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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告訴我真相，你知道嗎？你毀了我七年的夢，不論風影抑或是荀洛，都是我心中從來不曾懷疑過的人，即便是心中有疑，我也不曾相問，因為我相信……可如今，就連他們都成了謊言，我還能信什麼……」

「到如今，你還要我如何去信你。」她的話，頓了頓，隨即才蒼涼地喚了聲：「風影。」

一條一條清晰而明了的真相從口中逸出，同時也在深深地傷著她自己，逼著她看清所有的一切。

「上元節你是故意引我出去，想要殺我是嗎？」蘇落雪的聲聲質問在寂靜的雨夜中格外響亮。

「沒有愛，我空有虛名又有何用！」華雪的情緒忽而激動，眼眶泛紅，溢著滿滿地淚水。

珠釵碎成了兩半，安靜地躺在雨水中。

「我嫁入侯府，你假裝不識我的身份，帶我去莞城，為的就是接近荀夜，想讓我牽制住荀夜。用我對荀夜的恨，達到你的目的，對嗎？」

漸漸地，她在他的懷中不再掙扎，只是失聲慟哭。

他站在雨中，任那狂風暴雨侵襲，一動不動，隻字不答。

疾行的步伐猛然停住，抬手，望著手中依舊在被雨水沖刷著的珠釵，她似乎憶起那日在灶房中，荀洛將這支珠釵插她髮髻上時說的那句話。

不遠處，一襲白衣的華雪撐著紙傘，亦站在雨中，隔著千萬重雨簾深深地凝視著黑夜中那兩個在雨中相擁的人，握著傘柄的手不禁多用了幾分氣力，指尖泛著白。

「想來真是可笑，七年前，我救了你一命，你告訴我，你會功夫，會易容，會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我怎就那麼傻，沒有細想，武功那麼厲害的你，怎會在街頭被幾個孩子欺負的那樣慘。」她自嘲一聲，猛然提高音量：「你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我，七年來，你從來沒有一刻得停止對我的算計！」

荀夜的衣角早已濕透，可見他在此處，已經等了她有一段時間。

「若有朝一日，哥哥你也能愛上一個人的話，就會明白……愛或者不愛，愛就在那裡，由不得己。」

「他對我永遠都是淡淡地，似親密卻又疏離，我與他之間永遠都有一道鴻溝，永遠無法逾越。也許他對我只有敬，他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即便蘇落雪是他厭惡的蘇家人，他仍舊和_圖_書為她擔心，為她焦急。他對蘇落雪，那才是真正的愛……」

摟著她，能感覺到她全身的顫抖，亦能感受到此刻的她，有多麼痛苦。

蘇落雪一邊聽著紫羽講述，一邊喝著水，沁涼地茶水湧入乾澀的喉間，為她緩和了不適，腦海中的記憶也漸漸浮出。

如果長大必須付出如此慘痛的帶價，她寧願，她還是多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三小姐，偷溜出府找找樂子，易容耍耍下人。

「其實你早就用珠釵上的彼岸花告訴我你的身份了，當你將這珠釵送給我的那一瞬間，我只認為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的東西，我將會好好珍藏，殊不知你僅僅是想用這珠釵來表明你的身份而已。是我傻，我聽不出這弦外之音。」

他一愣，隨即拉著她的胳膊，要將她往屋裡帶：「你的傷還沒好，怎能淋雨！」

她走至妝台，靜靜地凝視著那支安靜地躺在紅木案上的珠釵，嬌艷地粉色彼岸花含苞待放，在燭光地照耀下愈發閃耀。

如果你遇見這朵彼岸花，就如同我遇見了你。

華雪離去的那一抹白衣倩影隱入黑暗，唯有那絲絲穿透魂魄地空靈之聲，在這個雨夜中顯得格外凄涼。

「既然再見，何必相問。最終我們還是要相問嗎？」

蘇落雪早已分不清自己臉上是淚是雨，只是被他禁錮在懷中，聽著這句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得到了一個可以溫暖全身的火爐。

可那年少的一個夢，卻被荀家人所打碎。

可她只能裝作不在意，正如她所說，荀夜於她，只會是仇人。

轉身，奔了出去。

「就憑這些，你就認定是我派人殺你？」荀洛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齒地問著。

蘇落雪心頭那抹恨，終是未忍住，將手中珠釵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聲清脆的玉碎之聲響起。

