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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通往凡爾賽的下水道，是刺客們的天堂，也是行動與逃生的秘密通道。

「天國里的孟婆還好嗎？」

三個男人坐在這張地圖上，一個白鬍子的光頭法國老人，一個銀髮飄逸的英國紳士，還有一個姿容瀟洒的美國長者。

「只要你們不傷害這三個人，我願意跟你們去凡爾賽宮行刺三巨頭，否則我就自殺！」秦北洋緊握金匕首，對準自己的咽喉，「讓他們在兩小時后離開地下墓穴，此時已完成刺殺，也來不及通風報信。」

它在靜默，但沒有沉睡。十角七頭正在散發熱氣，那是靈石的熱量。這頭鎮墓獸臭氣熏天，往外滲透有毒的液體，底下的草木全都枯萎，讓秦北洋想起吞食有毒化學泥土的九色。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巴黎地下墓穴，刺客考驗結束了。

秦北洋攤開雙手，沒想到竟是自己？他從九歲起就發誓要殺死刺客，與天底下的刺客不共戴天。

大伙兒爬上樓梯，到了天花板的夾層。阿幽示意不要發出聲音，她輕輕掀開一塊木板，露出底下的宮殿。

「可你要殺了阿海與老爹復讎的誓言沒有變。」

不過，作為新一任刺客領袖，秦北洋有權給予特赦。

這氣氛也感染到了秦北洋：「嗟乎！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司馬遷在《史記》中為刺客立傳，為遊俠立傳，你們將Assassins的金匕首給到我，正是我的知己者。」

十六歲的刺客的主人，在新任Assassins刺客之王的耳邊，吹氣如蘭。

這群刺客擅長利用電話，就像他們在北京石經山的洞窟里用過的伎倆。

「北洋，小心些。」

※※※

刺客考驗的最終勝出者，參与凡爾賽刺殺行動的十三人名單出來了——

「China ch'inpeiyang.」

「遠山，你也保重。」

「唐朝小皇子在哪兒？」

一路無語，猶如古代軍隊銜枚疾進。突然，阿幽到秦北洋身邊問：「哥哥，你可是真心要去刺殺三巨頭？」

阿幽大方地上來，抓住他的右手，再次高高舉起。

巴黎地下和-圖-書墓穴，刺客聯盟世界大會。

秦北洋不知還能說出什麼威脅性的話？對於這些亡命之徒的刺客，根本無懼於死亡。他下意識地扼住自己脖子，做了個類似割喉的動作。

「你為誰效命？」

鬼面具湊到耳邊說：「北洋，按照數百年來的老規矩，每一位新當選的Assassins繼承人，必須在刺客聯盟大會上發表講話。」

他將刺客聯盟的精神，巧妙替換為兩千多年前，專諸、聶政、要離以及荊軻——中國春秋戰國的刺客，不朽的司馬遷所歌頌的「士」的精神。

「葉探長？」

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武則天的乾陵？傳說中的鎮墓天子，唐朝小皇子是打開乾陵的鑰匙，而秦北洋則是打開唐朝小皇子的鑰匙。

「今日之天下，列強橫行霸道，弱肉強食，道義淪喪。東方諸古老文明，皆被西方視為未開化之劣等民族，真乃乾坤顛倒矣。兩千三百年前，中國人孟子曰：春秋無義戰。瓜分世界之大戰，阡陌縱橫水井處，一朝盡化廢墟，白骨累累，妻離子散，白髮人送黑髮人，實為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戰！」

鬼面具刺客低聲說：「這是國王路易十五為了方便與情婦偷情而開鑿的秘道，只是後世被人遺忘了。」

Assassins的金匕首在刀鞘內躍躍欲試，決定二十億人命運的三巨頭，就在秦北洋的眼皮子底下。

阿幽點頭，他們縮回到下水道，打開一扇隱蔽的鐵門，原來還有一條地道。十三個刺客拾級而下，穿過滴著水的通道，猶如再次深入墓穴，彷彿即將打開三口棺材，墓主人分別是這個地球上最後權勢的三個男人。

