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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存民罵說：「你剛輸了棋你閉嘴。」

「老林，老林該你了。」

「還別說，老林家裡還真有倆孫女。」只當是玩笑，有人跟著起鬨說：「就是老哥你有沒有啊？」

「要不來兩根煙的？我這有。」有人說著就摸了煙，紅塔山，好煙啊。

這有很難理解嗎？媽媽好像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林俞靜有點難過。

「這是富貴了，懶得被窮街坊牽絆了啊，老林。」

林存民大概知道這傢伙的來路了，愣一下。

江老頭把手上的小卒往前點了一步。

活了幾十年，難得一回，林存民被自己素來傳統而且少有意見的老伴懟了。老頭躺著，在一片漆黑中看著天花板，許久沒睡著。

「好像還真就是這樣，富貴人家瞧不上窮夥計，可是你們城裡人，不也看不起我們農村裡出來的嗎？」

想要個及格嗎？

林存民想了想說：「這市場經濟地位都已經確立了，上面也有話，說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著老鼠就是好貓……賺錢是本事，按說不該。」

江澈是註定沒法被「理解」的一個，所以世事看太透的林存民會糾結。

幫忙看作文嗎？

多麼熟悉的表述啊，這是偷看了多少她爸媽當年的信件來往？

作文好判，和-圖-書人生難判，林存民甩了甩手上的鋼筆，說：「沒紅墨水了，爺爺一會兒出去買瓶墨水先。」

「……」

年前最忙碌的通常是女人，男人們會閑下來，得空四處走動。

如果這篇長作文里沒有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的故事，大概可以拆出來三篇高考高分作文。

「是，新來的，農村出來的。」老頭指了指來路，意思大概我就住這附近，或者我瞎轉悠過來的。

林俞靜手指間捏的兩張大稿紙因為晃動而咔噠噠響著。

就像孫女還小的時候。

「……」

一個粉雕玉飾的小丫頭從旁走了過來，站在老頭身邊。

有人轉回上個話題，和氣說。

林媽媽笑都笑累了，說：「天吶，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太有意思了。難怪我的靜兒會被他騙走……呃，那你又是怎麼騙的他呢？我的女兒好像也不會啊。」

老頭看著很自信，這邊邊頭上常年被林存民「欺壓」的各位就有點不服氣了，同時又自然而然站在林存民這邊，期待著老林給他個教訓。

「老林？你怎麼不下啊？」

「棋？不太行啊，幾十年田間地頭的，也沒文化，弄不來這東西。」老頭擼了擼袖子，說：「要不咱摔一跤？」

「那不是和-圖-書，我是真被瞧不起了才會說這話。你們當我這遛彎呢？我這出來透氣呢。」老頭說：「咱村裡出來，辛苦賺了點錢，就被親家看作來路不正，人品不善……憋屈得緊。」

林俞靜捧著面碗，夾著筷子站在門口問。

「哈哈，說笑的。那咱來一盤，我這路數野，老哥你別在意。」

「是吧？按說是啊。」老頭說著話，低頭看著林存民善意地笑了笑。

當年老伴沒上過學，沒基礎，本身觀念里也認為女子不需讀書，為了哄她，調動她學習的積極性，林存民也是寫過好些「正式」的求愛信的。

90年代初往外走的人還少，逢年團聚不難，總是早早地就開始熱鬧，早早地把年味鋪陳出來。

怎麼就不理解我呢？他鬱悶地想著。

「不會的，不會的，爺爺說好不好，最重要了。」林俞靜把紙頁放下了，拿爺爺擱桌上的外套壓住，轉回屋裡頭吃早飯，到門口回頭說：

林存民躲出門后沒走遠，就坐在巷子口的棋攤那兒。

「老哥們哪的話，哪來城裡人瞧不起農村的了，那早幾輩，咱們也都是農村出來的。」

「這就厲害了。」林媽媽說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沒有比這更厲害的。

周遭一片和圖書鬨笑。

對方也不介意。

棋子擺好。

附近街坊都是幾十年的老相識了，就算是幾十年來時不時互相借個醬油醋，積下來也是深厚的感情，騎車路過的後輩一腳支地停了車，問：

剛剛那話里多少帶著大家對他的玩笑，偏這老頭當了真，他想著給化開。

「哦，好，就是有個事。」老頭捻起一枚棋子說：「咱不來點彩頭？」

記得那是孫女初中時候的事了吧。林存民回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說：「怎麼大學了還要寫假期作文嗎？」

