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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快要餓死了，從通城逃出來之後，在深山老林里已經鑽了五六天，他雖然身為大帥，也只能以野果草根充饑，要不是蒙正發在小溪里抓到兩條魚，他恐怕堅持不到現在。

龍窖山，位於通城和崇陽之間，連綿的竹海一眼望不到邊，方圓幾十里人跡罕至，只有一條獵人走的小路穿過山谷。

章曠身為領兵大帥，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為自己辯解，丟官獲罪都是小事，弄不好還有人頭落地的危險，想起出征前何騰蛟的殷殷囑咐，大冷天里，他也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蒙正發痛心疾首，憤憤不平地爭辯道：「觀察自領兵出征以來，每日殫精竭慮，夙夜興嘆，以求蕩平水匪，為朝廷分憂，三軍將士有目共睹，無不奮勇效命。怎奈牛忠孝驕橫跋扈，不服將令，又輕敵大意，被水匪夜襲營寨，才引得全軍大敗……」

怎麼可能？！

蒙正發說的露骨，章曠沒有理會他，轉身向牛忠孝離開的方向追去。

「噌」的一聲，一名苗家獵人揮動砍刀，砍斷了幾支擋路的竹梢，扛著獵物剛要走，身邊和-圖-書的大黑狗突然狂叫起來。

「這個……」章曠悚然而驚。

必定是敗了！甚至是全軍覆沒，連逃回來報信的都沒有！

「聖功此計大妙，待脫困之後，我立刻向何軍門上疏請罪，當然，更要請命嚴懲那些驕兵悍將，害群之馬！」章曠來了精神，站起來轉了兩圈，又皺眉說道：「此舉有悖忠厚之道，本帥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那我們先走了，觀察最好跟上，免得掉隊危險。」牛忠孝撂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章曠被氣得滿臉通紅。

「此戰之敗，本帥確是難咎其責……」章曠很是後悔，早知道這樣，為什麼還要從通城逃走，乾脆被水匪一刀殺了，起碼落個隕于王事的名聲，家人也能得到表彰和撫恤。

……

推卸責任是必須的，蒙正發出的卻是個餿主意，牛忠孝跟隨何騰蛟十幾年，深得他的信任，他是什麼性格何騰蛟也一清二楚，往他身上潑髒水肯定沒用。

「對汪克凡這種奸佞之輩，不用顧忌什麼手段，觀察趁此機會整肅和_圖_書三軍，捲土重來，自然能剿滅宋江水匪，為何軍門分憂……」

只要章曠按照這個調子運作一番，其他的將領為了推卸責任，肯定樂於讓汪克凡來當這個替罪羊，把水攪渾之後，哪怕牛忠孝出頭替他辯解，也架不住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至於汪克凡守住羊樓洞的可能，根本就不用考慮，水匪剛剛打敗了官軍主力，必定會乘勝進兵羊樓洞，汪克凡那點人馬怎麼可能抵擋得住！

「熊老二，別讓狗跑了，那也是一鍋好肉……」

竹林里冒出一夥明軍的敗兵，一個個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看到苗家獵人肩頭的黑鹿，眼中都放出餓狠了的賊光。他們二話不說，上去就搶，那獵人稍有反抗，立刻被幾柄亂刀砍翻在地，領頭的還在大聲吆喝著。

敗兵們翻山越嶺，吃盡了苦頭，終於在第七天的傍晚回到了崇陽。見到縣中文武官員之後，章曠首先打聽汪克凡的消息，許秉中等人卻都是憂心忡忡，不知道羊樓洞的戰況如何。

「觀察為求全勝，以恭義營守備汪克凡為偏師，自領大軍走雋hetubook.com.com水河，水陸並進合攻通城匪寇，不料汪克凡畏敵如虎，躑躅不前，還丟了羊樓洞要隘，致使我軍側翼遭到水匪偷襲，才引得全軍大敗……」

他對汪克凡本來就抱有成見，戰前軍議上一場爭論，使得兩人之間的矛盾徹底公開化了，那個時候，他就有意對汪克凡下手，只是礙於牛忠孝的反對才沒有實現。

章曠目瞪口呆，痴痴愣了半晌，才急火火地對手下人叫道：「快，快去碼頭租條快船，把蒙公子追回來！」

章曠心中暗喜，回到營廨草草用飯，連夜寫了一封萬字長疏，第二天天剛亮就派蒙正發前往武昌府，將疏文帶給何騰蛟。事關重大，他親自送到東門碼頭，對蒙正發千叮嚀萬囑咐，直到航船離岸才放下心來，施施然信步回城。

這是要把責任推到牛忠孝身上，章曠的眼睛一亮，沉吟良久才搖了搖頭：「牛忠孝乃何軍門心腹愛將，為人處世一向忍讓謹慎，這麼說有失公允。」

這樣的人，簡直就是襯托自己愚蠢的存在，他終於理解了袁紹殺田豐的心情，除掉汪克凡的心和-圖-書情更加急迫。不拔掉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他就會永遠活在別人的恥笑中。

剛進東門，城中突然鞭炮震天齊響，一陣高過一陣，無數百姓喜氣洋洋，滿街奔走高叫，都在說著同一件事——汪克凡，在羊樓洞打敗了水匪宋江！

「聖功（蒙正發字），你也喝兩口肉湯，墊吧墊吧。」

「觀察息怒，牛忠孝勢利小人，何必與他一般見識。」蒙正發勸了兩句，眼光閃了閃，又說道：「但有一件事不得不防，萬一牛忠孝惡人先告狀，把此戰失利的責任都推到觀察身上……」

正在這個時候，牛忠孝從後面走了過來，他狠狠地瞪了蒙正發一眼，對章曠的語氣也非常生硬。

「牛協台一向忠勉，這個大家都是知道的，但他有些護短，過於放縱部下的將領。」蒙正發心領神會，立刻改了稱呼，稱牛忠孝為牛協台，他眼珠轉個不停，又想出一個主意。

通城之戰，近萬官軍折損過半，從各個州縣辛苦徵集的糧草輜重損失殆盡，被水匪繳獲了無數武器裝備，這麼大的黑鍋總得有人背。

「這廝竟敢如此無禮，要不m•heｔｕｂｏｏk•coｍ.com是看在何軍門的面子上，我非得，我非得……」章曠一陣氣短，不知道該把牛忠孝怎麼辦，打了這麼個大敗仗，再說什麼狠話都挺不起腰板。

「急什麼？再歇歇。」章曠吃飽之後，渾身上下更覺疲倦，只想就地躺下睡一大覺。

「天色不早了，趕緊動身吧……」通城這一仗恭義營損失慘重，讓牛忠孝痛心不已，對章曠也極為不滿，要不是他性子一向綿軟，兩個人早就翻臉了。

沒想到汪克凡一語成讖，像他當初預言的一樣，章曠真的打了個大敗仗。

章曠抓起最後一塊狗肉，顧不得燙手就往嘴裏塞去，狼吞虎咽，三口兩口就全都下肚，又端起竹筒咕咚咚灌上半筒狗肉湯，才呃的一聲，發出滿足的嘆息。

「冤枉！觀察這樣說太冤枉了！」

蒙正發對整個作戰計劃進行了篡改，按照這個說法，章曠雖有失察之責，但汪克凡貽誤戰機，才是此戰失利的罪魁禍首。

一塊肉都沒給蒙正發剩下，蒙正發雖然也餓得兩眼發花，卻沒有任何不滿的神色，恭恭敬敬地接過竹筒，無聲地啜吸著狗肉湯，盡量保持禮貌和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