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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1·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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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呂氏復出 第九節

第九章 呂氏復出

第九節

剛剛從歐陽修的家鄉江西吉州兼程回到京師不久的石越一邊吃飯一邊讀著手邊的三份報紙,《汴京新聞》與《新義報》是當天的,《西京評論》則是昨天的——說起來《西京評論》在汴京賣得很不錯,據說每天的銷量在東京都有兩萬份以上,可見舊黨的勢力依然很強大。
潘照臨笑道:「小晏相門之後,雖然為人清高,不過也是慷慨風流的,和長卿自然談得來。王元澤那點本事,小晏怎麼看不出呢?何況還有程顥在。《汴京新聞》自然是奮起反擊,說自己做的事情上合天理,下合人情,公子的《三代之治》與《論語正義》幾乎被引遍了,什麼言論、清議、制衡的意義,說得天花亂墜。又批評《新義報》既是朝廷主辦的報紙,軍器監的案子查不清楚不去怪有司,反倒將罪責降給他們這些草民,是荒唐可笑。小晏寫了幾篇妙文冷嘲熱諷,估計王元澤的臉色好看不到哪裡去。」
「朝中沒有動靜?三家報紙把事情又炒出來,蔡確和陳繹的日子不好過吧?」
潘照臨指著報紙笑道:「公子請看,這是范祖禹的,這是范純仁的,這是富弼的,這是劉攽的……明裡都是悼念歐陽修,稱讚他是韓愈以後第一人,對於太常定謚文忠頗有不滿。提出要繼承歐陽修的遺志,堅持古文運動,復興儒家。范純仁和歐陽修是世交,歐和_圖_書陽修私修《五代史》,他可能先讀過,在這裏很是誇獎《五代史》立意深遠,春秋筆法褒貶得當,重義尚節,又回顧慶曆新政等等,暗中對新法和王安石多有攻擊……」說著又翻出一張《汴京新聞》,「公子再看這一篇,這是呼應復興儒家與古文運動的,但這一篇卻是典型的受公子影響,認為利亦可為義,經權當並重……」一面又抽出一張《新義報》,翻到一篇文章,笑道:「《新義報》便沒有這般客氣了,這篇是暗中譏諷歐陽修私德有虧,謚為文忠已是溢美。用詞雖然委婉,但誰都能讀出味道來。這篇也是回顧慶曆新政和歐陽修生平的,不過卻是說以史為鑒,現在的新法正是吸收前人經驗得出來的好辦法,而有些人看不到新法的成績,不會為天下百姓著想,只是想著自己的私利因為新法受損失,又固步自封,是腐儒和小人儒。」
「一個是晏相公的公子晏幾道,文章風流,妙筆生花;還有一個是晏幾道的朋友,是個城門小吏,叫鄭俠,聽說為人還不錯。晏幾道和長卿相交甚歡,長卿還把他請到了白水潭做助教,在明理院專門講詩詞文章。」
「文彥博名義上還能管著軍器監,他與《西京評論》一朝一野互相呼應。王安石對於這個突然冒了出來的《西京評論》,自然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會高興,但也不好說什麼,民間的《汴京新聞》也有了,朝廷的《新義報》也辦了,沒理由不讓人家辦《西京評論》,好不容易控制御史台,現在居然出了一個聲音更大的對頭,他現在肯定後悔當初沒有堅持把《汴京新聞》撲滅在萌芽狀態。韓琦也上書要求朝廷徹查此案。現在日子最不好過的,自然是陳繹和蔡確。」
潘照臨笑道:「長卿也是聰明的人,雖然歐陽發不在,但是有程顥相助,加上他最近認識了兩個人……」
石越目瞪口呆地看著潘照臨變魔術似的抽了一張又一張的報紙,終於發現這場口水仗打得甚是厲害,若不是顧及歐陽修剛死,只怕雙方就要破口對罵了。他一邊瀏覽那些報紙,一邊搖頭苦笑道:「這真是一丁點事也能吵得不可開交,三國混戰呀。喲,你看這兒,《西京評論》在諷刺《汴京新聞》呢……」
「公子請看這篇,《西京評論》為軍器監案做了一個專刊,名義上是向洛陽的百姓介紹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實際上卻是對這件案子拖到現在還沒有結果大為不滿。他們提出了幾大疑點,指出案情蹊蹺,孫固與沈括可能有冤情。文中隱隱約約矛頭直指王安石。又對開封府陳繹和御史中丞蔡確辦案不力,大加抨擊,說火藥配方失竊,關係重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個配方『生要見人,死當見屍』,不可以不了了之。」潘照臨幸災樂禍地笑道,顯然于軍器監一案,有許多人並不甘心,孫固的親友門生便難免要抱不平,石越甚至懷疑潘照臨也參与了這個專題報道的出世。
