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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1·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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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汴京·杭州 第五節

第十四章 汴京·杭州

第五節

石越怔了一下,不知道王安石吃錯了什麼葯。他心念一動,說道:「皇上並沒有說什麼,倒是下官依然深以明歲災旱為念,又有一些國事,向陛下進了三策,希望能於國家有所裨益。」
王安石倒是出奇的坦率,苦笑道:「此事風險如此之大,豈能是防患未然就可以輕率開口的?子明既不肯相告,我也不便勉強。不瞞子明,此事若放到另一個人身上,我便要懷疑他是故意阻礙新法。」
「後生可畏,我又豈能于子明有什麼教誨!少年俊傑之中,唯子明、桑充國及犬子三人而已。」
「是。正欲往東門外,有同僚在那裡設席餞行。」石越這是想溜。
「下官豈敢和丞相談學問?丞相的大作,下官大抵都拜讀過,非下官所能及。」石越半真半假地說道。
但王安石卻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依然很和氣地問道:「子明此次是初次出守地方,皇上交代了不少事情吧?」
「哈哈……若子明不配和我談學問,天下似乎沒有人可以和我談學問了。子明的佳作,我也是全部拜讀過的。可惜三年之間,竟白白錯過,可嘆,可嘆。」
王安石正色道:「此是何語?若真有災荒,我豈敢不顧百姓之生死?子明盡可放心。」
「另有二事,下官亦曾與皇上言及,但恐到時朝議反對者太多,皇上不能採用。丞相若能嘉納,亦是大宋之福,百姓之幸。」
王安石平時既不太注意自己的儀容,也不太關心別人的穿著,這時候才猛然發現,石越渾身上下,和普通人的穿著打扮乍看起來並沒什麼特別的不同,可略一仔細端詳,竟是渾身上下,www•hetubook.com.com沒有一處地方和常人相同。他心裏一動,似乎覺察到什麼,卻一瞬即逝,這時候卻也不便多想,口裡很客氣地應承著:「子明不必多禮。」
石越心裏雖然不能盡然同意,卻也只有默默不語。
石越再也料不到王安石和自己說出這種話來,看看王安石的神色,絕不似作偽,他不禁說道:「以丞相之明,自能知下官之心與丞相無二,都是為了百姓河山。但是下官所不解者,似司馬君實、范純仁之輩,何嘗不是為了百姓河山,丞相奈何不肯相容?」
「嗯,我很想知道子明為何堅信明年必有旱災?按理說,夢中之事,真假難料,而子明如此堅持,必有原因。」
「下官陛辭,向皇上上三策,其一為救災;其二則是下官料定王韶此後必有大勝。王韶統軍嚴明,深知羌人之情,又有勇氣,本是不可多得的良將,有他在西邊,諸夷心服,不敢妄動。但是本朝成例,一旦王韶大勝,羌人略平,必有大臣向皇上進言,召回王韶,酬以高官。這是防備邊臣之意。下官以為此時王韶一旦回京,邊事必有反覆,在蕩平瑪爾戩,徹底平定熙河之前,萬萬不可召回王韶。」
石越越聽越覺得奇怪,不由打量王安石几眼,暗道:「這是當我永別給我送行呢,還是『拗相公』吃錯藥了?」嘴裏卻不過諾諾而已。
石越心知宋人防範邊臣,幾乎草木皆兵,當下也只是默然,半晌方繼續說道:「第三事,是下官聽說交趾不穩,現在朝廷正在四處用兵,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邊境知州以為交趾小國可欺,為求m.hetubook•com.com邊功,必定有人進言求對交趾用兵。今日國家之患,在西北與東北,交趾小國,勝之不足以償所失,敗則顏面無存。何況國家財政本來緊張,同時與兩國開戰,更是大忌。下官已向皇上進言,交趾現在可撫不可攻。待李家歸服,幽燕光復,再徐圖之不遲。」
王安石忍不住取笑道:「公家之事,有何可謝之處?難道就你石子明一心為國的嗎?」
王安石也略怔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石越如此固執,但他今日心情卻似乎格外的平和,竟然只是淡淡一笑,道:「子明倒真是固執,你我同殿為臣三年,很可惜從來沒有過深談。此次子明出守外鎮,再會不知何期!」
「方才下官去政事堂告辭,恰逢丞相不在,只向韓相公他們告辭了,不料在此碰上丞相。」石越虛偽的笑容,極具欺騙性。
王安石點點頭,問道:「這是陛辭出來吧?」
王安石嘆道:「子明所說雖然有理,但是只怕……」
一邊用手絹擦著汗一邊胡思亂想的石越,這時候深深體會到統治階層的好處——他只盼著快離開禁中,回到馬車上,喝一口酸梅湯。不過事情總是不能遂人願,眼見快到東華門了,天知道為什麼竟然會在第二道橫門前碰上那個黑黑瘦瘦的老頭——王安石沒事上東華門這邊來做什麼?
雨停之後,已經連續幾日烈日高照,因為集英殿中放著幾塊大冰,因此較之外面,自是涼爽得多。甫一出來,石越幾乎有了從空調房出到街道外的錯覺,一時間幾乎忘記自己身處公元十一世紀末葉的中國。
