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至於那個葉春秋，要先暫避其鋒芒，今歲你已得了旌表，明歲的時候，恰好可以升為你侍學、侍講，只要成了侍學，等陛下的氣消了一些，為父想辦法讓你去詹事府……」
不會，理應不會出什麼事的，畢竟……自家的兒子，乃是清流，是堂堂的狀元公，是翰林哪，何況，他還受到了旌表，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呵……
父子二人駐足回眸，卻見劉瑾面帶笑容，領著幾個禁衛匆匆追上來，劉瑾笑嘻嘻地先朝楊廷和行禮道：「楊公好。」
只是當他旋身，眼眸越過劉瑾的笑臉，卻是與劉瑾身後的一個禁衛照面而過的時候，猛地，他身軀一震。
……
楊慎至今還是心有餘悸，此時此刻還在恐懼之中，他臉色蒼白著道：「父親，現在該怎麼辦？」
楊廷和已想好了怎樣為楊慎鋪平道路了，他深深地看楊慎一眼，接著道：「陛下與葉春秋的交情太深厚了，莫和*圖*書說是你，便是老夫也撼動不了葉春秋分毫，可是太子不一樣，太子年歲還小，還是可造之材。你明白嗎？」
只是，既是口諭，他又能說什麼？
二人緩緩而行，楊廷和正待還想要對楊慎說些話，此時，身後卻有人叫住他們：「楊修撰。」
葉春秋沉默了片刻，道：「陛下，人活著，都不易。」
葉春秋搖頭道：「去過關外的人，哪裡會在乎這一點冷。」
朱厚照滿不在乎地撇撇嘴道：「因為你總是在乎別人，總是想不出格，平時都是你教授朕為人處世的道理，可是今日，朕卻是要教授教授你；你看看，你比朕要年小兩歲，可是在人眼裡，你卻分明比朕還要老成，這……不好。」
楊廷和欠身一讓，作揖道：「劉公公好，劉公公，不知何事……」
說到這裏，朱厚照抿了一口茶，而後帶著微笑道：「你怎麼不說話？」
楊慎只好朝遠處的文樓而去，楊廷和_圖_書和捋須，轉身正待要走，他還急著要去內閣整理一些事，何況今日陛下驟然發難，他也需慢慢消化，把這件事想個明白。
而在紫禁城的另一頭，卻完全沒有這樣的輕鬆。
朱厚照帶著葉春秋進了暖閣，則是命人推開了窗，外頭的雪景便映入了二人的眼帘，朱厚照朝葉春秋一笑道：「冷嗎？」
劉瑾笑容滿面地道：「陛下有口諭要交代楊修撰，噢，楊公且先回吧，奴婢得和楊修撰私下裡說。」
因為對方的眼底深處，竟是有一種有若萬年寒冰一般的冷意，楊廷和已經轉過身，卻錯愕地回想著這個眼神，想要再確定的時候，劉瑾已與那幾個侍衛，擁簇著楊慎往文樓方向去了。
現在雖是正午，卻是大雪紛飛，看不日頭，霧蒙蒙地一片。
葉春秋則是皺了皺眉，卻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唇邊也是微微地彎著。
楊慎從驚魂未定中，漸漸地回過神來，他的心底有些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甘心，卻也只能道：「是，兒子知道了。」
不等父子二人點頭，劉瑾已是伸手，道：「楊修撰，請吧，借一步說話。」
楊廷和的臉上帶著幾分怒意，他責怪地看了一眼楊慎，壓低著聲音道：「為父早和你說過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總是不聽，真是……」
葉春秋不禁佯怒：「陛下要說道理就說道理，為何卻拿我來舉例？」
楊廷和背著手，踏著腳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足跡，卻是老神在在地道：「為父估摸著，這理應是有人在陛下面前進了你的讒言。一定是那葉春秋，呵……這個小人！不過……無妨，總算你是陛下親自旌表過的翰林，你看，今日陛下如此大發雷霆，最後不也沒將你怎麼樣嗎？由此可見，陛下雖是震怒，卻還是不能將你怎麼樣，你這些時日要小心一些，好生做你的翰林，不要再招惹是非了。」
可是在這紫禁城的暖閣里，卻是和-圖-書溫暖如春，令人心神舒坦。
到了嚴寒的冬日，即使是大明朝權柄最高的紫禁城，也是一片的白茫茫，寒氣逼人。
朱厚照又笑了，帶著幾分就像是當初在關外之時的豪邁，道：「正是如此，朕也想說這句話。」
於是任由冷風灌進來，朱厚照又叫人上了茶水，朝著葉春秋道：「春秋，朕有時候真的很想念草原，在那裡，雖是清苦一些，可是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所顧忌，人和人之間呢，也是曲徑分明，朋友就是朋友，敵人就是敵人，可是在這裏，每一個人都假裝是你的臣子，個個忠心耿耿的樣子，可是他們的心裏如何，誰說得清呢？」
眾臣已過了金水橋，楊廷和與楊慎二人徐步而行，落在了人後。
而劉瑾，卻依舊保持著笑容。
楊廷和不禁狐疑，有什麼話需要私下裡說呢？
楊慎猶豫地看向楊廷和，楊廷和朝他默默點頭。
說著，朱厚照又笑了起來，這笑是溫和而輕快的，早沒了在太和_圖_書和殿中的暴怒，眼睛笑得成了彎月，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卻是呸的一下又吐了出來：「哎呀，這茶淡出了個鳥來，來來來，換酒，今日朕要喝酒。」
說罷，朱厚照收回了視線，深深地看著葉春秋，唇邊卻一直浮著輕盈的笑意。
楊廷和的心裏開始不安起來，這種不安的情緒帶著幾分莫名，他焦急地想著……
「可也不難。」朱厚照的視線落在了那從窗口透進來的雪景，口裡道：「很多時候，之所以人活著不易，是因為你身上有許多的條條框框，他框住了你，令你透不過氣來，你想橫著走路，可是總有人告訴你，人應當直著走，可為何不能橫著走呢？他們說的再有道理，朕就要橫著走試試看，你若是聽了他們的，就世俗了，就不得不去做他們想要的葉春秋，可是這世上，有太多太多別人所需的葉春秋了，難道天底下的人，都要跟葉春秋一樣才好嗎？不成，朕今日算是想清楚了，朕是朱厚照，朕要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