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高原鷹
第285章 傷痛
駑是特製的駑，箭是特製的箭，箭手們一輪一輪的換著，不留半點空隙，也不給羊同那邊半點喘息的機會。
屋裡靜悄悄的，侍候的秋楓等人見他進來，無聲地行了禮。
松贊干布忍不住摸上李雲彤的手，明明是活人，可她的手卻是冰涼，這還是盛夏的天氣，她的身體就差到這般田地……後悔和愧疚席捲而來，松贊干布如同缺水的魚張大口呼吸了好幾次，眼角都有些濕潤了。
羊同守城的士兵還沒有看清楚城下的人何時開始張弓搭箭，就見螞蝗一般的箭林黑壓壓的飛了過來。
等他睜開眼睛，看見李雲彤已經醒了，兩眼無神地看著帳頂，眼睛沒有任何焦點，如同石頭人一般，無喜無悲。
松贊干布的眼睛看向秋楓，秋楓無聲地給他說了一句，「贊蒙睡的呢。」
雖然是盛夏，東月宮卻不像往年綠意盈然，不光園子里看不見那些本該生機盎然的花草，就連那些生長多年的大樹也無精打采，看上去四處都是死氣沉沉的模樣。
然而，不由古爾台多想，第二箭又來了。
只是短短几個字，松贊干布倒像是用盡了力氣，比他向古爾台射出的那三支箭還要費神。
看見從肩上落下的血花，古爾台不由驚駭。
誰，竟然有這般大的力氣，從城下射出一箭，竟然能夠如此之准？
羅帳之中，李雲彤雖然睡著了，但顯然並不安穩，眉頭也是輕輕皺著，象是睡夢中也wｗw•heｔｕbooｋ•com•ｃom甚是不愉快。
雖然聽出秋楓話語里的意思是李雲彤正睡得呢，讓他別打擾了，松贊干布還是加快了腳步走到羅帳半垂的床榻邊。
正當古爾台暗自慶幸自個躲過了兩支追魂奪命的鐵箭時，突然聽到「嗡」的一聲，好似四周都凝滯了一般，幾隻箭羽如同排成陣勢一般朝他射了過來。
羊同出城迎戰的那一千兵卒如同砍瓜切菜般被吐蕃大軍席捲的乾乾淨淨。
他閉上眼睛，將那要滾落的淚逼了回去。
站在城門樓上親自督軍的古爾台撥落了無數箭羽，就在他這邊的人漸漸已經控制住局勢時，他只覺得眼前一閃，一道黑色的箭羽迎面而來，勢如破竹。
吐蕃兵將的帽子上都綉著帶了銀線的圖案，那圖案在黑夜裡，哪怕是一點點光也能閃爍，就藉著這一點不同，他們在黑夜裡迅速的分清對方是敵是友，可以徑自朝對手開殺，而羊同那邊陷入黑暗中后，卻敵我難辨別……
這支箭比先前的都長，足有一個人將兩手臂伸直那麼長。
松贊干布在羊同頒布了相關的政令穩定民心、與民休養生息，留下親信大臣駐守，將羊同對李迷夏比較忠心的朝臣無了個遍，關鍵位置上全是吐蕃人或者賽瑪噶收服的心腹。
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那支長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氣勢朝他射過來，射進了他的印堂。
因為這感覺，古爾台往和_圖_書旁邊閃了閃，那支箭射在了他的左肩之上，因為箭力太大，竟然就這麼帶著他踉踉蹌蹌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被另一邊的城樓垛牆阻擋，方才停了下來。
松贊干布的手再度緊緊握成了拳頭，半晌方才緩緩鬆開，他看向李雲彤，用最輕最柔的聲喚道：「文成……我回來了……」
搖扇的宮女見他過來，連忙退開行禮。
七月盛夏之時，他班師回朝，所過之處儘是進獻哈達的吐蕃民眾，萬民爭睹雪域之王的風采。一時之間，松贊干布在吐蕃的聲名達到了頂峰。
他以為過去這麼幾個月，李雲彤應該已經從悲傷中慢慢恢復，卻沒料到，她竟然對他閉門不見了。
急血攻心，松贊干布的顧不得唇角流下的鮮血，將李雲彤半抱坐起，再次溫柔地呼喚道：「文成，文成，是我，我回來了。」
他要如何補償她，才能令她走出傷痛？他要如何寬慰她，才能令她重新歡顏？
長長的睫毛在李雲彤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烏髮黑睫顯得她的臉愈發蒼白，連往日紅潤的唇都淡成了淺粉色，人也比他走的時候清瘦了許多。
看到東月宮的人一舉一動全都是屏氣斂息，連跟他行禮都不發出半點聲響，松贊干布心頭不由一驚。
他非常明白，若不是因為本能的反應，他此時已經不是疼而是死了。
羊同的士兵一排排倒下去，甚至後頭的還來不及補位，就壓在了前面倒ｈｔｔｐs://m•hｅtｕｂooｋ.cｏm•ｃom下士兵的身上。