孫女的一手硬筆書法，是林存民親手教的，如今像是又有長進，林存民乍看一眼挺滿意，至於內容，其實也不錯……很不錯。

「林叔，咱家過年想買台洗衣機給我老娘，聽說過你這兒能省不少，叔幫忙說一聲？」

「那爺爺現在怕是也指導不了了啊。」

「爺爺，（它）他能及格嗎？」

這路數還真是野啊，周邊一陣鬨笑。

這是第幾個了？

「練練筆頭。」林俞靜用以前爺爺常說的詞兒回答。

……

林俞靜給媽媽講茶寮山上故事真實而細節的版本，講那場泥石流后的閃現進場。

林老頭暖心笑了笑，踱幾步回頭坐下，拾起紙張的同時從胸兜里掏出來用了十多ｈｔtps://m•ｈetuｂoｏｋ•ｃoｍ.ｃoｍ年的鋼筆，仔細看起來。

「你先請。」林存民照著自己橫行這一帶的習慣說。

「新搬來的？」有人問，這年把時間，人口流動，有的老鄰走了，也有新人搬來，雖說不很多，但也不少見。

林存民笑著說：「那就這樣？」

眾人看著都在誇小姑娘可愛，同時覺得這玩笑更有趣了。

有老夥計故意擠兌。

不會還有我的吧？

她念了他在盛海寫的奇怪的詩，還自揭了他們在深城說的謊。

作文：《我所知道的江老師》。

「爺爺，早鍛煉呢？」

「那就開始了啊。」

「爺爺你別忘了看啊，還有，看完你給評個分。」

然而心思樸素的老太太不會，林媽媽和林俞靜現在當然也不會，娘倆這一晚上一直聊到很晚，互相說了許多話。

有人說了句話。

隔天早晨，因為失眠精神有些疲憊的林存民正站在院子里伸展身體。

想到這，林老頭有點兒哭笑不得。

聽著這聲音從身後傳來，莫名就覺得一陣喜悅，林存民扭頭和藹地笑著，應說：「誒，靜靜今天起這麼早啊？」

只一會兒，老頭就和這一群人混熟了。

林存民感覺自己幾十年風雲不動的心境這兩天波動得厲害，提醒了下自己，穩住了笑和*圖*書著說：「你別聽他們幾個胡說，沒那事，沒那事，孩子還小呢。」

「他好像剛開始也不想喜歡我的，大概還想討厭我，想我也討厭他……只是後來，他好像沒辦法。」林俞靜想了想，自言自語說：「是的，他好像就是沒辦法。」

作者在文中高度評價了小江同志的思想覺悟，人品能力。甚至連這是一個「能為四化事業添磚加瓦的好同志」這樣的句子，她都寫了。

「不夠啊，剛都說了，我是賺了錢的。」對面老頭說話似乎一點分寸沒有，捏了只卒，看著林存民笑了笑，說：「要不，咱賭個孫女？」

眾人等了一會兒。

「唉……還有這樣的哦？！」

話裡頭用的是咱家，習慣了，都這麼說，也沒太當外人。

作文里情境飽滿地記錄了一位江老師在南關茶寮的事迹，熱情地邀請廣大人民群眾去實地看一看。

來者不善啊。

正好棋盤邊上沒坐人，林存民就邀了一下說：「老夥計要不要來一盤？」

「我當然也有啊。」江老笑著頭說：「冬兒，出來咯。」

老頭坐下了。

「嗯，爺爺你能幫我看作文嗎？」

林存民抬頭看看他，這老頭不認識啊。在場都是一樣的反應，誰都不認識面前這個似乎已經站了好一會兒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