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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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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國學堂 第八十五章 工匠聯盟

第二卷 天國學堂

第八十五章 工匠聯盟

半分鐘后,秦北洋和九色趕到,地上躺著一具白人的屍體,又是匕首割喉,石門敞開一條縫隙,阿海已逃入其中。
紐約,曼哈頓的子夜,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華盛頓橫渡特拉華河》面前。
那一夜,羽田大樹在居酒屋說過,此人屬於「工匠聯盟」的「守門人」,又稱「執劍人」,負責守衛聯盟大門,手執鋒利之劍,惟有聯盟會員才能通過大門。
不可思議,秦北洋第一次聽到這種天籟之音,飄蕩在紐約曼哈頓島哈萊姆黑人貧民區的地下聖殿,豐富的和聲絕不遜色于任何管弦樂隊。小鎮墓獸九色竟也在管風琴聲中飄飄欲仙。
守門人施密特繼續代表大尊者發言:「諸位,整整六百四十年前,全世界最偉大的工匠,第一代大尊者,在巴黎聖母院的塔樓上,開創了工匠聯盟,運用智慧、勤勞、嚴謹以及手藝,傳承自荷馬時代以來的文明。我們嚴格遵守第一代大尊者留下的規則:一切手工技藝,皆由口傳心授!將人類最傑出的技藝發揚光大。六個半世紀來,我們創造出了遍布全球的文明世界,也包括這座曼哈頓島的鋼鐵森林。這是人類之偉大,工匠之偉大。」
紐約哈萊姆區Harlem,聚居數萬南方來的黑人,遍布骯髒的貧民窟。
秦北洋心中疑惑,這是地下拳擊比賽?還是某種秘密宗教儀式?看來更像後者。
秦北洋與九色緊跟著阿海衝出博物館,回到月光下的第五大道。
剛才在門口被刺客阿海所殺的執劍男子,也正是工匠聯盟的守門人?
別看這人在日本惜字如金,在這個場合卻是滔滔不絕,每句話都是擲地有聲。台階上有人不斷用各種語言做著翻譯,盡量讓所有人都能聽懂。
秦北洋想起什麼,再細看那十二個男人,果然認出一張面孔——半年前,德國投降的同一天,日本京都,山本教授的秘密實驗室,羽田大樹帶著一個歐洲工匠來拜訪——他叫施密特,德語姓氏,意思就是工匠。這傢伙還用https://m•hetubook.com.com十字弓射出彈珠,打得秦北洋眼冒金星。
老人身後,依次站著三名白袍人,一個手執圓規,一個手執矩尺,還有一個捧著書本。他們的白袍上有個符號,卻是圓規、矩尺與書本的組合。
「站住!」
秦北洋再一抬頭,看到門楣上有個標誌——好像是金字塔,中間睜著一支眼睛。
這個標誌好眼熟啊!
粗略目測,場內有一百人左右,似乎沒有女性,而且全是白人。他們大多五六十歲,年輕的也是一把大鬍子。要麼身著黑袍,要麼工裝褲和工匠服,各自提著工具箱。圓形環繞的牆壁下,擺放許多奇怪物件,全用油布覆蓋遮擋。
守門人施密特要上前阻攔,卻被三個白袍老者攔下:「讓他試試!」
「工匠會死,但作品永存!」
手執十字弓與寶劍的「守門人」之一,拜訪過日本的施密特,走到靠背椅上的老者身邊,先趴下親吻老者的靴子,清了清嗓子,用標準德語朗聲道:「今晚,工匠聯盟世界大會,我們齊聚在北美聖殿,先有請兩位工匠聖賢……」
莫非——銅版畫上的中國老頭就是墨子?
短暫的管風琴演奏之後,全世界的工匠們各自登場,紛紛展示各種神奇技藝與產品——從瑞士大自鳴鐘到荷蘭木頭人再到俄羅斯套娃甚至法國利摩日瓷器……
三個白袍人背後,又有十二個右手執寶劍,左手執十字弓的男人。他們都穿著樸素的工匠裝束,頭戴厚厚的鴨舌帽。頭頂懸挂一面旗幟,圖案赫然是「獨眼金字塔」。
左面那幅貌似古希臘人,深目高鼻虯髯,垂到額前的捲曲頭髮;右面那幅居然是中國人,卻是按照外國人想象的中國形象,畫著誇張的吊眼角與稀疏的鬍鬚,幸好沒畫出金錢鼠尾的清朝辮子,而是按照古漢人模樣頭頂束著髮髻。
獨眼金字塔?
