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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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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四十二章 復讎日

第五卷

第四十二章 復讎日

悵然間,白鹿原以南,連綿翠綠的終南山方向,響起一陣清脆悠遠的歌聲——
秦北洋搖頭道:「讓他留在乾陵地宮吧,這是給他最好的懲罰。」
還是那棵歪脖子大樹,雖然幾經盜掘,卻越發枝繁葉茂。秦北洋與葉克難一起動手,重新對墓道口填土掩埋,覆蓋數塊石頭,蒙上帶有草皮的泥土,不被人看出挖掘過的痕迹。
阿幽、秦北洋、鎮墓獸九色,已從三面圍困高台之巔。底下還有百步穿楊的葉克難。歐陽安娜則拽著女兒九色,回到唐朝小皇子的棺槨旁,保護終南郡王李隆麒的真身。
「我不相信你。」
阿幽在秦北洋背後催促道,秦北洋卻嘆息:「我下不了手。」
幾滴血噴濺到秦北洋的臉上,溫熱的血,又像子彈似的疼。彷彿二十八年前,天津徳租界,滅門案的後半夜,養母噴濺在他臉上的鮮血。
保重,李隆麒!
麥子麥子焦黃,
然後,阿薩辛的金匕首,割斷了阿海的喉嚨。
一對神鹿雕刻的墓室門徐徐封閉,最後一絲門縫之中,放射九色的琉璃目光……
這個人已無路可逃,阿幽使出「刺客道」輕功,飛越乾陵地宮,來到停放唐高宗李治棺槨的高台上,迎面攔截住阿海。
鎮墓獸秦北洋抬起頭來,他在尋找一個人,右臉有刀疤的男人。
「別心軟!」
秦北洋當即大怒,鋼鐵手指戳著齊遠山的鼻樑,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挖出他的腦漿來。
※※※
鎮墓獸秦北洋低聲道:「阿海,在我九歲那年,便發誓要親手殺你,為養父母報仇。」
「小木,我是堂堂的中華民國將軍,掃除盜墓賊,為民除害,是我天經地義的責任!」齊遠山倒是言之灼灼,卻跟他剛才說的理由恰好矛盾了,「北洋,你也知道,小木是何等人也?他這輩子都沒說過一句真話,切勿輕信這盜墓賊的妄言。」
原本阿海的計劃如此完美——利用唐朝小皇子的棺槨,控制鎮墓天子。他本以為秦北洋必被鎮墓天子碾壓成粉末,卻沒想到破碎的和田暖血玉,徹底喚醒了武則天,讓她與秦北洋共同墜入記憶深井,夢回李隆麒揮灑碧血在無字碑上的年代……
唐朝小皇子的棺槨,返回到它本該所在的地宮。在外顛沛流離的二十年,終於畫上句號。
鎮墓獸秦北洋從他手中奪過玉匣,小心翼翼地交給阿幽。
沿著原路返回,穿越乾陵地下,穿越關中平原以及渭河,穿越二十世紀的西安城下,回到白鹿原唐朝大墓的金井。
安祿山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十角七頭鎮墓獸被徹底殺死了。
等到秦北洋「打扮」完畢,回頭卻發現阿幽不見了。歐陽安娜和女兒九色四處尋找,都沒看到她的蹤影。
因為他的臉。
這是阿海的大結局。
石門內傳來齊遠山絕望的哀求聲。
阿幽一言不發,雙目幾乎迸裂,把這機會讓給了秦北洋。
他倆在地宮角落裡被發現了,葉克難舉起手槍,讓他們都不要動彈。
這時候,歐陽安娜拽著女兒九色的手,走到齊遠山的跟前。她和女兒的出現,讓齊遠山倍感羞愧,忍不住低下頭來。
齊中山從斜刺里殺出來,剛要向阿幽開槍射擊,卻被一槍擊中眉心——開槍的是京城名偵探葉克難。
鎮墓獸秦北洋來了,彷彿依然是一隻朱鹮,在乾陵地宮上空翱翔。他抓起俄國十字弓,射出一支雷霆萬鈞的鋼箭,竟然穿透數厘米厚的鋼板,射入十角七頭的一隻眼睛。秦北洋從天而降,高舉安祿山的三尺唐刀,硬生生砍下十角七頭的一個腦袋。
秦北洋擦拭乾凈金匕首上的血,收回皮鞘之中。阿幽又在阿海臉上刺了幾刀,把他的臉盤畫出許多道傷疤,彷彿爬滿無數條蜈蚣,依然無法解恨。還是秦北洋一聲令下,鎮墓獸九色吐出琉璃火球,將阿海的屍體燒成灰燼。
齊遠山乾脆跪下,坦然道:「北洋,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我錯了!但我們可是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啊!」
安娜冷眼盯著自己的前夫說:「遠山,你跟我說實話,五年前,上海『一二八事變』,你有沒有跟阿海做交易?出賣了北洋,使得日本人的轟炸機準確空襲墨者天工,把鎮墓獸九色和秦北洋害成現在這番模樣!」
鎮墓獸九色躲在阿海背後,悄然生出一對鹿角,刺入他的後背心,準確地挑出心臟。身為大怪物的九色,動作輕巧,無聲無息,道行又高了幾寸。它只想看看阿海的心是黑的還是白的?
