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沄夫人僵硬地從地上起身，額頭已滿是冷汗：「娘娘大可放心，您深得帝君寵愛，當今太子殿下又是您嫡出，婉兒公主亦是帝君最寵愛的公主，您還有蘇國舅、鎮遠大將軍、辛王，大半江山全在您掌控中，區區荀家不足以為懼。」

沒待帝后開口，蘇落雪當即在帝後面前跪下：「娘娘為保完全，整個宮殿不能安插外人的侍衛，奴婢懇求由國舅帶兵保宮殿萬全。」

「荀夜說的對，這取兵權之事是該由帝君來，本宮一介女流無法干涉。不過本宮也是為了你好呀，取了你父親的兵權轉交給你，你便有更多的機會為天朝征戰，何樂而不為呢？」帝后瞅了眼荀夜早已空了的酒杯，深深地吐了口氣：「荀大少的杯都空了，竟沒人前來斟酒！落雪！」聲音雖輕，卻在空蕩地大殿上格外清晰。

聽到帝后突然叫到她的名字，蘇落雪渾身一顫，朝屏風后縮了縮，心跳的厲害。

一曲罷，舞者四處退散，蘇成風當即端起酒杯沖荀夜笑道：「恭喜荀大少在此次莞城一戰中大敗康國，實乃我天朝之名將，帝后多次讚賞你的豐功偉績。」

看著落座的荀夜，依舊是那冰涼地目光，彷彿任何事都與他無干，可唯有殿中之人明白，這歌舞昇平地背後，即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落雪能在娘娘身邊伺候，是她的福分。」蘇成風側身睇了蘇落雪一眼，提醒道：「還不謝娘娘隆恩。」

「何必那麼拘束，本宮是你姑姑。」蘇薔薇探出手輕輕撫上蘇落雪散落在肩的髮絲，樣子極為和藹：「既然離開了荀家，那你還是我蘇家的人，姑姑倒是為你再選了一門親事……」

一時間，她慌了神。

站在太湖岸邊，遠望一身金袍后冠雍容端坐在椅上的帝后，她擺那一個姿勢已經一個時辰了，一大幫宮人皆守在遠處，獨留王畫師一人以太湖之水、蒼穹之藍為背景，為帝后畫像。

辛王地步伐停住，轉身，正面朝著太湖之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時，你還是個孩子。」

「你覺得，此刻當如何。」

而這位王畫師只為帝君、帝后、太子三人畫過像。

看帝后不避諱在蘇落雪面前談話，元翊也沒有顧慮，只道：「荀夜已入洛城。」

蘇成風聽到此話，一張臉頓時heｔuｂooｋ.ｃom.ｃｏｍ青了一片，怒斥：「放肆！」

白玉雕欄下的湖面水波澄碧空明，凝著楊花漾漣漪，清風襲襟。

「本宮要聽的不是探子來報，你覺得他是孤身前來嗎？」

蘇落雪看著他，沉默不語，其實他說的，她又怎會不知。

自那日後，蘇落雪便順理成章地在帝後身邊伺候，沒有人敢質疑她的身份，只敢在私下議論幾句。

聽到這裏，沄夫人的一張臉瞬間蒼白如紙，猛地跪在亭內：「臣妾豈會不知荀家如今野心昭昭，而雯嬪是南昭侯的親妹妹，我又豈會主動與她賞花。只是無意間碰見雯嬪，她便邀臣妾一同賞花，帝後娘娘明察，臣妾一家多年來皆仰仗帝后您的庇佑，又如何會在此危急時刻倒戈相向。」

蘇落雪不再看辛王眼中那分刺眼地冰冷，緩緩低垂下頭，看著漣漪陣陣地太湖水面：「辛王，很討厭我嗎？」

蘇落雪的心猛然漏跳了幾拍，瞪大了眼看著荀夜，他難道不怕就中有毒？

「婉兒，你隨沄夫人去玩，母後有事與國舅談。」蘇薔薇個沄夫人使了個眼色，沄夫人立刻會意，上前便一手握著婉公主的手，另一手握著九殿下的手，笑著說：「走，去彩沄宮，那兒有很多好吃的點心。」說罷便帶著兩個孩子離開。

