠山跟葉克難各持一支。
羽田直接提出這個問題,這句話就像一根鋒利的針,扎入秦北洋的太陽穴,他擰著眉頭後退說:「倭寇!你怎會知道墓匠族?」
忽然,小鎮墓獸口中醞釀一團琉璃火球,眼看要噴到小木的臉上,卻被秦北洋及時阻止,堵住它的嘴巴:「九色!你想要燒死這個人?因為他盜竊了白鹿原的唐朝大墓?因為他傷害過你?」
「建文帝?」葉克難忍不住觸摸石碑上的陰文,「就是明朝的第二位帝王,被叔叔朱棣奪去皇位的朱允炆?」
「這是墓道的大門,而且剛被打開了。」
終於,羽田大樹忍不住插嘴道:「我只知日本有忠臣藏——赤穗四十七義士,想不到中國還有大明五百忠烈!」
羽田大樹從觀音堂的廢墟背後鑽出來。
「照你這麼說,我爹也是倭寇啦?」話剛說完,安娜就扇和-圖-書了自己一嘴巴,這不暴露了歐陽思聰是海盜的秘密。她轉移話題問道,「什麼是墓匠族?」
「蕩氣迴腸的愚忠!這五百人死得毫無意義,但留在達摩山上,也不過老死做個漁民。若要潛回大陸,必被永樂大帝所殺,甚至引來兵禍,暴露建文帝的陵墓。」
「我在這兒!」
歐陽安娜看到一個高大少年的背影,加上獅鬃鹿角的幼麒麟鎮墓獸。
葉克難卻連連搖頭:「就是剛才我們所見的五百文臣武將!猶如《史記》中的田橫五百死士,同樣是為君主而集體自殺于海島。但只可惜……愚忠啊!」
小木、齊遠山、羽田大樹、安娜、葉克難,先後踏入深深墓道。
他立即回頭:「你還挖過明陵?」
他指著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大聲說出三個字:「建文帝!」
「你和唐朝小皇子的臉!」
秦北洋已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臉。躲在幽暗中的葉克難,遠遠盯著他的面孔,若有所思。
凌晨兩點,達摩山,捨身崖,火災后的無常庵廢墟。
「因為——我見過棺槨里小皇子的臉。」
羽田大樹露出日本人一臉嚴肅而神往的誇張表情:「不錯,日本的陰陽道便是源自中國古代的風水周易、陰陽五行之術。」
「孟子云: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我天生就是個工匠,是個標準的勞力者!」秦北洋活動下關節,秀了秀胳膊與胸口的腱子肉,大方地自嘲,「這個排名,正如士農工商的尊卑秩序——風水師堪輿天地,相當於士;樣式雷精耕細作,相當於農;我們墓匠族心手合一,就是標準的工了,必須排名最末。」
「怪不得,你說你只想做個木匠!」歐陽安娜自然把「墓匠」聽作了「木匠」,「但你沒有說,你想做的是普天之下的木匠之王!」
說到歷史,葉克難也是侃侃而談:「嗯,建文帝篤性儒學,身邊有方孝孺這樣的大儒,以上古聖賢之君的理想標準要求自己。而他登基以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削藩,廢除朱元璋冊封在全國各地的藩王。而其中最強大的一個藩王,就是佔據了北平的燕王朱棣。」
「你說什麼?你親眼見過李隆麒的骨骸?」
歐陽安娜差點要吐唾沫:「這日本人有病吧?」
「必是秦北m.hetubook.com.com洋打開的!」
葉克難聽著頻頻點頭:「樣式雷,我倒是聽說過。第八代的雷憲材,前些年,我還跟他有過一面之緣。」
安娜喊道,又摸了一把石門上巧奪天工的武士浮雕。
「據說,李家只有一個男孩倖存,可惜下落不明。李淳風的驚天之術,恐怕已經失傳了。」秦北洋看著這間墓室里的其餘五個活人,「依照在皇家的地位而言,風水師,自然排名第一,因為能占卜預知天下大勢吉凶,影響帝王的重大決策,常被捲入宮廷陰謀;樣式雷,排名第二,他們負責建築設計,畫圖燙樣。而我們墓匠族,不過排名第三,敬陪末席,負責在現場營造陵墓,製造鎮墓獸。」
秦北洋指著碑文里的「改元建文」這幾個字說:「不錯,建文帝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嫡長孫,皇太子朱標之子。由於朱標早死,朱允炆在朱元璋死後,繼承了祖父的皇位,改元建文。」
歐陽安娜好像面對一個鬼魂:「秦北洋,你到底是什麼人啊?或者說,你究竟是人?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墓匠族秦孝忠,以及五百忠臣,眼看復國無望,就在這座孤島上,為建文帝修建了一座皇陵。」
「李淳風?」羽田的眼鏡片上又是一道反光,「大名鼎鼎的陰陽學大師?與袁天罡合著《推背圖》預言書的大唐李淳風?」
「好吧,我要被你們繞暈了!」歐陽安娜瞪著眼珠子,膽戰心驚地看著那五百個明朝的文武百官,似乎他們隨時會動起來,「皇家工匠啊,你來說說,這些人又是怎麼回事?」
秦北洋心裡頭也在尋思——怪不得,墓匠族的待遇最低,俸祿最少,混得最差,卻是危險最多,壽命最短!
「我跟我爹和表哥盜過湖北的明顯陵。」
「還有兩個家族是?」
他趴在懸崖上,目送三個刺客夾著阿幽,下到碎石海灘上,直到陷入混沌黑色一片。
「這……不跟你廢話了!」他第一次對安娜不耐煩,彎腰對小鎮墓獸說,「九色,請先不要對這個小木復讎,我們出去以後再說好嗎?」
「沒用的東西!」歐陽安娜氣勢洶洶地對他嚷起來,「關鍵時刻就躲起來了!」
秦北洋引著大家繞過五百人的軍陣,穿過下一個墓室門,只見一塊贔屓馱著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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