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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2·權柄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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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一節

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一節

劉忱豈能相讓:「只怕黃嵬山本不是北朝土地,歷來分界,畢竟是古長城為準,若不然,為何又怕勘界?」
潘照臨方才鬆了口氣。他知道這個家人並非虛言,富弼交接賓客,無論貴賤,一律一視同仁,致仕以精力不濟,不能盡數接待賓客,又不願厚此薄彼,竟是乾脆閉門謝客。自己這次來,若非趕在一個極為敏感的時刻,只怕也只能吃閉門羹。他隨著家人從偏門進去,豪門大宅,不比尋常,走了百餘步,方到中門,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在中門相候,見潘照臨過來,抱拳彬彬有禮地說道:「紹庭久仰潘先生之名,不料今日有幸得見。家父腿腳不便,不能出迎,還望見諒則個。」
富紹庭又客套了幾句,便將潘照臨引至後院內室。方進了廳門,潘照臨便聞到一股濃烈的檀香味,富弼鬚髮皆白,一身道袍,坐在主位,見潘照臨進門,勉強站起身來迎接。
劉忱滿意地看著眾人,高聲道:「果然都是好男兒!待見到遼人,不論文武,若有膽怯畏懼者,回代州之後,某必以軍法處置!若不辱使命,某亦將給諸位請功!」說完勒轉馬頭,厲聲喝道:「列隊前進!」
也不過幾瞬的工夫,遼人便已到面前,劉忱定睛望去,領頭的人卻是蕭禧。蕭禧見著劉忱,遠遠便哈哈笑道:「劉大人,一路辛苦!」
富弼知道潘照臨終於忍不住了,捋須笑道:「潘先生言重了。」
潘照臨早知富弼致仕后,罕見外客,未必便會接見自己。這時連忙取了一小錠碎銀,悄悄塞進家丁手中,笑道:「原是不當打擾,但念我遠道而來,還要勞煩通報一聲。韓國公斷不致於見怪的。若是韓公果真不願見了,我亦不敢打擾……」
然而沒走多久,蕭禧便即按捺不住,自矜地看了身邊的精騎一眼,又問道:「劉大人見我大遼的軍容如何?」
潘照臨道:「司空可知遼人提兵十萬于邊境,要求割地贈款?」
一個使節,臨行前居然收到一份如此讓人灰心的手詔!劉忱心裏百感交集,到代州后,他一直把手詔深藏,絕口不提。這幾天揣見呂大忠為人,倒也是志節慷慨之輩,但知人知面難知心,他依然猶豫著要不要和呂大忠說明情況。今日是遼國樞密副使蕭素親自前來,自己和蕭素的第一次交鋒,若告訴呂大忠,萬一挫了銳氣,反為不妙。他咬咬牙,暗道:「罷了,不奉詔的罪名,我一人擔了便是!」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答道:「臣既受命,便往樞府考核文據,未見本朝侵遼人一寸之地。臣既為使者,必當據理力爭,若辱使命,臣當死在代地,以報聖上。」
潘照臨笑道:「朝廷正當多事之秋,司空是天子素所敬重的重臣,當為朝廷保重身體。」一面說一面打量四周,室內最顯眼的,便是一幅旌旗鶴雁降庭圖,他心裏不由微微一笑,這幅圖說的是富弼出生之日,其母夢見旌旗鶴雁降到自家庭院之中,其後富弼果然貴達。
蕭素一時語塞,不好再說此事,只厲聲問道:「那貴國侵入我大遼疆界,又要如何說?」
蕭禧也曾聽說過震天雷、霹靂投彈之名,這兩種武器,若真論威力,倒也不至於能左右勝敗,只是當時之人,卻不免要駭於物聽,為傳聞所誤。加上河州之圍,瑪爾戩在震天雷、霹靂投彈之下,大吃苦頭,更被人傳得神乎其神。呂惠卿正是以此為借口,給陳元鳳敘功。蕭禧因只是聞名,不知虛實,卻不願墮了自家威風,只好強梁著說道:「似震天雷、霹靂投彈之類,只怕多有誇大。」