蘇落雪目光一轉，看著坐在床榻邊的紫羽，一時間竟憶不起之前發生了何事，為何會躺在床上。

彷彿睡了很久，喉頭間的灼痛，唇齒間的乾澀讓在沉睡中始終不願醒來的蘇落雪睜開了雙眼，迷濛地雙眼盯著頭頂的青紗帳，一層一層壓下來似要撲向她，令她覺得一陣暈眩。

※※※

「紫羽跟隨相爺十二年，第一次見相爺對一個女子這樣上心。」紫羽將已和圖書空的杯子收回，再倒下一杯。

華修與華雪並肩站著，一雙深沉的目光，凝著雨中的兩個人，未曾想到，管家引路帶他們去見荀夜，卻在此瞧見了這樣一番情景。

「夫人醒了。」換了一盆熱水進來的紫羽一瞧見醒來的蘇落雪便放下盆，開心地奔了過來。

「真相？還是借用我來對付荀洛呢？我蘇落雪在你的棋局中扮演的又是怎樣一個角色呢？」她的情緒徒然激動而起。

蘇落雪傷勢未愈，臉色有些慘淡，靠在床榻之上望著屋內一盞黯淡的燭光，射出窗外，一層一層突破雨中千重珠簾，最後黯淡而逝。

出了蘭亭軒，她亦沒有打傘，徑自走入那磅礴的大雨中，淋了她滿身雨水。

「我只是告訴你真相。」荀夜的聲音絲絲縷縷穿透雨聲傳來。

正掌燈看書的荀洛放下手中的書，開了門，闖入眼帘的是蘇落雪全身濕淋淋地站在門外，一雙靈動地眸子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在你眼中，我是一個為了權力而去殺你的人嗎？」

「進入侯府，很自然入你的套，成了你身邊的婢女，你卻在荀夜搜捕姦細的那一刻決定放我離府，讓荀夜的目光轉至我的身上。你為的就是黃泉路那一刻做準備，對嗎？」

「你已經不是蘇家三小姐了，你該學會長大，學會面對，而不是一味的自欺欺人！」

「哥哥，荀夜是真的愛上她了吧？」華雪問著，卻更像在問著自己：「我與他認識了五年，從來不曾瞧見過這樣的荀夜。」

說罷，周圍陷入一片靜謐，荀洛深深地看著她，至始至終都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說任何的反駁與解釋。

她立刻甩開他拉著自己胳膊的手，依舊站在屋外，冷冷地看著他。

看出了她眼中的迷茫，紫羽提醒道：「夫人您高燒不退，已經昏迷了三天四夜。」說到此處，便探出手輕輕撫摸上她的額頭試溫：「退燒了，不枉這三天相爺不眠不休地照料你。」

冬夜忽而綴雨成珠，濺起香寒。

「原來，他已經告訴過我了……」她沙啞地聲音呢喃著，隨即笑了。

她站在他面前，全身已凍的打顫，卻始終咬著牙，看著荀夜，眼中不僅有疏離，還有明顯的戒備。

「我逃婚，路徑潼城，被幾個叫花子攔路ｍ•hｅｔuｂook•ｃoｍ•ｃoｍ討錢，他們卻使計讓我進入侯爺府偷盜，甚至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夠給我侯府的地形圖。這是你特意為我安排的，對嗎？」

「相爺擔心夫人，連續幾日都未合眼，守在您身邊照顧著。就在幾個時辰前，二少來探視夫人，卻被相爺擋了回去，在屋外，他們似乎有爭吵聲……我們做下人的也不敢細聽，後來二少離開了，相爺亦離開了。」

一陣寒風吹來，卻像是吹醒了她。

凝了片刻，也不知想了些什麼，抓起那支珠釵便出了門，雨聲淅瀝地響徹相府的黑夜，她的步伐走的很急，迴廊深處飄蕩著她那細碎地腳步聲。

「荀夜，你的目的達到了。我挖出了真相，從頭到尾因風影而對你的恨根本就是一個笑話，而我，被人利用了七年卻還傻傻地相信著他。」

可她抗拒著，她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勿須想太多，將來，與他並肩站在帝位的人只會是你。」

荀洛看著那雙眸子，似乎想要將他整個人看透一般，心中有某一處被牽動著，輕聲問：「你怎麼了？」

她用力打開荀夜手中那把為她擋雨的紙傘，紙傘順勢而掉落在地，滾了幾個圈才停住。

滾燙的淚珠沿著臉一路滑落，灼的有些疼痛。

耳畔依稀迴響著紫羽方才的一番話，說不在意是假的，荀夜做的一切，字字句句都刻在她的心上。

一連三句，問的真真切切，蘇落雪隔著雨簾，看著荀洛的面容，始終緊緊握著珠釵地手隱隱顫抖著，她似在用盡全力握緊那支珠釵，生怕它會從手中掉落。

蘇落雪笑著搖頭，淚水合著雨水滾落臉頰，此刻渾身的冷，皆比不過心冷。

「雪兒，荀夜他將會是一個帝王，他的身邊也將會有許多女人。」

「我為什麼要殺你。」荀洛的話還未落音，蘇落雪立刻接道：「你怕繼續留下我的命會壞了你的事，更想借我引出荀夜，想要殺他，是不是！」

「難道不是嗎？上元節，你不和家人過，卻把我引出府，在熱鬧擁擠的人群中與你走散，我走到北郊又那麼巧被三名黑衣人劫殺。殺我的時候，他們口口聲聲說我會壞了事，必須斬草除根。」蘇落雪一邊說一邊冷笑著，發間還不斷有雨水滾落，她所站的地方已經濕了一大ｗwｗ.ｈeｔuｂｏok•cｏm•ｃom片。

