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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1·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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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匪斧不克 第七節

第十三章 匪斧不克

第七節

「陛下……」石越想起日前兩宮太后的支持,還打算儘力爭取一下。
非常諷刺的是,石越關於不好的事情的預感往往很准。
但是這種話卻沒有人敢說出來。說宋太祖和宋太宗是沒有靈的嗎?石越心裏幾乎是帶點惡意的在想,看看誰有這個膽子!
王安石正要繼續追問,卻見一個人橫里出列,亢聲說道:「陛下,臣以為這是石越在妖言惑眾,妄圖擾亂新法,僥倖求進!」
他這番話說出來,趙頊不由愕然道:「卿未免言過其實。」
他把這等話說出來,立時滿殿皆驚。這分明和石越勢不兩立了。石越立時拜倒,摘下帽子、玉帶、魚袋,把紫色官服脫了,自請處分。馮京、曾布、蘇轍以及平時一乾和石越交好的人,也全都跪下,力保石越的忠心。馮京本是講究宰相風度的人,平時行事,絕不激動,這時也不由有些動容,厲聲說道:「臣敢以身家性命,保石越對陛下與朝廷的忠心!唐坰狂妄無禮,構諂大臣,分明是想藉機求名,此人留在蘭台,是蘭台之污,請陛下明察!」
石越聽王安石點頭答應,而眾人皆不反對,心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頗覺奇怪。因為韓絳本是支持新法的,王安石能為相,大半是他的功勞,平時為相,也和王安石互為表裡,他回來馮京和吳充多半不會太舒服;但孫固卻是明確反對王安石的,他回來做知制誥,按理王安石應當不會高興的……他心思轉了幾轉,忽然明白,原來皇帝還是在玩弄平衡之術,這垂拱殿上站立的眾人,看來對此都心知肚明。
他這番話說得眾人深表贊同,便連馮京、吳充,也不太願意在這件事上站在石越一邊。
過了好久,王雱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他相信石越已經瘋了。幾乎差不多同時,王珪和蔡確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石越肯定能預知到明年的大旱與蝗災!他們自己沒有瘋,自然不會認為石越會瘋。石越能有這和圖書種能力?王安石和呂惠卿的心中,這種想法一閃而過,他們是飽學之士,也不會相信這種近似於鬼神的預知能力。這兩個人一瞬間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石越或者略通星象之說,或者身邊有此能人,他在依靠那些虛無的東西進行一場政治賭博!雖然他們並不知道有什麼星相家能預知下一年的災害。
石越當時曾經對這種事情啼笑皆非。但是這一次,他卻衷心地希望大家都能相信一下「祖宗有靈」這種荒唐的事情,畢竟這關係到千萬無辜百姓的生命。諷刺的事情又發生了,垂拱殿上,三品以上的官員,石越分明可以感覺到,沒有一個人真正相信「祖宗有靈」,更不用說相信祖宗會託夢給石越了。
趙頊本來不信唐坰之言,只不過他說得厲害,歷來君王,最忌諱的是朋黨滿朝,有一日石越真要做曹操,他心中也不能不忌憚。這時見王安石、馮京一齊都說石越是忠臣,那一點點疑慮倒也煙消雲散。他是很知道諫官為求一個「死諫」之名,經常會故意誇大其詞的,這本也是他們趙家的家傳秘法,用諫官愛這虛名的心理,來制衡執政大臣,保持朝內的政治平衡。若是諫官做得過火,便把諫官或罷或貶,安撫大臣。此時趙頊不免故伎重施,厲聲喝道:「唐坰,回去聽候處分。」竟是把他當廷逐出垂拱殿。
