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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爾伯特的部隊本來就急需休整，主將既然被抓，更加沒法打仗，譚泰就把他們調到南昌西北的雞籠山一帶，在收攏敗兵潰卒的同時，加強南昌西北方向的外圍警戒。

出乎意料的是，譚泰就像把他忘了一樣，接下來一直在和幕僚討論戰局，李成棟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個多時辰，突然覺得嗓子眼裡癢得厲害，有一種想咳嗽的衝動，怎麼都忍不住。

同樣是打了敗仗，八旗兵可以調到後方休整，很快就會恢復實力，李成棟的綠營兵卻只能充當炮灰，去樟樹鎮送死，難怪譚泰對自己這麼客氣，他分明就是個笑面虎，軟刀子殺人不見血。

李成棟連忙跪下，惶恐說道：「末將失禮，請大將軍治罪！」

「怎麼會是白白折損人馬呢？能把汪克凡拖上幾天，等南昌城一破，他就會不戰自潰。」譚泰皺起眉頭說道：「再者說了，我還可以派八旗精銳從陸路進襲樟樹鎮方向，和水師相互呼應配合，自然就萬無一失了。」

手下人又搬來一個凳子，譚泰命李成棟坐下說話，李成棟小心翼翼地蹭著凳子邊沿坐下，再三向譚泰謝恩。

「這個……這個勝算恐怕不大。」李成棟咽了一口唾沫，艱難說道：「我軍雖有水師助戰，但百里奔襲敵後，難免陷入重圍，白白的折損人馬。」

沒頭沒尾的，手下親兵不知道他在罵誰，但李成棟的樣子明顯有些顧忌，聲音壓得很低，手下親兵不由得回頭向後看了看，只見獵獵北和*圖*書風之中，譚泰的將旗正舒展不停。

「什麼馭下之術？本大將軍原來也是個直爽漢子，都被你們幾個帶壞了。」譚泰得意的一笑，有些矯情地感慨道：「皇上和攝政王把征南大將軍的擔子壓在我的身上，就得和這些漢人軍將打交道，哼哼，這幫傢伙都是些沒骨頭的軟蛋，一個個就會偷奸耍滑，最他娘的難管。」

姓黃的幕僚在旁邊幫腔道：「某夜觀天象，有彤雲起於西北，月曦晦暗擾亂，不日必有朔雪降於江南！南賊素來畏懼寒冷，八旗健兒卻可如魚得水，此天助大將軍得勝，絕不可錯失良機……」

從譚泰的中軍營出來，李成棟一路上都面無表情，離著營門走出去幾百步，他突然從牙縫裡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杜爾伯特被抓的時候，李成棟和他在一起，看到杜爾伯特這樣的八旗高官都差點丟了腦袋，把李成棟著實嚇得不輕，站在那裡連大氣也不敢出，心裏七上八下的直打鼓。

李成棟剛才忍得辛苦，突然咳出來聲音就特別大，聽起來異常突兀，就像帶著什麼不滿情緒，譚泰和兩個幕僚一起轉過頭，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

「咳嗽一聲，有什麼可治罪的，本大將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嗎？」譚泰笑呵呵的，和李成棟開著玩笑，又彷彿這才注意到他，問道：「對了，你怎麼還沒走？」

打仗都講究個正奇相輔，雖然派出了汪晟這支奇兵，在正面戰場上反而要撐足撐https://m.hetubook.com.com滿，給譚泰施加更大的壓力，讓他無法察覺楚軍的真實意圖。

李成棟又驚又喜，卻不敢這就站起來：「但，但是杜爾伯特章京……」

「最少得十天。」一個姓黃的幕僚說道：「南昌城上次得了一批糧食，雖然剩的可能不多，但應該還沒有吃完，金聲桓和王得仁也不是婆婆媽媽的偽君子，糧食不夠就會殺人，殺人就能省下糧食，估摸著最少還能堅持十天，多了甚至能撐半個月。」

姓黃的幕僚給他添滿茶水，恭維道：「大將軍的馭下之術越來越高明了，那李成棟此去樟樹鎮，除了誓死一戰，再不敢有其他的心思。」

譚泰站起身走到跟前，把他扶了起來：「來來來，你既然沒走，正好一起聊聊，怎麼打好這一仗。」

「這小子心狠手辣，是個人物，等城破之後，賞他一個全屍！」譚泰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樣，又對李成棟說道：「我們剛才合計了一下，楚軍有攻城秘法，死守豐城不是什麼好主意，得在城南打上一仗，殺殺南賊的銳氣。你和南賊幾次交手，對他們最熟悉，覺得這個法子可行嗎？」

「你起來吧！」譚泰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漢人的花花腸子就是多，我又沒說處罰你，幹嘛要自己請罪，瞎耽誤工夫！」