紫羽立刻為她倒下一杯茶，然後扶著她的身子，一點一點喂她入口。

蘇落雪說罷，也是靜靜地看著他，也許……也在等待著他的解釋。

荀洛一僵，緊撰著她胳膊的手，一分一分地鬆開。

「你早就得知荀夜想將蘇后在潼城埋伏的線人一網打盡，所以一路跟蹤我，布局好一切，然後在黃泉路上以風影的身份出現，以你的命來救我。你想用你的死喚起我對荀夜的仇恨，對嗎？」

她，似乎在這個夜裡突然做出了一個決定，翻身而起，穿好繡鞋，披好衣衫，動作很輕緩，卻也沉重。

蘇落雪彷彿聽不見荀洛說的話，靜靜地看著他許久，似乎有無數的思緒在腦海中飄蕩而過，最終她終是不再說話，轉身衝出迴廊。

而蘇落雪卻是倚靠在床，斂目沉思著。

蘇三，豪放，爽朗，臉上時常掛著笑，即便是下一刻就要面對死亡，她仍舊用微笑與堅強去面對一切。

荀洛這一次，並沒有追出去，只是彎腰，自雨水中撿起那碎成兩半的珠釵，上面嬌艷地彼岸花在雨水地拍打下，含苞待放。

而今的她，痛苦，悲傷，再也看不見她那天真開朗的笑，只有拒人於千里的冷漠與疏離，不再相信任何人。

「你不用對我說這些，即使我欠了他多條性命，荀夜於我，只會是仇人。」

「荀夜？」蘇落雪喃喃吐出兩個字，因嗓子乾澀，聲音出來難聽異常。

荀洛的目光由最初的淡然漸漸轉變為冰冷：「是荀夜告訴你的？」

※※※

荀洛站在原地，看著蘇落雪奔入雨中的身影，有那麼一瞬間的遲疑，隨即亦追了上去，狠狠地扯住她的胳膊，不讓她離去。

蘇落雪一路奔出了洛閣，卻遇見了那個撐著紙傘，站在雨中的荀夜。

餵過茶水之後，紫羽便匆匆出門稟告荀夜，並吩咐廚子熬藥備膳。

今夜，她的情緒徹底爆發而出，連同多日的鬱結瞬間釋放而出。

他走向停步的她，將紙傘撐在她頭上，為她擋去傾盆大雨。

「那天夜裡，相爺渾身濕透地抱著昏迷不醒的你，奴才們都嚇壞了。這麼冷的天，雨勢傾盆，夫人前幾日還受了那麼重的內傷……相爺也不顧自身，立即傳召了幾名大夫共同會診，都說夫人內傷未愈，若是高燒不退，https://www.hetubook.com.com很可能傷到心肺，性命堪憂。」

「從第一次在侯府中見你，我就覺得你熟悉，但是你生的那樣美，美的令人炫目，讓我忽視了那份熟悉。第二次在書房中再見你，我依稀覺得你熟悉，但你有人盡皆知的南昭侯二子的身份，使我沒有深究下去。後來，你莫名其妙地就要放我走，那一刻，我真的以為你是真的將我當做朋友，放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感激你，所以後來嫁到侯府，我第一個探視的人便是你，我以為我們會是知己，我以為我們真的可以不相問。但，從頭到尾都是你的計謀。」

她探出袖口狠狠地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與淚水：「我終是看錯了你。」

「蘇落雪，原來你對我就只有這麼一點點的信任嗎？」

但，當天地萬物唯剩下雨聲，荀洛卻始終沒有開口，只是帶著沉痛，深深地看著她，目光中有太多隱忍與悲傷。

越往後說，蘇落雪便愈發激動，捏著珠釵的指尖隱隱生疼。

蘇落雪聽罷，只是淺淺一笑，淡淡地說：「是嗎。」

一聲清脆地敲門聲伴隨著淅瀝的雨聲響起，在寂靜地書房內顯得格外清晰。

「叩叩叩。」

無力地垂下手，此刻的心境已經平復了許多，也許被冬日的雨水所澆醒，她朝前方走去的步子慢了許多，眸子里原本的恨意與激狂也瞬間消逝地無影無蹤。

荀夜將她狠狠擁入懷中，不顧她的掙扎，平靜卻認真地說道：「我的棋局中，從來沒有你。」

華雪悠悠轉身，不再看雨中相擁的兩人，也就在那一剎那，淚水終是沒克制住，滾落。

紫羽輕輕一笑，笑聲中帶著嘆息，卻未再說下去，只是安靜地喂她茶水。

自從家破人亡后，她一直在忍著，憤怒，激動，傷痛。

※※※

她不想再忍，縱然如今的她只是一個罪臣之女，她也有資格憤怒。

如你遇見這花，如我遇見你。

如今的蘇落雪與當年在莞城的那個蘇三判若兩人。

冷香縈繞蘭亭軒，未掩的窗飄入絲絲冬雨，窗台上被雨水打濕，晶瑩地水珠一滴一滴地沿著牆壁滴落在地。

「即便有愛，你以為在後宮佳麗三千中，能夠萬寵一身，直到百年之後嗎？」華修的聲音平靜如水：「我很早就對你說過，不要愛上荀夜，他只會讓你受傷，可你還是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