石越自然知道這是問他的,他非常誠懇地說道:「陛下,此事臣亦不知。」若真有宋太祖、宋太宗的鬼魂,誰又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石越知道馮京和吳充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完全是因為在政治上風險太大,不值得冒險,否則以他們的精明,如何不知道這個「夢」是可以阻擾新法的。不過到了這時候,他才知道想憑著一個夢來左右國家決策,是何等的不切實際。他平時辛苦建立的政治形象,亦不過勉勉強強保護他不會被治一個「妖言惑眾」之罪罷了。碰上這樣的情hetubook.com.com況,石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應當高興還是應當煩惱……
不料唐坰昂然不懼,反而厲聲說道:「陛下,臣要當廷彈劾石越諸罪!」一面正義凜然地指著石越,喝道:「石越還不跪下聽劾!」
滿朝文武大吃一驚,頓時一個個側目而視,原來卻是同知諫院唐坰。此人一直想做御史中丞,奈何蔡確把持那個位置不放,心中不免怨恨,這時見到王安石反對石越,他便強行出頭,希望討好王安石,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
唐坰聽到皇帝這句評句,不免心中一冷。他本來是行事衝動之人,未及深思,做出這等事來,這時候更是乾脆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昂然質問皇帝:「事到今日,陛下還受石越蒙蔽,臣只怕他日白水潭的學生布滿朝廷之日,便是這垂拱殿易主之時!」
趙頊又看了這幾個人一眼,說道:「諸卿之意,皆如丞相所言?馮卿,卿的看法呢?」他點名問道。
王安石不由皺起了眉頭。石越這次賭博的代價,是讓大宋的整個財政政策向救災轉移,而方田均稅法更是不可以避免地要暫停,免役法也肯定要調整!呂惠卿心裏已經差不多在暗笑,他和王雱、王珪、蔡確的分析結果雖然不同,但是結論卻是一樣的:讓石越去瘋狂,自己走向自己的墳墓!連馮京和曾布,這個時候也不敢開口,任何支持石越的言論,一旦預言失敗,自己肯定會遭到空前的政治攻擊,這個後果,他們知道得清清楚楚。
雖然鬼神的說法在宋代的中國有著巨大的市場,但真正受到儒家純正教育的士大夫,往往是不信鬼神之說的。因為孔子曾經說「天道遠」,又曾經說「敬鬼神而遠之」,又有一種說法,說孔子「不語怪力亂神」。從哲學意義上來說,儒家是典型的不可知論者,他們認為人類的渺小,不足以解釋鬼神這麼複雜的事情,於是心甘情願地表示迴避,而期望人類能把精力轉向于「https://m•hetubook•com.com人事」。
石越見是他,不由冷笑道:「唐大人,你道我妖言惑眾,有何證據?」掌管糾察殿中禮儀的御史也立時出列,彈劾唐坰失儀。
王安石和呂惠卿也不想唐坰居然把話題引到石越要謀反上面去了,呂惠卿心裏暗罵唐坰笨蛋,他和蔡確有意無意地對望一眼,兩人默不作聲。倒是王安石也出列說道:「唐坰此言太誣,石越不失為忠臣。」
趙頊不由一愣,半晌才明白他原來竟是什麼也沒說,心裏不由哭笑不得。他又一一問過吳充、曾布,二人都主張不能因為一個夢就決定什麼。
這兩個人,都是待罪之身。韓絳有兵敗之辱,孫固有軍器監之案,但卻都是趙頊藩邸舊人,如今碰上難事,趙頊便想起他們來了,趁著這個機會,要把他們召入朝中。
如果王安石是一個政客的話,這個時候,他會把這件事交給欽天監、以及太清寺的道士和相國寺的和尚們來負責,然後和呂惠卿所想的一樣,放任石越去給自己挖掘墳墓。但不管怎麼說,王安石始終是一個政治家。
他打破了垂拱殿的沉默,用略帶江西口音的官話高聲說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上有陛下和兩宮慈后,下有元老大臣,為何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單單託夢給石越?」他這句話,其實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
垂拱殿上,經唐坰這麼一鬧,趙頊少不得又要溫言安撫石越幾句。然後便宣布退朝,單單留下王安石、馮京、王珪三相、樞密使吳充、三司使曾布,以及翰林學士石越。呂惠卿見皇帝沒有留他,心裏滿不是滋味,但他也樂得不去沾這件事的邊兒,用複雜的眼神看了石越一眼,隨班退出。石越卻裝作沒有看見,重新穿上衣冠,靜聽趙頊說什麼。
