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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崎標準一套做下來，卻沒有半點屈辱，而是充滿一種「生物學家討好猴子」的趣味感。他一板一眼地說道：「偃人王崎見過陛下。」

就連那對王崎不假辭色的毓族老者都露出幾分沉思。但是，很快，這份沉思就消失了。待到王崎說完之後，他率先品評：「此道自在心中，心中也自有答案。原地打轉，徒作口舌之辯爾。」

而毓族的皇城正殿，卻是正正一個毓文「天」的字樣。而御前台階，卻堪堪藏住了一個「文」字。

為今之計，也只有立侍與帝之左右了。莫要讓偃人的學說，濁了帝的情緒。

而前一代皇帝卻是一個另類皇帝。他堪稱明君，卻真的只愛皇后一人，也不曾另外選妃，更捨不得皇後生子，也只在自己退位前十年，才不得不循著祖制誕下現在這位皇帝。

而當王崎理解了這些知識之後，他也意識到了這一制度的另一面。

帝喜偃人之說，好異端。

當然，眼前的宦官，卻並非是文豪一流了。他所使用的力量體系，確是掛靠在文道之上的另一個人造體系——官聲。

文章好壞，也不能完全等同於管理水品。

在「禮教」影子頗為濃厚的毓族社會，這倒是為數不多的「不羈」祖制了——當然，也僅僅是在人族看來。

「哦？」毓帝看著王崎。

但是，這個完全不像人的生物身上，卻沒有一絲陰沉或者恐怖的氣質。相反，他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www.hetubook.com.com種謙謙君子般的雋永氣質，同時又給人華貴之感。

那宦官引著王崎，一路進入正殿門口，然後又叫王崎在台階下稍坐，自己步入正殿。不一會，另一個尖銳聲音傳出：「宣，偃人王崎覲見！」

「那就勞煩貴人引薦了。」王崎依舊按照自己剛學會的毓族禮法行禮，隨後跟著這位宦官降下。

但這位毓帝，雖然名義上是赫學半聖的弟子，也尊師，也好學，單單就有一樣——他太好學了，諸子百家都有涉獵，對偃人的道理尤為感興趣。

皇宮之中，一個身著華服的毓族如此想到。他抬頭望著天空，心有所感。

而就毓族自己來看，人族充滿了分裂與征戰的八萬年歷史才是古怪又可憐。

官聲，為官的聲譽，亦是「名望」。而在此方天地，萬民心意亦可感天動地。而官聲便是將這一股力量利用起來。以台學規矩為基礎，以赫學為體，佐以前代聖人《廉吏傳》為根基，方有次運轉。

不同於神州固有的印象，在這裏，想要成為宦官，卻非得誕下子嗣，並有一定文采不可。毓族歷史上，甚至有台學名家捨身的記錄。

不似神州人族宮闕，這毓族皇宮卻無有瑞獸裝飾——毓族的天地乃是五十多萬年來與異獸妖族一步步殺出來的天地，而也不似人族的神州那樣目光所及之處總有龍族高高在上，所以毓族自不會祈求神獸庇佑和_圖_書。儘管皇城吊飾甚少，亦飛檐斗拱無勾心鬥角，但憑藉文道法器帶來的毓族文化知識，王崎卻可以看出，這皇宮，堪稱是步步華章，非同小可。

官聲一系的力量乃是毓族以文道鑄造，自然遠不如文道。但是，官聲的便利之處，卻是在於能夠由帝封賞給他人，又會順應民情而出現增減。

「卿有『原算』的大名，以至於卿之故鄉，已立誓要永世傳頌卿之大名。」毓帝道：「可否與朕說說，『原算』二字何解？卿如何原道？」

但誰知，這個時候，王崎突然站了起來，恭敬說道：「陛下，莫要如此。在下的道，確實不是經國的道理。它只是算學，也只能是算學。」

聽到「煉法」二字，那個毓族老者眼中厭惡之情更甚，幾乎不假掩飾。倒是毓帝沒什麼觸動，只是換了個話題：「哦，朕曾聽聞卿之同胞說過，卿在卿之故鄉享有美名，亦是天縱奇才，一代宗師？」

——來了。

這已經是暗示王崎快滾了。

像迎接王崎的這一個毓族，便將耳朵尖的絨毛染成藏青。很顯然，他是一名宦官。

王崎依舊很代入自己「生物學家」的身份，按照規矩行禮，然後坐下。

他甚至很友好的對王崎一笑【那個表情大概是笑】，然後吩咐力士賜座。

——雙手雙腳雙眼……與人族的差異真是小。

「嗯，客自遠方來，跨星海，想必是辛苦至極，不必拘謹。」說話的皇帝看m.hetubook.com.com著王崎，目光中透著好奇。王崎分辨不出毓族的年紀，但從自己見到的那個宦官以及一路所見的其他毓族對比，這位陛下不是天生侏儒就是未成年。

