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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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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地下世界 第四章 拉斯普京的幽靈

第三卷 地下世界

第四章 拉斯普京的幽靈

沙皇陵墓大門鎖閉,再用水泥澆注在墓道口,除非用烈性炸藥才能打開。這是秘密陵墓,沒有地面建築,封土就是整座山丘。秦海關參照了《秦氏墓匠鑒》的漢墓規制,不像明清皇陵都是人工建造墳冢寶頂。烏拉爾山脈,乃是歐洲與亞洲的分界線——雙頭鷹,或許是歐洲第一個本土製造的鎮墓獸。
天黑以後,狼群包圍了他們。兩人開槍射殺了無數頭狼,但有更多飢餓的野獸圍上來。這時候,秦海關開始無比想念他的鎮墓獸夥伴——十角七頭,雖然那個大怪物繼承了安祿山的兇殘靈魂,但在老秦面前卻是個溫順的牲畜,就像一頭農家的驢子或看門狗。如果有它在的話,別說是狼,就算來一百頭北極熊,也是風捲殘雲。
兩人眼睛一閉,正準備捨身飼狼,四周圍想起一片急促的槍聲。圍困他們的狼被一個個射倒,接著出現了穿戴裘皮的白俄騎兵。
1885年,弗蘭茨·馮·沃爾夫男爵出生在一個波羅的海德意志貴族之家,除了俄語,他還會說流利的德語、法語與拉丁語。日俄戰爭,他在旅順口服役,做過日本人的俘虜。沃爾夫在聖彼得堡有宮殿版的豪宅,成群結隊的僕人,在拉脫維亞的鄉下有數千公頃田莊。他出入于帝國上流社會,結交親王與公爵。但他更愛物理學,在德國獲得了碩士學位。
秦海關看著森林里的倉庫,藏著休眠狀態的十角七頭鎮墓獸,驟然明白了高爾察克的用意:「他不是要陵墓,而是要得到一尊鎮墓獸。」
秦海關感到後背心灼燒的疼痛。沒錯,祖傳的《秦氏木匠鑒》里寫得明白無誤「欲成墓匠,飲鴆靈石」,正如後人所說的「欲練神功,揮刀自宮」!
沃爾夫抽了一支煙,看著火星迅速在寒冬消逝:「不,我們絕不能把拉斯普京的靈魂放出來,這個魔鬼將徹底毀滅多災多難的俄羅斯民族,必須讓他永遠留在地獄。」
天蒙蒙亮,老秦和沃爾夫各自騎上一匹良馬,帶足了武器、皮草、乾糧和錢幣,悄然沒入白雪皚皚的西伯利亞荒原。剛走出去兩天,就遇上一場駭人的暴風雪。他們只能在森林里搭起帳篷,用取之和_圖_書不盡的木材燒火取暖。
西伯利亞的針葉林深處,秦海關感覺自己命不久矣。他依樣畫葫蘆念出單詞,但只會日常用語,看不懂俄國文字,更無法理解專業術語。
「可是海軍上將的命令……」秦海關知道高爾察克是個說一不二的鐵血人物,「他會殺了我們的。」
火車沿著羅訥河向北疾馳,經過里昂折向西北。兩天後,守衛車廂的士兵們歡呼「巴黎到了!」他們停在凡爾賽車站,沿線布滿軍隊,頭戴鋼盔荷槍實彈。秦海關感到形勢不妙,突然有個戴著眼鏡,蓬頭垢面的歐洲人,張開雙臂擁抱了他,就是卡爾·霍爾施泰因博士——指名道姓要秦海關從白俄來到巴黎的,就是這傢伙的主意。
