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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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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地下世界 第七十七章 汗血馬

第三卷 地下世界

第七十七章 汗血馬

沃爾夫娜說了一句俄語,西方人傳說的獨角獸,就是一匹白馬配上螺旋形的獨角。
小郡王驚呼一聲:「這不是蟲鳥篆嗎?小時候,鄂爾多斯郡王府從蘇州請來先生教我漢字。那位先生精通篆刻,絕技便是這種蟲鳥篆,春秋戰國時候許多吳越寶劍上都有這種銘文,後來多見於漢朝的印璽,《說文解字》列為秦書八體之一。」
西漢李陵墓室里的明朝寶匣。
兩男一女一獸,身上臉上頭髮上全是沙粒,倒地仰天喘息。呼吸古墓里的空氣,對秦北洋來說就吃靈丹妙藥。沃爾夫娜的胳膊不住發抖,幾乎要抽筋起來。
流沙又漲上來,早晚會把地宮填滿,不剩一絲一毫縫隙。沃爾夫娜的臂力單薄,雙手與小臂搖晃,就快支撐不住了,即將墜落……
它也是鎮墓獸。
還是女人眼尖敏感,她指了指那具女性骨骸的腰部,有個鑲著瑪瑙寶石的寶匣。
秦北洋並不信邪。古墓帶給他生命,讓他神清氣爽。他關照小郡王與沃爾夫娜給他抓緊繩子,他和小鎮墓獸九色一起潛入流沙看看。他憋足了一口氣,就像潛入深海。只要有九色在旁邊,便能化險為夷。九色用鹿角開道,流沙宛如海水,從他們兩邊川流不息,同時也撲面而來。琉璃火球燒出亮光,讓他看清楚黃沙底下的真相。
不過,外面的寶匣是個鐵器,底下印著「大明永樂年御制」字樣,距今也就五百年。
忽然,傳來沃爾夫娜的尖叫聲,小郡王扶著她的肩膀,發現地宮裡躺著兩具腐朽殆盡的骨骸。
「漢朝的李陵墓里怎會有火銃?」
秦北洋回過神來,血管重新奔騰起力量,竟然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了。為了防範捷足先登的白俄人,小郡王掏出手槍開道,九色又鑽到前面去了。
寶匣里有什麼東西?秦北洋並不忌諱死屍,低聲道了個「得罪!」,便從女性骨骸身上取出匣子。
※※※
就在這第三個地宮裡,他們看到了李陵的棺槨。
流沙再次埋到脖子。秦北洋一隻手抓著九色,一隻手抽出三尺唐刀,用力砍碎這些水晶。這座山的地質結構不會有水晶,必是造墓時安裝的,果然背後是個出口。
看著這具元明時代的火銃,人類最古老的熱兵器,秦北洋摸不著頭腦www.hetubook.com.com,沃爾夫娜喊了一聲:「那是什麼?」
秦北洋端起這塊圖章,七八斤重,小心翼翼拖在手掌心,果然跟小鎮墓獸九色神似。這神獸的雕工粗獷古樸,貌似秦漢工匠,表面殘留皮殼,光滑濃厚的包漿,顯然有上千年了,應該遠遠早於明朝。
地宮裡的這塊畫像石,恐怕也是李陵生前的內心寫照,甚至可謂是自我辯護的告白。
小郡王第一個爬出去,他抓緊沃爾夫娜的胳膊,將她也拖出來。秦北洋吃到兩口沙子,在窒息前逃出生天,最後一個才是九色。
「讓我瞧瞧……」小郡王就差拿出放大鏡了,一個字一個字看過來,神色先是驚恐,然後喜悅,最後是凝重,「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這……」