阿海淡然一笑,竟說出秦北洋童年的名字。
殺死仇小庚養母的男人,已被長大后的仇小庚割斷了氣管。
金井已被挖成一個大坑,秦北洋為小皇子選定新的風水寶地,就在地宮西南角安放棺槨。他拿起工匠傢伙,修補了梓木棺槨缺損的部分,重新把棺材蓋釘牢,彷彿跟自己告別。
三天三夜。
安祿山鎮墓獸的末日來了。哪怕經過萬字旗下的改造,它也不是兩尊鎮墓獸的對手。鎮墓獸秦北洋與鎮墓獸九色輪番hetubook•com.com用唐刀和鹿角攻擊,十字弓的鋼箭與琉璃火球不斷穿透它的鋼鐵軀殼。七個腦袋一個個被秦北洋砍下來,十個角一個個被九色的鹿角這段。
青龍頭,白龍尾,
變身為大怪物的九色,再也不會離開唐朝小皇子。鎮墓獸秦北洋與鎮墓獸九色相擁告別,他並不是九色真正的主人。在茫茫地球上轉了一圈,在人間渡盡劫波二十年,這一天遲早都會來臨。
唐朝小皇子的梓木棺槨,完好無損地躺在面前,原本敞開的棺材蓋重新合上。
「殺了他。」
「求求你,秦北洋,殺了我吧!」
秦北洋停止了下沉。
齊中山倒栽蔥般墜下高台,滾落到葉克難腳下,再也沒了呼吸。
「你們別傻了!」葉克難朗聲道,「七七事變前,日本在北平的特務機關已被我破獲。我親自審問了黑龍組的間諜,這傢伙負責與齊遠山的秘密通信,在我手裡全都招了——齊遠山向日本特高課提供了多份絕密情報,包括德械師的具體部署、裝備與訓練狀況,還有中國軍隊在上海到南京一線的防禦計劃……」
還剩下兩個人——齊遠山和小木。
小兒求雨天歡喜。
阿海認命了。
鎮墓獸秦北洋、鎮墓獸九色,還有「女妖」阿幽都下了高台。
眾人回到原路而來的甬道,小木關上最後一道石門。他用盜墓賊的技藝將大門鎖閉,地宮裡的人再無逃出的可能——他用盜墓賊的方式,完成了對齊遠山的復讎。
鎮墓天子,金色的少女武則天,至高無上的鎮墓獸,已然不見蹤影,歸於萬古寂靜的地下。一千二百年前的恩怨,李家、武家,早已塵埃落定。唯一不變的,卻是元人張養浩所說的「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鎮墓獸秦北洋閉上雙眼,身體卻漸漸縮小,恢復成正常人般尺寸。安娜從鄉村小學里取來一套寬大肥厚的工匠服裝,幫著秦北洋從頭到腳套上,鋼鐵雙腳蹬上千層底布鞋,鐵骨錚錚的十指,穿上土布手套,背後唐刀罩上長柄傘,十字弓裝入工具包袱——秦北洋被包裝成了一個凡人。
這套說辭,聽來振振有詞,頗具有迷惑性,葉克難冷笑道:「當年孫大麻子挖開清東陵,也是同樣一番理由吧?言猶在耳。」
身為鎮墓獸的秦北洋贏了。
秦北洋對著安祿山的唐刀輕聲說:「是時候結束你的罪孽了。」
初一下到十八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不……絕無此事!安娜……你不要相信壞人挑唆,我齊遠山就算做錯過一萬件事,但絕不會賣國求榮。」
秦北洋同樣飛身而來,十字弓裝上一支鋼箭,瞄準阿海的咽喉。鎮墓獸九色攀爬上高台,吐出琉璃火球在空中旋轉,任何人都無法逃脫。
突然,阿海抱起唐高宗棺槨前的藍田玉匣,高聲道:「王右軍的《蘭亭集序》真跡伴我同歸於盡,此生無憾矣……」
歐陽安娜遙想起二十年前,上海公共租界海上達摩山的滅門案,便在心中默念:「爹,北洋給你報仇了!」
