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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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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十二章 從北京到北平

第五卷

第十二章 從北京到北平

「正是!」葉克難點頭道,「我怕他們會先去找熟悉慈禧太后陵墓之人。」
安娜剛安頓下來,忽地想起齊遠山。無論如何,這男人還是自己丈夫,還是女兒的「爸爸」。上個月,聽說日本人為了阻撓北伐軍,出兵濟南,殺傷中國軍民上萬人。齊遠山很可能也在這支北伐軍中,不知他的安危如何?是否逃過這場劫難?
「對不住各位,我失態了!畢竟我是皇上的生父,天下既已丟了,我也絕無再重新升起龍旗之心,只求子孫後代富貴,中華國運昌盛,祖宗陵寢平安。」
安娜長出一口氣。原來丈夫就在北平,此地名媛如雲,漂亮戲子也不少,或者身邊已有了佳人?她狠狠心,決定暫時不去找齊遠山。如今國難當頭,多事之秋,就讓他安心領兵打仗吧。中國需要一個優秀的將軍,可不要拖了他的後腿。待到殺了阿海,安娜自會回到丈夫和女兒身邊。
秦北洋心想這其中還不包括父親為慈禧太后製作的鎮墓獸的價值呢?但這屬於絕密,哪怕賬簿中都不會記錄一筆的。
安娜忍不住問:「太監也有媳婦?」
秦北洋正想說若非你的一紙密令,我的養父母也不至於慘死,但葉克難在場不說罷了。
秦北洋也瞪大雙眼:「如此說來,是你和葉探長共同救了我的命。」
「你是說……」葉克難倒吸一口涼氣,「皇家風水師李先生的幼子?」
小郡王是世受皇恩的蒙古諸侯,逢年過節都會來拜訪孝敬攝政王,老郡王吩咐不能丟了的老規矩,上來就給載灃磕了個頭。攝政王皺起眉頭道:「小郡王啊,什麼年頭啦?還搞這一套?大清早就亡啦,皇上也從紫禁城被趕到了天津租界。而您可是中華民國的紅人,折煞我這遺老了。」
葉克難取下木匣,上頭還有把銅鎖。他問老宮女拿鑰匙,自然得不到回答。
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一打聽才知——數日前,盤踞北京的奉軍剛撤退,張大帥乘專列出山海關去了。專列路過奉天郊外的皇姑屯,突遇炸彈,整節列車炸上了天,大帥隔天身亡,今日才公布消息。有人說,張大帥是被國民革命軍炸死的,也有人說奉系軍閥地內訌。
老宮女臉色分外難看起來,小郡王攔住她以防萬一。
「你是說阿幽……」
秦北洋念完賬簿里所有寶物,直接加出了白銀價值:一億一千六百萬八十三萬兩!
「老佛爺最愛這些東西了,什麼珍珠、瑪瑙、碧璽、玉器、金銀器皿……」老宮女索性打開話匣子,「老佛爺升天之後,有七個貼身宮女為她沐浴,為她穿殮衣、覆面巾,沐浴器皿事後都要埋藏,我就是七個宮女裡頭的一個。那些個翡翠西瓜啊甜瓜啊,都是我親手放在老佛爺身上的。」
「四年前,托您和小郡王的福,把我從紫禁城裡救出來。葉探長,我這輩子只想做一件事,這件事也與你有關。」
老宮女已嚇得魂飛魄散,只能交底:「老佛爺下葬前,大太監李蓮英謄寫了陪葬品清單,我們家老何偷偷手抄了一份,就是這本賬簿。我說這會惹來殺生之禍,勸他早點燒了,老何不聽,還把賬簿藏在房樑上,哎……」
秦北洋直截了當,面對攝政王,沒有任何禮節。如果載灃不提老秦磕頭砸碎了地磚,說不定秦北洋還會看在老爹面子上鞠躬作揖。既然提了這檔子事,反而讓秦北洋挺直脊樑,雙目直視二十年前的帝國獨裁者。
