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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搖旗有心撤去埋伏，卻又存著僥倖的心思，總想再等一天看看，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蒲圻突然送來一名袁宗第的信使。

崇陽西門外的大道上，幾名明軍斥候騎著馬緩緩而行，一邊查看著周圍，一邊交流著騎馬的心得。

眾將都是默默點頭，好像變戲法一樣，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就沒什麼神秘，大家很快都想明白了。

「三秀，三秀，抱緊馬脖子，別掉下來了……」

他的坐騎失去控制，撒開四蹄沿著大道向前飛奔，轉眼就進了山口，把其他斥候遠遠甩在後面。

意外的是，在林子里貓了好幾天，崇陽城中的明軍卻一直沒有動靜，反倒搞得自己苦不堪言。為了避免被明軍的斥候發現，大順軍不敢生火做飯，天天啃乾糧睡野地，將士們都快堅持不住了。

「雲台，真的見死不救，不管通城了嗎？」周國棟的語氣很沖，毫不顧忌汪克凡是他的頂頭上司：「你不是早就說過：『勝則舉杯相慶，敗則拚死相救。』怎麼事到臨頭卻是另一套呢？」

眾將都是一愣，仔細想來，郝搖旗的行為是有些古怪，他兵力佔據絕對優勢，哪怕要去攻打通城，也完全可以留下一支人馬，既能牽制恭義營，又可以保持對崇陽的威脅。

……

去不去救援通城，這個問題同樣令人頭疼。

「不錯。」汪克凡點頭說道：「郝搖旗故意示我以弱，就是為了聲東擊西，真正的意圖還在崇陽！我可以肯定，郝搖旗既不在通城也不在蒲圻，而是暗中埋伏在崇陽附近，正等著恭義營自投羅網……」

「郝搖旗ｗww•ｈeｔuｂｏoｋ•coｍ.cｏm那廝打不下崇陽，竟然竄到通城去了，快走吧……」斥候們拉著三秀上馬而去，轉過山嶺不見了。

滿清八旗子弟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但在江南地區，馬是一種代表身份的奢侈品，一般人家買不起更養不起，除了專業的馬夫和富家子弟，普通農民一輩子也不會騎馬。雖然如此，汪克凡還是組建了一支小小的騎兵部隊，當做將來的種子，同時充任軍中斥候，負責偵查敵情傳遞情報等等。

蘇漢章和於三郎不敢多說什麼，但明顯非常失望，汪克凡好言安撫一番，又親自把他們二人送出大門，轉身回到中軍廳，周國棟等人立刻迎了上來。

汪克凡沉默片刻，淡淡說道：「差不多吧。郝搖旗對通城只是佯攻，雖然兵力佔優，輕騎急進沒有多大威脅，滕雙林要是應付不了，就不配當我恭義營的哨官！」

「什麼？」郝搖旗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一把揪住那信使的脖領子，厲聲喝道：「你再說一遍，陛下怎麼了？！」

作為明末歷史發燒友，汪克凡非常清楚，只要滕雙林能再堅持幾天，局勢很快就會有轉機。

他本人一直留在崇陽，而且挑選了五千名精銳士卒，在羊樓洞大路和龍窖山小路分別設下埋伏。通城的明軍兵力薄弱，汪克凡肯定去救，郝搖旗布好了口袋，耐心等他上鉤。

通城只有滕雙林剛剛招募的二百新兵，城池又遭到過水匪的破壞，哪怕郝搖旗沒有親自出馬，也很難擋住大順軍的進攻。友軍有難，理應拚死相救，但是能不和-圖-書能及時趕到通城，趕到之後能不能守住通城，能不能同時確保崇陽的安全，都要劃上一個問號。

那信使講完李自成遇難的經過，又介紹了大順軍殘部的現狀，九江慘敗之後，突圍的各路人馬慢慢聚攏起來，田見秀、劉芳亮、袁宗第、張鼐……包括李自成的皇后高氏，現在都在江西湖南交界之處。

三秀勒馬回頭，向崇陽方向慢慢走去，路過一片密林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臉上露出警覺的神色。

恭義營眾將為此發生了激烈的爭論，周國棟和譚嘯主張救援通城，汪晟卻覺得其中風險太大……但他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崇陽文武事關自身安全，紛紛表態支持汪晟，爭到最後，連士紳商賈都摻和進來了。

自從一年前在橫石里投軍，三秀參加了恭義營的每一場戰鬥，雖然算不上百戰餘生的老兵，但在戰場上已經有幾分敏銳的感覺。表面看上去，這片林子安安靜靜，和其他的樹林沒什麼兩樣，三秀卻隱隱感到裏面藏著巨大的危險，情形有些不對！

馬術不精，難免會出現意外，一名斥候突然驚了馬！

「這個……久攻不下嘛，自然就撤兵了，看通城比較好打，就去欺負滕雙林了。」

他跳下坐騎，把馬拴在一棵小樹上，拔出單刀護在胸前，邁步向林子里走去……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同伴們追了上來。

