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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大家到兵馬司當兵，都是混口飯吃，平常對付地痞流氓還行，對面可是凶名赫赫的楚軍，和他們打仗不是送死么？

大家一起向呂大器看去，卻見他顫顫悠悠坐了起來，兩手按著左邊大腿，腿上手上滿是鮮血。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呂大器只是裝病，畢竟還是內閣大學士，他轉身向跟來的翟式耜說道：「稼軒公，都是你們兵部的兵，你來下令！」

呂大器前些日子攪風攪雨，在翟式耜看來就是自己找死，本來避之不及，今天卻偏偏攪到了一起。嚴雲能想到的道理，翟式耜當然更清楚，一旦下令出戰，就和楚勛結成了死敵。

「跟他們拼了！」

暗地裡支持桂王的人很多，但是在明面上，只要是桂王一系的官員，都遭到隆武帝的嚴厲打壓，降職的降職，外放的外放，四分五裂無法形成合力。在這種形勢下，推翻隆武帝沒有任何成算，翟式耜早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

他是原任廣西巡撫，因為支持桂王朱由榔，在隆武帝靠邊站，被塞到兵部任添注左侍郎，在兵部主管太倉的銀庫和糧庫，本來是個閑的不能再閑的閑職，誰知道竟會趕上三百年來頭一次的太倉被劫。

七十步……

不管能不能打贏，肯定把楚勛得罪死了，不用汪克凡出手，傅冠或者程問隨便伸個小指頭，就能把自己碾得粉身碎骨。

楊廷麟卻挺直了身子：「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hetuboｏk•cｏｍ•ｃｏｍ矣！汪克凡連劫四庫，視同謀反，我等豈能視若不見？今日一戰將其擒下，楚軍雖有十萬之眾，亦然土崩瓦解，不復為害……」

「這個……」翟式耜有些猶豫。

一百步……

八十步……

汪克凡平常的表現太有迷惑性了，以至於大家都忘了他的身份，覺得這個小夥子就是一個溫順有禮的年輕人，辦什麼事都講規矩，十萬楚軍從不踏入廣西，似乎也十分遙遠，誰知道這隻溫順的綿羊突然一張嘴，竟然露出滿口獠牙。

路振飛猶豫了。

楊廷麟向著他點點頭，心裏卻暗暗腹誹——黃錦說得對，呂大器這個傢伙再混蛋，也得想辦法保住他，否則大家一起完蛋。

翟式耜下的命令，嚴雲的壓力就小得多，執行命令就是了。隨著戰鼓響起，兵馬司的士兵緩緩前進，其他的蝦兵蟹將跟在後面，向著岸邊逼去。

但是，現在正是同仇敵愾的時候，楊廷麟這番話又說的大義凜然，路振飛總不能掉炮往裡攻，乾脆閉嘴裝啞巴。

楊廷麟面色嚴峻，閉著嘴不說話。

（添注就是沒有實缺，安排一個額外的位置，兵部本來是一正兩副的標準配置，一個尚書，兩個侍郎，為了安排翟式耜，就設一個添注左侍郎，屬於因人設職，享受同樣的待遇，卻沒有太大的實權。）

先忍著吧，慢慢等待機會。

楊廷麟還是不說話。

「學生以為，此事未https://www.hetubook.com.com必沒有挽回的餘地，還是應當以和為貴。」他對著呂大器、楊廷麟和路振飛說道：「今日就算奪回庫銀，卻定然惡了汪克凡，他一怒之下，引十萬披甲重返桂林，豈不是一場潑天大禍？！」

桂林碼頭去年剛剛擴建，容納幾千人雖然稍嫌狹窄，但還是能擺開陣勢。嚴飛的部隊離楚軍距離一百五十步，雖然走的很慢，也眼看著越來越近。

路振飛轉過目光，在心裏罵了一句扯淡。哪有這麼簡單？如果擒賊先擒王就能解決問題，當年土木堡之變，大明早就亡國了。再者說了，汪克凡一旦被抓被殺，楚軍必然大亂，造反和投降滿清都有可能，到時候局面如何收拾？

隨著一陣陣叫聲，後面一大群的官員士子沖了上來，呼啦啦到了百步之內，突然又站住了。

「兼山先生所言極是，死則死矣，朝廷綱常為重，哪怕引來大禍，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呂大器心中一陣狂喜，這段時間他已經變成了孤家寡人，沒想到楊廷麟突然拋出橄欖枝，再不趕緊伸手接著，那可真是自己找死了。

嚴雲知道，在這場博弈中，自己就是一個已經拱到底線的卒子，不管誰輸誰贏，都肯定沒有好結果。

他們兩個一起壓上來，翟式耜終於頂不住了，命令嚴飛出戰。

一百二十步……

嚴雲看看他，又扭臉看看楊廷麟和路振飛。

呂大器緊握拳頭，身體微微顫和_圖_書抖，兩隻充滿血絲的眼睛，看上去竟然紅彤彤的。

「殺啊！殺啊！為什麼不衝上去殺賊？！」呂大器對著嚴雲叫道：「你有一千五百人，他們只有三百人，只要此戰得勝，本閣保你重任三品參將！快，快命軍法隊督戰，衝上把他們殺光！」

