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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以為，新婚之夜被丈夫遺棄，被侯爺與夫人冷落的女子會慟哭，會大鬧，會憤怒，卻不曾想到，她竟然不哭不鬧，反而過的異常開心，尤其是捧著書的時候，好似這天下之事已與她無關。

※※※

而這個紫羽，必然是荀夜派來監視她一舉一動的吧。

可這份寧靜，卻更令人恐慌，總覺著，寧靜背後藏著無數暗涌。

一路恍惚，不覺竟已到了潼城，恍然憶起竟已走了五日。

光陰荏苒，一晃已過三個月，時值冬至，寒風襲襟，瑟瑟寒意起。

她突然間，很想再見到這個，故人。

「下雪了。」蘇落雪驚呼一聲，立刻從迴廊的石椅上起身，跳入園中，探出雙手接著紛灑的雪花，笑的燦爛。

荀夜的冷眸掃過自風雪中而來的人，不冷不熱地道：「二弟大病初愈，不在屋裡獃著，竟還在風雪中奔波。」

「是呀，就像大哥娶蘇家落雪一樣，你沒選擇。」

在回去的路上，她似乎抓到了侯府一絲危險的味道，荀洛與荀夜之間暗藏的火藥味，以及荀洛與南昭侯荀遠的關係，似乎有很多隱情可以從中尋到。

「一代帝王，卻因這江山，棄了愛情。」她頗有感慨。

他勾了勾嘴角，算是笑吧，舉步踏入洛閣：「陪我走走。」

紫羽淡淡地笑了笑，隨即轉身走進屋內，取出一件白色的貂裘，為雪中的她披上。

「大少奶奶在為楊貴妃而惋惜？」紫羽問。

雙膝跪下，冰涼的地面和著膝蓋，總有那錐心的刺痛，讓她無所適從，就連手都感覺到陣陣麻木之感，猛然間想起了那日在黃泉路上，荀夜眼中的殺意。

「是啊，何必相問。」她的嘴角扯出一抹慘淡地笑容：「其實，我也不想再來的，只是寂寞了好久，想找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她答道：「下雪了，就想起了二少，所以回來看看。」

如今，也該輪到她了。

蘇落雪轉身，正對上一雙淡雅地雙瞳，那個雪白的身和_圖_書影傲立在雪中，孤傲獨絕，似不染凡塵。

潼城內又是一陣喧嘩聲，她知新的「家」就在不遠處，渾渾噩噩間，感覺到簾帳被揭開，一道光芒從蓋頭外直射進眸中。

蘇落雪光顧著吃，也沒空回她的話。

帝后……想必等急了吧。

荀洛緩步朝她走去，眼中有些看不透的寒意：「你怎麼又回來了。」

渾渾噩噩，拜完天地，在眾人的擁簇下，蘇落雪被送入了洞房。

「這些年我四處雲遊，很少歸家，他也從未上心，這會兒倒是為我操心了。」荀洛的語調很平穩，卻有說不盡的嘲諷之味：「若是娶鄧家碧是為了更穩固荀家，那娶這天下首富華修之妹華雪不是更好？」

荀洛仿若未聽見般，慵自越過迴廊前的荀夜，徑步朝屋內走去，獨留蘇落雪一人在雪中干站著。

轉身，彎腰，只從蓋頭下瞧見一雙黑色的官靴，有些森然，荀夜雖非她所想嫁，卻不得不嫁，帝后終於還是將最後一個侄女嫁出去了，但願，真能保住蘇家的半壁江山。

既然這樣，她也樂得個清閑，她起身，伸了個大大地懶腰，呵欠連連：「好了，你退下吧，我困了。」

順著那雙冰涼的手牽引著，一步步走入南昭候府，血紅的地毯一路蔓延到正廳，漫天飛揚的月季花瓣在空中飛揚，灑落在一對新人肩上，淡淡地清香縈繞整個廳堂。

「不用了，侯爺和夫人讓您今後就在這聽雪軒靜養著，可免去每日的請安。」紫羽笑的無害，眉宇間並無一絲嘲諷的意味。

蘇落雪嘆息著合上書，目光遙望陰沉地蒼穹，喃喃道：「長生殿前，馬嵬坡下，誰人舞霓裳。」

「夫妻對拜……」

而一直前行的荀洛也停住了步伐，轉身凝視著不遠處的女子，她的容顏被飛舞的雪花吞噬，一陣風過，吹散了他散落胸前的雲絲。他淺淺地笑著說：「我也寂寞了好久，正好，今後我們可以互相說話htｔps://m.hetuboｏｋ•com•coｍ。」