突如其來的，在場所有刺客大為驚駭——刺客聯盟大會的最終勝出者，Assassins榮譽的繼承者，竟是一個「內奸」。

「記著！絕對不可讓終南郡王李隆麒的遺體流落到國外，否則，我將……」

秦北洋跟隨刺客大部隊，離開斷頭國王與王后的葬身之所，今夜的目標——凡爾賽宮。

「必須儘快進入凡爾賽宮！」刺客阿海有意識地遠離秦北洋和-圖-書，在另一邊對大家說，「這頭怪物會打亂我們的計劃。」

阿幽的回答不動聲色，霸氣十足。

「我若說無關，你會信嗎？」

「他們都為我效命。」

秦北洋還記得夢中的那個老婦人。

刺客們準備出發，再次檢查武器與彈藥。被淘汰的若干人留下，看管葉克難與齊遠山。秦北洋再次警告，如果誰敢傷害他們兩人，必用金匕首手刃之。

秦北洋注意到一個細節，阿幽等五人都攜帶象牙柄匕首，螺鈿圖案卻不相同。脫歡還是「彗星襲月」，刺客阿海、鬼面具以及老爹，卻是太陽環繞一圈光暈，這不是「白虹貫日」嗎？至於阿幽的匕首，始終捏在手心，看不清象牙柄上的螺鈿。

秦北洋找到了刺客們的命門——他們懼怕他的死亡。

秦北洋徹底懵了，真想大聲告訴所有人——我已命在旦夕，你們還得儘快再選出下一任。

「哥哥，一言為定。」

搜腸刮肚，秦北洋還是想不起來，反倒想起巴黎聖母院的塔樓密室——工匠聯盟第一代大尊者秦晉的墓志銘，其中三句來自春秋戰國的至理名言：兼愛、非攻、救守。

片刻后，秦北洋感覺已來到凡爾賽宮的地下，頭頂就是那座堪比圓明園的偉大宮殿。

終於，這把鑰匙來到凡爾賽的下水道出口。秦北洋感到肺部劇痛，似乎只要離開墳墓的環境，癌細胞就會重新燃燒。

「別謙虛了，我還不了解你嗎？想想『天國圖書館』。」

路易十六國王與王后的墓前，堆滿新鮮出爐的屍體。刺客聯盟大會的主持人，法國無政府主義者也已一命嗚呼。死裡逃生的刺客，不到三十人，包括阿幽等五名中國人，阿拉伯的Assassins傳人，還有齊遠山、芳子，以及死人堆里爬起來的葉克難。

「法國總理克列孟梭、英國首相勞合·喬治、美國總統威爾遜，他們背信棄義，欺騙中國參加世界大戰，卻將我們這個戰勝國的國土，轉手贈送給日本。人們說這場大戰是公理戰勝了強權，我看應該反過來寫。只有將這三個人類的敗類祛除，才能挽狂ｈeｔubooｋ•com•cｏｍ瀾于既倒，讓該死的凡爾賽條約簽不成。」

秦北洋也向名偵探抱拳，自己十九年的人生里，葉克難曾經五度救過他的性命。他這輩子都還不清了。何況，他這輩子也剩不下幾天。

阿幽與芳子聽到他的這番話，同時露出淺淺笑顏。當鬼面具艱難地翻譯完畢，底下響起瘋狂的掌聲，用各自母語稱頌秦北洋。

秦北洋明白了，當他們一進墓穴，那通來自地獄的電話，法語的「別動」，就是阿幽打給他的——提醒他不要對國王與王后的棺材輕舉妄動，免得觸發了鎮墓獸。

鬼面具將「中國秦北洋」變成英文，彼時尚未發明漢語拼音，用的是威妥瑪式拼音法。

十九歲的秦北洋，從未如此伶牙俐齒，竟如火山爆發：「無論白人、黑人、印度人、阿拉伯人還是中國人；無論國王、富豪、工人還是農夫；無論老人、小孩抑或婦女；也無論健康、疾病抑或殘疾；更無論是否兄弟姐妹親朋友好，天下之內，皆兄弟也。」

「還在中國境內嗎？」

阿幽低聲說：「哥哥，所有的秘密，終有揭開的一天。唐朝小皇子的棺槨，它在一個絕對安全的所在。」

以上，並非秦北洋的真心話，因他認定刺殺無用，只會將歷史推入更糟糕的軌道，比如薩拉熱窩事件。但他決定跟隨刺客見機行事，阻止刺殺計劃。他唯一擔心的是自己身體，是否會半道支撐不住？

「不要……。」

「刺客的最高榮譽在何時？不是復讎與刺殺，而是自我犧牲，如同彗星襲月、白虹貫日、倉鷹擊于殿上！《史記·刺客列傳》：自曹沫至荊軻五人，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豈妄也哉！」

走到盡頭，刺客「老爹」打開一扇小門，便是一道簡易樓梯，想必是凡爾賽宮的內部通道。秦北洋驚嘆于刺客們的厲害，竟還有這種途徑？

自己是鑰匙中的鑰匙。

重新舉起Assassins的金匕首，他對著刺客聯盟的倖存者們高呼：「諸位！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中國秦北洋！」

