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主少國疑
何況，張太后在宮裡的時候，每日說的也是這些，甚至陛下還沒有離開宮裡的時候，也總是摸著朱載垚的頭神神叨叨，說著垚兒要長大，長大了你做天子，朕做將軍之類的昏話，夏皇后現在也便沒什麼顧忌了。
這些話，夏皇后很不避諱地說出來，大明的繼承製度已是完善，所以也不擔心說這些引人遐想，朱載垚是太子，那麼他就是要學習帝王之術，沒什麼秘而不宣的。
「錯了。」夏皇后正色道：「規矩是死的，可是人是活的，大明的法典，祖宗的法度里，確實是這樣說，可是人心難測啊，母後方才和你說主少國疑，若是有人想立功呢？有人動了歪心思呢？天子富有四海，這是多少人動心的事啊，假若有人借口殿下年少，迎藩王入宮呢？歷來多少人想從龍，又有多少人想做迎立新皇的大功臣，他們護著殿下克繼大統，這是法度，是理所應當，所以這不叫功勞；可和*圖*書若是迎立了不該染指天下的人入宮，這就叫從龍，是大功一件，這樣的誘惑，誰能把持得住？」
朱載垚錯愕地看著夏皇后，他還是第一次見夏皇后如此的認真。
「呀。」朱載垚抬頭，看著臉色嚴厲的夏皇后，道：「可是兒臣……兒臣覺得他們說的也是有些道理的。」
坤寧宮裡早早點了燈，夏皇後起得早，倒不是習慣早起，只是陛下不知所蹤，張太后出了關，於是由太子監國，這宮中，便正宗成了孤兒寡母。
夏皇后皺起秀眉，慈愛地道：「殿下可不要這樣說，師傅們要講大道理，要傳授治國之道，還有國史經義，這都是殿下該當學的，你父皇不在，你難道不該為他分憂嗎？而且多學一些本事，將來才好克繼大統，不是？」
夏皇后冷笑道：「咱們娘倆，到時候該依仗著誰呢，靠百官嗎？呵，皇兒需記著，眼下的內閣大臣，在皇兒的朝廷里是和-圖-書內閣大臣，到了阿貓阿狗的廟堂里，他也是閣老，這百官，可以給皇兒磕頭，高呼萬歲，給別人，他也是臣子，照樣也是萬歲，皇兒與其他宗室相比，又有什麼分別呢，他們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萬歲，一個皇帝而已。」
朱載垚的小臉上，卻是寫滿了沮喪，他低垂著頭，興緻缺缺地道：「兒臣不是不愛學這些，師傅們倒是挺和氣，只是每一次筳講，他們總是說葉皇叔這裏錯了，那裡錯了，總是說個沒停一樣，可是母后不是說，葉皇叔才是對的嗎？兒臣想爭辯，可又爭辯不過他們，兒臣有時候也在想，或許葉皇叔當真錯了。」
初冬下的紫禁城，霧氣皚皚，空氣里瀰漫著刺骨的寒冷。
夏皇后怔了一下，隨即露出苦笑，道：「不要插嘴，你啊……哎，皇兒，你要謹記著一件事，母后是個女人，也是不分對錯的，可是卻需告訴你，皇兒，現在父皇不知所蹤和*圖*書，這偌大的宮裡，可就是你我母子二人了，皇兒年紀小，這叫什麼？這叫主少國疑，你知道嗎？」
她的心頭頓時籠上了一層陰霾，一雙方才還慈愛的眸子，此刻卻多了幾分疑心，她豁然而起，瞪視著朱載垚道：「是哪幾個人說的？」
越是如此，夏皇后就愈發地能感受到這一份沉重，這種沉重甚至壓得她很多時候有些透不過氣。
若只是幾個翰林說幾句，倒也罷了，一聽李師傅，夏皇后自然知道所說的是李東陽，頓時臉色驟變。
朱載垚便像倒背如流一樣道：「父皇若有萬一，自然是……」
「胡言亂語。」夏皇后厲聲斥道，她咬了咬銀牙，面色越加凝重，道：「兒啊，皇兒啊，你還是孩子……」
夏皇后心裏惦念不下，想著今兒又是筳講，早早起了，又親自叫人抱了朱載垚來，給他穿衣梳洗。
可他現在已不是孩子了啊，他是大明朝的監國太子。
朱載垚hetubook.com.com似懂非懂，愣了愣，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這天還沒亮，晨鐘已是響了，這偌大的紫禁城，便出現了許多神宮監宦官的身影，開始清理秋末之後的落葉。
夏皇后又好氣又好笑，她抿了抿朱唇，道：「殿下要努力地學本事，要學著長大，殿下難道忘了，現在殿下是代父皇守著這個家嗎？現在殿下才是一家之主了呢，一家之主，怎麼能賴床。」
這話不說還好，這朱載垚無心說了出來，夏皇后卻是驚得花容失色。
夏皇后看著戴上了小梁冠的朱載垚，見他依舊眼睛睜不開，便蹲著身，露出溫和的笑意，輕柔地道：「垚兒，該醒了呢，若是待會兒去了崇文殿，讓諸師傅們看到了垚兒這個樣子，可是要不高興的。」
朱載垚挺起胸膛打斷道：「方才母后還說兒臣要長大呢。」
朱載垚也是剛被呼醒，目光惺忪，在這添了無數炭火，溫暖如春的寢殿里，夏皇后親自給他穿著尨服，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的尨服下，罩著一個眼睛都睜不開的孩子。
夏皇后露出嚴厲之色，認真地看著朱載垚道：「殿下，可不要信這些昏話。」
或許年歲相同，可是被人看的目光卻是不同，沒有陛下在的紫禁城，太子殿下現在就是天下的主心骨，是暫時維繫社稷的所在。
「噢。」朱載垚只好勉強挺起了身板，背起手，終於恢復了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旋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又開始悶悶不樂起來，幽幽地道：「可我不想去筳講。」
既然成了監國太子，就不能再是孩子了。
「可是我還想再睡一睡。」朱載垚的身子傾著，揉著眼睛，童音裡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
「朱師傅，趙師傅們都這樣說的。」朱載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李師傅也是這樣說的。」
夏皇後知道他不甚懂，自然要把道理說個清楚明白，她冷著臉，繼續道：「可若是你的父皇當真有了個萬一，會怎麼樣呢？皇兒啊，這天下，會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