「帝君身子不適已有多日，如今太子監國，本宮垂簾，這封賞之事自然由本宮代行。」帝后回答的滴水不漏，同時亦舉杯敬道：「本宮敬荀大少一杯，為你的年輕有為。」聲音至此，頓了頓，「南昭侯也老了，上戰場難免力不從心，今個就借這機會讓他交出兵權吧。」

紫鸞宮中，遊園百花齊放，彩蝶翩舞。

蘇落雪嘴角扯出諷刺一笑，深深地拜了下去：「落雪謝娘娘恩典。」

不行，她還沒有準備好與荀夜見面。

蘇落雪平靜地聽著元翊說的話，心中暗暗笑著，難怪蘇家所有人都信元翊不可能反蘇后，從他說的一字一語來看，沒有一絲可疑之處，從頭到尾都是在為帝后所謀划。

蘇成風直覺此氣氛異常壓抑，便待開口，蘇薔薇卻先開口了：「頸項，是昨晚傷的？」

荀夜孤身前來天朝受犒賞？一想到這裏，蘇落雪猛然一顫：「帝后想做什麼，明眼人一看便明白，荀htｔｐs://wｗw.hetubｏｏｋ.ｃoｍ.coｍ夜不可能會來。」

「娘娘，臣奉命帶落雪進宮了。」蘇成風朝蘇薔薇做了個揖。

※※※

蘇薔薇的目光收回，鳳冠下那雙美目依舊風韻動人，凝著沄夫人的目光閃過幾分凌厲：「可本宮近日聽聞你與雯嬪幾次御花園賞花，你不會不知如今蘇家與荀家的關係吧。」

蘇落雪便引著辛王朝帝後走去，帝后正細細看著王畫師的那幅畫細細品味，眼中全然是滿意之色。走近的蘇落雪也用餘光瞥了眼那幅畫，當真傳神，就如帝后要從畫中走出來一般，震撼地她心中不免多了幾分顫動，不免對這個王畫師多了幾分敬佩，果然不枉御用畫師這個名號。