不料唐坰竟把這當成一種蔑視,更加怒氣上沖,當下厲聲說道:「石越假託祖宗之名,妖言惑眾,意圖擾亂變法,冀求非分之福,不敬祖宗,欺君瞞上,其罪當和圖書誅!其平時在朝,外示清高,內則首鼠兩端,執政有過不能面爭,故意言于陛下之前以邀寵,此猶小人之心也。又以學校之名,聚朋結黨,心懷叵測,使士子聚議朝政,石越實為幕後之主使!又以朝廷重臣而下節結交商人,賄賂內侍,其心尤不可問!入仕三年,於國無尺寸之功,年不及而立,卻官至三品,古今無有,此亦石越狡黠深謀所致。陛下不宜受此奸人所惑,應即刻將其逐出朝廷,永不敘用,遣御史窮治其罪,發其奸謀,以絕天下僥倖之路!」
馮京遲疑半晌,勉強說道:「陛下,臣也以為單憑一夢而決國事,失於草率,後世之譏,不可不慮。」他在這件事上,很難和石越取得一致。
這下事起突然,連王安石都措手不及,馮京、王珪、曾布目瞪口呆,呂惠卿、蔡確、王雱微微冷笑,諸大臣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心中都暗道唐坰強橫。趙頊登基以來,也沒有碰上過這種事,他馭下溫和,一時竟也不知道如何處置。石越心中倒是明白,唐坰不過藉此求名,他是諫官,再大不了的罪過,也不過是貶罪而去,而這麼一鬧,立時名滿天下,不論識與不識,是非曲直先放到一邊,但都得贊他一聲「不畏權貴」。想到自己竟然變成了「權貴」,心裏也不由好笑,一念及此,他不由微微一笑,不置一語。
呂惠卿本質上是個不折不扣的無神論者,所以他心裏同樣是不可能相信宋太祖、宋太宗會託夢給石越的。他疑惑的是,石越從這件事情,得不到任何好處,卻有著顯而易見的風險。石越是燒糊塗了?現在又不是昏君當政的時代。可石越不是白痴,難道真的「祖宗有靈」?
不料趙頊揮手止住了他,嘆道:「石卿先不必說,容朕三思之。」又對王安石說道:「朕欲召回韓絳、孫固,以韓絳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孫固為翰林學士、知制誥,卿意如何?」
同樣的問題在王安石、馮京、王珪、和-圖-書蔡確、曾布、王雱,以及許多大臣的心中徘徊,一時間,整個垂拱殿竟然靜得可以聽見銀針落地的聲音。
趙頊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把目光移到王珪身上:「王卿,卿意如何?」
然而矛盾的是,同樣是儒家,他們也承認鬼神對政治生活的重要。所以他們拜祖宗,敬天地,視之為政治生活與倫理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解釋他們的動機可能相當的複雜,但是肯定包括這樣的理由:他們想藉著鬼神之力,來壓制高高在上的君主不要胡作非為。所以當王安石、呂惠卿向年輕的趙頊灌輸無神論思想之時,不只一位的士大夫急了。雖然他們本人並不相信鬼神,但是他們卻希望皇帝對鬼神有著應有的敬畏。
王安石見皇帝目光停在自己身上,當下揖了一禮,朗聲說道:「陛下,以臣之見,天道遠,人道近,國家大事,豈可寄托在一個夢之上?若是無稽之事,足以貽笑天下。」
趙頊目光一一掃過這幾個臣子的臉上,說道:「諸卿,石越為人,朕所深知,非胡言亂語,僥倖取寵之輩,此事諸卿有何看法,不妨一一直言。」
這時候垂拱殿上的七個人,便堪稱大宋最高權力中心的七人了。
唐坰冷笑半晌,指著王安石嘆道:「王公王公,不料你亦為豎子所誤!他日豎子必取公而代之,那時一生事業,付之東流,只怕悔之晚矣。」說完朝皇帝叩了三個響頭,緩緩退出垂拱殿,回家自聽處分去了。他這麼一鬧,後來也果真名動天下,不幾日自有旨意下來,罷官為民。他卻不甘寂寞,典賣家產,又糾集了幾個人,在汴京自創《諫聞報》。一份報紙,四處樹敵,被人譏為「反對報」,專門以反對石越和王安石、馮京為己任,不料也不是全無市場。
王珪小眼睛眨了眨,義正辭嚴地說道:「臣之意,則以為以一夢而決國事,失於草率;但若然置之不理,萬一真是祖宗託夢,則上則愧對祖宗,下則害死千萬百姓。此事當持重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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