秦北洋心生絕望，感嘆和-圖-書自己這夥人，連同葉探長要被一網打盡……

秦北洋故意躲開她：「阿幽妹妹，我越來越搞不明白了，你們究竟為誰效命？」

天國圖書館？又是什麼地方？難道也在夢裡的「天國」？自己失蹤的一百天里？

「哥哥，你是今晚的英雄，你殺死了鎮墓獸，保全了所有人性命，理應得到這個榮譽。一年前，你在『天國學堂』修行『刺客道』與『地宮道』，全是第一名的成績，當屬天下刺客的楷模！」

「我……」秦北洋摸了摸自己胸口，肺葉里藏著正在分裂的癌細胞，「跟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孫子，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有關嗎？」

芳子同學湊到秦北洋麵前，雙手作揖，嘻嘻笑道：「恭喜北洋哥！」

「我能說，我為你效命嗎？」

秦北洋看到了鏡子，不計其數的鏡子，裝飾著整個宮殿的牆壁，洛可可的金碧輝煌，折射出一個無窮無盡的世界……

「讓我講話？」秦北洋麵露難色，「我只是個工匠，口拙心更拙！」

「先報國讎，再復家恨，過完今夜再說！」

「是，我保證。」

「刺殺當如彗星襲月，白虹貫日，切忌分心！一心一意，方得始終！」

「哥哥，你不應該來這裏的。」阿幽微微轉頭，「還有齊遠山，你也不要躲藏了。」

他的手指頭在顫抖：「阿幽妹妹，你說什麼？天國學堂？刺客道與地宮道又是什麼？真的不是一場夢？」

彷彿司馬遷的文字自動蹦到腦子裡，身為Assassins的繼承人，秦北洋已暗暗否定了八百年前Assassins的精神，否定了「阿薩辛的天國花園」的洗腦傳統。

刺客對地形頗為了解，穿梭在迷宮般的地道，稍有迷路就會被困死。片刻之後，進入巴黎下水道。

「不是夢，你說眼前的芳子是夢嗎？」

阿幽扣住他的手腕。

被判定為內奸的葉克難、齊遠山，照規矩將被立即處死——刺客聯盟在這一點上，跟工匠聯盟是同一個規矩。

阿拉伯老英雄走到他面前，敬畏地打量秦北洋，突然舉起Assassins的金匕首，似乎下一秒就要割ｗｗw•heｔｕｂooｋ.com.ｃom他斷喉。

秦北洋認出了名偵探，謝天謝地，沒像沙維爾警長那樣殉職。但他不動聲色，不想暴露葉探長作為「內奸」的存在。

「保重。」

秦北洋的殺父仇人——刺客老爹，竟在前頭慷慨悲歌，真如荊軻刺秦王一般。

她還像十年前初見的小姑娘那樣，一雙烏幽幽的大眼睛，依然是在地底深處，只不過巴黎與光緒帝陵相隔了一萬公里。

鬼面具熟練地用英文和法文翻譯，力求每個人都大致理解。

葉克難低聲提醒，他又看了眼刺客阿海與老爹。十年前，他就是從這兩個刺客手裡，救下來了九歲的仇小庚，然後讓他成為秦北洋。

剩下的，還有十來個受傷的刺客，包括年紀太小，道行不夠的芳子。

大殿的地板上，鋪著一面碩大無朋的世界地圖，兩個半球，四個大洋，七個大洲，上百個國家與殖民地，二十億人類……

阿幽皺起眉毛，老爹在旁邊想要勸說，但她決絕地擺手：「好，我答應你。」

再次揮手告別，十三歲的芳子答應，她會負責葉克難與齊遠山的安全。

「阿幽妹妹，請不準動他。」秦北洋跳到他們面前，「我願用自己來換取葉探長的性命。」

是誰在操縱這頭巨獸？

阿幽卻認出了這張面孔，圍脖早已褪下，名偵探孤立無援，已被五名刺客團團圍困。

再也無人膽敢異議，一齊高呼口號：「Assassins！Assassins！Assassins！」

為首就是秦北洋，接著是阿拉伯老刺客，然後是阿幽、老爹、阿海、脫歡、鬼面具，還有一個波蘭人，一個南斯拉夫人，一個土耳其人，一個印度人，一個非洲人，一個朝鮮人——最後這個，秦北洋在蒙馬特高地見過。

然而，老刺客卻倒握刀柄，將匕首送到秦北洋手中——不知所措地抓著新月彎刀，金碧輝煌的皮鞘感覺燙手。

刺客們趴下，剝開鬱鬱蔥蔥的野草，眺望凡爾賽的宮牆。月光卻照亮一尊奇形怪狀的東西。秦北洋眯起雙眼，認出那個怪物——十角七頭鎮墓獸。

阿拉伯人高高舉起秦北洋的右手呼喊：「Assass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