古爾台猛地趴在了地上，他的臉幾乎貼在了地面，左肩上的箭又往前推時了幾分，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然而回到了內宮，來迎接他的人里，唯獨沒有他最想見的那張面孔。
深吸了一口氣，松贊干布提腳邁了進去。
無數的箭羽朝城樓飛過來。
就在他倒下的同時，城門樓竟然被那些連續射過來的鐵箭硬生生射碎，裂出一個缺口。
因為攻城前有交待，除了會羊同話的人喊叫混淆對方和視線外，其他的吐蕃士兵只管悶頭殺敵。
佔據地理優勢，加之有李迷夏為人質，松贊干布的軍隊很快就收編了羊同的大軍，李迷夏做為俘虜被軟禁在瑪旁雍錯湖畔，只是不知道他在看著碧水藍天雪山之時，會不會想起從前住在那兒的賽瑪噶。
在宮門前迎接松贊干布的女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神色，輕聲道：「自從贊蒙失了那個孩子，這幾個月都是不言不笑的，也不許奴婢們種花種草，說是看著礙眼。這宮裡頭的人不光說話不敢大聲，平日里笑談也不曾有，生怕惹了贊蒙的不快。贊蒙這些日子很難入睡，夜裡也常常哭醒過來，今個也是好容易才睡著了，奴婢們都不敢喚，所以才沒有去迎接您回宮……」
沒有出生的那個孩子，於他，不過若干子女中的一個，於她卻是唯一的一個。
聽了女官的那些話，站在東月宮的寢殿外，松贊干
和-圖-書布不由將兩手緊握成拳的手，他突然有種無法面對的緊張感。
這種緊張，是他面對羊同的千軍萬馬都不曾有的。
遠在羊同的松贊干布對邏些發生的那些事一無所知。
古爾台仰面倒下。
等古爾丁發現不對頭，連忙讓人緊閉城門，卻見城下有箭羽如同飛蝗般射向城裡。
此時，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天亮了。
在羊同守城的士兵越來越少時，在自個隊友的箭羽掩護下，跑到城牆下的吐蕃士兵拿出鐵爪，拋上城牆，一個個飛檐走壁的爬了上去……
雖然之前在書信中已經聽聞因為受了驚嚇，加之冬日的寒冷，李雲彤失去了腹中的那個胎兒，且被太醫診斷將永遠不能再懷上孩子時，松贊干布也極為心痛，但對他而言，將羊同收為屬國的勝利喜悅，已經將那心痛沖淡了許多……
他用了諾阿莫獻的計，遠在邏些城，智計無雙的大相祿東贊準備的計策：用一些老馬拉著裝滿乾草垛的車子跑到羊同的王城下面，只需要很少的一些人叫罵攻城，就能引得羊同軍隊射出大批的箭羽，箭射下來時，士兵們躲在改裝過的堅實馬車下頭，毫髮無傷，如此，等第三日城中兵出，再用精銳強攻進城。
他用這個計策，一切都像祿東贊所預料的那樣，第三日，羊同守將古爾台派了親信帶一千兵士出城迎敵，結果卻被松贊干布帶著全部人馬一擁而上，打了個落花流水。
松贊干布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那些箭快、狠、准，帶著衝風破浪的銳氣，夾著雷霆萬鈞的威風，長驅直入。
就是因為他俯身這麼低，第二支箭羽箭才會凌空飛過，饒是如此，那銳不可擋的箭氣，仍然將他的後背傷得如同被火苗舔噬過一般的疼痛。
古爾台從沒見過威力這麼大的羽箭，那支箭尚未近身，他就好像已經看到那支箭羽穿胸而過，將他射穿釘在了城樓之上。
古爾台好容易躲過那些個箭羽，才發現後頭竟然還跟著一支長箭，而他連手頭的劍也舉不起，也沒有時間再躲閃。
顯然，李雲彤因為失子之痛，遷怒於他。
而城下，松贊干布的箭手們分成三組準備，每一組都有數百人，一輪落空，另一輪立馬向前邁進，腳步動的同時手指跟著一松，又是數百枝長箭往城門上射去。
枉他志得意滿，以為自己能夠縱橫馳騁，天下事盡在掌握之中，結果卻是連自己最想護著的人都護不住，他在前頭浴血奮戰，他以為可以信任的兄弟在後頭給他捅刀……
那些箭有前有后，有左有右，顯然是專門用來對付像古爾台這樣身手極厲害的軍將。
侍候的人這般小心，顯然是怕驚擾著文成，他竟不知，她的睡眠竟然已經差到了這般地步！
三天後，穹隆銀堡城破，李迷夏和他的大臣們做了松贊干布的俘虜，等外圍的羊同大軍趕回來營救時，李迷夏已經成了吐蕃的屬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