秦北洋心中凄惶,雙目滾燙,想起太白山上,阿幽死死糾纏他不放,在天上地宮囚禁數年,還殺死了汗血馬「幽神」,又為他而捨身拔仙台,恍若隔世。
其實,秦北洋是在提醒阿幽,不要再像九年前的太白山上那樣,冒險搏命卻反中一刀。
阿幽一步步逼近阿海。她已不再是個女妖,眼神與頭髮都恢復了正常。但為了復讎,為了太白山上的血海深仇,為了天王陵墓與天國兒女們,她又把自己變成了女妖。
秦北洋從腰間掏出阿薩辛的金匕首,全世界刺客夢寐以求的寶貝,流傳了七百年的絕世珍寶——終究是要用來殺人的。
小木湊到秦北洋身邊說:「北洋,我可以證明!齊遠山早已出賣國家,他跟阿海就是一夥的。是他燒了北邙山盜墓學堂,殺害了海女,將我擄到白鹿原。」
「別走啊!安娜!」
鎮墓獸秦北洋回來了。
「保重。」
鎮墓獸秦北洋的臉頰上,慢慢墜落一滴眼淚。
「遠山,這可是……」
秦北洋低下頭,再也找不到和田暖血玉,那是武則天送給小皇子的禮物——原本的崑崙暖玉,在二十世紀的開頭,被小皇子轉送給了剛剛誕生的他。如今已化為一腔碧血,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還給了武則天。
大下小下,
齊遠山跪地磕頭道:「北洋,你別把我留下,帶我出去吧。」
阿幽將小木拽到後邊去,不要他再跟齊遠山鬥嘴。
重新化身為女妖的阿幽,正要用匕首割斷他的喉嚨,卻被秦北洋阻攔:「阿幽!你莫再冒險!」
葉克難在秦北洋耳邊關照,拽著他迅速離去,向著甬道另一段的白鹿原跋涉。
起動起動龍王。
「我替你。」
這一下卻讓秦北洋投鼠忌器,不敢再對阿海動武,擔心傷到玉匣里的絕世珍寶。
這些年來,齊遠山已變得巧舌如簧,小姑娘九色竟有些猶豫,拉了拉安娜的胳膊說:「媽www•hetubook.com.com,你看他多可憐呢?萬一他是被冤枉的呢?萬一他真是要……」
安娜已從齊遠山的眼神里看出了答案,掉頭離去。
秦北洋回頭離去,歐陽安娜、秦九色、葉克難、阿幽、小木,還有鎮墓獸九色,護送著唐朝小皇子的棺槨,走出無窮無盡的乾陵地宮。
別了,兄弟。
阿海停止了呼吸,心臟在九色的鹿角上碎成幾瓣。他誕生在太平洋上的小島,夾在中國與日本兩個帝國之間,背負三千里江山的怨念。他從仇恨中長大,又在仇恨中滅亡。這個被複仇所蒙蔽的靈魂,永遠不得超生,留在乾陵地宮,陪伴一千二百年前的鬼魂們,比如武三思、來俊臣、張易之、張昌宗,還有「請君入甕」的周興……
這件無價之寶,並不屬於二十世紀,不如讓它永遠停留在唐高宗李治身邊。至少它配得上女皇武則天。
摩訶薩
阿海的心依然是紅的。
這是1937年的盛夏,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合葬的乾陵地宮。秦北洋爬出裂開的地穴,眼前是數不盡的唐三彩與白瓷碎片,從穹頂墜落的金銀玉器,流淌的有毒水銀,模擬日月星辰的熒光物質。
「我只恨在那一年,沒能殺了你,仇小庚。」
震耳欲聾的咆哮與哀嚎聲中,十角七頭變成了無角無頭,利維坦般的巨獸轟然倒塌,震碎無數塊地磚。
雪白的鹿角上挑著血紅的心臟。
就在此時,阿海臉上的刀疤從蜈蚣扭曲成金蛇。他慢慢地低頭,看到自己胸口長出兩隻鋒利的鹿角。
秦北洋並沒有打開玉匣,哪怕他相信阿海所言——王羲之《蘭亭集序》真跡。