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送到了眼前，何必躲在山溝里和汪克凡較勁？

汪克凡搖了搖頭：「郝搖旗一萬五千人馬，兵力是我軍的十倍，就算要去打通城，也可以分出和圖書一支人馬繼續攻打崇陽，沒必要撤回蒲圻……」

郝搖旗突然直起了身子，眼珠轉來轉去。

驟然聽說李自成的死訊，郝搖旗驚疑不定，傷心悲痛倒還罷了，關鍵是少了這棵遮風擋雨的大樹，以後的日子就不好混了。

明軍斥候四下打探，發現大順軍已經分兵行動，兵力較多的一股撤回蒲圻，另一股卻朝著通城去了。奇怪的是，這兩股人馬都打著郝搖旗的旗號，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他的眼光比周國棟等人都要高明，早就看出了其中的關竅，大順軍如果沒有撤兵，崇陽的危險沒有解除，恭義營就不會去救援通城。

「南人乘舟，北人騎馬。」

無論明軍還是大順軍，主將身邊的親兵都是最有戰鬥力的部隊，他們裝備好待遇高，打起仗來以一當十，是全軍中的精華。換句話說，郝搖旗在哪裡，大順軍的主力就在哪裡，如果判斷錯誤貿然出擊，實力較弱的恭義營將會遭到滅頂之災。

江西一帶到處是大順軍的潰兵，現在群龍無首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收編他們，大大擴充自己的實力。況且國不可一日無君，李自成既然駕崩，大順朝就得再立一個皇帝，自己雖然只是一員裨將，手中卻有兩萬多人馬，如果能立下迎駕太后，擁立新帝的大功……

陷軍坑，就是大型的陷阱，挖好之後蓋上木板，表面用泥土草木偽裝，走上去和平地一模一樣，但是一旦發動機關，就會拉倒木板下的立柱，使敵人掉進陷阱。

聽說大順軍進攻通城，蘇漢章和於三郎都著了慌，「金不換」和「通江商www.hetubook.com.com行」在通城開有分號，除了錢財產業之外，還有家人屬下在那裡照看，這下都有生命危險，兩人因此來到恭義營，請汪克凡務必發兵相救。

他派了一支騎兵打著自己的旗號，大張旗鼓地奔襲通城，又命輜重輔兵等等撤回蒲圻，也打著自己的旗號作為疑兵。二選一，其實兩個都不是正確答案，郝搖旗相信，明軍肯定會被這個障眼法搞糊塗。

「三秀，快跟我們回去，出大事了！」

第二天一早，明軍的哨兵發現大順軍好像撤走了，汪克凡立刻派出斥候查看，只見到幾座廢棄的空營，郝搖旗和大順軍的主力都不知去向……

他口中的陛下，就是大順朝的永昌皇帝李自成。

汪克凡卻婉言拒絕了他們。

郝搖旗到底去了哪裡，這個問題非常重要。

汪克凡伸手在太陽穴上點了點，對他笑著說道：「打仗得多用用腦子，把你自己想成郝搖旗，他為什麼要從崇陽撤兵？」

……

崇陽船隻不多，雋水河水路也在大順軍的控制之下，恭義營去救通城，要麼走羊樓洞大路，要麼走龍窖山小路，郝搖旗可以在半路上從容設伏，將恭義營一舉消滅，也可以趁著崇陽兵力空虛，突然殺個回馬槍奪下城池。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真的就不管通城，讓滕雙林自生自滅么？」周國棟還是有些不甘心。

郝搖旗強攻崇陽，魚梁道卻被汪克凡意外破了，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連夜撤離崇陽，分兵依計行事。

郝搖旗的木驢車損失大半，殘存的只有一百多輛，不夠再搭一條魚梁道，崇陽暫時安全了。

李自和_圖_書成只要沒死，清軍和明軍都會把他當成最重要的敵人，調集重兵圍追堵截，郝搖旗在蒲圻隨便怎麼折騰，阿濟格也不會多看他一眼。李自成死後，清軍如果回師武昌，抬抬手就能把蒲圻掃平。

「怎麼了？」三秀停下腳步。

後面的斥候邊追邊喊，三秀不敢和那發狂的畜牲較勁，只死死抱住馬脖子，任憑它一路狂奔，兩旁的樹木刷刷向後倒退著，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當一人一馬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已經順著山道跑出了十幾里。

呂仁青左右看了看，見眾將都是疑惑不解的樣子，壓下心中的得意之情，躬身行禮答道：「依末將之見，郝搖旗之所以撤兵，就是為了引誘我軍救援通城！」

汪克凡在城牆前挖了一排又深又大的陷軍坑，專門對付各種攻城器械，當郝搖旗孤注一擲，集中大量木驢車搶修魚梁道的時候，派出敢死隊下城扳動機關，一舉將其摧毀。

密林里，郝搖旗長出了一口大氣，放下了手中緊握的鋼刀。那個斥候如果真的進了林子，殺掉他很簡單，但是明軍就會有所察覺，就會繼續派人來查看，林子里藏著的大順軍就會暴露……

……

那信使披麻戴孝，一見郝搖旗就哭著跪倒：「將軍，陛下駕崩了！」

「綿候（袁宗第）命我轉告將軍，務必儘快前往江西……」

還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大順軍一夜之間悄悄撤走，隨後卻又大張旗鼓向通城進兵，彷彿唯恐明軍不知道他們的行蹤。

李自成九江突圍之後，率殘部翻越九宮山，中途帶著少量親兵查看地形，突然遭到當地團練襲擊，一代梟雄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