富弼詫道:「老夫有何平生所慮之事?」
曹太后在心中微微嘆息了一聲,委婉地說道:「官家,先聖有言:吉凶悔吝生乎動。一旦興事,結果是好是壞,將來是否感到後悔,會否遭受恥辱,都難以預料。便以用兵而言,若北伐得勝,官家不過是南面受賀;而萬一挫敗,所傷實多。我想那遼國若容易打敗,那太祖、太宗之時,應當早已收復,何必等到今日?幽薊之事,不若緩緩圖之。」
蕭素惱羞成怒,拍案高聲道:「足下一步不讓,竟是為何?勘界亦是分水嶺為界,不勘界亦是分水嶺為界!」
話音剛落,瞭望的士兵便大聲呼喊起來:「劉大人回來了!劉大人回來了!」
趙頊默然提筆,沉吟了一會兒,寫下「兩朝顧命定策元勛之碑」十字篆文,令人賜給韓忠彥,沉聲道:「國難思良臣,惟韓琦當得起這十個字!」又對侍立一旁的韓絳、呂惠卿等人道:「追贈故司徒兼侍中、太師、魏國公韓琦尚書令,配享英宗皇帝廟,發喪之日,朝廷為之輟朝一日,以示哀悼!韓琦的喪典、謚號,交有司詳議,要備及哀榮。」
「久聞富弼善治產業,有良田數千頃,看來所言不虛。」潘照臨暗暗思忖,一面遞過自己的名帖,對家丁道:「在下真定潘照臨,奉龍圖閣直學士、杭州知州石大人之命,求見韓國公,煩勞通報。」
蕭禧心知他故作誇大之語,不由得嘲笑道:「石子明、司馬君實、蘇子瞻,確是天縱之才,不過一在杭州,一在洛陽,一在岳州,卻不知大宋朝廷為何如此處置天縱之才?若是三人在大遼,必然官居二府。」
不多時便到了富府之前。富弼府宅之大,讓潘照臨都不覺慨嘆!整整一條街道,便只住了富弼一戶人家。粉壁朱牆,高高聳立,大門之前,門戟森嚴,共有八個家丁穿著一色衣服,守在門口。見潘照臨牽馬過來,一個看門的家丁立時喝令一個小廝去給潘照臨牽馬,自己整整帽子,迎了上來。
「陛下!」韓忠彥又是悲痛,又是感動,竟已是泣不成聲。
簡單的寒暄過後,蕭素突然便收起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劈頭道:「貴使奉大宋皇帝之命前來,想是已答應敝國的要求了。卻不知何時交接銀錢,何時劃定邊界?」
當下雙方又行過揖遜之禮。蕭素拱手笑道:「劉大人、呂大人,遠來辛苦。」呂大忠亦拱手回禮,淡淡回道:「蕭大人說錯了,此是宋境,是蕭大人辛苦。」
范仲淹《岳陽樓記》中這一段話,道出了當時多少士大夫的抱負!而范仲淹于富弼,更是有過知遇之恩、同志之義的,當年范仲淹便曾親筆謄寫《岳陽樓記》一篇,勉勵富弼。此時潘照臨慷慨吟來,富弼隱藏於心中至老不死的理想抱負,那些歷經宦海生涯而不得不深埋于內心深處的書生意氣,都不由得翻騰起來。他回想自己的一生,因范仲淹之推薦而試茂材科及第入仕,而後昭雪劉平之冤,以一書生遊說遼主卻十萬雄兵,與范仲淹共同推行慶曆新政……
蕭素卻是知疆土之事,最可以混賴不清,當下道:「公莫要混賴,遼宋之界,一向以各山分水嶺土壟為界,未曾聽說以古長城為界。若以古長城為界,我武州豈不歸南朝所有了?」
劉忱等人走進大廳,卻見廳中早已布好酒宴。蕭素往主位上一站,高聲吩咐:「奏樂,請劉大人、呂大人入座。」有侍者立即走了上來,把二人往客位上引。
「果然是老狐狸。」潘照臨心道,口裡卻笑道:「司空過謙了,便是司空有南山之志,皇上、朝廷畢竟是不許的。」
「那,派誰去汴京呢?」蕭素笑問。
宋遼在馬邑的第一次談判,沒有取得任何成果。雙方不歡而散,只有約定擇日另行談判。但為此感到困擾的,卻絕不僅僅只有劉忱和呂大忠。
潘照臨微微一笑,道:「學生也覺得侍中為國遠謀,不可謂不深遠。不過司馬君實在朝中得罪的小人太多,只怕終難如願。我家公子常說,范家三傑,皆是朝廷棟樑,只是范堯夫持身清高,皇上亦不能屈其志,可惜了。」說完,意味深長地望了富弼一眼。富范兩家交情,非比尋常,范仲淹四子,長子最佳,可惜早死,其餘三子,各有才具,以范純仁最為出名。
不多時遼人也攤開一幅地圖,蕭素道:「劉公請看,此乃本朝十年前地圖,當時兩國疆界如此!」
