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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一飲一啄，皆為天定！你哪來享用這麵餅的造化？」胡四海一把攔住，在他手背上重重一敲。

胡四海吧嗒一聲，又抿了一口番薯小燒，把酒杯一墩說道：「不就是那麼一說嘛，汪克凡這是獅子大張口，要四十萬兩銀子，最後能給個十萬二十萬的就行。」

「哈，楚勛的人可不好惹，這要真的鬧大了，大司徒也頂不住吧。」金滿屋口中的大司徒，就是戶部尚書路振飛。

趁茶博士招呼別的客人，胡四海彎下腰，又從鹹菜罈子里偷了一根醬蘿蔔條，一口酒，一口麵餅，再來一口醬蘿蔔條，吃相張狂。

公務員漲工資這種事情，和每個人的利益都息息相關，像胡四海、金滿屋那種普通的官員，對稅制改革並不關心，聽到增加俸祿的消息，卻立刻像打了雞血一樣激動不已。

胡四海連連搖頭：「不一定，汪克凡已經回來了，人家手裡有兵權，象岡先生也得讓他三分。」

稅制改革因為影響面較小，比隆武新政的阻力小得多，反對派早晚會讓步，所以不必急於求成。

燉爛肉不能急著掀鍋蓋，隆武新政受挫后，稅制改革再容不得半點失敗。

崇禎朝並非一點不收商稅，只是不斷的減征，其中既有主動的減征，也有被動的減征，就是想征也征不上來，再加上嚴重的貪污，各種合法不合法的逃稅手段，使得崇禎朝的國家財政收入銳減，反過來只好增加農m.hetubook.com.com業稅，加重了農民的負擔。

一碟子黃焦焦，冒著油光的麵餅。

萬曆和天啟年間，皇帝都派出大批礦監和稅監負責徵稅，雖然存在很多弊病，但的確給朝廷帶來了源源不斷的收入，比如天啟朝一年的財政收入，比崇禎朝多了大約一百五十萬兩銀子。

金滿屋卻考慮的更周全，皺著眉頭說道：「做你的夢去吧！加三成，銀子從哪來？天下這麼多文官武將，人人都加三成俸祿，那可不是一個小數，朝廷現在的家底咱們還不知道么，哪有這麼多的錢！」

……

「哎，這種吃裡扒外的事，我可不會沾啊！」胡四海立刻急眼：「我就是覺得人家那麼大的官，不好太怠慢，再說了，楚軍這筆銀子皇上可是親筆御批的，咱們戶部拖來拖去，早晚還得給人家不是。」

汪克凡放了兩把火，把朝廷里攪得一團糟，然後就在旁邊看著，等著事態繼續發酵，除了一些暗中的準備外，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帶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胡四海憶苦思甜，忍不住大發感慨：「俸祿早就該漲了，汪軍門這次可辦了一件好事！依我說呀，大司徒何必再為難人家，十萬八萬的銀子總能湊出來，讓樊文欽先拿走好了，畢竟楚軍在和韃子拚命，總不能讓將士們餓肚子。」

樊文欽和劉淑在戶部衙門坐了一天，最後還是無功而返。

胡四海一瞪眼www.hetubook.com.com，放下酒杯說道：「你操這個心幹嘛，皇上和大老爺自然會想辦法的，只要銀子發到手裡，你管從哪來的？」

二郎神說道：「我已經聽說了，這次最少會加三成俸祿，若是以後朝廷有錢，每年還會繼續增加，娘的，將來手邊寬裕了，我也去討個小！」

茶棚里，胡四海又端著一杯番薯小燒，有滋有味地慢慢抿著，這次他學了乖，酒杯始終在手裡，不往桌子上放。

「朕也給他寫了一封信，他肯定會答應的，不用擔心。」隆武帝充滿自信。

一直到天黑，戶部尚書路振飛和其他幾位主官都沒有出現。

與之相反，支持稅制改革的人卻多了，別人不說，光是內庭太監和錦衣衛聯手，就是一股誰也不能忽視的強大力量。

朝會上，汪克凡只是吹響了戰鬥的號角。

……

這下又捅了馬蜂窩，南黨和東林黨立刻表示反對，義正辭嚴地斥責汪克凡，此舉分明是與民爭利，斷然不可為之。

這幾天，他和隆武帝經常在一起，談論最多的是前線戰局，汪克凡催要糧餉之餘，又提出需要大量的火炮，還必須是龐天壽仿造的弗朗機新式火炮。

做生意開礦的，比地主還是少了太多，這次的稅制改革，觸動的只是一部分人的利益，他們雖然鬧得很兇，卻發現支持者明顯少多了。

問題是，鄭成功會不會出兵呢？

按說早朝結束之後，各個衙門的主和圖書官就要回衙署事，他們一直沒有出現，是因為早朝上發生了一件大事，整整吵了一天都沒有結果。

「老胡，你他娘的膽子不小，還敢自己買酒喝，回去不怕被婆娘罵？」金滿屋說著話，手伸向了麵餅。

一來他們已經得到隆武帝的授意，要儘力促成稅制改革。二來如果推行稅制改革，肯定要由太監和錦衣衛擔任直接執行人，不管礦監還是稅監，都是即有權又有錢的肥缺，王坤、龐天壽和馬吉祥的眼睛都紅了，堅決要求恢復祖制，大力推行稅制改革。