靈石的力量摧毀了十角七頭的所有物質——鋼鐵、青銅、零部件,無論是一千二百年前墓匠族的手藝,還是二十世紀的德國製造,一律化為烏有,只剩一團燃燒殆盡的灰塵。
不知從陰間何處捲來的風,將最後的灰塵吹上地宮蒼穹,無影無蹤。
齊遠山在地上爬行,抱住前妻的小腿,卻被她無情地踢開。
齊遠山看到秦北洋,高聲呼喊:「北洋!你聽我解釋!我並非有意盜墓。抵抗倭寇需要大量軍火彈藥,常凱申給我的軍費杯水車薪。而今大軍出關東征,唯有挖開白鹿原唐朝大墓,找到進入乾陵地宮的路徑,獲得武則天留下的金銀財寶,方能籌措足夠多的軍費,抗擊外侮,保家衛國,這也是不得不為之啊!」
三尺唐刀劃過流星般的弧線,切開十角七頭鎮墓獸的身軀,直到把靈石劈成兩半。無數光芒從十角七頭的心臟傾瀉而出,彷彿安祿山和*圖*書碩大的肚子炸裂。秦北洋與九色,也算是為唐朝報了一箭之仇。
「阿幽如是說?」
地宮另一邊,鎮墓獸九色還在跟十角七頭鎮墓獸纏鬥。
十七歲的秦九色,掙脫媽媽的雙手竄出來。她看到死人的模樣頗為噁心,卻大胆地為葉克難鼓掌道:「葉探長,我崇拜你哦!」
阿海退到唐高宗李治的棺槨邊,痴痴地看著眼前的仇人們。沒有人或者獸能來救他。這一世的顛沛流離,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終於要畫上句號了。
看到秦北洋奪回了小皇子棺槨,大怪物九色發出歡快的呦呦鹿鳴,彷彿回到終南山上的青蔥歲月。它長出更長的雪白鹿角,猶如千萬隻陌刀、橫刀、障刀組成的大唐軍陣,又似郭子儀、李光弼、僕固懷恩再生,在潼關、在洛陽、在睢陽、在鄴城與安祿山、史思明的叛軍血戰……
子彈貫穿中山的頭顱,從眉心而入,自後腦而出。他茫然地看著地宮,看著高台下的齊遠山,喃喃地說了聲:「哥……」
保重,九色神鹿!
小木也跪在棺槨跟前,為自己在二十年前的罪過而懺悔。
白鹿原的清晨,東方升起一輪火紅的太陽。
他在萬世榮耀的光芒中沐浴,永遠停留在十五歲的肉身與容顏。但那不是秦北洋的歸宿。他退出一千二百年前的棺槨,重新變成一隻朱鹮,穿過無盡的黑暗甬道,振翅翱翔,回到天崩地裂的二十世紀。
趴在秦九色肩頭的蛇貓,卻對齊遠山呲牙咧嘴地尖叫。貓的眼睛,比人的眼睛更能分辨真偽,更何況這隻來自唐朝古墓里的貓。
秦北洋與女兒九色,歐陽安娜、葉克難、阿幽、小木一同穿過彎彎曲曲的甬道,在蛇貓帶領下,走出白鹿原唐朝大墓。
不錯,這個懲罰確實比殺了他更為殘忍。齊遠山絕無逃出去的可能。若是他要亂動這裏的寶物,鎮墓天子自然會出來懲罰他。
這是秦北洋的命運,也是阿海的命運。
「她從山中來,必回山中去。」葉克難嘆息道,「北洋,阿幽走啦!她托我告訴你——大仇已報,你和她之間,再無瓜葛。她不再是你的妻子,你也不再是她的丈夫,就當是中華民國的離婚了吧。」
「受死吧!」
他的身上也流淌著跟少年李隆麒相近的一滴血。
他又趴在十七歲的秦九色面前,痛哭流涕:「九色啊,你可以不把我當爸爸,但我始終把你當作親女兒。是我和你媽媽一起照顧你長大的。你可別拋下我不管!我是什麼為人?你最清楚的了,千萬不要被壞人蒙蔽,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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