工匠是個年輕的德國人,不到三十歲,身材高大魁梧,碧藍的眼珠子,柔軟的金黃頭髮。他用德和_圖_書語自我介紹——漢斯·波爾,東普魯士的工匠家族,曾被腓特烈大帝聘為首席宮廷工匠。剛結束的世界大戰中,他成為德意志帝國的一名軍法官,在東線與俄國人作戰,最遠佔領過基輔與克里米亞。
老爹秦海關還有一句話——「不瘋魔,不成活!」
場子中心的聚光燈亮起,精雕細刻的靠背椅上,端坐一位黑袍老者。風帽遮擋著他的腦袋,看不清容顏,只見一把白黑半白的須髯,顯然也是歐美人。
牆邊的幕布拉開,出現一面碩大無朋的管風琴——或者說管風琴就是建築的一部分,形如金屬高牆,由無數根銅音管組成。歐洲中世紀一個中型教堂內的管風琴就有1200根音管、16枚不同音調的音栓、兩套鍵盤以及一層腳踏板。
阿海以為又碰上了大都會博物館里的西洋古董。但那人竟眨了眨眼,爆出一句話:「Who's there?」
刺客阿海逃竄到地道盡頭,已沒有了住戶與人跡,只有一扇貌似古老的石門。
守門人惡狠狠地盯著阿海,後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人的兩條腿與獸的四條腿。
樓道猶如迷宮,地勢越來越低,走過幾道台階,才感覺深入地下,好像一座宏大的古墓地宮,只是住滿了黑皮膚的活人。
刺客阿海面前升起一團煙霧,他已閃身衝出陳列室。
「嗯,一個惡貫滿盈的罪犯,劣等民族的黑人,他曾經生吃了十二個白人,剛從非洲被運過來,他的生命卑賤,不值一提!我將在現場將他處決!」
難怪莫扎特說管風琴是「樂器之王」。
秦北洋閃身躲入牆邊的幽暗角落,只見一級級往下的台階,坐滿身穿黑袍之人。地下台階呈圓形下降,底部有片圓形空地,形如「天國學堂」的「鎮墓獸大斗獸場」。
沿著中央公園東側穿過,進入一片破爛低矮的街區。早春四月,夜間乍暖還寒,好些黑人在街邊烤火取暖,驚訝地看著兩個中國人追逐著奔過,還有一條赤色鬃毛的和*圖*書大狗。
躲藏牆角的秦北洋低頭注視冷靜無聲的九色。心想一千二百年前,製造九色的秦氏墓匠族早就化為灰塵,但這頭小鎮墓獸永存不滅,正好暗合了這句格言!
「然而,這場世界大戰的每一方都自稱正義,自稱為保衛神聖祖國母親免受強|暴,而將我們的孩子送上戰場加以屠殺。」守門人施密特繼續痛心疾首地說,「戰爭結束了!在座各位都是倖存者,我們終於有幸召開這次大會,展示最偉大的工匠技藝!工匠會死,但作品永存!」
大師的祖先在達·芬奇的年代,就為梵蒂岡宮廷製造管風琴。大師已年逾七旬,他的三個兒子在世界大戰中應徵入伍,戰死在阿爾卑斯山的雪峰。他的手藝註定將要失傳,帶來紐約的這架管風琴是畢生最後一部作品。
一個穿著黑袍的高大男人,手中握著中世紀寶劍,像個守門人一樣巍然屹立。
老邁的大師坐上管風琴,為大家彈奏一曲巴赫的《d小調托卡塔與賦格》。
同時,圓形地宮穹頂降下兩幅碩大的畫像,歐洲銅版畫的黑白風格,全是人物頭像——
沒等大尊者同意,漢斯·波爾已從後台推出一台鐵皮棺材。
工匠會死,但作品永存!
整座圓形地宮此起彼伏不同的語言,從德語、英語、法語到義大利語、西班牙語、俄語甚至荷蘭語、捷克語、瑞典語、希臘語、波蘭語……
手執十字弓的歐洲男人?