秦北洋隨口一說,沒想到小郡王竟隨身攜帶國會議員的印章和印泥,便又拿出身上的信紙,將這古老的圖章蘸著印泥蓋上去。
骨骸背後有一根銅管,中間部分有個圓形凸起,表面布滿銅銹。秦北洋拿起來掂量,像一支粗短的獵槍,前後中空,表面還有孔洞。北方人至今還在使用三眼銃,就跟這玩意兒很像,只不過那個是三管,後面用木棍固定以手持。
李陵墓。
刀鋒切開鎮墓獸後背的剎那,秦北洋聽到駿馬痛苦的呼號。
「異域之人,壹別長絕!陵起舞,歌曰:徑萬里兮度沙幕,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聵。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陵泣下數行,因與武決。」
馬蹄聲,綠色的雙眼,豎起鬃毛,無須揚鞭自奮蹄。這是一匹馬,也是一頭龍,體型修長纖細,肌肉強勁,肩長耆高,頸部彎曲高昂的,誠千里馬也。
「火銃!」小郡王認了出來,嘖嘖稱奇,「元代發明的火器,也是明朝火器的主力。」
一擊未中,汗血馬從牆上抽出獨角,便與九色的鹿角迎頭相撞。
而早這匹雪白的駿馬肩部,似乎還在流血?不,這不是血,而是汗。
秦北洋不是盜墓賊,無意于破壞這座大木棺槨。他對墓主人下跪叩頭,祈求李陵原諒自己的闖入,更要原諒九色殺死了汗血寶馬鎮墓獸。
「糟!」
小郡王高聲呼喚,他生在蒙古草原,見慣https://m.hetubook.com.com天下名駒,卻唯獨不曾親眼見識過汗血馬——漢武帝為它犧牲幾萬人的生命,勞師遠征西域。李陵必定見過大宛國的天馬,甚至……這就是李陵本人的坐騎?將軍死後,愛馬殉葬,共赴幽冥世界,並非沒有先例。
它是千年不死的神獸,既是獨角獸,也是獨角的汗血馬,來自西域大宛國,縱橫歐亞草原兩千年。
秦北洋見過畫像石的拓片,多是描繪漢朝人的日常生活,從迎來送往到酒席宴飲、婚喪嫁娶、鐘鳴鼎食、飛禽走獸。也有歷史故事與神仙世界,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伏羲女媧、西王母、三足烏、九尾狐等等妖魔鬼怪……
蘇武牧羊?而這「北海」就是遙遠的貝加爾湖。秦北洋想起在冰封的湖面上,見到成千上萬凍死的殭屍,其中就有沃爾夫娜的兒子。
不知什麼玉料?顏色青綠髮亮,厚約三寸的正方形。背上雕刻小怪獸,似龍非龍、似鳳非鳳、似麒非麒、似龜非龜,簡直四不相——麒麟。
「第二道地宮中的盜洞,多半是他們打下來的。」兩具骨骸的肋骨與脊椎骨,有著明顯的斷裂破損,秦北洋判斷道,「汗血寶馬鎮墓獸殺了他們,獨角穿透了身體。」
最後一口氣用盡前,秦北洋浮出流沙表面,抱著小鎮墓獸的赤色鬃毛,大口喘息:「白俄探險隊全軍覆沒了。」
小郡王一聲嘀咕,他們費了好半天才打開寶匣,只見一個大圖章。
但在李陵墓的畫像石上,卻描繪著截然不同的草原遊牧生活。大漠曠野,飛沙走石,萬馬奔騰。匈奴人的帳篷,彎弓射大雕的騎士,冰封的北海。石頭上還畫著個身著漢人服飾的老者,四周一群羊羔,標出名字「蘇武」。
蒼白的臉,戴著大蓋帽,破爛的軍裝,白俄人的面孔。這個人七竅流血,眼睛和嘴裏全是沙子,宛如活埋,必然死得極度痛苦。不止這一具屍體,全是剛死去的白俄人,堆積在流沙底部,身上還有武器。有的胳膊與手指斷裂,彼此糾纏一團,臨死前的絕望掙扎……
「我不可能看每一具屍體,但他多半死了。」秦北洋又說了句中國話,「咎由自取!」
九色吃下了汗血寶馬的心臟,這是它吞食的第六個鎮墓獸和-圖-書的靈石,真不知它的小身體里怎麼放得下那麼多寶貝?