富弼老眼迷濛,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事。老夫自歸故里,也就天天念佛誦經,或煉丹求仙而已,朝廷之事,哪裡是老夫應當管的。」
劉忱哈哈大笑不止,卻不作答。
代州城,寒風蕭索,落葉紛飛。
蕭禧在一旁聽到這話,不由勃然大怒:「豈有此理!既是我大遼設宴,焉有反坐客位之理?劉大人莫非是有意輕慢?!」
潘照臨笑道:「只要勞煩通報一聲,便感激不盡和*圖*書了。」
「我家學士說,司空平生所慮者,是人君權力太大,惟有用天命才可以制約。但有些人卻蠱惑聖主不懼天命,司空最擔心將來人主為所欲為,無所約束,害了國事。所以《西京評論》常常說天命,並非無因。」
「那數萬大軍,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究竟是疑兵之計,還是實有這支軍隊存在?」這個問題不斷地折磨著呂大忠,劉忱去了一天了,還沒有回來,雖然呂大忠相信不會有太大的意外,但肩負守土之責,卻不能不防萬一。
「這些有用?」富弼懷疑地問道。他的政治智慧,讓他敏感地注意到了報紙的作用,於是斷然出資創辦《西京評論》,但是說要用來制約皇權,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似乎有點大不敬。
曹太後用眼色止住高太后,又叫趙頊坐了,道:「官家既知契丹索求無厭,又有何計議?」
富弼說了這麼久話,氣力已有點不繼。富紹庭忙遞過一碗參湯,富弼輕輕啜了一口,笑道:「這高麗參還是你家石學士託人千里迢迢從杭州送來的,可生受了……」其實當時並無吃參的習慣,便連以人蔘為補,也是石越告訴富弼的。
蕭素對銀鎧青年恭敬地說道:「殿下,這個劉忱,實在難纏。」
劉忱心知這是蕭素在炫耀軍威,隱隱含有威脅之意。他回頭見屬下軍士,都有畏怯之意,不禁眉頭一皺。他素有智略,此時便佯為不經意,勒馬停步,揚鞭指著遼軍,嘲笑道:「契丹素稱善戰,然亦中衰矣,某看這些騎兵,較我大宋捧日軍差得遠了!」
韓國公富弼的府邸,是洛陽人人皆知的所在。在富府的後花園,有凌霄花攀延所成大樹,亭亭可愛,縱在大街上,都能望見。這棵大樹也成為富府身份地位的一種標誌。但富弼在洛陽,有的絕不僅僅只是尊重與榮華。從潘照臨留意的消息知道,河南府知府李中師與富弼有著極深的宿怨。當年富弼在皇帝面前揭穿李中師結交宦官,導致李中師一直無法升遷。不料冤家聚首,富弼致仕定居洛陽,李中師再次為河南府知府,趁著王安石變法的機會,要報那一箭之仇。免役法頒行后,他便要求富府與普通官戶一樣按例份繳納免役錢。無論是李中師還是富弼,都不會把這點錢放在眼裡——富弼每年資助《西京評論》的錢,是這筆錢的數百倍還不止——要緊的是面子難堪。偏偏富弼還不可能為這等小事向皇帝訴苦!堂堂的韓國公,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惡氣。潘照臨時常帶著惡意猜想,富弼如此激烈地反對免役法,也許不過是想為自己掙回這個面子而已。
趙頊聽到高太后斥責,忙紅著臉起身恭聆。
當晚,馬邑城。
待韓忠彥退下之後,趙頊這才翻開韓琦的遺表,細細覽讀。韓絳在一邊窺見皇帝臉色,卻是眉毛時皺時緩,臉色似喜似憂,也不知道韓琦在表中說了什麼。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趙頊才放下韓琦的遺表,顧視眾人,道:「故韓侍中在遺表中說,北虜不足為慮,朝廷只須不亢不卑,既不示弱,也不逞強,從容以對。又薦石越、司馬光、范純仁等數人,遼人素重司馬光之名,遣之使遼,必能不辱使命;又薦范純仁志德純慮,可為御史中丞、知制誥;石越稍加磨礪,可為……」趙頊說到這裏,想起韓琦在表中是說石越「可為宰相之備」,這時說出來卻多有不妥,忙改口道:「……可當大任!」
