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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開庭經過廣場的時候，緩緩止步，遠遠望著白石牆面的祠堂，以及旁邊黑色的廢墟。在陰天的鉛灰色天幕下，黑與白對比格外刺目。

燕開庭看看左右，目光所及之處再沒第三個人，只好認了這找上門來的麻煩。他邁開步伐，一邊道：「跟上。」

「那個……」

燕開庭可以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此人。

然而就算裏面道路不是筆直的，多了些許彎道，就有人會迷路嗎？

話說到這裏，齊管事才疑慮盡去，連連點頭。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高個子，也即是匠府大管事之一何啟安，與胡東來交換了一個盡在不言中的眼色。

燕開庭眉頭蹙起。眼前這人中等身材，一副加冠年輕男子的裝束，卻有一張稚氣尚未完全褪去的臉。

齊管事大大驚喜，「煉器的上師那可了不得！我們對著揚州人能有更多砝碼了！」

客院的各個院落之間，又要獨立私密，又要有景有色，於是建造之初融入了些許法陣布局。用高低植被、巷道幽徑、溪石小品來隔絕視野，營造比鄰而居但互不干擾的氛圍。

燕府在玉京經營數百年，城中主宅佔地極廣，從外面看橫跨三個街區，內里的主要格局也ｈｔtｐs://ｗｗｗ.ｈｅtｕｂook.ｃｏm•com分為三個部分。

燕開庭感覺自己袖子被拉了一下，轉頭看見年輕人露出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尷尬的表情，「我在那個方向已經走了三遍了……」

而這個認知，也是「天工開物」許多管事，乃至玉京城裡不少人的看法。

燕開庭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大步流星走出正堂，一眨眼身影就消失在樹木扶疏、重重樓宇間。

「集薈院」是客院里第一等的房間，那這人的身份當是「天工開物」的重要客人。只是貴賓不識主人，也頗為荒唐了。

齊大管事滿臉不愉地嘟噥道：「大總管可是計夫人的人，對個拖油瓶這麼好，難道是這些年處出感情來了？」

剛才兩人一拉一唱，終於將這位手上有頗多本地匠師人脈的齊雄大管事安撫了下來，讓他相信夏平生即使面上需要做得公正，背地裡仍是傾向於胡東來。

高個子連忙噓了一聲道：「斯事體大，當徐徐圖之。」

他的發冠、長袍都是天青色，細節處理上，不像雍州或者說都不像北方款式。整套服飾光華內斂，十分低調。但若以一名上師境修士的眼力仔細看去，卻會發現那手工hetubook.com.com絕對不俗，甚至可能是法器和法衣。

胡東來沒有說話，只是矜持地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這就是默認了。不得不說，胡東來不愧「玉面郎君」的諢名，即使臉上有傷，也不損他俊逸風姿，翩翩風度。

其中一個圓臉的左右看看，見再無閑雜人等，端著的表情放鬆下來，露出些焦躁。「大總管這是什麼意思？看他平時也挺煩那小子的啊，這次的禍事還要勞動他去給外人賠笑臉，怎麼反倒向著那小子了？」

忽然他驀地轉身，正好和後邊巷道中轉出的一個人打了個照面。

一是外院。這也是「天工開物」主府所在地，除了用於集中議事的正堂，還有大小會客廳、財務室、庫房、供各級管事歇腳的院落、白天黑夜都供餐的食堂等林林總總建築，佔據了整座燕府一半的土地。