荀夜卻好似未看見她似地，亦步出了迴廊，朝那雪花深處走去。

看來，南昭侯府上一切的意圖都很明顯了，他們真是在蓄勢待發要反蘇家了。

晨昏朝暮，一路走來暢通無阻，未如初次成親那般，風波不斷。

出園后必經洛閣正堂外，而荀夜早已負手佇立在迴廊，眯著眼仰望滿天飄雪，那一身黑色錦袍配合著貂裘，貴氣霸氣兩相宜，渾身上下亦透著幾抹冷意。

「二少，二少……」遠處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此時的寧靜，一名嬌小的女子奔了過來，一邊喘息一邊道：「二少，大少來洛閣了，在正廳候著您。」

洞房內靜地出奇，唯有那紅燭「撲哧撲哧」燃燒地聲音不斷縈繞，裊裊檀香合著紅燭煙味四散，讓蘇落雪的思緒愈發清晰。

「二少為何不問蘇三為何會出現在侯府。」蘇落雪反問。

「勞大哥關心，在洛閣躺了數月，病早已痊癒，故出門走走舒活筋骨。」荀洛依稀是那淡淡地笑意，眸內卻含著古人與千里之外的冷色。

枝影搖曳，風雪成冰。片片雪花灑在她的肩上，寒風割的她臉上生疼，卻沒有阻止她繼續前行的步伐。

蘇落雪在心中暗暗笑了笑，看來這個荀夜已不記得那夜就在這洛閣，他們曾有過一面之緣，卻反倒將她當作了荀洛在外染指的女子了，真是貴人多忘事。

憑藉著記憶，她很順利地來到洛閣，一路上雖有下人對她投以疑惑地目光，卻無人上前詢問，直到洛閣，守衛才攔下她：「何人！」

紫羽站在迴廊，看著園中那個笑得開心的女子，她問：「大少奶奶很喜歡雪？」

今後，禍福難料，唯有步步慎行。

荀洛未接他的話，只道：「大哥來到洛閣，有何事？」

八個字，讓蘇落雪的步伐猛然頓住，怔怔地看著那個白色的背影，心中湧現一種說不上來的酸楚，每一回見他，總有一分似曾相ｗｗw.hｅtｕｂｏoｋ•com.ｃｏm識的感覺，卻想不起，何時何地他們曾見過面。

※※※

「因為我的名字叫落雪，而洛城四季如春，即使是寒冬臘月也難見雪。」

蘇落雪看著荀夜越走越遠的背影，重重地吐出一口涼氣，總算是走了，與這荀夜獨處時，莫名的壓抑與不安便會襲上心頭。她暗暗罵了自己一句：蘇落雪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不就是一個荀夜嗎，你就怕成這樣！

「煩稟二少，故人來訪。」語罷，身後傳來一個輕穩地腳步聲，伴隨著一聲低語：「故人？」

「二弟你倒是對華雪挺上心，但這是爹的意思，你沒選擇。」他的口氣強硬。

荀洛一語出，荀夜的眼色暗了暗：「今日大哥只是傳達爹的意思，準備準備，不日便會向鄧家碧提親。」

認識的時間不長，如今想起他，唯有故人二字可以形容。

看看昏暗的天色，蘇落雪驚覺自己已出來許久，紫羽若是做好晚膳未見著她，指不定又會有什麼風浪了。於是便快步離開洛閣，朝聽雪軒方向回去。

廳堂內被來賓的竊竊私語所籠罩，蓋著厚重的蓋頭，蘇落雪看不清廳堂的人，包括牽引她一路走去的人，只知道，就在今日，她要已為人婦，她再也沒有資格去追求她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些日子，蘇落雪真的就待在聽雪軒，未曾出去一步。起初的紫羽步步緊跟，不論她去哪，紫羽便到哪，與之形影不離。隨著時間的推移，紫羽對她似乎也漸漸放鬆了警戒。

在喜娘的牽引下，她的手放入了一隻冰涼的掌中，寒徹入骨。

紛擾的雪花並不大，卻下的很密，片刻便將她們的青絲覆了一層寒霜，紫羽看著蘇落雪的笑容，突然間心中感懷，自八歲入府至今十二年，好像再也沒有見過這麼真的笑容，而她，也好像忘記了真正的笑是什麼樣。