曹太后卻只是平靜地望著趙頊,皇帝的生氣,在多大程度上只是為了維護天子的尊嚴?又有多少是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恐懼?她把一切都收到眼底,只是用安靜祥和的目光凝視著自己這個貴為天子的孫兒。宮女乖巧地將從江西上貢來的金橘用玉盤盛著,小心地放到趙頊伸手可及的地方。趙頊此刻哪有心思吃東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嚇得那宮女臉色蒼白,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連忙退到一邊。
那士兵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大人,小人是代州土著,代州北部諸山,多數有分水嶺而無土壟,黃嵬山更是沒有土壟的。」
富弼瞪了他一眼,笑道:「石子明之志,果然了不起。」
潘照臨不由怔住了,洛陽與汴京相距並不遠,不料《西京評論》在汴京可以沿街叫賣,而《汴京新聞》在洛陽卻是這般光景。他無奈地笑了笑,打開手中的報紙,當街瀏覽起來。只見整整一期報紙,倒有一半是在追悼韓琦。由《新義報》轉載來的韓琦遺表節略,更是刊在極顯著的位置。潘照臨匆忙讀過,見韓琦推薦司馬光、范純仁、石越三人,不禁心中暗喜,笑道:「天助我也!」又找到石越加官晉爵的報道,一眼掃過,微一沉吟,不由大喜,心道:「此事已成了五分。」本是疲憊已極的人,精神一振,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蕭禧對耶律濬笑道:「殿下,這個差使便給我吧。」
太常寺少卿劉忱與呂大忠坐在同一輛馬車上,閉目養神。他一閉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崇政殿中皇帝召見的情形。
那家丁聽他這麼說,方欠身笑道:「如此請潘先生稍候。」說罷從偏門急急進去通報。
「這等要求,實是答應不得,但若不從,不免兵禍連結,因此不若繼太祖、太宗皇帝遺志,揮師北伐,先發制人。」趙頊說得非常豪邁,但卻始終有點底氣不足。
賣報的竟是愣了一下,半晌才笑道:「這位官人,俺這裡是西京,官人要買《嵩陽學刊》,小的這裏倒是有幾本,《新義報》和《汴京新聞》,不去驛館事先訂購,卻是沒得賣的。」
「本使千里迢迢持節而來,如何說沒有誠意?想遼國亦是大國,豈能不顧禮義,為天下所笑?天下萬事萬物,都抬不過一個理字。鵲巢鳩占,反賓為主,到底是本使缺少誠意,還是貴國缺少誠意?」
耶律濬也笑道:「既是十萬大軍久駐邊關,要價太低,未免讓人小瞧。讓使者見機行事,再增加歲幣十萬貫、絹十萬匹!」
西京洛陽。
富弼微微抬手,笑道:「不必多禮,早就聽說過潘潛光的大名,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馮京卻知機會難得,也出列附和道:「石越之能,為陛下所深知。願陛下三思。」
劉忱緩步走到蕭素麵前,昂然道:「此處乃大宋國境,驛館亦是大宋歡迎鄰國使節的驛館,于情于禮,應當請蕭大人坐客位。」
蕭素哂然一笑,看都不看一眼,也喝道:「取地圖!」
蕭素聽他說完,贊道:「好計!我也讓三千兵馬,盛布旗幟,每日東出西入,西出東入,在馬邑大布疑兵之計,讓南朝更摸不清虛實。」
他話音方落,便見吳充已出列道:「陛下,臣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故韓侍中遺表所言,願陛下聽之信之。司馬光便不為使者,亦不可閑置西京。」
「韓稚圭舉薦的人,自然是不錯的。」富弼模稜兩可地答道。
劉忱與呂大忠對視一眼,卻都不肯動身,劉忱凝視蕭素,道:「蕭大人,你又弄錯了!」
尤其在大宋朝遇到危機之時,如韓琦這樣才能與忠誠都無可挑剔的老臣,便是他趙頊可以信賴的對象。太皇太后還說讓他諮詢韓琦,但詔書尚在路上,斯人卻已西歸……趙頊亦不覺傷感,既是為韓琦,也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苦苦支撐卻依然孱弱的大宋朝!
