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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明

作者:半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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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天之驕子,唯我縱橫 第一八八章 無情皆豎子,有淚亦英雄

第六卷 天之驕子,唯我縱橫

第一八八章 無情皆豎子,有淚亦英雄

誰都沒有想到,這份報告報上去后,竟然被汪克凡打了回來,還在上面做出親筆批示——「無情皆豎子,有淚亦英雄。」
熊元重點點頭,岔開話題:「聽說了嗎?十五師和十六師不在一個軍,王師長(王進才)以後大概要當軍長,咱們師長(田見秀)還不知道呢。」
在接下來清剿殘敵的戰鬥中,丁宗望跟著槍兵二營又攻佔了浙江商會,兩百多個清軍守在這座建築中負隅頑抗,被十六師全部消滅。戰鬥結束后,槍兵二營的士兵卻沒有人歡呼慶祝,都被周圍彷彿阿鼻地獄般的悲慘景象驚呆了。浙江商會是個前後三進的大院子,大大小小的房屋建築幾十座,甚至還有一座大型戲台,此刻卻到處都是漢人的屍體和殘肢斷臂,牆頭和旗杆上掛著一些被砍下的首級,整個院子都彌散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而且帶著一股股屍臭,聞之令人作嘔。
這下子,想要見到那些女人就沒那麼容易了,丁宗望和熊元重的兩個排里,很多士兵都悵然若失,沒事總喜歡呆在後院的牆邊,哪怕聽聽那些女人說話的聲音也好,七排長丁宗望偶爾來了,士兵們連忙各自避開,卻發現丁宗望鳩佔鵲巢,在牆根下一待一個下午。
丁宗望和熊元重儘力幫助他們,但是這種事情比殺俘還麻煩,一百多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呆在楚軍兵營里,就像黃泥巴掉進褲襠里,萬一鬧大了可不是關禁閉那麼簡單。丁宗望和熊元重直接把浙江商會讓給了她們,帶著手下士兵坐在路旁的牆根睡覺,每個晚上都是如此,從來不輕易走進商會一步。
「今天是我太衝動,對不住了。」丁宗望臉色鐵青,轉身走開,召集手下的士兵打掃戰場,收殮到處都是的漢人屍體。
殺俘不至於抵命,卻會受到嚴厲處罰,對於軍官來說影響更大,如果性質特別嚴重,一擼到底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丁宗望只是個排和-圖-書長,這樣的案子軍法隊不知道處理過多少,按照慣例先把他關了起來,同時出了一份處理報告,建議把丁宗望撤職查辦。
「這些娘們雖然可憐,但都是些破鞋,配不上你的。」熊元重來了,提醒丁宗望不要走火入魔。
「你幹什麼?回來!」七排排長熊元重一把拉住了他:「老丁,你今天立了大功,最少能升個連副,殺了這幾個畜生雖然能出口氣,你可要跟著吃掛落,這幾個畜生倒落個痛快,還是留著他們一條狗命,去冷水坑礦上背石頭背到死。」
熊元重和丁宗望商量了幾句,把這幾個綠營兵分開審問,很快抓住了他們的破綻,在這場屠殺和虐殺里,這些綠營兵並不像他們自稱的那樣乾淨,不管是主動參与還是被動參与,他們或多或少都參与其中,每個人手上都沾的有血。根據他們互相揭發,那個麻臉漢子尤其罪大惡極,卻裝成一副無辜的模樣,差點被他矇混關外。
士兵同志會在楚軍內部不斷發展壯大,觸角幾乎無處不在,丁宗望殺掉麻臉漢子,本來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卻被士兵同志會聽到風聲,立刻當做違犯軍紀的例子報到軍法隊,軍法隊經過調查,丁宗望殺俘確有其事,立刻闖進十六師駐地,把他帶走關了起來。
有的是家沒了,她們的家人都被清軍殺害,房子也被燒掉了。