康德殿內歌舞喧囂，笙歌婉轉，金燭照耀，素影長裾隨著舞姿而動，管竹弦樂聲聲臨夜而起。

辛王將目光投遞至不遠處的帝後身上，淡淡地扯了下嘴角：「那本王等。」

即使要見面，她也不想在這樣的場面下與他見面。

「荀家，當然不足以為懼。」蘇薔薇說到荀家，聲音有著明顯的冷意，暗藏殺戮地意味。

荀夜冷笑著打斷：「國舅也說了，這兵權是帝君授予，要收，也該由帝君來收，而不是帝后！」

兩人靜靜地站在太湖岸邊片刻后，有宮人前來稟報王畫師已為帝后畫完，傳辛王覲見。

「我為自己是蘇家的女婿感到恥辱。」一字一句，清晰且殘忍，沒有絲毫的避諱表露出數不盡地厭惡之感。

「莞城一站荀家軍大敗康國，守住了天朝要地，帝後下旨名荀夜前來天朝受犒賞，不允許他帶一兵一卒。而此時，又命你進宮伺候，不難猜出帝后想要做什麼。」

蘇落雪亦停住步伐，痴痴地凝著他的側臉，原來他一直都還記得當年救過她的事。

沄夫人立刻起身，惶恐道：「九殿下能平安長大，得到帝君的憐愛，還拖帝後娘娘您多年的庇佑，臣妾又豈敢對帝后與帝君記恨。」

「歷來，這封賞之事該由帝君親自到場，為何卻是帝后？」荀夜放下酒杯，將冷眸凝在帝後身上，鋒芒畢露。

「是孤身來的？」蘇薔薇美目一轉，眼中多的是質疑。

「整個宮殿微臣早已埋伏好大內侍衛，個個功夫頂尖，即使他荀夜有三頭六臂亦難以逃脫。和圖書」元翊的聲音充斥著嗜血的氣息。

「帝後過獎。」荀夜淡淡點頭，亦舉杯，一口飲盡杯中之酒。

「辛王。」有宮人恭敬地喚了聲，這才將走神的蘇落雪喚回來，正對上辛王探究地目光，她立刻後退了一小步，恭敬地拜了一下：「王畫師正在為帝后畫像，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蘇薔薇依舊笑的雍容：「好久沒有人敢這樣對本宮說話了，這麼多年來聽膩了的奉承假話，如今聽聽真話也是件新鮮之事。」笑著笑著，目光突閃冰寒的色，直視蘇落雪：「但是姑姑要你認清一件事，這天下誰都能罵蘇家，唯獨蘇家人自己不行，因為你我都是蘇家一份子。」

「辛王的救命之恩，落雪一直銘記在心，只是從未想過辛王你竟是這樣恨蘇家。」

「娘娘，蘇國舅來了。」有宮人前來稟報，便見蘇成風領著蘇落雪走過彩石小徑，朝翠碧亭走來。

蘇薔薇的話還未說完，蘇落雪便出聲打斷：「姑姑當落雪是物品嗎？」

「鎮遠大將軍要守住洛城，抵禦被困在外的荀家軍。」元翊冷道。

「臣覺得他膽敢孤身來到洛城，定是有備而來，指不定就在暗處，千軍萬馬已將整個洛城包圍。」

「據探子來報，是孤身前來。」

「辛王何事急匆匆要見本宮？」蘇薔薇用眼神示意宮人將畫收起，扶著蘇落雪的手臂，慢悠悠地朝前踱去，辛王於她身側伴隨而行。

翠碧亭外笑聲連連，兩個孩童正在院內撲蝴蝶，亭內白玉石凳上帝后蘇薔薇正凝著笑意看著兩個孩子：「婉兒只有與九殿下在一起時才能這樣開心。」

聽聞這個王畫師身為宮中御用畫師，但凡看過其畫之人無不交口稱讚，多少妃嬪最大的願望便是求的王畫師為自己畫上一幅傳神之畫，卻是千金難買。

蘇落雪一聲緋紅宮裝站在偏殿，隔著金鳳朝凰屏風朝大殿內望去，除了歌舞，再無任何談話聲，荀夜與父親分坐左右兩側，而帝后則是端坐高處，指尖一邊把玩著杯中之酒，一邊認真地看著殿中起舞之人。

剛才還上演著一幕「杯酒釋兵權」的戲碼，下一刻帝后竟然將話鋒轉至她的身上，委實令她驚異，腦海中飛速轉動著無數個念頭。

「帝后永遠是落雪的姑姑，只是姑姑做的一些事，落雪和-圖-書不敢苟同。」第一次，她敢這樣對帝后說話。

※※※

片刻，荀夜依舊如常，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蘇落雪才放下心來。

說罷，便緩步沿著太湖岸邊走了去，太湖碧水之光泛著漣漪晃蕩著，金曜之光映射在辛王的側臉，蘇落雪看著他緩慢地步履，不知不覺地尾隨了上去。

坐在蘇薔薇對面的沄夫人始終很拘謹，即使她與帝後來往密切，依舊不敢在她面前鬆懈，卑謙地答道：「九殿下能得婉兒公主的歡心，是他之福。」

「這一點，我從來沒有否認過，所以我回來了。」面對帝后的冰冷，她沒有一絲畏懼，仍舊對著她的目光。

玉案上酒樽已斟滿許久，席坐之人卻遲遲未動，一雙精眸冷視殿中起舞地八名舞者。

「怎麼，取南昭侯兵權還要經過他的同意？這天下儘是我天朝之物，你南昭侯兵權亦是帝君授予……」蘇成風怒道。

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有此一問，怔了怔，才緩緩道：「一切與蘇家有關的人，都令我厭惡。」