小鎮墓獸衝出流沙,居然爬上地宮牆壁。它的四隻爪子,原本只是蹄子,突然長出鋒利的尖鉤,如同攀岩的釘子。秦北洋抓住九色的脖子,又把沃爾夫娜拽上來,最後是小郡王帖木兒。三個人都抓住九色,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壁虎般貼在牆上。但流沙不斷上漲,再次追上腰部。
紙上現出八個筆劃繁複的漢字,貌似象形文字,又如先秦的六國文字。
「不知道,但屍體還沒涼透呢,關節也能轉動,臉上的鬍子毛髮都在!也不是木乃伊。」
話音未落,地宮頭頂響起沙沙的聲音,初聽像細雨綿綿,很快成了沙塵暴,到處落下一堆堆黃沙,整座大墓猶如翻轉過來的沙漏瓶子。
沃爾夫娜第二次進入中國古墓,依然躲在秦北洋身後瑟瑟發抖。墓室門裡全是沙子,小郡王幾乎整個人陷進去,像沙漠中最危險的流沙。幸好在秦北洋的安排下,每個人腰間都系著繩索。他硬生生將小郡王從沙子里拽回來。帖木兒面色蒼白,臉上全是沙粒,嘴裏都吃了好多土,要是再晚幾秒鐘,就要活活窒息而死。
小郡王與沃爾夫娜滿頭冷汗地出來,一度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墓葬里的探險可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他慢慢轉到汗血馬背後,雙腳在地宮牆壁上借力,騰身而起,揮舞安祿山的唐刀,狠狠劈向汗血馬的中段。
再也沒有流沙,九色的琉璃火球閃過,才見到地宮牆壁上,刻滿了漢朝常見的畫像石。
琉璃火球慢慢飛了一圈,照出結構宏大的地宮。漢代多為豎穴木槨墓,通常從地面垂直往下挖出一個長方形土坑,再橫向挖出墓穴,用磚塊壘起成擺放棺槨的墓室。但也有特別巨大的王陵,直接在石頭中建造黃腸題湊的棺槨。所謂黃腸就是去了皮的柏木,用量極為巨大,阿爾泰山不太看得到松柏,估計不會是這種形制。
秦北洋走在鬼影森森的地宮之中,發現骨骸身上有散落的甲片,那是宋朝以後才有的山文甲,而漢朝多是扎甲或魚鱗甲。地上落著一把明清時代的腰刀,而不是漢朝的環首刀。從兩具骨頭的骨盆形狀來看,似乎是一男一女。
「九色,不要!」
這是鎮墓獸被觸發蘇醒和_圖_書的徵兆。接著一聲刺耳的嘶鳴,還有噴鼻子,撩蹄子,甩馬尾巴……
小郡王招呼大家快點逃命,但墓道上方也如瀑布般傾瀉流沙,堵住逃生去路。他們重新往地宮裡而去,短短半分鐘,流沙已堆高几十厘米,埋到每個人的腰間,就像沉船中進水的船艙。九色幾乎被埋得看不到了。這座大墓里的殺人機關就是流沙,沃爾夫娜已被埋到了脖子,眼角全是淚花,看來還是貪戀生命。
「這不是關公戰秦瓊嗎?」
角與角的戰鬥,又是個火星撞地球。這匹馬將他們當作盜墓賊,力量並不遜於九色,靈活性與速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九色已變化出雪白的鹿角,渾身長出青銅鱗甲,成為幼麒麟鎮墓獸。
秦北洋竟有幾分傷感,自己在俄國生活過,又在蒙古草原流浪,遠離故鄉多年,何嘗不是李陵的心情?