——一個系統之下另存一個系統？

王崎還未作答，毓帝身邊的一個毓族老者就冷冷一哼：「陛下，此偃匠雖是今日才至央元，卻非是從星海彼岸，而是自將神而來。將神黯淡，也是此偃匠所為。」

他認為，這些偃匠帶來的許多奇技淫巧，卻是不合「發乎情」的。

這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王崎方一坐定，毓帝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聽聞客自星海彼岸來，這一路上，風景幾何？朕倒想聽聽……」

因此，身為左相的赫學大師宙弘光，始終不大喜歡這些異民、匠人。

王崎如此想著，與宦官一起落到地面，從大門一步步走進皇城。一路穿樓過閣后，王崎漸漸感受到明顯的毓族文化氛圍。

這卻是毓族文化的一部分了。侍奉文帝世家的官宦，非是輕賤之人，而是「貴人」——乃捨身詢禮之人。

而這一撮絨毛的色澤，就是他們不同身份的象徵了。

脫離自然，透著匠氣，故而稱作「偃匠」。

毓帝還有些不服氣：「天下的道理到了頂尖兒，本就是相通的……」

但是，天子派出宦官，迎接新來的偃匠，卻不是他能夠阻止的事了。說起來，偃人也算是懂得禮數，新入央元界，就朝天子，而天子回禮，同樣和圖書是大事。

「愧不敢當。」王崎點點頭，沒有自誇。

王崎頓時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他倒是懂得天象對封建神權的意義，故而起身抱歉：「回稟陛下，在下確實是在將神煉法。而這一路上……也無一處風光及得上央元之地。」

也是文道世界道德昌明，也是文帝世家寬心，十歲皇帝繼位也不過五年。而這五年時間，卻多是文壇名臣在忠心輔佐。

那便是毓族帝都沅京。此城渾圓，以皇宮為心，以天壤大道為中軸，東西對稱，而圓中又有一道正方，以皇宮為界，共分三橫五縱，皇城周圍十四坊市分毫不差，而坊市之外又有田園稀林農莊，有人畜行走——且都是王崎不認識的生物。

心中轉著如此多的念頭，王崎表面上卻十足恭敬。而那個毓族宦官也不知曉這個偃人肚子里的許多彎彎繞，道：「帝卻已經等你許久了。」

「偃人之道妙則妙矣，卻非是經國的大道。」那個年老毓族道：「還請陛下不要玩得太久，今日尚有功課要做。」

這個故事王崎最喜歡講，因為他知道，坑外行人，就這個故事最好用——既沒有故作高深，又將一個不言自明的問題道出了幾分真理。

「太傅？」年幼的毓帝有些不滿：「王卿是偃人，亦是客。汝如是，是否是失了禮數？失了氣度？」

另外……

王崎看著面前的毓族宦官，依照毓族禮節，以手搭肩，輕聲說道：「貴人好。」

毓族人身材與人族htｔｐs://ｗｗw•ｈetuｂｏok•coｍ•ｃｏm接近，但是面容卻大為不同。它們的四肢比人族更為頎長勻稱，手指也更加靈活。毓族膚色不同於人族，接近象牙色澤，但是若是細說，卻又覺得人的皮膚不會呈現出這種怪異的肉色。而它們也沒有瞳孔與眼白的分別，整個眼睛都是一汪幽藍。毓族也沒有明顯的鼻樑，但嘴唇上方確是有兩個比較小的呼吸口。除此之外，它們沒有頭髮也沒有鬍鬚，睫毛卻比較明顯。另外，很意外的，這一族的尖耳朵頂端，還有一撮絨毛。

王崎點點頭，然後低聲敘述自己的研究——當然，也沒有太說深入，不過是講「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的故事罷了。

……

很快，地上一方大城便以出現。

哦，這麼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了。毓族帝皇壽元悠長。但是按照他們的傳統，毓族皇帝一旦滿了年限就需得退位，且不得指定繼承人，而要諸多皇子自己去爭取。

——怕不是另一道審核機制……

王崎步入大殿，左手搭肩，右膝點地。按照毓族禮儀，膝蓋點地是必須的，但卻也不可長跪——毓族膝蓋結構比人族更加脆弱，久跪乃是酷刑，更是失禮。

那些從天外而來的偃人，確實是順民，至此地千年，不偷不搶，不作姦犯科，也無一點劣跡。甚至就連文道本身也願意認可他們。但是，偃人格物的道理，終究不是經國的道理。偃人格物，卻不致知，而是純乎為格物而格物。雖然最終也能有點道行，但終歸不是毓族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