胡四海大怒，和他拉扯起來，金滿屋卻趁機偷了一塊麵餅，美滋滋地吃起來：「這都是大老爺們操心的事，咱們一群小蝦米，管那麼多呢？唉，就盼著能把俸祿漲一漲，家裡那七八張嘴太能吃，都快揭不開鍋了。」

以汪克凡為首的楚勛集團，在朝會上突然提出，恢復商稅、礦稅、茶稅、海稅、市泊稅等的祖制！

金滿屋一愣：「難怪你上杆子去巴結樊文欽，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一年要四十萬兩銀子，這也太多了，咱們戶部就算砸鍋賣鐵也湊不出來呀！」

番薯小燒，是桂林城裡新出的一種白酒，聽說是用「番薯」做的。胡四海不知道番薯是什麼東西，但這個番薯小燒價格很便宜，酒勁又很足，所以隔三岔五的，總是忍不住買一兩來解饞。

連著幾天，各個衙門的大小官吏都無心辦公，沒事就湊在一起，討論增和_圖_書加俸祿的可能，有些人才充滿了希望，有些人卻覺得很難實現，還有些人在到處打聽，到底能增加多少俸祿……

稅制改革突然降溫，被大家拋在了腦後。

半杯酒香撲鼻的番薯小燒。

從早上到晚上，雙方在朝會上吵了一天，相持不下，最後只能押后再議。散朝之後，有關稅制改革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桂林城。

他那兩個同僚，名叫金滿屋的，一直盯著麵餅片，外號二郎神的，一直盯著番薯小燒，眼睛都綠了。

「誰說的？你還不知道吧，大司徒這回可下了狠心，最多就是五萬兩銀子，多一兩也不給。」二郎神只是一個打雜的小吏，比胡四海的職位還低，但他的消息一向最靈通，戶部有什麼大事小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所以大家說他有三隻眼，得了一個二郎神的外號。

這個時候，汪克凡再次上本，建議增加文武百官的俸祿。

歷朝歷代，大明的俸祿最低，如果沒有灰色收入，哪怕一品二品的大員，也很難維持體面的生活。要知道，這個年代的女人都在家相夫教子，一個官員的收入要養活老婆、小妾、兒女、傭人等一大家子，只憑有限的俸祿肯定不夠。

「老胡不夠意思，別理他。」二郎神也偷了一根醬蘿蔔條：「沒看見這幾天他端茶倒水的，肯定從樊文欽哪裡得了不少賞銀，要不然這麼闊氣？哼，老胡這個人不能交啊，悄悄發了大財，也不給大傢伙請和圖書客！」

二郎神突然搶過酒杯，一仰頭倒進了喉嚨：「想的美！楚勛本來就不停地伸手，還要再拿走二十萬兩銀子，桂林這邊不得喝西北風啊，咱們到時都窮的賣褲子，再想喝番薯小燒，我呸！死活都不能給他！」

一個月前，汪克凡就往廈門派去了使者，算算路程時間，鄭成功的回信早該到了。

「這你就說錯了！」二郎神得意地賣弄道：「楚勛早就不行了，現在是南黨當家，有當朝首輔撐腰，大司徒還怕楚勛么？」

但是，帝黨卻站出來表示支持。

如何支援山西姜瓖，他也和隆武帝再三討論。除了楚軍之外，還準備調遣雲南的西軍，從四川向陝西發起進攻，如果鄭成功願意配合，楚軍和西軍一東一西，對滿清會構成更大的威脅，逼迫多爾袞從山西分兵。

但是他們很快發現，這次的形勢有些不一樣。

朝會結束后，才是雙方角力的開始。

汪克凡提出的方案，就是效仿天啟年間的制度，對商稅、礦稅、茶稅、海稅等等進行整頓。一方面增加稅收力度，一方面清查偷稅漏稅，雙管齊下，朝廷的財政狀況很快出現好轉。

王公勛貴，縉紳豪強，紛紛聞風而動，又開始了新一波的串聯，所謂稅制改革，無非是又一個隆武新政，一定要把他扼殺在搖籃中。

此消彼長，反對派和支持派比起來，沒有太大的優勢，接下來的幾天，雙方各不相讓，誰都無法壓倒對方。

一石激起千層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