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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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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地下世界 第二十四章 還魂夜

第三卷 地下世界

第二十四章 還魂夜

忽然,小木屋外響起奇怪的腳步聲。
她給九色獻上一束野雛菊,早上從森林里采來的。安娜親吻左手中指上的玉指環,雖是秦北洋的定情之物,卻來自九色身上,她發誓會一輩子戴下去。
李隆盛打開馬燈,卻照出一片金光燦燦的鱗甲,脖子上的赤色鬃毛,還有頭頂的鹿角,跟歐陽安娜相同的琉璃色眼睛。
後半夜,森林此起彼伏著貓頭鷹的尖叫,偶爾還有野狼的嚎叫。四年的世界大戰,在法國造成許多無人區。行將滅絕的狼群,啃食戰死者的屍體,重新佔據了這片森林。
卡普羅尼提著馬燈衝出去,看到今早安葬的九色墓地,果然已被刨開一個大坑,棺材碎裂,泥土被挖得亂七八糟,冒出一股嗆人的刺鼻氣味。
安娜面對墓碑畫了個十字:「親愛的九色,塵歸塵,土歸土,願你在天堂安息。」
提著馬燈的朱塞佩·卡普羅尼,看著頭頂飛過的貓頭鷹和凄清月光,用哆哆嗦嗦的法語氣聲說:「你們聽說過寵物公墓嗎?」
砰……有東西在撞擊房門!整個小木屋在顫抖,屋頂上也有了動靜,必是四翼天使受驚起飛了。
暮春暖風吹來,秦m.hetubook.com.com北洋臉上儘是淚痕。一夜之間,臉上爬滿鬍鬚,不再是少年模樣。而他掐指一算,今日竟是宜安葬的黃道吉日,
當晚,秦北洋抓起鏟子挖墓。他看了看四周地形,背後有座小山丘,坐北朝南,前頭有條小溪,暗合龍脈風水之地。他在農莊邊緣的荒野上點穴,掘出一小塊金井。朱塞佩·卡普羅尼弄來幾塊木板,給九色做了一副簡易棺材。秦北洋甚至提出,要按照唐朝的方式,再造一座富麗堂皇的地宮。歐陽安娜抽了他兩個耳光,希望將他從失心瘋中救出來。
「天意如此!」
李隆盛也沒離去,留下來對歐陽安娜說:「秦北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對待九色尚且如此,對待朋友也不會差,我很想跟他成為好朋友。」
「你瘋了!」
到底是來了掘墓人?還是像中世紀的傳說,剛下葬的屍體變成吸血鬼,自己打開棺材爬出來了?
安娜果斷抽了他一個耳光,希望他恢復理智。
九色在看著他,它認得他的臉,伸出青銅鼻子,頂了頂秦北洋的肚臍眼。半夜三更,它跑到小木屋來敲門,就是來尋找自己和-圖-書主人的啊。
一夜未眠,次日清晨,秦北洋已掘出一個大坑,又用中國石匠的祖傳技藝,做成一塊石頭墓碑,鐫刻一行楷書——
歐陽安娜、李隆盛、錢科,以及義大利人卡普羅尼,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脊骨冰涼。
歐陽安娜注意到,九色的肚子和後背,依然暴露破碎的傷口,幾乎能看到體內的零部件,滴滴溚溚某種液體,全都沾上秦北洋的雙手,散發腐屍般的惡臭。如果是個人,就像剛從法醫的解剖台上逃出來,渾身流淌屍液。
安娜的嘴唇在顫抖,她抓著錢科的胳膊說:「九色……為什麼……變身了?」
秦北洋抓住錢科的胳膊,幾乎捏斷他的骨頭,錢科一陣慘叫:「哎呦!放開我。」
但那腳步聲頗為雜亂,不像是人類的聲音。
秦北洋粗暴地推開她,痴痴地說:「按照中國的老規矩,辦喪事必須做七,還要請和尚道士來超度亡魂,讓它早點渡過忘川水和奈何橋,前往六道輪迴轉世投胎。對了,它的下輩子別做人,尤其不要做苦難的中國人!最好回到荒野,做一頭自由自在的小鹿。等滿了七七四十九天,我就要殺到凡爾賽,和*圖*書破壞要塞,手刃霍爾施泰因博士,為九色復讎。」