「辛王可曾記得，八年前就在這太湖，是我們第一次相見。」蘇落雪的嘴角透著一抹蒼涼地意味，原來時間過的這麼快。沒等辛王說話，她繼續道：「若非八年前，辛王的救命之恩，也許早就沒有如今的蘇落雪了。」

※※※

「時光真快，本宮當年生下婉兒之時她還是那麼點兒大的嬰孩，一晃十年便過去了。」蘇薔薇彷彿回想到遙遠的記憶，看著婉兒公主的目光愈發寵溺，「本宮記得，九殿下與婉兒是同日出生，而帝君卻伴在本宮身側，未去探視沄夫人與九殿下一眼，你心中是否記恨。」

「荀夜已經來了。」辛王淡淡地打斷：「你還是為自己打算一下吧。」

「父親未來洛城，交出兵權之事實非臣所能左右。」荀夜端坐著答道。

「奴婢覺得，鎮遠大將軍更適合統領大內侍衛，以保帝后安全。」蘇落雪終是忍不住開口，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元翊掌控了宮殿，若是他臨陣倒戈相向，死的人不會是荀夜，而是帝后。

聽到這兒，蘇落雪輕輕地笑了：「怕我的存在影響了你們的計劃嗎？辛王，不要忘記，你是蘇扶柳的丈夫，蘇家的女婿。」

「娘娘不覺得，荀夜此番孤身前來受賞，事有蹊蹺嗎？他若沒有完全準備，怎敢孤www.hetubook.com.com身前來送死呢？」說到這裏，蘇落雪彷彿想到了數月前她與荀夜一同被困在康國軍帳內，那一刻的荀夜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一次，他還是想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蘇薔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著一直低著頭的蘇落雪，霎那間，彷彿時間靜止，唯有夏日涼風陣陣拂來，吹得帝后鳳冠上的流蘇發出陣陣簌簌聲響，氣氛有些凝重。

迎著風，髮絲微凌，一前一後地兩人都因水光的反射而眯起了眼。

蘇成風氣白了一張臉，而帝后仍舊處在高位上輕笑著，笑中藏著一絲寒意。

「依計行事，關閉洛城城門。」

在宮中這幾日她從未見過帝君一眼，聽宮人說，帝君重病卧在龍榻，如今朝政之事皆由太子監國，帝后垂簾聽政，這讓她隱隱感覺這皇城中有著不為人知的隱情。難道民間傳言是真的，帝后真的控制了帝君，打算奪取江山？

「既然落雪你不想要姑姑給你安排的親事，想留在蘇家，那麼今後你就待在本宮身邊伺候吧。今後有你在身邊，哀家也可以找人談談心了。」

「起來吧，在孩子面前這般跪著像什麼話。」蘇薔薇冷眼睇了跪地的她一眼，再看看一直專心撲蝶的兩個孩子絲毫沒有注意到亭中的暗涌。

聽到這句話，蘇落雪整個人鬆了口氣，再看看面色依舊如常的元翊，他只是不動聲色地道：「謹遵帝后旨。」

他嘴角扯出若有若無的冷笑，一瞬即逝：「如今的你似乎應該想想你自身的處境。」他終於轉身，正視著她：「我不知你與荀家華家是何關係，我只知道帝后從來不會做任何一件對她無利的事，包括留你在身邊。」

「是。」蘇落雪回話的聲音很低，幾乎要被風淹沒。

蘇薔薇冷盯著面前的蘇落雪，她滿臉的真摯騙不了人，同時也一語點醒了她：「落雪此話在理，辛王就隨鎮遠將軍去守住洛城城門，宮內之事，自有國舅。」

蘇薔薇聽到這句尖銳的話，不怒反笑：「看來荀家把你的心都收了，敢違抗姑姑了。」

蘇落雪沒有想到，帝后只是將她禁在身邊伺候，從未問過她一句有關於荀家的一切，亦沒有要她一句解釋，好似之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但她懂，帝后是何等精明之人，在這份平靜之下，將會有多少血雨腥風，她都做好了一切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