二是內院。乃是燕府歷任府主住家之所，擁有一座玉京城聞名的「花不謝園」，經過數百年精心維護，收集了數州名花，一年四季輪番綻放。

那人一路走著，東張西望，腳步還有些不確定，像是很不熟悉周圍環境。一抬頭，冷不防撞進一雙凌厲的眼中，不由嚇了一跳。

或許是因為無人打和-圖-書擾，燕開庭在原地站得有些久了，可他自始至終也只是遠遠看著，並沒有要走近祠堂的意思。

燕開庭聽到這個州名和姓氏，忽然想起付明軒曾告訴他的一件小事。

燕開庭對此興趣不大，也不打算關注這是哪位大管事的客人，他指了指年輕人背後另外一條甬道，然後拔腿就準備走人。

燕開庭眼神里的疑問可能太明顯了，年輕人不由羞赧起來，話也說得磕磕巴巴，「麻……麻煩您了。」

燕府的三院都各有通道和門戶直接通向府外，這片廣場只有在三院間往來才會路過，而能夠有許可權內外通行的人並不多，因此這裏反倒成為府邸中最為冷清的一個角落。

這個年輕人的性格似乎相當靦腆羞澀，說話時候，大部分時間眼神不由自主地低垂向腳尖。不過他一說話，倒坐實了不是本地人，口音綿軟清細，正是南音。

胡東來於此刻開口道：「這次局沒有做好，雖是種種意外，又有付家介入，但不管什麼原因，沒做好就是沒做好，夏師敲打一番也是為了我好。況且『逢魔時刻』即將來臨，齊管事也知道，夏師是極有擔當的人物，以戰事為重，是應有之義。」

以夏平生之能，和圖書自立一方都足夠了，卻一直安於計夫人屬下。且在她去世后，還守著匠府基業，毫不專權。如此忠誠，愛屋及烏，偏心些計夫人的血親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高個子聞言摸摸下巴，道：「非也非也。若論親近，胡管事是計夫人的嫡親侄兒，就如同半子了，怎麼都是自己人。以往胡管事這邊遞上去的事情，哪件大總管駁回了的？好叫齊兄知道，培養人可不是一味放縱，還有一說，以頑石磨刀！」

堂內眾人面面相覷，無趣地陸續離開，最後只剩下胡東來和兩名四十多歲的管事。

那是付明軒剛回城在驛站歇腳時候，意外遇見「觀風閣」秦江在給他「傳播」紈絝聲名，據說那齣戲是演給揚州著名法器製造商「冶天工坊」少東家看的。

燕開庭默然。

燕開庭陡然停步，轉頭深深看了韓鳳來一眼，後者也隨之站住，正一臉不解地望著他。

年輕人的身量更像剛剛長成的少年，看上去有些單薄，比燕開庭矮了大半個頭，要疾走才能追上燕開庭的步量。

燕開庭離開正堂，就向內院而去。

齊管事立時噤聲，又環顧四周，正堂本就沒有閑雜人等出入，並不見異常動靜。

那人在最初的驚嚇之後，首先m.hetubook.com.com開口，「請問，『集薈院』怎麼走？」

高個子作勢一攔，道：「齊兄了解了就好，不必說出來！」又指指胡東來道：「胡兄弟眼見就要晉階上師，這可是實打實的能力，這才是真正的鋒銳刀兵，和假借仙兵利器不可同日而語。頑石嘛，總歸是頑石，待刀兵磨就，石頭也就沒有用處了。」

另一個精瘦的高個子道：「齊兄慎言，就算這裏沒有旁人，也還是把稱呼改一改的好。大總管古板端方，被他聽見，先不管曲直是非，只怕你就先討不了好。」

齊管事恍然大悟，「何兄的意思是……」

而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冶天工坊」主人正是姓韓。

他緊趕了幾步，道：「我是揚州人氏，姓韓名鳳來，號簫韶。請教道兄名諱？」

在客院和內院之間的寬闊廣場上則矗立著燕家祠堂。六年前祠堂因天火坍塌，之後不知為何沒在原址，而是緊鄰廢墟重建，殘垣也並未完全清理乾淨，所以現在還能看到焦黑的地基和斷壁。

三是客院。即是燕府留客居所，裡面包括十二座大小不一、風格各異的精緻庭院，擺設裝飾奢華程度比內院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夏平生就長年住在這裏。其餘就是「天工開物」接待客人時才會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