這些女子都是殘花敗柳,在正經人家中,斷斷不肯再容她們回來給家人增添羞辱,就算勉強收留一時,也免不了飽受各種流言蜚語,家裡人跟著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明朝的風氣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極為重視禮教,女人被人摸到手都恨不得上吊自殺,一方面卻又非常開放,士大夫眠花宿柳是一種非常風雅的事情,說到底,女人不過是玩物罷了,男人出去玩玩別的女人,當然無所謂,自家的女人卻絕對不能出問題。
「哎,誰配和*圖*書不上誰還不一定呢,我不看重這個的。」丁宗望一隻手按在腮幫子上,來回摸著那裡的一條刀疤,說道:「媳婦好不好,不在乎三從四德,關鍵是真心和你過日子,我要是再娶一個媳婦,以後萬一死在戰場上,她能為我守寡一年就去嫁人吧……唉,我原來那個媳婦最好,可惜沒了。」
清軍俘虜中,八旗兵都已就被殺死,這十來個綠營兵繳出武器投降后,按照楚軍的俘虜政策被押在一旁,如果沒有別的意外,他們會被送到冷水坑銀礦或者上海基地做苦力,熬過最難熬的頭一年,以後慢慢適應了,也有一定的可能活下去。在熊元重的審問下,這些綠營俘虜紛紛自辯,沒有參与虐殺和屠殺,問起八旗兵進行虐殺和屠殺的原因,幾個綠營俘虜都露出害怕的神色,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麻臉漢子行個大禮,搶在眾人前頭答話。
主攻部隊一共有四個師,其中的第十五師和第十六師都剛剛完成改編,出自王進才的平江營。
在戲台上,兩邊各擺著一排兵器架子,一隻只精鋼槍頭上面赫然插著幾個早已腐敗發臭的小小屍骸,看樣子都是三五歲大的小孩。赤|裸的婦女身上到處都是恐怖的傷口,大多被開膛破肚,綁在戲台的木樁上已經死去多時,台下的桌椅板凳旁邊卻是一片狼藉,酒碗酒罈和吃食垃圾丟的到處都是……丁宗望看看台上,再看看台下,眼前彷彿出現了這樣一幅場景:成群的八旗兵坐在台下,一邊飲酒一邊叫好,看著戲台上的漢人女子被姦汙,被虐殺,被割去耳朵、手指、胸腹、四肢,在無法忍受的痛苦中死去活來,更加痛苦的是,她們還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八旗兵殺死。
這件事很快報了上去,又是很快的,李潤娘被派來處理這個麻煩。
李潤娘的處理辦法很直接,把後院和前院的兩道門全部堵死,楚軍士兵住前hetubook.com.com院,那些女人住後院,李潤娘又派來幾名女兵,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除了浙江商會,鎮江城裡還有很多類似的地方,清軍被圍困的兩個月中,屠殺的漢人百姓超過兩萬人,一方面是為了節約城裡的糧食,一方面用殘暴的屠殺麻醉神經,掩飾內心的絕望和恐懼。
「我就是忍不住。我,我看不得這個。」丁宗望眼睛紅紅的,忍了再忍,兩行眼淚還是奪眶而出:「崇禎十七年我一家人從北方逃難,七口人走到湖廣只剩下我光棍一個,孩子他娘和兩兒一女都被韃子抓走了,原來他們死得這麼慘。」
十六師暫時駐守鎮江,丁宗望和熊元重就住在浙江商會,兩個排的士兵連著幹了十多天,才勉強把商會裡面打掃乾淨,所有的屍體都被掩埋焚燒,牆壁和地面都用石灰反覆潑灑,再用水反覆沖刷,再找來師傅進行一遍徹底的粉刷和油漆,整個院子改頭換面,再也看不出當初的慘狀。
「不知道啊,自打圍城后,八旗韃子都變成了惡鬼,每日里除了殺人再沒別的樂子,不僅殺百姓,稍不順眼連我們綠營也一樣殺,有的弟兄在晚上逃出城外,整隊的兄弟都要連坐砍頭,可是八旗韃子全改成凌遲,拿小刀把弟兄們一個個都活剮了,連人心都吃……」
當面對證口供,麻臉漢子被證得死死的,偏偏還在拚命狡辯,丁宗望怒火上撞,一刀捅進他的小腹,然後左右用力攪動,直到麻臉漢子停止掙扎和抽搐,才緩緩把他的屍體放倒。
將近三百個年輕女人,跑回到來的一半還多一些。
對於城市攻堅戰,田見秀明顯頗有心得,冷兵器部隊和熱兵器部隊搭配使用,刀盾營,槍兵營和火槍營互相配合,把十六師的戰鬥力發揮到極致,其中表現最為優秀的,是十六師的火槍二營,他們第一個衝進城牆缺口,打退了清軍最後的反撲,又一路殺到城市中央和圖書的鐘鼓樓,三連七排排長丁宗望衝上最高一層,拔掉清軍的戰旗,插上明軍的戰旗,城內的清軍很快就全線崩潰。