「對,中國!說來慚愧,東陵之中,自然埋葬著中國的民脂民膏。」
小郡王補充一句:「據我們的消息,極有可能!何況如今兵荒馬亂,改朝換代,北京又被改成了北平,東陵駐紮著多隻軍閥部隊,這些傢伙早就垂涎于皇陵里的寶貝。」
秦北洋聯想到古墓中見過的那些怪東西,直到幾年前,這些傢伙還堂而皇之地霸佔著北京城的正中心。
「一笑泯恩仇?」李隆盛後退半步,「談何容易!」
歐陽安娜抓起電話,給南京常凱申的官邸打了個長途。她跟常夫人嘮了嘮家常,便急著讓九色聽電話。小女兒說話不慌不忙,頗為乖巧地向媽媽問好,讓媽媽在外行走注意身體。她又說乾爹乾媽都對自己很好,常夫人還帶她去玄武湖和紫金山玩過呢。
「此話怎講?」
「你……」葉克難舒展雙眉,「原來是你!」
小郡王帶著秦北m.hetubook.com.com洋、歐陽安娜以及李隆盛,牽著九色出門,來到鼓樓外的一個四合院。敲開門,主人穿著寶藍色薄布長衫,六月天也沒法戴圍脖,黑禮帽下目光凌厲,鼻子下兩撇濃黑的鬍鬚。
說話的是李隆盛,不知不覺間,他已站在葉克難與秦北洋的身後。
「阿海!」
常夫人接過電話:「達令,你不要挂念齊遠山了,他為二次北伐立下了大功,如今就在北平的司令部,你還快不去找他?夫妻該團聚啦,上帝保佑你們!good night.」
「東陵?」葉克難裝作不慌不忙,其實內心已波瀾起伏,「如今局勢動蕩,東陵處於北京與山海關之間,長城腳下的軍事要地,兵連禍結的重災區。于盜墓賊而言,卻是動手的好時機。」
「好幾支北洋艦隊都被裝到慈禧太后的棺材里了!給這個女人陪葬的是整個中國的國運哪!清朝焉有不亡之理!」
秦北洋上來仔細琢磨銅鎖,前些年他還自學成才了鎖匠手藝,搞來鐵絲三下五除二便開了鎖。
「想不到,你們還有那麼多秘密。」
「嗯,今年春節,他還來給我拜過年,說是住在中官村。」
「當年攝政王載灃為了抓我,派兵偷襲了太白山,激起一連串腥風血雨。我怕見到載灃之後,忍不住當場刺殺了他。」李隆盛摸著腰間匕首說,「當我長大成人,曾經無數次探訪攝政王府,知道這裏頭戒備森嚴,幾番刺殺不成。我怕是今日進去,反而自投羅網。」
攝政王拋開旁人,卻只注意到九色,讚歎這頭藏獒漂亮。他還大著膽子靠近九色,撫摸小鎮墓獸的赤色鬃毛,秦北洋真擔心九色會把攝政王的腦袋給咬下來。
「等一等!」
「金絲錦被值價八萬四千兩,鑲八分珠一百粒、三分珠三百零四粒、六厘珠一千二百粒、米珠一萬零五百粒、紅藍寶石大塊者約重四錢十八塊,小塊者六十七塊、奶奶綠五分者二塊,碧璽、白玉共二百零三塊,略估珠值八十五萬四千二百兩,寶石約值四萬二千兩。綉佛串珠褥制價二萬二千兩,用二分珠一千三百二十粒,約估值二萬二千二百兩。頭頂翡翠荷葉重二十二兩五錢四分,估值八十五萬兩。腳登碧璽蓮花,重三十六兩八錢,估值七十五萬兩。後身著串珠袍褂兩件,綉價八千兩,共用大珠四百二十粒,中珠一千粒,一分小珠四千五百粒,寶石大小共用一千一百三十五塊,估值一百二十萬兩。后戴朝珠三掛,兩掛珠,一掛紅石,約值二百四十五兩。后戴活計十八子珠鏡等,共用八百粒,寶石三十五塊,約值十九萬兩。陀羅經被鋪珠八百二十粒,估值十六萬兩。珠冠制價五萬五千兩,用大珠四兩者一粒,估價一千萬兩……」
「不必了!」葉克難代表大家推辭了黃金,儘管這足夠他做探長一輩子的薪水,也足夠在北京城裡買一個大宅門了,「王爺,我們可不是為了滿清皇室保護東陵,而是為了中國。」
「能去屋裡坐坐嗎?」葉克難總在試探遇到的每一個人,「我是警察局探員,何公公被強盜抓走,此案重大。」