「啊?」石越瞪大眼睛看著他,「卻是何事?」
石越嘆了口氣,暗暗嘆道:「王元澤也算是才智之士,轉移視線這種千年以後的政客常用的手法,他現在就用得如此純熟。」他卻不知道這是御史中丞蔡確的主意。
潘照臨也笑道:「這的確是小事,不過卻有大事。」
石越放下心來,卻聽潘照臨又道:「不過公子看看報紙就知道,《西京評論》對於《汴京新聞》報道軍器監案也頗為不滿,一方面自然是敦促朝廷要讓案子水落石出,一方面卻在責怪《汴京新聞》行事輕佻,和長卿又打了一回口水仗。」
石越愕然道:「什麼大事?」
但是對石越來說,桑家其實並不僅僅是「盟友」那麼簡單。在心中的某一處,因為一些事情,石越一直覺得,桑家是他在這個時代的「家」,所以當潘照臨把桑家放到算盤上來算計之時,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反感與抗拒。因此,對於桑充國,雖然有點不舒服,但是那種兄弟的感覺,畢竟不是說沒有就能沒有的,就當是一個任性的弟弟吧。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石越心裏並m.hetubook.com.com不想桑充國遇上什麼麻煩。但不知為何,他並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的真實感覺,當下故意淡淡地問道:「那長卿他們是什麼反應?」
「唔?潛光兄,范祖禹不是在幫司馬光寫《資治通鑒》嗎?他怎麼跑到《西京評論》上發表文章了?」石越看到手邊《西京評論》頭版文章的作者名,吃了一驚,一口飯沒有吞下去,差點噎著。
石越心中一寬,笑著問道:「是何方神聖?」
潘照臨見他這樣子,心裏不由暗嘆:在自己家裡還好,傳出去的話又是一大笑話——石越吃飯沒個吃相,多好的花邊新聞。一邊笑著回答:「公子去江西給文忠公弔喪,京師這邊已經打起來了。」
他狐疑地看了潘照臨一眼,潘照臨卻視而不見,繼續幸災樂禍地說道:「不過這次長卿有麻煩了,《新義報》立即刊了一個專題,表面上是呼應《西京評論》,實際上卻是指責《汴京新聞》只想著自己出名,提高銷量,一點也不考慮軍器監的情況特殊,一方面給大臣的名譽造成極壞的影響,一方面讓敵國知道火藥配方失竊,肯定蠢蠢欲動,想要據為己有,如若最後火藥配方落到敵國手中,《汴京新聞》也要負責任。」反正時移勢變,現在軍器監案鬧得越大,對石越越有利,《汴京新聞》的麻煩,他潘照臨才懶得操心呢,讓桑充國碰碰壁,才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歹。
和_圖_書陽修在八月初逝世,雖然晚景並不見得多麼好,但死後卻是備極哀榮,太常議論謚號之時,竟比之韓愈,謚一個「文」字。據石越所知,整個宋代,人臣單謚一個「文」字的,也就王安石一人而已,這是文臣最高的尊榮了——連范仲淹都是「文正」,雖然是雙謚中最好的謚號之一,但是比起單謚來,還是要差那麼一點。不過這件事因為判太常寺常秩和歐陽修不和,從中做梗,明褒實貶,最後還是謚號「文忠」,終於沒能享受到那麼高的待遇。但不管怎麼說,身為文臣,有一個「文」字,就很了不起了,連包拯都沒有「文」字的。朝廷賜錢一萬貫,給他辦喪事,家鄉與京師同時舉祭,遠在杭州的蘇軾也親往弔喪。天子以下,昌王趙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王安石等在京師遙祭,本來朝廷想派常秩和一個翰林學士去歐陽修家鄉吊拜,但因為石越很景仰歐陽修提攜後進不遺餘力的種種事迹,因此他特意請求皇帝讓他去歐陽修家鄉參加祭禮。離京既久,回來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看報紙了解京師的變化。
晏幾道石越當然是知道的,他笑道:「原來是小山呀。」——雖然在他心中,鄭俠引起的震動比晏幾道要大得多,任何學歷史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鄭俠,雖是小吏,卻是能掀起驚天波浪的人,但石越的修養功夫已經很到家,這時他倒能裝成一點都不在意這個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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