後院有一排牢房,裏面更加恐怖,各種刑具無不血跡斑斑,牆上已經變成可疑的黑褐色,上面趴著一層厚厚的蒼蠅,轟之不去,地上的血漬更加明顯,整個院子都被覆蓋。在這些牢房裡活人沒有死人多,活著的還有二三百人,大多數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被八旗兵抓到這裏發泄獸|欲,在殘酷的折磨下一個個都顯得木獃獃的,明顯是被嚇壞了。牢房的各個角落還有很多屍體,每具屍體的死法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死前都受到殘酷的虐待。出了後院的空地里,楚軍士兵又發現了幾個堆滿屍體的「萬人坑」,無數的漢人百姓在這裏被砍頭,被活埋,屍體就那樣一層層摞在坑裡,大眼一掃就有上千人。
「這幫畜生,我要宰了他們!」丁宗望咬牙切齒,提刀直奔蹲在牆角的清軍俘虜。
熊元重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今天這個場景太慘了,他看了都受不了,何況有著血海深仇的丁宗望……
把綠營俘虜們押下去后,熊元重拍了拍丁宗望的肩膀,嘆道:「把他們都殺了雖然痛快,卻總是違犯軍紀,就這麼算了吧。」
「這麻臉漢子剛才暴起行兇,差點傷到我,你們都看到了?」熊元重淡淡發問,那幾個綠營俘虜忙不迭的答應,心裏既害怕又驚喜,對熊元重還有幾分感激,所謂一不做二不休,楚軍的俘虜政策他們都聽說過,但是丁宗望既然已經殺了麻臉漢子,再把他們幾個殺掉更加乾淨利落,熊元重這句話等於救了他們一條命。
丁宗望一愣:「為什麼不在一個軍?」
在走投無路的絕境里,人性中最醜陋的一面全都暴露出來了,清軍士兵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就變得更加瘋狂和暴虐,恨不得把漢人百姓都殺光,為他們陪葬。
平江營原www•hetubook•com•com來是楚軍最大的一個營,兵力將近兩萬人,雖然在寧鎮會戰中傷亡了四千多人,卻仍有一萬五千人,其中的精銳被編成十五師和十六師,剩下的幾千人被打散加入其他部隊。十五師的師長由王進才兼任,十六師的師長田見秀剛剛到任,就趕上了對鎮江發起總攻,結果表現得非常出色,十六師在四支主攻部隊中第一個殺進鎮江城內,一舉擊潰了清軍的防禦陣型。
軍隊里最講究資歷,王進才帶出來的部隊最多,所以只是暫時兼任十五師師長,將來還有任命,田見秀是闖營最優秀的幾名將領之一,可是因為手下的部隊都打光了,這兩年在闖營一直負責打雜,這次調到十六師擔任師長,憋著一股勁要打出個名堂給大家看一看,果然搶到了頭功。
鎮江城中,清軍兵力不足五千,汪克凡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調集兩萬楚軍發起雷霆一擊,在鄭家水師的配合下,只用了一個上午就攻克了鎮江。
隨著軍制改革的順利推行,整肅軍紀的風向終於趨於平緩,楚軍大規模的打亂重編,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穩定,不用也不能再像開始那樣嚴整軍紀,丁宗望正巧趕上這個轉折點,在禁閉室里關了三天後,就毫髮無損的放了出來,仍然當他的排長。
血跡可以清洗,屍體可以掩埋,心靈上的創傷卻恢復得最慢,那兩百多個年輕女子都飽受折磨,有著程度不同的神經失常,收復鎮江后,她們都被楚軍一個個送回家裡,但是過了沒幾天,卻又一個個的自己跑了回來。
有的是家還在,卻有家難回。
「不是都這樣的,這些韃子發瘋了,我去審一審。」熊元重是湖北人,說的一口湖北話,經過這幾年生死與共的戰鬥,和河南來的丁宗望早就變成了最可信賴的戰友。
熊元重搖搖頭:「不知道啊,咱們平江營出來的老弟兄,這次被打散成雞蛋花了,好在咱們兄弟運氣還不錯,還在田師長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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