「請問何公公在府上嗎?」還是小郡王最會說話,情商也最高,提起手裡一盒禮物,「晚生從鄂爾多斯來,早年承蒙過何公公關照,特來探望致謝。」
小郡王常在宮廷行走,明白這在古時被稱作「對食」。太監並非完全與男女之事無關,有的嬪妃長期得不到皇帝恩寵,或年紀輕輕守寡,欲|火難填,會讓年輕貌美的小太監服侍自己,便是所謂「上床太監」。傳說安德海便是慈禧太后的「上床太監」。而太監娶妻,一方面是照顧家務,另一方面也是老太監性|虐待的對象。
氣氛略尷尬,小郡王拉了拉秦北洋說:「王爺,我這位朋友,在外頭闖蕩多年,不知京城的規矩禮節,請您多擔待了。」
「這……」載灃喝著蓋碗茶,看著西花廳的地磚,「對!想起來了!那老工匠就在這個地方磕頭,腦門把我的地磚都砸碎了。那天還來了太白山的……哎呦……不說啦……」
李隆盛認得這個宅門,卻在門檻前停下不動:「對不起,葉探長,我不能進去。」
「這可不是瓜果實物,而是稀世的翡翠、玉石雕刻品。」小郡王為安娜科普,好歹都是北大www.hetubook.com.com歷史系的同窗,「當年慈禧太后就賞賜給過我父親一塊翡翠西瓜,綠玉皮紫玉瓤,中間切開,瓜子都是黑色的,巧奪天工,價值在十萬兩白銀以上。」
小郡王捂嘴道:「莫著急,去東陵前,務必在北平見幾個人,否則就算到了東陵,也可能徒勞無功。」
小郡王甚至認得其中幾張面孔,當年去紫禁城進貢時碰到過:「他們都是太監。」
安娜低聲說:「這些人讓我感覺噁心。」
「王爺,您還記得嗎?二十年前,您給我修書一封,讓我尋找一位皇家工匠失散的幼子。」
李隆盛分析道:「恐怕是日本人乾的吧!」
葉克難是何等聰明之人,聽到也與他有關,自然想起了二十年前,天津徳租界的滅門案。某種而言,正是葉克難找到了秦北洋,才引來了刺客們,引來了無窮無盡的災禍。當年的秦北洋,尚是個九歲的孩子,如今已長成魁梧成熟的男子。
李隆盛點頭道:「直到第三次,我才沒有通知葉探長——便是國會議員曲靖和被刺,你追蹤阿海與脫歡到鐵獅子衚衕的陸軍部。是我親手將昏迷中的你帶走,連夜乘坐火車再換快馬上了太白山。因為我得到孟婆的指令,必須讓你活下來,絕對不能有半點傷害。」
這可是秦氏墓匠族傳承了千年的寶貝,他的老爹秦海關心心念念的傳家寶,記載了墓匠族與鎮墓獸的許多秘密技藝,天下工匠夢寐以求之物,恐怕也是盜墓賊惦記著以便制服鎮墓獸的法寶。
「盜墓本屬傷天害理之事,何況墓中文物俱是國寶,豈能落入惡人之手,萬一將來流於海外,豈非民族之恥?」葉克難在西花廳里踱了兩步,「我想,這伙企圖盜墓的惡人,絕非泛泛之輩,尤其要盜掘前清皇陵,必會做大量的準備工作。」
小郡王又對老宮女說:「大嬸你別怕,我們都是攝政王載灃老爺派來的,目的要保護老佛爺陵寢,請問何公公是被什麼樣的人抓走?我們這就去把他救回來。」
木匣子打開,裡頭竟是個賬本,矇著厚厚的灰塵,彷彿死人骨灰撲面而來。
「好啊!葉探長、小郡王,還有這位秦小朋友。」攝政王對著眾人抱拳作揖,又看了一眼安娜,「對了,這位小姐如何稱呼?」
「慚愧慚愧,我雖在太白山長大,身在刺客們陣中,但我太了解阿海了,我怕北洋你會遭遇不測,便還是向葉探長通風報信了。」
「自東陵完工至封閉三十余年,陸續在地宮內放置珍寶數萬件。寶物殮葬完畢,棺內尚有孔隙,又倒進四升珍珠,八分大珠500粒、三分珠2200粒,二分珠1000粒;紅藍寶石、奶奶綠寶石2200塊,填空的珍珠寶石值223萬兩白銀……」
到了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官邸,他抓著帖木兒說:「我們還是快點動身去東陵吧!」