阿海別無出路,他飛快地靠近守門人。就在對方抽出寶劍,要像劈西瓜一樣劈開他的腦殼時,象牙柄的匕首輕巧地劃破咽喉……
「諸位大師,非常榮幸,我首次參加工匠聯盟大會,我將隆重介紹——殺人機器!」底下一片微微騷動,波爾自顧自地說下去,「請看,這台機器有三部分,每個部分都有外號:底下叫『床』,上邊叫『繪圖員』,中間的懸浮部分叫『縫紉機』。」
攝手攝腳地走入石門,穿過一條深深的甬道,響起一片嘈雜的人聲……
他抱出一個模型假人演示,鋪著https://m•hetubook.com.com棉絮的「床」上,假人赤身裸體臉朝下趴著,手腳被皮帶捆綁。一小塊抹布塞入假人口中,免得行刑過程中嚼爛舌頭。假人在「床」與「繪圖員」之間,「縫紉機」的無數針頭刺入人體,長針在受刑人背後刺上其所犯罪行——比如司法判決書,短針噴水沖洗血跡,再噴出墨汁。「縫紉機」的針頭還能刻畫出美妙的花紋和圖案,從玫瑰到寶劍到雄鷹甚至骷髏,簡直是個紋身藝術家。
所謂「大尊者」,就是坐在靠背椅子上的老者。他發出微弱的聲音,似是奧地利口音的德語?秦北洋從小學標準德語,完全聽不清楚。
地下圓形聖殿的中心,守門人施密特以德語高聲道:「漢斯!你不覺得這台殺人機器違背了工匠聯盟的精神嗎?」
秦北洋後背心豎起汗毛,整個流程酷似清朝的凌遲酷刑!同樣殺上千刀,同樣是讓受刑人續命,百般折磨侮辱后才奪取性命。不同在於,中國的千刀萬剮,依靠劊子手的經驗和功夫,而這台「普魯士玫瑰十字縫紉機」完全依靠工匠的智慧與現代機械。
施密特話鋒一轉:「剛剛過去的四年,在全世界的陸地、海洋以及天空,發生了有史以來規模空前的悲劇!工匠聯盟每年一度的大會,被迫中斷了四年。各國的能工巧匠,被迫為各自祖國的政府服務,以至於手足相殘,違背了工匠聯盟的準則——偉大的工匠不服務於殺人,保衛祖國的正義戰爭除外。」
(注:「普魯士玫瑰十字縫紉機」的形制來源於卡夫卡的傑作《在流放地》)
行刑過程長達十二小時,前面六小時犯人神智清醒。此後已無力喊叫,「床」會自動送出一個電熱鍋,盛滿熱氣騰騰的燕麥粥,補充營養續命。最後一分鐘,「縫紉機」的針頭才會徹底刺穿受刑人——波爾用了「完美」這個詞,完成一件藝術大師的作品,將受刑人送入天堂或地獄。刺滿文字與花紋的皮膚,將會完整揭取下來,經過防腐處理,永久展示在東普魯士的「殺和圖書人博物館」。
施密特繼續說:「有請工匠聯盟大尊者講話!」
兩句話交相輝映,猶如太平洋與大西洋。
是個白人。
秦北洋和九色即將追到了。
阿海又在哪裡?秦北洋悄然掃射四周,百十來個黑袍或工匠服男子之中,並無蹤跡。畢竟,中國人的外貌與西洋人涇渭分明,體格與肩寬都有明顯差距,何況還有一道明顯的刀疤。
寶劍先墜落在地,接著是沉重的守門人,像一堵高牆倒塌。
對了,他的十字弓上的標誌,不就是眼前的「獨眼金字塔」嗎?
偉大的工匠不服務於殺人,保衛祖國的正義戰爭除外——秦北洋心中默念這句話,倒是跟墨子的「非攻」與「救守」相似。
漢斯·波爾給機器起了個優雅的名字——「普魯士玫瑰十字縫紉機」。
這是一架巨型機器,也是無與倫比的藝術品,擁有世界上最複雜而龐大的樂器結構,一架能發出寬廣音域的聲音國度,彷彿神的呼吸與沉吟。
首先出場的是一位義大利管風琴製造大師。
念完口號,十二個「守門人」以及三名白袍人,將寶座上的大尊者後撤到台階,留出中間一大塊圓形空地。
最後一個登場的,是台奇形怪狀的碩大機器。
施密特代替大尊者說:「工匠聯盟的會員們!來自世界各地的偉大工匠們,請齊聲高呼工匠格言——工匠會死,但作品永存。」
阿海躲入一間搖搖欲墜的大樓。酒鬼們出來攔住去路,被他一拳打出去三尺多遠。這是未被紐約的黑夜消化的盲腸,藏污納垢,臭不可聞……
「漢斯!你要在聯盟大會現場殺人嗎?」
「尊敬的守門人。天底下有太多惡人,為非作歹,濫殺無辜,如果不接受嚴懲,便會有更多無辜者被殘害。我相信以暴易暴的哲學。」漢斯·波爾的目光強悍堅毅,哪怕他的祖國在世界大戰中徹底失敗,「諸位,假人演示不算,我將用一個真人來演示『普魯士玫瑰十字縫紉機』。考慮到大會的時間有限,我會調快行刑的時間,將十二小時縮短到十二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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