紫羽一愣，才明白話中含義，知她一夜未睡，立刻退下。

蘇落雪像是沒有感覺到紫羽的離去，www.hetubook.com.com依稀凝視漫天飄舞的雪花，心中依舊不能釋懷《長生殿》的結局，忽感悵惘，輕聲嘆息。

蘇落雪在這三個月中，日出而坐，日落而息，每日翻閱書房裡的名書典故，看的入神痴迷。

「沒想到，兜兜轉轉，我們還是見面了，是緣分嗎？」荀洛說這句話時，背對著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二拜高堂……」

荀夜，並沒有進入洞房一步。

荀夜也不避諱蘇落雪在場，與雪中的荀洛遙遙相望，甚為疏離：「爹的意思，你幾年也二十有四了，該是成家的年紀，他為你物色了一門親事，潼城首富的千金鄧家碧。」

她立刻緊隨其後，隨他一同走近洛閣，一路上他走前，她隨後，兩人都不說話，唯有落雪之聲，輕地幾乎要被腳步聲所掩埋。

「沒事，我荀洛的人，沒人敢動。」他說的雲淡風輕：「走吧。」

驀然轉身，踩著地上薄薄地雪花，步出了聽雪軒。

看著紫羽退下，蘇落雪才寬衣，鑽進床榻上，沉沉地睡了去。

她也沉寂了三個月了，紫羽的戒心她也一分一分地磨掉了，是該有些動作了。

「大少來洛閣了？那我……」她一時有些慌神，萬一荀夜見到了她，她該用什麼身份出現？

「二少，我們又見面了。」蘇落雪對他輕笑。

「大少奶奶，天色晚了，紫羽為您準備晚膳。」不再多想，她立刻退了下去，她很怕，越與她待下去，自己的心也會被這抹暖暖地笑意融化。

這樣的結果，她早已料到。

最近她讀完了《長生殿》，幾次讀到傷心處時，潸然落淚，看得紫羽都忍不住脫口詢問其因果。

破曉的陽光至喜窗外射入屋內，射的蓋頭底下的人睜不開眼，這才探手將蓋了一夜的蓋頭揭下，並將厚重的鳳冠取下，直了直僵硬地身子，吐了口涼氣。

蘇落雪忙點頭，笑道：「沒事兒，一會是要給侯爺和夫人請安？」

這個侯府，本沒有她去的地方，她卻在這風雪之日，憶起了和圖書那個絕美的男子，依稀記得那日她離開侯府前，他對她說：而我，對你也有分熟悉感，我不想你受到傷害。

私語中，喜娘一聲高唱：「一拜天地……」

「既然再見，何必相問。」

「是有美人在側，才有這份好興緻吧。不過這是侯府，還是少帶女子回府比較好。」荀夜別有所指地看了眼荀洛身後的女子。

「正因他是帝王，所以才必須棄了愛情。」紫羽笑道。

※※※

蘇落雪側首看了眼依舊笑得很溫和的紫羽，她突然覺得這個紫羽不簡單，是個飽讀詩書的女子，榮辱不驚，在她身邊的這三個月來，一直是用那淡淡地微笑迎合著她，看似無害，卻充斥著無限的寒意。

一夜未睡的她，此時竟沒有絲毫的睡意，只是走至窗檯，推開窗，清晨的涼風竄入鼻間，芬芳縈繞。

蘇落雪亦懂，紫羽說話的意思，說白了，她今後在南昭侯府就是個有名無實的大少奶奶，她今後只要安穩地待在聽雪軒，不要插手府上的任何事。

那尖銳的聲音擾了她的思緒，剎那間好似回到了數年前，她親眼看著大姐與辛王成親的那一幕，當時的她，是如何羡慕大姐，竟能嫁給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子。

一想到這，她便嘲諷地一笑，摸摸空空地小腹，便走至桌案上拿起喜餅便狼吞虎咽了起來，與此同時，一名丫鬟推門而入，見到吃得起勁的蘇落雪時愣了一愣，隨後噗嗤一笑：「大少奶奶餓壞了吧。」

※※※

這靜謐無聲的洞房內，一靜，就是一整夜。

荀洛看著她，有那麼瞬間的恍惚，凝視她許久才喊了句：「蘇三？」

丫鬟笑著將手中端著的臉盆放下，隨後含笑走至蘇落雪身邊：「大少奶奶，奴婢叫紫羽，今後您的起居就由奴婢一手打點。大少爺昨夜喝的爛醉如泥，便在自己的屋內睡了，任是誰都喊不起，大少奶奶您……」

二人走進洛閣後園的櫻花林海，櫻花早已全數凋零，唯剩下枯枝殘葉，伴隨著點點風雪，更顯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