石越見王安石點頭答應,m•hetubook•com•com心中不由大喜。他知道大宋之事,只要「拗相公」和皇帝都答應了,基本上就定了,這時連忙拜謝。
「這我自然知道,子明和那些徒知祖宗之法不可變的流俗之人,畢竟不同。三年前讀君之著述,我就明了,否則三年之前,便不能容子明側身朝堂之列。」王安石言語之中,帶著幾分傲然。
「哦?卻是何事?」
王安石點點頭,悠然嘆道:「之前以犬子與子明相提並論,今日方知,犬子不及子明多矣。子明但可放心,交趾必不至於再興邊事。」
王安石苦笑了一聲,道:「彼輩便是存了好心,奈何學問迂腐。司馬光精通各朝典故史料,卻不知變通,范純仁不及乃父多矣,他們又如何可以與子明並論?若是他們如子明般,雖然不是全然同意新法,卻能拾闕補遺,于新法多有補益,某何至不能相容?子明今日雖然出外,他日卻必定會坐上今天我的位置,到那時候,子明才知道此輩徒有虛名。他們今日不能助我,他日亦不能助子明。」
石越頓時吃了一驚,心中這才知道王安石是真的精明。不過他在此時相問,未免又透著政治的幼稚,石越別說不能說,便是能說,亦不會對自己的政敵坦誠相告。
「丞相……」王安石如此大反常情,真情流露,石越心中實在不能不感動,他終於忍不住說道:「明年災害之事,朝議已定,絕不可違。孫固固執難辯,呂惠卿、蔡確于下官多有成見,朝議紛紛,下官幾乎為天下之罪人,此時再說,已是徒勞。不過下官向皇上已獻數策,他日萬一不幸而言中,盼丞相能以天下蒼生之念,體惜無和_圖_書辜元元,助皇上通過救災諸法,則下官受恩實多。」
心裏暗叫倒霉的石越,迫不得已也只好上前行禮,強打精神說道:「石越拜見丞相。」
「子明少年得意,錦衣玉食,民間利弊困苦,難以盡知。此次出外,一定要四處走動,不必以官場逢迎為意,把時間花費在交遊之中。皇上以漕司、倉司、知州三職付予子明,便是希望子明可以不必把時間用在逢迎往送之中,可以四處巡視。而生平若有所想,只管在杭州大胆施行,積累經驗之後,他日方可行之於天下,以展胸中抱負。我今日為國家理財,施行新法,皆是在地方官時所得,若是一直做京朝官,也不過一俗吏罷了。」王安石語氣謹謹,倒似長輩在叮囑一個大有希望的晚輩一般。
夏季並非是一個辭別的好季節。
「丞相明鑒,下官絕無此心。」
王安石似乎也沒有想到會碰上石越,不過一轉念就知道定是來陛辭的。欠身把石越扶起,王安石好久以來第一次細細打量石越:頭上並沒有如一般的官員一樣,戴著烏紗幞頭,也沒有戴官帽,而是如古人一樣插了一根玉簪把頭髮束起來,顯得格外的英氣——這種裝束習慣,倒和自己兒子完全相反。王雱也不喜歡戴頭巾幞頭,但他卻喜歡把頭披散,而石越總是把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膚色已沒有三年前那麼白凈,濃眉之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卻是光芒內斂,並無那種懾人的氣勢;嘴唇輕抿,並沒有留鬍鬚,這個愛好也挺像自己的兒子,到底是年輕人!身上穿著一襲紫色絲袍,腰束玉帶,右腰側掛著金魚袋。石越的衣服並不如一般的宋人一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寬鬆簡約為尚,反倒略裁剪得緊身,更顯英氣勃勃。
王安石表情頗為奇特,似乎是猶豫半晌,終於下定決心,略帶嚴肅地說道:「子明,某家有一事不解,不知子明是否可以坦誠相告?」
石越這時候才知道王安石和自己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想到自己一開始就利用王安石,慢慢鞏固培植自己的政治力量,而王安石對自己卻一直沒有太大的惡意,心裏又有點慚愧又有點感動。又想到二人只要同殿為臣,「相逢一笑泯恩仇」,終究是個幼稚而且風險極大的想法,又不禁有點遺憾。
王安石微微點頭,也拱手說道:「我就不去相送了,子明多加珍重。」
石越心裏暗暗稱奇,道:「丞相但有所問,敢不盡言。」
「多謝丞相教誨。」石越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細細回味剛才的召見,年輕的皇帝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絲不舍之意。帝王的權威與尊嚴,縱然讓他把這絲真情壓抑住,卻也免不了在言詞之中流露出關愛之情。石越並不太擔心自己的命運,因為呂惠卿眸子中不經意流露出的慾望,與他平時溫文爾雅、機智善辯的形象相差太遠,自己現在未必會是呂惠卿的主要對手吧?石越有點諷刺地想道。不過這時候他也沒有精神思考太多問題了,因為天氣實在是太熱了。他忍不住有點擔心嬌弱的妻子能不能在這種酷熱中遠行,也許把她留在開封更明智,只是梓兒有時候實在比他想象得要固執……
「此事誰又能肯定?不過防患於未然罷了。」
石越這時幾樁心事勉強放下,倒似乎天氣都沒有這麼熱了,笑著拱手告辭道:「丞相,下官先告退了,不便讓臣僚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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