「海軍上將急病亂投醫了,他覺得一尊十角七頭還不夠,必須再加上一尊拉斯普京,這兩頭天下最兇殘的鎮墓獸,才能幫助他渡過難關。」
沃爾夫仰天長嘆:「殺死拉斯普京,我成了俄羅斯的英雄!可惜沒能拯救帝國。」
這是海軍上將高爾察克來搜捕他倆的隊伍。原來秦海關的小寡婦,猜到了他要逃跑回中國,又擔心他在路上遭遇意外,就告訴了白俄臨時政府。高爾察克勃然大怒,下令把老秦和沃爾夫抓回來——必須是活的。
他這麼說,絲毫沒有占人家便宜的意思,可惜沃爾夫是個東正教徒:「秦,我只相信基督的末日審判。但能認識你,我感到很榮幸。」
踏著茫茫白雪,背著蒸發生命的靈石,回到烏拉爾山中的陵墓工地,開始鎮墓獸的第四宮——拼接塑形,設置機關。
他們見著了黑海——顧名思義,黑色的寒冷大海,兩千年來草原民族入侵歐洲的通道,匈奴人、保加爾人、馬扎爾人、突厥人、蒙古人的馬蹄都曾來過。
「嗯……」沃爾夫男爵深思許久,「去中國呢?你不是一直想念你的兒子嗎?」
「秦,你願不願意跟我逃跑?」
黑海出口在博斯普魯斯海峽,君士坦丁大帝的千年古都,拜占庭的堡壘,奧斯曼人的伊斯坦布爾。路過加里波利半島,幾年前為爭奪這條舌頭狀的彈丸之地,白白犧牲了幾十萬條生命。
和*圖*書秦!你說的有道理啊!」沃爾夫男爵感覺豁然開朗,「如果一頭鎮墓獸,擁有了妖僧拉斯普京的靈魂,那該有多麼恐怖!」
三年前,俄羅斯帝國危在旦夕。士兵們在前線忍飢挨餓死去,後宮卻夜夜笙歌。「慶父不死,魯難未已!」人人都說拉斯普京不死,羅曼諾夫王朝必亡。忠臣沃爾夫與一群貴族密謀,引誘拉斯普京出宮,再用手槍、毒藥、匕首等無數種方式殺死這個男人。沃爾夫的雙手沾滿鮮血,最後把拉斯普京扔進冰封的涅瓦河,據說這妖孽在冰河裡熬了八分鐘才淹死。
當秦北洋橫渡過太平洋和大西洋,自西向東環遊地球同時,他的父親秦海關,正從西伯利亞到巴黎,自東向西環遊歐亞大陸。
「拉斯普京的鎮墓獸?」
「嗯,為何十角七頭如此強大兇殘?因為它的墓主人是安祿山,那是個野獸般的亂臣賊子,差點毀滅了大唐帝國。」
將近六十歲的秦海關,留起大鬍子,頭戴裘皮帽,身著呢子大衣,裏面是套頭衫,胸前別著帝俄勳章,腳蹬哥薩克馬靴。鄂木斯克大教堂前的廣場,「全俄最高執政官」高爾察克檢閱軍隊。像初次見到這位帝俄海軍上將那樣,他得到熱情的斯拉夫貼面禮並親吻。
男爵說了一句學術界流行的時髦話,用了秦海關聽不懂的德語。
「制獸九宮」完成同時,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全家骨骸,收殮在七副桃木棺材里,經由東正教牧首的祈禱儀式,送入地宮的金井之上,與雙頭鷹鎮墓獸同歸於寂。
熬到天亮,他們打光了上千發子彈,手裡只剩下馬刀與匕首了,眼前還剩下十幾頭餓狼。
第七宮,操控。鎮墓獸有了墓主人的靈魂,才能懂得墓主人的語言。這是史上第一尊通俄語的鎮墓獸。秦海關在俄國生活了一年,又有個俄國小寡婦做老婆,俄語對話不成問題。他向沃爾夫請教了幾句古俄語,運用將近六十年來積累的精氣,徹底馴服了雙頭鷹鎮墓獸。
