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盧浮宮。

安娜說了一句離經叛道的話，她可是星座塔羅算命的達人。

其實，秦北洋早已虛弱不堪，只是強撐著偽裝出一副身強體健的樣子。

說罷，她咯咯笑起來，拽著秦北洋穿過義大利文藝復興長廊，一路看過達·芬奇的《岩間聖母》、拉斐爾的《花園中的聖母》、米開朗琪羅的《奴隸》……

「你好，秦北洋。」

「安娜，我很好。」

歐陽安娜訓斥他，秦北洋卻把另一個膝蓋也跪下了，淚水在眼眶打轉：「我已用盡所有方法，都不能減輕九色的傷勢，更不可能找霍爾施泰因博士自投羅網。只有你能幫助我了。」

秦北洋俯瞰古巴比倫的漢謨拉比法典：「伯希和先生，您認為研究鎮墓獸就可以解開人類起源之謎？」

「我知道這位小皇子，唐玄宗李隆基的同父異母弟弟，而我是李隆基的直系後裔。」李隆盛踱了幾步，攙扶起秦北洋，「帶我去看看。」

「伯希和先生，他只是個中國代表團的小外交官。」

秦北洋已在巴黎聖母院的塔樓上隱居了一個月。

「我倒是覺得十二個裸女更好，最好對應十二星座。比如這些天是雙子座，就應該由一對雙胞胎裸女銅像噴水。」

歐陽安娜拍拍腦門：「對啊，我應該請陸總長提出抗議，要求法國政府將圓明園流失文物歸還中國。」

最後，他倆來到盧浮宮的庫房門口，被兩名保安攔截。安娜出示了中國駐法國公使館的公函，請求面見大漢學家伯希和。

「略知一二。」

走入倉庫，法國大漢學家一見到安娜，就要熱烈擁抱，卻被她羞澀地閃身躲過。

他看到一輛馬車停下，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率先下車，紳士般的扶著一位姑娘下車。

盧浮宮博物館的塵埃里，伯希和看著化裝后的秦北洋。

秦北洋突然插嘴：「你們能檢測鎮墓獸的靈魂嗎？」

三人走出盧浮宮博物和_圖_書館，秦北洋突然說：「李先生，你真能用物理學的方法檢測與修復文物？」

青春美麗又熟諳法語的中國少女，焉能不讓他殷勤相待？安娜能到外交部做翻譯實習生，也得益於伯希和所寫的推薦信。

他理了理頭髮，轉頭看著安娜說：「同位素，具有相同原子序數的同一化學元素的兩種或多種原子之一，在元素周期表上佔有同一位置，化學行為幾乎相同，但原子量或質量數不同，其質譜行為、放射性轉變和物理性質也不同。」

英俊瀟洒的劍橋博士，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穿著白色西裝，打著緋色領帶，身材高挑修長，藝術品般的面孔，風姿綽約。這位劍橋大學物理系博士，首屆世界智力大賽冠軍，數周前與第二批中國外交代表團同船抵達法國。

「你是誰？」

忽然，秦北洋發現了一個銅羊頭。

「十角七頭鎮墓獸。」

伯希和，西方世界最偉大的漢學家，敦煌遺書的發現者與盜竊者，無法用任何語言來讚美這件文物。

歐陽安娜，儘管眼前儘是熙熙攘攘的遊客，她卻第一眼就認出了秦北洋。

大漢學家伯希和兩眼放光：「非常歡迎。」

李隆盛接著說：「碳14透過宇宙射線撞擊空氣中的氮14原子得出，半衰期長達5730年。生命體死後停止呼吸，碳14開始減少，檢測古物中的碳14含量，就能估算大概的年代。」

製造鎮墓獸免不了接觸各種金屬，秦北洋對銅器也如數家珍。再看這紅銅色澤深沉，內蘊精光，又恐怕含有合金，因而毫無鏽蝕之痕迹，工藝頗為精細寫實，褶皺與絨毛都清晰可辨，突出的羊角與羊耳朵惟妙惟肖。

「北洋，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幹嘛？」

九色正在慢慢變冷，它真的會「死」嗎？

「這……不是圓明園的十二生肖銅獸首嗎？」

「但只能檢測曾經的生和_圖_書命體嗎？比如古埃及木乃伊？」

秦北洋來到盧浮宮大門口。一個月前，他就是在這裏制服了四翼天使鎮墓獸，又與歐陽安娜分別，跟著霍爾施泰因博士去了凡爾賽機場。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他沾上小鬍子，戴著禮帽，從洗衣店偷了件舊西裝，彷彿一夜間老了十歲。