葉克難、小郡王、秦北洋、歐陽安娜帶著九色進入攝政王府,果然在第一道門廳被搜身檢查,交出所有武器。即便安娜這樣的女眷,也被王府的健婦搜身。
帖木兒起身道:「王爺,此番我與葉探長登門拜訪,是想打聽一件事兒。」
隨手翻到一頁,秦北洋輕聲讀出——
他向村民們打聽,才知數日前,有隻軍隊趕走駱駝村全體村民。隔了兩天,村民們回家,整個村子已面目全非,滿地狼藉,彷彿被掘地三尺了一般。村民們辨不清國民革命軍與北洋軍閥,也不曉得是哪家的來路。
後半夜,九色回來了。它是幼麒麟鎮墓獸,慢慢收起鹿角,褪下鱗甲,變回一條獒犬的模樣。但它渾身臭不可聞,任何人靠近都會被熏得暈倒,全是重金屬化學污染物。時隔多年,九色的「毒癮」又犯了,半夜逃出去偷襲了發電廠,吞吃了大量有毒物質。
中官村,位於北京城外西北方向的海淀,臨近圓明園與燕京大學。明朝時候,太監便在這一代購買墓地,久而久之,形成了太監們養老送終以及埋葬之處。「中官」便是太監之意。清朝覆滅,小皇帝又被馮玉祥趕出紫禁城,太監們流離失所,大多聚居到了中官村,以便死後可以就近入土。解放后,因為嫌棄「中官村」不吉利,郭沫若建議改名「中關村」。誰曾想到,百年之後,此地竟成了中國的矽谷,林立各大互聯網企業,房地產大興土木之時,hetubook.com.com還從地下挖出了許多太監墓。
攝政王口中的「皇上」,就是他的兒子愛新覺羅·溥儀。
「呦,我的大探長,什麼風兒把您給吹來了?」
「七天前,他被一夥強盜抓走了。」
「好,請各位幫助我保護好東陵。」攝政王又命人從庫房取出黃金一百兩,「這是我的一點點心意,敬請笑納。」
說話間,彷彿這屋子裡堆滿珠光寶氣,慈禧太后的屍體直接變成一枚碩大的鑽石,萬丈光芒刺瞎所有人的眼睛。
攝政王對於葉克難頗為客氣,命人給客人們上了鐵觀音茶葉,京城的蜜餞,還有西洋的糖果和巧克力。
李隆盛再次掏出匕首,這回秦北洋等人沒有阻攔他。
「我就是秦海關的兒子。」
果然是老熟人——京城名偵探葉克難。
九色搖頭,表示一無所知。秦北洋沒轍,只得悻悻然回北平城裡。
攝政王見多識廣,看到秦北洋魁梧的身材,炯炯有神的雙眼,以及長發披肩的氣概,要麼是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要麼是行走四方的江湖豪俠。
已是陽曆六月天,大前門箭樓上,五色旗竟已換成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門口站崗的士兵也換成了國民革命軍。更要命的是,昨天北京剛改名為北平,恢復了五百年前朱元璋封四皇子朱棣為燕王時的舊名。既然去掉「京」字,便不再是中華民國的首都。風水輪流轉,孫中山先生欽定的南京終於扶正為首都了。
「但說無妨!」
小郡王打斷了他們憶舊,單刀直入,說起此次拜訪的要點——阿海毀滅了太白山,得到唐朝小皇子的棺槨與屍身,又綁架了洛陽盜墓村的首領小木,下一步行動目標,極可能是清朝東陵。
葉克難又問:「請問何公公被抓走時,身上可曾攜帶什麼貴重之物?或者被強盜劫走了財物?」
攝政王重新沏了一碗茶說:「當年的陵墓監督早已去世。不過有位老太監,名叫何常在,從前隨侍在太后左右。太后歸天之前,指定此人負責下葬事宜,恐怕知道詳情最多。」
「要見誰?」
「不錯,葉探長,但僅憑我們幾人,未必能阻止得了阿海。而且我聽說,東陵所在的遵化縣,如今駐紮著上萬人的軍閥潰兵——原屬直魯聯軍麾下的孫殿英部,已被國民革命軍收編為第十二軍。」