四月,軍艦停泊進了馬賽港,秦海關踏上法國的土地。
「逃去哪裡?」
「這是一尊『靈魂機械體』。」
「放射性?」
「清朝的老規矩,和-圖-書墓匠族只能為皇帝造陵墓。袁世凱勉強做了洪憲皇帝,末代沙皇也是正統的俄國皇帝,這個拉斯普京算什麼東西?」
第六宮,雕琢。說實話,雙頭鷹的設計相當繁複,如果用傳統的手工藝,沒有幾個月雕琢不完。不過,沃爾夫用了衝壓車車做模具,幾天功夫就做出雙頭鷹的外殼,加上一對輕薄卻巨大的雙翼。
弗蘭茨·馮·沃爾夫蹲在墓前嚎啕大哭,秦海關心想,北京城裡八旗子弟遺老遺少都沒像他這麼忠誠的。
他和沃爾夫花了足足一個月,按照設計圖紙搭出雙頭鷹鎮墓獸的骨架,又填入齒輪、傳送帶、擒縱器……幾乎上千個零部件,都是進口的五金件。唯獨沒有安裝蒸汽機或內燃機的動力系統——否則就成機械化改造的鎮墓獸了。不管使用多少新材料,只要依靠靈石作為唯一的動力來源,就仍然是鎮墓獸的傳統工藝。
幾天後,一輛白俄的卡車來到秦海關面前,卸下一口碩大的金屬棺材,藏有從彼得格勒偷竊出來的一堆骨骸。
秦海關抓著沃爾夫的胳膊說:「男爵,我的年齡可以做你的父親了,我倆相識至今也算是有緣分,今日竟這樣死在一起。如果還有來生,你就投胎做我的兒子吧。」
巴黎!巴黎!
老秦迷惑不解地問:「拉斯普京是什麼人?」
地中海的春風和煦,與西伯利亞完全兩個世界。十角七頭被運上火車,男爵坐進一等車廂,秦海關堅持待在悶罐車廂,陪伴他的鎮墓獸。
「嗯,就是元素從不穩定的原子核發出的射線,直到衰變形成穩定的元素。天下間的萬物都可能具有放射性,哪怕空氣里都有。地球和宇宙形成時就有天然放射性核素。有的東西放射性很強烈,長期接觸就會導致各種疾病,甚至快速死亡。我聽說,巴黎的居里夫人就在研究這些東西。」
秦海關感到一陣噁心——棺材里升騰一股邪氣,他建造過許多陵墓,接觸過帝王的金井,變得格外敏感,能感受到常人難以感受之物。
最後一宮,雙頭鷹的命名儀式。秦海關給鎮墓獸上緊發條。沃爾夫開了香檳和果醬慶祝,甚至計算了一個公式,結果在沒有外和_圖_書力入侵的前提下,它的力量可以保持到公元3900年。
老秦僥倖撿回性命,他和十角七頭鎮墓獸再次參加戰爭,但在伏爾加河畔,不可一世的十角七頭,猝不及防地被兇猛火力摧倒,鋼鐵外殼炸開兩個大洞,副油箱殉爆,幾乎從內部摧毀了鎮墓獸。
這年春天,木頭教堂的洋蔥頭尖頂響徹鐘聲,塔樓上飄揚帝俄的三色旗。荒原處處積著殘雪,氣溫仍在零度徘徊,額爾齊斯河剛解凍,來自中國新疆阿爾泰的湍急流水,夾帶冰塊蕩氣迴腸地沖向北冰洋。
海軍上將同意了這個計劃。老秦必須與十角七頭同行,以免鎮墓獸失控。全俄臨時政府派遣了代表,也是秦海關的老搭檔,弗蘭茨·馮·沃爾夫男爵同行,順便參加巴黎和會。
「就像劇毒?」
他能活到現在這歲數,絕對破了三千年來家族的記錄。
從愛琴海到地中海,穿過亞平寧半島與西西裡間的墨西拿海峽,年近花甲的秦海關,方覺世界之大,豈是世世代代在地宮裡造鎮墓獸,坐井觀天所能比擬?