到了熙寧七年十月,也就是遼國耶律洪基在位的咸雍十年之時,眼見宋朝大災之後,元氣大傷,兼之王安石罷相,政局不穩,遼主耶律洪基與魏王、樞密使耶律乙辛相議,要趁火打劫一番,遂下令樞密副使蕭素坐鎮西京大同府,遣林牙蕭禧往代州,誣賴宋人修城寨侵入朔、應、蔚三州境內,意圖不善,要求宋國停止修築城寨,重議遼宋邊界,並賠償白銀二十萬兩,錢二百萬貫,絹二十萬匹。且揚言已屯兵十萬于邊境三州,若宋人不予,則是自壞和議,遼軍當自己來取。
趙頊被問得一怔,尋思這話中深意,只覺得便似一盆冷水迎頭澆下來,呆了一會兒,方勉強答道:「這些事,現在籌辦也不遲。」
這一次,是趙頊很無奈地前往慈壽宮。太皇太后曹氏的智慧,很多時候,是趙頊所必須倚重的。
「劉忱、呂大忠……若兩府膽小怕事,使者又有何用?」富弼一針見血地說道。
趙頊從容說來,韓絳倒還無事,呂惠卿的臉色卻頓時微微變了一下。韓琦的遺表,分明是要把舊黨與石越結成更緊密的同盟。和_圖_書司馬光如若出使遼國,解決了當前的邊界糾紛,那麼以他的名聲,皇帝再把他召入朝中,委以重任,就是順理成章的事。而石越到目前為止,仕途之上,幾乎是一帆風順,在新法遭受重大挫折之際,這兩人若同時入朝,皇帝會不會因此變心,那真的是難說了。更何況司馬光與他是冰炭不相容。一念及此,呂惠卿立即出列,委婉道:「陛下,臣以為方今劉忱、呂大忠正與遼人會議,臨陣換將,實是兵家大忌,請陛下三思。」
蕭素與耶律乙辛的關係並不好,他投入太子這一邊,應當是可以相信的……
白色的布縵結滿府前,進出之人皆披麻戴孝,在街上都能隱隱約約聽見自內宅傳來的哭聲……
「昭陵時,司空主持北事,深知契丹虛實。恕晚生冒昧,敢問司空,而今朝中有何人可當北事?」對於遼國,的確是「富」勝於「韓」,但富弼與曹太后之間的恩怨,卻讓他很難成為曹太后心目中值得信賴的對象。
「范家三子,皆有乃父之風,老夫並不替他們擔心。似老夫到了這把年紀,深受國恩,若說還有擔心的,便是盼皇上不要受奸人所騙,亂了國事!」
「殿下英明!」蕭佑丹讚許地看了耶律濬一眼,這段日子以來,耶律濬處事的才幹,明顯有所增長,決斷事務也更加果斷。更可貴的是,太子以前雖然勇武,但是處事卻頗有書生的溫文,而現今卻多了幾分軍人的豪氣。
蕭素一臉愕然,問道:「本使哪裡弄錯了?」
代州是大宋河東路重要的邊防州郡。在雁門山古長城一線以北,它與遼國西京道轄下朔州、應州、蔚州三州接壤。在民間傳說中,代州是「楊家將」抗遼的主要場所,楊五郎出家的五台山,也就在代州境內。所謂的「楊家將」雖然多屬傳說附會,但代州于大宋邊防之重要性卻並非虛構。代州失守,則太原可危;而太原失守,則關中、洛陽震動,大宋形勝之地,都將淪為戰場。
劉忱卻毫無懼意,從容道:「樞使不必動怒,大宋若不重視兩國邦誼,何必遣某前來?只是北朝所求,絕無道理。北朝說大宋修繕城寨便是挑釁,天下實無此理,各國修繕城寨,以備盜賊,不過平常之事,百年以來,宋遼兩國,都未曾間斷。以北朝所言之事,雄州外羅城,已修了十三年,昔日既無一言及之,今日如何便成挑釁?北朝既然不欲,吾主念及邦誼,已下詔停止修築;白溝館驛之箭樓城堡,亦已拆毀,屯兵亦已撤回。北朝何至咄咄逼人?」
蕭禧接過酒來,喝了一大口,還給耶律濬,耶律濬也喝了一大口,二人相視,哈哈大笑。
「劉忱一直不肯讓步,諸位大人以為應當如何是好?再拖下去,這虛張聲勢的疑兵之計,就要被揭穿了。」耶律濬望著蕭佑丹與蕭素,問道。
蕭禧卻不知道這中間種種勾心鬥角,只笑道:「可惜了布的那個疑陣,數里空帳,佑丹兄的妙策卻沒有嚇倒劉忱!」