他指著古埃及與美索不達米亞藏館，用流利的北京話說：「人類公認最古老的文明，起源於尼羅河與兩河流域，影響了克里特島的米諾斯文明，希臘半島的邁錫尼文明，然後是荷馬史詩的年代，歐洲迎來了古希臘與古羅馬，但文明從何處起源？如何起源？至今仍然是一個謎。」

每夜有數十個石頭精靈小怪獸，以及兩隻鎮墓獸陪伴他。秦北洋心急如焚，用了各種方法修補九色的傷口，找來鋁板、生鐵，甚至不鏽鋼，但只能讓它不再流「血」。

此言一出，安娜與李隆盛也圍過來，反問他：「你怎麼看出來的？」

「別瞎扯了。」秦北洋撿起銅羊首邊上的一把清朝腰刀，「我猜這一大堆文物寶貝，都是英法聯軍從圓明園搶劫來的贓物。」

進入文藝復興長廊，見到盧浮宮的靈魂，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歐陽安娜在上海讀書時，就聽說過這幅曠世傑作，看到真跡才發現那麼小，高不過七十公分，油畫中的女士彷彿躲在畫框里看著她。蒙娜麗莎是誰？某位優雅的義大利貴婦人？卑微的灰姑娘侍女？抑或畫家戀愛著的某個男人？安娜懇請上帝的饒恕。畫像中的女人恬靜端坐，暈黃的光線灑在皮膚，像被塗抹一層油脂，似乎多看一眼都是種褻瀆……

他怯生生地退到安娜身後：「對不起，我聽說所有『靈魂機械體』都有靈魂。」

十九歲的少女，提著裙子飛奔而去，在迴廊的陰影下與他相擁。

李隆盛的眼睛甚為毒辣，一眼辨認出貼著小鬍子的秦北洋ｍ•hｅｔｕbook.coｍ•coｍ，便禮帽地伸出手來。秦北洋下意識地握手，又自慚形穢地抽回手來，低聲說：「你也來看鎮墓獸啊。」

小郡王走到他倆身後，學洋人聳聳肩膀，艷羡著說：「我不在你們之間插蠟燭了。」

※※※

盧浮宮。

劍橋博士李隆盛補充一句：「十二生肖銅獸首，我也有所耳聞，據說是乾隆皇帝命令郎世寧設計。原本要設計成歐洲式樣的裸女噴泉，但被乾隆認定違背了中國倫理道德，於是變成了十二生肖。」

這間倉庫異常高大，分成許多塊不同區域，分別擺放著古埃及、古希臘羅馬、中世紀以及近代的文物與藝術品，而這一塊主要是來自東亞的文物。秦北洋發現了不少唐三彩，宋鈞窯，明青花還有清朝的琺琅彩，更有古老的商周青銅器，漢畫像石，南北朝佛像……

「我在圓明園廢墟住過。海晏堂前的水池兩邊，原有十二生肖獸首銅像——子鼠、寅虎、辰龍、午馬、申猴、戌狗、丑牛、卯兔、巳蛇、未羊、酉雞、亥豬……如今只剩十二個無頭銅像，原本的獸首都已不翼而飛。英法聯軍燒了圓明園，切下十二生肖銅獸首，分贓掠奪到歐洲，至今下落不明。」秦北洋圍繞著銅羊首一圈，「原來未羊就藏在盧浮宮博物館啊。」

李隆盛打破了他們的幻想。

「我想到唐朝壁畫里的女子。」秦北洋湊近安娜耳邊，「神似的眼神。」

一個月前，伯希和剛從法國駐華公使館武官次官的任上回國，退出陸軍軍官現役，當選為法國金石銘文與文藝學院院士。

接著是勝利女神雕像，彷彿從天而降於愛琴海的船頭，衣袂飄飄，紋路清晰。這尊無頭雕像，同樣丟失胳膊，背後卻有一對雄健的翅膀羽翼——秦北洋自然聯想起四翼天使鎮墓獸。

這尊鎮墓獸已完成第二輪機械化改造，後背多了一塊裝甲凸起，像個王八殼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以容納一人藏身其中——正如騎士之於戰馬，飛行員之於戰鬥機。這必是霍爾施泰因博士的傑作，還有老父秦海關的一臂之力。