第八宮,點睛。剛剛落成的沙皇地宮,運來一隻碩大無朋的北極熊,彷彿一口能吞下十個秦海關。海軍上將高爾察克親自檢驗,懷疑這用鋼鐵鑄造而成的鎮墓獸,如何能擺脫地心引力起飛?結果,雙頭鷹鎮墓獸在老秦的操控下,撲閃一對翅膀飛起,輕鬆躲過北極熊的第一擊。接著鷹爪準確地刺破了熊的雙眼,兩隻鷹頭分別攻擊熊的耳朵,讓白熊在地上痛苦地打滾。但此時稍有不慎,一旦被困獸猶鬥的熊掌擊中,鎮墓獸也會非常危險。但這支雙頭鷹的動作敏捷,覷准對手的縫隙,瞬間撕裂了北極熊的咽喉……
傳令官帶來海軍上將高爾察克的手諭:「這是拉斯普京的骨骸,請為他建造一座陵墓,還有鎮墓獸。」
「他不是人。」
到了鄧尼金控制的克里米亞半島,黑海艦隊基地塞瓦斯托波爾,秦海關與沃爾夫坐上一艘法國軍艦,連同十角七頭鎮墓獸,啟程前往地中海。
沃爾夫男爵一提到拉斯普京的名字,就像吃了只蒼蠅,忍不住蹲下來嘔吐。
沃爾夫男爵竟成了秦海關的關門徒弟。
第五宮,種魂https://m.hetubook•com.com。尼古拉二世沙皇生前遺物頗多,有他的頭髮、指甲、念珠、畫像、照片甚至日記本,存放在鎮墓獸的心臟位置,賦予末代沙皇的靈魂。
狼狽不堪的秦海關,被押解回鄂木斯克,跪在海軍上將面前。他和沃爾夫心想難逃一死。沒想到,高爾察克給他們鬆綁,說前線戰事吃緊,必須要鎮墓獸緊急出征,給妖僧拉斯普京修建陵墓一事可以暫緩。
老秦與沃爾夫出發,帶著大木箱里的十角七頭,騎馬和駱駝,沿著哈薩克人放牧的小道,通過裏海北岸的戈壁荒灘,渡過伏爾加河與卡爾梅克人的草原,效忠沙皇的頓河哥薩克前來歡迎。
世界大戰爆發后,儘管沃爾夫擁有德國血統與姓氏,沙皇依然常把他召入皇宮聊天解悶。但後宮有個妖孽,他叫拉斯普京,原本是個鄉村無賴,謊稱是個苦行僧的聖人。他受到皇后的寵信,其實在穢亂宮廷,大家都稱他為「妖僧」。據說,拉斯普京有超能力,可以治療疾病、占卜吉凶,無數女人為他而著迷,甚至心甘情願成為他的邪惡異端的祭祀品。
垂頭喪氣地回到鄂木斯克,縱然能工巧匠,也無力修復——十角七頭的結構過於複雜,七個腦袋等於有七個思想,各自往不同方向去,如果沒有統一的智慧,自己跟自己也會打架。
按照祖傳的規矩啊,必須秦氏子孫才能建造鎮墓獸,這項古老的技藝絕不能傳給外人,遑論沃爾夫還是個日耳曼血統的老毛子。但這兩年來,秦海關目睹了太多的天崩地裂,這早已不是修撰《秦氏墓匠鑒》的年代了。什麼老規矩啊,全都狗屁不如!而他深信不疑的是,這將是自己這輩子建造的最後一尊鎮墓獸,也將是人類歷史上的最後一尊鎮墓獸。
「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沃爾夫真想一把火燒了棺材,「海軍上將真的瘋了!」
思量一宿,秦海關決定出逃。他先回了趟在鄂木斯克的家,跟同居的白俄小寡婦共度最後一夜,告訴她自己行將遠足,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眾人一籌莫展,法國軍事代表建議,將十角七頭運到法國,那裡有世界上最好的工程師,一定可以修復這頭鎮墓獸,說不定還能大批量製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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