這位常夫人留美歸來,滿口洋文,還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讓常凱申都改信洋教了。
葉克難抓著秦北洋的手說:「好啊,王爺,我先帶一位小朋友給您見見。」
「正是他。」
「放肆!」攝政王氣得砸碎了茶杯,暴跳如雷,「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了?當初皇上退位,可是跟中華民國政府簽訂了條約,務必要保護大清列祖列宗的陵寢,豈能自食其言?」
秦北洋後背心直冒冷汗,胸口的和田暖血玉也熱了。他發覺這地下泥土,有被鬆動過的痕迹。他才發覺整個駱駝村,都有被新近挖掘的痕迹,幾乎家家戶戶房子都不完整,許多地窖都被挖開。
「也好,你在王府外等著吧。」葉克難剛走出幾步,又回頭,「若非攝政王的密令,我也不可能在天津找到北洋。載灃並非惡人,只是各為其主,勸你一笑泯恩仇。」
「我本是宮女,在宮廷服侍裕隆太后,又服侍皇后婉容,前幾年被趕出了紫禁城,便跟何常在做了夫妻。」
「北洋!」葉克難看到滿頭長發的秦北洋,唏噓不已,「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小郡王下馬打聽到「何公公」住所,來到一處富麗堂皇的宅院門口。滿清太監最為腐敗,各種索賄受賄與貪污,老了以後都能置辦宅院,可惜沒有子孫可傳。五人踏入宅門,卻見得一片蕭條破落景象。
秦北洋不想再提起太白山上的傷心事,仰天道:「一言難盡!」
突然,李隆盛從懷裡掏出象牙柄匕首,直接插上相框,恰好命中照片里何常在的眉心。
「這份賬簿到底是什麼?」
秦北洋卻面不改色,他是見識過五百噸黃金之人,再多的金銀財寶堆在面前都如糞土,何況紙上的文字?便自顧自地念下去——
葉克難沒有輕易否認,便讓秦北洋覺得驚奇,關於這個問題,他也思量過許久,哪有那麼巧合之事?但過去葉克難並未正面回答過。
葉克難看著頭頂房梁,迅速沿著牆根爬上去,在屋頂下仔細搜索,終於在暗格里發現了個https://m.hetubook.com.com木匣子。
終於,葉克難領著大家在西花廳見到了攝政王。載灃已經四十五歲,依然留著辮子,身著長袍馬褂,逗著鳥籠子里的畫眉。
李隆盛微微一笑:「葉探長,您收到的那些小紙條,都是我託人送給您的。」
名偵探看了一眼秦北洋說:「王爺,您當年派兵上太白山要剿滅的那伙刺客,如今尚有殘部活動,他們對於大清可是有著國讎家恨。」
后海北沿,蕩漾的水面上開滿了荷花,竟有江南水鄉的錯覺。一路上的都是王公貴族的宅邸,其中最顯赫的一棟,便是當年的攝政王府,也是末代皇帝溥儀的出生地。
說到這個點上,載灃眉毛微微一跳:「東陵又怎麼了?」
「我是何常在的媳婦。」
秦北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認得他?」
「葉探長,袁世凱稱帝那年,以及張勳復辟那時,秦北洋兩次遭遇太白山刺客們的襲擊,您都恰到好處地及時相救,這可不是巧合呢。」
但對李隆盛,葉克難頗為防範,他把秦北洋拉到後院問:「北洋,此人到底是何來路?你在我眼裡始終是個孩子,可不要再上當受騙吃悶虧了。」
「不錯!這次不僅是殺父殺母之仇,又新添了殺妻之恨!」
「王爺,還是說正事兒吧。當年您要我這孩子,是為修建德宗崇陵的鎮墓獸。如今我們再來找您,卻是為了東陵。」
秦北洋也無需為李隆盛隱瞞:「二十年前,攝政王派遣新軍精銳偷襲太白山,就是為了抓他!」