落款為「同袍秦北洋泣立」。
他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閃著綠色目光,四條腿,一條尾巴,它是狼?不,還有一對雪白的鹿角,這片森林里也有歐洲馬鹿出沒。
九色!
仰天長嘆,秦北洋親手為九色清洗擦拭遺體,就像人死後沐浴更衣。他取下胸口的和田暖血玉墜子,自己出生在白鹿原大墓地宮之時,九色贈送的見面禮。如今也還給這頭小鎮墓獸吧。他將玉墜子塞在九色的嘴裏,就像古代達官貴人入殮時嘴裏含一顆夜明珠。
秦北洋拒絕別人的幫助,挺著虛弱的身體,將九色的棺材埋入墓穴,三尺黃土之下。
秦北洋目瞪口呆,以及他背後的所有人。
不再是大狗的九色,而是真正的幼麒麟鎮墓獸,也是火麒麟和翼麒麟。
秦北洋根本無所謂,他抽出背後唐刀,利索地斬斷一根木棍:「若有戲言,猶如此木!」
秦北洋醒了,他翻身跳起,推開安娜與錢科的阻攔,徑直打開房門。
一秒鐘,秦北洋已破涕為笑,摟著九色的脖子與腦袋,差點被它的鹿角劃破了臉。
秦北洋卻對這一切視而和_圖_書不見,他與死而復生的九色親密無間,彷彿回到過去的美好時光。
歐陽安娜好歹是北大歷史系的,知道這個錄事參軍是唐朝親王府內的官職,也算是給九色的追贈了。落款用「同袍」二字,代表秦北洋將九色視為親密戰友,而非主僕關係。
在安娜的死纏爛打下,秦北洋終於吃了幾口麵包,喝下一大碗燕麥粥,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安娜不斷摸著他的額頭,時不時給他補充一點熱水與牛奶。她擔心秦北洋也會跟九色一樣,漸漸燃燒殆盡生命……
九色是以大狗之身而死的,死前已失去了變身能力,為何葬入墳墓卻變回了幼麒麟鎮墓獸?
九色的墓碑前,他從清晨枯坐到日暮,直到虛弱地摔倒,才被卡普羅尼與錢科抬回農莊的小木屋。
大唐終南郡王府錄事參軍九色之墓
「九色回來了!」
九色已入土為安,秦北洋枯坐在墓碑前,心頭陣陣絞痛,肺葉灼熱燃燒。往事歷歷在目,十九年前的庚子年,自己出生在白鹿原唐朝大墓,到兩年前的上海灘重逢,又乘坐賽先生號飛艇降臨達摩山,再去北京闖蕩歷險,東渡日本學習與流浪,又逃上法國輪船橫跨太平洋www•hetubook•com.com,渡過大西洋直到巴黎,竟葬身於這異國他鄉。他們共同經歷了多少磨難?九色無數次拯救了他,得以活到今日。除了養父母和生父老秦,他和九色在一起的日子,遠遠超過與跟任何一個人相處的時光。
還是安娜率先警醒,擔心會不會軍隊又來了?四翼天使鎮墓獸,正蹲伏在房頂上休眠,它是法國軍方的重點搜捕對象。
「好,我們就給九色在這裏造個墓吧。」歐陽安娜只能答應了這個瘋狂的念頭,「願它安息在異國他鄉。」
它張開嘴巴,露出和田暖血玉墜子,表明自己的復活。他悲欣交集地接過血玉,重新掛在自己胸口,難道它真有起死回生的妙用?
除他以外,沒有人敢接近這頭來自墳墓的獸。
最後,秦北洋用上等白布包裹九色,輕輕放入薄木板的棺材。他親吻九色死去的嘴唇,就像丈夫送別亡妻,未亡人送別亡夫。他再用釘子合上棺材板,蓋棺定論。
「北洋,九色已經結束了,你看你的樣子!」安娜摸著他滾燙的額頭,「我送你去醫院,現在就去。」
朱塞佩·卡普羅尼、錢科、李隆盛也相繼醒來,都把腦袋湊到門后。卡普羅尼甚至掏出了一把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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