他們轉向倉庫的另一邊，注視盧浮宮的新藏品，一尊撒旦般的怪物。

歐陽安娜替秦北洋掩飾，李隆盛也不戳穿他們把戲，反而幫襯說：「伯希和先生，今日我有事告辭，過幾日再來拜訪，幫助您讓十角七頭鎮墓獸恢複原貌。」

「九色？它真是鎮墓獸？」

原來，李隆盛是伯希和邀請來盧浮宮博物館的。

這一日，中國代表團得到法國政府的通知，根據克列孟梭總理的命令，十角七頭鎮墓獸已被送入盧浮宮博物館保存。顧維鈞派遣歐陽安娜代表中國政府去盧浮宮，即便不能帶回十角七頭，至少要驗明正身，確認此物是鎮墓獸，而非張冠李戴的冒牌貨。

「木乃伊最適合使用碳14來檢測。這項技術剛發明，還要慢慢完善。我們劍橋大學理論物理學的實驗室，正在研究把考古學與物理學結合起來。伯希和先生，您若需要，我可以用物理學的方法，幫您修復這尊鎮墓獸。或者說，把它恢復到剛出土時的狀態。」

他們先看到古埃及文物，從木乃伊到神廟中的雕塑。然後是「漢漠拉比法典」，這塊刻在石柱上的楔形文字法典。接著是古希臘與羅馬藝術，米洛斯的維納斯，酥胸半裸，春衫滑落，殘缺了雙臂。秦北洋又瞥了眼安娜，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頰。歐陽安娜用拳頭捶他胸口：「非禮勿視！」

秦北洋擋在安娜面前，卻看到伯希和身後的中國青年，短暫恍惚過後，念出一個名字：「李隆盛？」

兩人手挽著手進入盧浮宮，就像一對新婚夫婦。穿過一道道樓梯，一扇扇宮門，一個個拐角，就像打開一頁頁歷史，一幅幅油畫，一尊尊雕像……

「鎮墓獸的靈魂？」

李隆盛也讚歎道：「十角七頭，和_圖_書多麼偉大的唐代傑作。」

安娜瞪了他一眼：「別看我，對我來說這就是天書。」

1204年，這座偉大宮殿由菲利普·奧古斯特二世始建。太陽王路易十四在這裏登基，修建正方形庭院，收集整個歐洲的藝術品。法國大革命，在盧浮宮庭院造起第一個斷頭台，成為面對公眾的博物館，至今已承載七百年的無盡榮耀……

大漢學家伯希和冷眼旁觀，不想攪和進去。他循著梯子走到頂層，可以透過玻璃，俯瞰整個盧浮宮的藏品。

「你還對『靈魂機械體』有研究？」

秦北洋勉強聽懂了，在京都的第三高等學校讀書時，他常在圖書館借閱物理書。

「包括上古神話時代的一系列謎團。有的考古學家會把鎮墓獸與古埃及木乃伊聯繫在一起研究。」法國人走到李隆盛跟前，「李博士，請介紹一下劍橋大學最新發明的檢測年代的技術吧。」

「那要看文物的損毀程度。」

歐陽安娜轉身看著他，瞪大琉璃色眼眸：「像我嗎？」

「談何容易！我在歐洲多年，大英博物館里有不少這種寶貝。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這些都屬於戰利品。要是可以還給中國的話，香港、澳門，還有台灣早就還回去了。」

「你沒事吧？」

秦北洋退入塞納河邊的橋洞下，單腿跪在李隆盛面前：「我有一尊鎮墓獸，它已身受重傷，危若累卵，請你救它！」

說罷他轉身離去，前往塞納河邊的艷陽下，沾花惹草，搭訕法國妹子去了。

去年在北京房山大墓，伯希和匆匆見過秦北洋一面，當然認不出化裝后的他。安娜謊稱他也是中國代表團的同僚。

「墓主人是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孫子，唐睿宗李旦第六子，終南郡王李隆麒。」

可惜的是，它已被人為破壞，遭到所謂的機械化改造，變得不倫不類，醜陋不堪……

恰好盧浮宮與巴黎聖母院近在咫尺，安娜與秦北洋約定在此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