秦北洋也衝到四合院里,他問有沒有看到九色?安娜搖頭。他們沒再多說話,都猜到九色去了哪裡。兩個人坐在屋檐下,心裡頭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默默遙望北平的月牙兒。
路過前門大柵欄,商家們都已換上青天白日旗。要是哪天清朝復辟了,同樣這批市民也能馬上舉起黃龍旗,甚至裝上假辮子。
「我明白了,你們要阻止阿海與軍閥盜墓,保護清朝皇陵。清朝的是非功敗,留待歷史學家去評說,但這清朝皇陵,卻是絕對動不得的!」
有人盜走了《秦氏墓匠鑒》,秦北洋讓九色嗅著牆角氣味:「九色啊九色,你聞到阿海的味道了嗎?」
秦北洋半蹲下看著它的琉璃色雙眼:「九色啊九色!你會不會變成一隻怪物?」
眾人離開中官村,約定明日清早,一同趕赴東陵。
「歐陽……我是齊夫人。」
「王爺,不瞞您說,我們計劃過幾日去東陵,阻止那伙惡人與軍閥們的盜墓企圖。」
令人稱奇的是,屋裡還有女人。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稍稍有些姿色,叉腰橫眉問道:「什麼人?」
歐陽安娜與葉克難也好久不見,兩人寒暄敘舊一番。葉克難雖在北京,對南方形勢也頗為關心,他知道齊遠山如今是國民革命軍的紅人,前途無量。身為齊夫人的安娜,又是達摩山伯爵基金的操盤人,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姑娘了。
「相當於庚子賠款的四分之一。」葉克難猛然一拳打到牆壁上,想起當年在東海達摩山上,他們從惡龍鎮墓獸爪下救出了庚子賠款百萬白銀,跟慈禧太后陵墓里的珍寶相比,不過是百分之一的零頭罷了,「當時全中國庫存白銀不足七千萬兩,多少老百姓因為一兩銀子便餓死街頭。」
「看什麼?」老宮女警覺地搶過相框,李隆盛尤其讓人害怕,「照片里的人,這就是何常在,這是庚子事變之前,一個西洋攝影師給他拍的。」
次日一早,秦北洋與九色出西直門,去了一趟京西駱駝村。
秦北洋狠狠瞪了她一眼,念到賬簿的最後一段——
「什麼?」葉克難走到她跟前問,「請問你是?」
當年的山神廟還在,他掘開搖搖欲墜的山牆背後,掘地三尺,發現空空如也——十年前,秦北洋親手在此埋下的《秦氏墓匠鑒》不見了。
攝政王坐回到太師椅上:「無妨!見到我當年親筆信解救的孩子,而今長那麼大了,我自然高興都來不及呢,這可是積陰德的好事兒呢。」
「慈禧太后陪葬品的清單!」小郡王雙眼發直,「這幾張破紙里的記載可謂價值連城呢。」
「怪不得,第一眼見到此人,便有一股肅殺之氣。」
葉克難給了老宮女幾塊銀元做賠償,又給她寫了一張收條,帶走了慈禧太后陪葬品的賬簿,說明自己不是強盜,但這賬簿務必要歸還民國政府m.hetubook.com.com的絕密檔案庫。
「這些亂臣賊子!難道他們盯上了東陵?」
秦北洋、歐陽安娜、葉克難、小郡王、李隆盛以及九色,出了德勝門,騎馬來到中官村。一群身著清朝大袍,腦後留著髮辮,貌似老太太的人們,正坐在屋檐下曬太陽。
「難道你還想著復讎之事?」
葉克難在四合院里踱步,又摸了摸九色的腦袋說:「我想起一人,或許可以幫助我們!」
秦北洋插了一句:「除了擅長掘墓的小木,還需要有熟悉陵墓之人。古代陵墓相隔久遠,沒有資料可循,只能依靠盜墓賊的經驗和膽魄。但清朝皇陵不過百十來年,尤其慈禧太后的陵墓也不過二十年。當年參与陵墓修建以及葬禮之人,不少還活在世上呢。」