大家紛紛站住腳步，向著楚軍破口大罵，有人卻突然叫了起來，聲音尖利。

「啪！」

嚴雲家裡還有難以捨棄的嬌妻幼子，想要亡命天涯，必須事先安排好一切，他這些日子非常低調，在兵馬司里安心當差，暗中卻在準備逃跑的計劃。

果然，呂大器見他遲疑，勃然變色：「還等什麼？快些下令，再敢延誤軍情，老夫斬了你！」

昔日的戰友，重新站到了一起，共同面對即將來到的暴風雨。

彷彿碰到了一堵透明的玻璃牆，兵馬司的隊伍立刻停了下來，戰鼓仍然在響，後排的士兵仍然往前走，前排的士兵卻死活不肯再向前邁出一步，隊伍立刻亂了。

「啪！」

路振飛和呂大器就在這站著，如果抗命不尊，被他們兩個就地正法，死的更快。

一百步……

如果那個大人物輸了，自己還會被抓進詔獄，斬首砍頭，甚至株連家人，如果那個大人物贏了，等風聲慢慢過去，自己說不定哪天就會死於一場完美的意外。

翟式耜真的不想趟這趟渾水。

路振飛咬咬牙，下定決心：「打就打吧，有什麼麻煩我等會一力承當，不能讓汪克凡就https://m.hetubook.com.com這樣把銀子拿走！」

一邊是楚勛和楚軍，一邊是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楚軍既然敢搶太倉，要對付的就是這些大人物，根本沒把兵馬司放在眼裡。直到現在，兵馬司的幾個指揮使和副指揮使都沒來，卻把嚴雲這個七品百戶頂在前面。

呂大器愣了愣，臉上露出決死的猙獰表情，邁步又向前走去。

再往前就是呂大器的屍體了，楚軍這些兵痞可真敢開槍，衝上去不是送死嗎？

嚴雲也遲疑著沒有說話，在心裏痛罵桂林兵馬司的指揮使和副指揮使，把他們的祖宗十八代都罵的狗血噴頭。

「百戶就百戶，反正也干不長……」嚴雲早就想跑，但是覺得有人在監視自己，只好耐心等待機會。

嚴雲到底曾經當過參將，最起碼的見識還是有的，對面楚軍一抬槍口，他就感到了莫大的壓力。毫無疑問，如果真的逼著士兵往上沖，對面只要一個三段式齊射，兵馬司這些士兵就會崩潰，至於後面那些蝦兵蟹將，十有八九會被嚇的尿褲子。

他隱隱已經猜到原因，那個把自己撈出詔獄的大人物不管是誰，之所以留下自己一條命，都不是突發善心，而是因為某種顧慮。

該死不死的，太倉突然被劫，嚴雲一下子又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他正在對楚軍喊話，呂大器上前兩步，厲聲說道：「嚴參將，不要再耽擱了，本閣命你立刻出戰，奪回倉銀！」

「先自公！先自公！」

和_圖_書不出戰？

眾人一時啞口無言，這個時候，他們才想起來，總帶著和煦微笑的汪克凡，其實是南明最大的軍閥，他手下有整整十萬大軍！

擒賊先擒王，把汪克凡抓住，就不怕十萬楚軍造反。

「勝不了的。」嚴雲的聲音突然提高，伸手指著身後，幾乎在叫著說道：「勝不了的！他們是楚軍，是能和八旗韃子一對一的楚軍！把他們換成三百個八旗韃子，你說這群烏合之眾能不能勝！」

桂林兵馬司就是一個六品衙門，主官是六品的武職指揮使，在朝廷里芝麻粒大小的一個官，管管地痞流氓沒問題，碰到劫太倉這樣的大案子，和桂林府同樣一個頭兩個大。

對面突然響起喊話的聲音，一名年輕軍將叫道：「站住，再往前開槍了！」

呂大器的目的很簡單，盡量把事情搞大，搞大后才能渾水摸魚，自己反正是死路一條，碰上這種難得的機會，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

又是一記槍聲，呂大器身子猛的一歪，倒在了地上，身後傳來一陣驚呼。

下令出戰？

一聲清脆的槍聲，呂大器面前的地上跳起了幾點火光，楚軍開槍示警。

「沒死！沒死！先自先生沒死！」

呂大器豁出去了，大踏步向前走去，顎下黑須隨風揚起，義無反顧。

刷的一聲，楚軍前排士兵蹲下身子，和第二排士兵一起舉起燧發槍，黑洞洞的槍口排成兩條線，指著兵馬司的士兵。

「呂閣老！」

「既然如此，本閣親自出戰，看他們哪個敢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