汪克凡攻克清江后，經過短暫休整，再次向譚泰發起進攻。

譚泰勃然大怒，行軍法要砍了杜爾伯特的腦袋，眾將苦苦求情才和*圖*書饒他一死，但免去所有職務，還把他抓了起來，下一步如何處置等打完這一仗再向清廷請示……杜爾伯特畢竟是蒙八旗的大將，因為性子隨和，在朝廷里上上下下人緣都不錯，譚泰不過是拿他立威整肅軍紀，並沒有真殺他的打算。

「立功？他要是能立下一份功勞，還有命活著回來，本大將軍就重重賞他，要是再把差事辦砸了，老子把他一家都發配到寧古塔去！」

譚泰擺擺手，指著地圖說道：「南賊已經竄入南昌府，離著豐城縣不足五十里，到南昌也就是二百多里的樣子，若是由著他們繼續北竄，還真敢打到南昌城下幫金聲桓解圍，得想個法子阻他們幾天。」

「大將軍高見！」李成棟說道：「汪克凡擅長攻堅，豐城又太小，決不能在城中死守，不如把大軍拉到城外，慢慢和他周旋，拖延幾天應該沒有問題。」

楚軍沿著湘江兩岸向前推進，對樟樹鎮等清軍據點發起猛攻，前鋒已經欺入南昌府地界。把守這幾個據點的清軍主要是杜爾伯特和李成棟的殘部，他們剛剛打了敗仗，士氣低迷，軍械不全，雖然譚泰給他們下了堅守到最後一兵一卒的死命令，但還是很快丟了樟樹鎮，一路向後敗退。

「操！」

到這個時候，還看不清形勢就是傻瓜蛋了，李成棟眨眨眼睛，突然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抱拳大聲說道：「既然八旗勁旅出手，這一仗必能獲勝，末將李成棟不才，願請命出征，從水路奇襲樟樹鎮。www.hetubook.com.com」

炮灰要有炮灰的覺悟，被派去送死也罷了，李成棟最受不了的，是還要受藺光遠的指揮……藺光遠是個什麼東西？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將門紈絝，大家都出身於江寧綠營，李成棟當年在高傑手下當參將的時候，藺光遠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千總，李成棟一直看他不順眼，這次落到他的手下，肯定要大大的受氣。

「末將近日連戰連敗，正在等待大將軍發落。」李成棟重重磕了個頭，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兩隻耳朵卻像緊張的兔子般高高豎起，想聽聽自己會落個什麼處分。

另一個幕僚也搶著大拍馬屁：「大將軍恩威並用，李成棟必能物盡其用，立下大功！」

該怎麼辦呢？前路如此艱難險惡，李成棟陷入了沉思。

「你說的不錯，但就是太虛，南賊兵多，城外又無險可守，萬一有個什麼差錯，可就沒法收拾了，還得拿出一個具體的章程。」譚泰沉吟片刻，問道：「我要是等楚軍大部都進了南昌府，再派一支奇兵乘船突襲樟樹鎮，李將軍以為如何？」

八旗兵打了敗仗可以進行休整，綠營兵卻沒有這種待遇。

「你管他做什麼！」譚泰說道：「杜爾伯特既然是清江主將，城池丟了當然要唯他是問，沒道理再去責罰底下的兵將，況且我也查過了，你這幾次作戰都算儘力儘力，清江和樟樹鎮打了敗仗，和你無關。」

無巧不巧，汪晟此時正帶著兩萬大軍，朝著南昌的西北方向摸了過來，距離雞籠山越來越近……

在m.hetubook.com.com登陸戰里，難點不在登陸，而在登陸后能否擋住敵人的反攻，這需要大量的後續增援部隊和物質補給。但在這個年代里，所謂的水師都是使用風力人力驅動的木製戰船，運輸能力和機動能力都和現代的海軍無法相比，很難支持一場大規模的敵後登陸作戰。

「咳！咳！」

「大將軍……」李成棟又感動，又委屈，兩個眼圈立刻就紅了，哽咽著說不出話。

「急什麼？坐下說話！」譚泰指了指凳子，溫言說道：「我原打算讓江寧綠營藺光遠出戰，但他麾下只有四千多兵馬，正覺得有些少了，李將軍既然願去，那正好可以給他幫忙……」

清軍的優勢在於兵種齊全，無論水師還是八旗騎兵，都有較高的機動能力，譚泰沒打算搞一次扭轉戰局的仁川登陸，只想充分發揮清軍的機動能力，騷擾破壞楚軍的戰略意圖，為南昌包圍圈爭取更多的時間。

另一個幕僚接話道：「是啊，這兩天南昌城的逃兵又變多了，聽他們說，城裡最近又開始限糧，每天的口糧都是數著米粒發的，熬一碗稀粥能照見人影，金聲桓手裡好像還有一點存糧，但就是不願放糧，餓死了不少人。」

光受些氣也無所謂，李成棟自知連打幾個敗仗，這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但在樟樹鎮那種死地作戰，頭上卻被藺光遠死死壓著，難免凶多吉少，被藺光遠當成炮灰里的炮灰，送死的優先順序永遠排在第一。

……

李成棟告辭走後，譚泰看著尚在晃動的帳簾，目光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