小郡王是北洋政府的議員,儘管議會早已被軍閥解散,但他在北京有根基,在南鑼鼓巷置辦了一處大宅門,金屋藏嬌了幾房姨太太。他明媒正娶的是前清的格格,遠在鄂爾多斯的郡王府里侍奉公婆呢。帖木兒把秦北洋、歐陽安娜與李隆盛都安置在府邸中,每人單獨一個院落,各有僕役伺候,果然是達官貴人氣派。
「中華民國的條約不如說是廁紙!」身為國會議員的小郡王自嘲了一句。
數日後,四人一獸,跨過永定河的盧溝橋,經過兵荒馬亂的南苑,踏進了北京正陽門。
老宮女癱軟在暖炕上說:「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
葉克難急忙問:「這位何太監還活著嗎?」
李隆盛收回匕首,退到屋裡角落,不再言語。
「太后未入棺時,先在棺底鋪金花絲褥一層,褥上又鋪珠一層,珠上又覆綉佛串珠之薄褥一。頭前置翠荷葉,腳下置一碧璽蓮花。放后,始將太后抬入。后之兩足登蓮花上,頭頂荷葉。身著金絲串珠彩綉禮服,外罩繡花串珠掛,又用串珠九練圍後身而繞之,並以蚌佛18尊置於后之臂上。以上所置之寶系私人孝敬,不列公賬者。眾人置后,方將陀羅金被蓋後身。後頭戴珠冠,其傍又置金佛、翠佛、玉佛等108尊。後足左右各置西瓜一枚,甜瓜二枚,桃、李、杏、棗等寶物共大小200件。身後左旁置玉藕一隻,上有荷葉、荷花等;身之右旁置珊瑚樹一枝。其空處,則遍灑珠石等物,填滿后,上蓋網珠被1個。正欲上子蓋時,大公主來。復將珠網被掀開,于盒中取出玉制八駿馬一份,十八玉羅漢一份,置於后之手旁,方上子蓋,至此殮禮已畢。」
安娜皺起眉頭,秦北洋小心地捧出賬本打開,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其中還有不少圈圈點點塗塗畫畫,字跡模糊形如狗爬,顯然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太監手抄的。
「強盜什麼都沒搶,只說何常在本人就是無價之寶。」說話間,老宮女下意識地往頭頂瞟了兩眼,「自從大清國翻了船,我們啥都沒有啦,早年老何的積蓄早就花光了,家裡值錢的也都給了當鋪,偶爾從紫禁城裡偷點古董去琉璃廠還錢,還不夠平常的吃用開銷呢。」
「因為二十年前的舊事?」
「但我想,阿海也不會輕易動手。」安娜開始分析了,「葉探長,你想想,若是真有人要動手,他們會有什麼準備工作?」
「我看他們更像殭屍。」
「這位少俠是……」
秦北洋念得不緊不慢,老宮女早已面色煞白,彷彿慈禧太后的棺材已橫在面前。小郡王與葉克難的目光凝重,就連小鎮墓獸九色都威嚴地蹲立於地,彷彿重新回到白鹿原唐朝大墓地宮。唯獨安娜不解地問:「怎麼棺材里放那麼多西瓜、甜瓜、桃、李、杏、棗?死人又吃不了,不怕很快腐爛發臭了嗎?」
說到這價值一千萬兩白銀的大珠子,小郡王的下巴快要掉下來了:「我的老天爺呢!英國王冠上的那顆世界最大鑽石『光之山』恐怕也值不了一千萬兩白銀吧?」
「其中一位,恰是你的老熟人。」
老宮女不敢阻攔,帶著大家進了屋子。葉克難看到牆頭有個相框,是個中年太監穿著官袍,背景像中南海瀛台。李隆盛也湊過來看照片,直勾勾盯著太監的面孔。
突然,房間里電燈滅了。安娜驚慌出來,整個大宅門漆黑一片,僕人們說是全城停電了。
秦北洋一拳便把桌子砸得粉碎。
秦北洋心想我都二十八歲了,兩鬢斑白,還什麼小朋友啊,也許在葉克難心中,他永遠都是天津德租界里九歲的仇小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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