「獨角獸?」
穿過畫像石博物館般的地宮,秦北洋無暇一一觀賞。
秦北洋知道小鎮墓獸想要幹嘛,九色的眼裡寫滿飢餓與貪婪。但是面對靈石,誰也無法阻攔九色。它用鹿角挖出汗血馬的心臟,一塊熱氣騰騰布滿泡沫,讓人看一眼都會頭暈目眩的黑色石頭。
當這匹馬嘶鳴著衝到跟前,頭頂心長出一隻尖角。
秦北洋胸口的和田暖血玉墜子發熱了。九色吐出琉璃火球攻擊這匹馬,卻被它輕巧地騰躍躲過。當汗血馬從頭頂飛過,秦北洋才看清它頭頂的尖角,不同於九色的一對鹿角,那是個螺旋形的獨角,就像個長長的鑽頭。幸虧他在地上打了個滾躲開,馬頭上的角撞入地宮牆壁,當場捅出個碗口大的洞眼。若是刺到人的身上,必然是戳得個透心涼,胸口一個大窟窿。
「你可能認出這八個字的意思?」
「九色,你還能往上走嗎?」
千鈞一髮關頭,秦北洋發現地宮頂上,隱隱閃出一片反光。九色的琉璃火球向這道光飛去,居然照出幾塊水晶,猶如一面多稜鏡。
墓道修得如同可以跑馬車,但石壁簡單而光滑,並無複雜的裝飾。斜坡墓道的盡頭,墓室門已被白俄人炸開,花崗岩石板粉碎,簡直比盜墓賊還可恨。
司馬遷的《史記》記下這段對話,便是名垂千秋的李陵《別歌》。
「汗血馬!」
四蹄再也無法站立,像尊雕像轟然倒地。m.hetubook.com.com九色的鹿角刺入汗血馬的胸口,琉璃火球灼燒馬頭。李陵的鎮墓獸失去抵抗,變成一堆抽搐的青銅。
他又說了一遍俄語,沃爾夫娜捂住嘴巴:「伊萬諾夫呢?」
唐朝以後的棺槨通常有帶弧度的棺蓋,更像一艘上大下小的船。但漢代棺槨是直線條,總體結構就是個正方形的木箱子。
「殉葬的古人?」
他把圖章正面翻過來,發現缺了一個角。藉著琉璃火球仔細端詳,一片白底之中,卻是一堆龍飛鳳舞的圖形,看不懂是啥意思?
白馬非馬。
「九色!」秦北洋聲嘶力竭地叫喊「上牆!」
地獄般的暗影之中,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宛如一鍋即將燒開的水。
下一個墓室門,琉璃火球往裡照了照,發現了第三道地宮。
緊挨下一塊石板,刻畫穿著匈奴服飾的男子,旁邊標註「李陵」二字,就是這裏的墓主人。李陵與蘇武相聚飲酒,又在草原上依依惜別。這邊是「蘇李泣別」的典故。蘇武出使匈奴,在貝加爾湖邊放羊十九年不屈服,終於得到回家的機會,李陵安排酒宴送別蘇武——
「誰有印泥啊?」
小鎮墓獸拖著三個懸吊的人,一步步踩過天花板,艱難地對抗地心引力。
第二道地宮。
果然是從石頭裡開鑿的墓道,秦北洋的肺葉快被癌細胞燒穿了,癱軟下來大口呼吸,彷彿溺水者被人工呼吸搶救回來。九色在他身邊轉悠著,沃爾夫娜抬起他的頭頸,為他灌下一牛皮囊的水。
「盜墓賊?」
小鎮墓獸的軀殼內發出熱量,畢竟它的體內有數顆靈石,擁有其他鎮墓獸數倍力量。它帶著三個大活人爬到地宮頂部,全靠四肢的利爪固定。這下秦北洋、小郡王、沃爾夫娜懸吊在半空中,彷彿三個人體吊燈。
「死……人……」小郡王連續喘了幾口氣,趴在秦北洋的胳膊上,「我在流沙底部摸到許多死人。」
他看到了死人。
忽然,他發現頭頂有個盜洞,不曉得什麼年代形成的?讓人惴惴不安。
秦北洋心想,當年在李陵的五千步兵之中,必有秦氏墓匠族的成員,跟隨將軍一起被俘定居在匈奴。李陵死後,他就為主人營造墓穴,以及這尊汗血寶馬鎮墓獸。不知道這位秦氏,有沒有在草原上傳播鎮墓獸的技藝,如今在哪個民族裡還有這一支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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