這是宋朝二十六歲的皇帝趙頊第一次面對強大北鄰的軍事威脅。雖然自小心懷大志,銳意收復幽薊,但當敵人在一個不是由自己選擇的時機發出恐嚇之時,趙頊卻顯得有點色厲內荏。連羌人那種小小的反抗,都會讓這個皇帝寢食難安,何況是自五代以來就讓人談之色變的契丹人!偏偏在此之時,他的政事堂與樞密院的主要成員們,沒有一個人有過與契丹人打交道的經驗。
曹太后不置可否,只問道:「既如此,那麼官家,而今國家儲蓄賜予,可曾備足?士卒甲仗,又是否精利?」
但富弼卻不是那些容易接受新主張的學生,他不置可否地一笑,道:「老夫寧可希望皇帝畏懼天命。不過石子明能想到這些,那他便不是一個一味逢迎人主的人。潘先生請回去替老夫問候石學士,便說老夫對本朝賢士的看法,與韓稚圭完全相同!」
劉忱卻不看他,只盯著蕭素,從容道:「若是私宴,自然能坐主位,不過蕭大人代表大遼皇帝,在下代表大宋皇帝,這是兩國之宴,既然在宋境,自是宋使坐主位。」
那天晚上眾人散去之後,蕭素留下耶律濬和蕭佑丹,跪在耶律濬面前,以刀刺臂,發誓效忠。蕭佑丹知道,蕭素是在賭博,他把自己的前程,壓在了耶律濬能戰勝魏王耶律乙辛,順利登基之上。只要耶律濬順利登上大遼皇帝的寶座,他蕭素的前程也不可限量,但若失敗,必是族誅之罪。這個選擇,遼國的重臣們,都要做,遲早要做。在這個時候,能夠有蕭素這樣的重臣投入自己的旗下,可以說是耶律濬的一大勝利。考慮到耶律乙辛絕無可能在這個時候生變,為了顯示對蕭素的信任,蕭佑丹乾脆決定離開一段時間,再次前往大宋的京城。
潘照臨已知他是富弼之子富紹庭,連忙還禮,道:「不敢,有勞德先兄。」
當趙頊看到韓琦的兒子、戶部判官韓忠彥一身孝衣走到自己面前之後,終於不得不接受魏國公、侍中韓琦已經死了的事實。國失社稷臣啊!彷彿一根頂梁的柱子,就這麼轟然倒掉了。趙頊在這個時候,才真正感覺到韓琦對於宋朝是何等的重要。他心裏回顧著韓琦的一生,仁宗朝抵禦西夏,主持慶曆新政,力保先帝承嗣;先帝英宗朝時,更是忠心耿耿,不惜得罪曹太后強迫曹太后歸政……雖然在自己繼位后,他反對新法,自己不得不加以貶斥,但是,韓琦對大宋朝,對趙家社稷,對濮王一系,都是有大功勞的!
劉忱與呂大忠對望一眼,道:「如此,明日必準時赴約。」
富弼真正吃了一驚,這的確是富弼最重要的政治主張之一:以強調天命來制約皇權!雖然他在奏疏中常常直言不諱,卻一向沒有引起別人的重視,想不到被石越注意到了。「石子明倒是老夫的知己!」富弼忍不住嘆道,「不知又有何良方可以解決?」
劉忱微微一笑,道:「貴使哪日出使汴京,問問瑪爾戩便知虛實。」
其餘眾人也緊跟著高聲答道:「絕不敢有墮國威!」
劉忱愣了一下,隨即知道這是蕭素先聲奪人之計,當下微微一笑,緩緩說道:「某奉大宋皇帝之命而來,乃是不忍兩國七十年之邦誼毀於一旦。凡北朝先前一切指責,皆屬無中生有;索賠銀錢之事,猶為無理!願北朝皇帝陛下毋受興事之臣所弊,聽信讒言,啟無窮之禍。」
反倒是吳充道:「臣以為石越晉陞太速,於國于身,皆非幸事。」
耶律濬派來的使者是蕭佑丹與蕭禧,名義上蕭禧為正,蕭佑丹為副。此時,蕭佑丹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那天是在崇政殿,皇帝對他說道:「朕已命秘書丞呂大忠知代州事,大忠正逢父喪,朕不得已方奪情起複,卿往代州,當與大忠齊心協力,斷不可輕啟邊釁,有負朕望。」
這些軍士見劉忱不過一介書生,卻如此慷慨激越,胸中無不熱血沸騰,一個士兵忍不住高聲回道:「大人放心,代州軍隊,也沒有孬種!絕不敢有墮國威!」
「再派一撥人馬去五十裡外接應劉大人!」呂大忠向西徑寨寨主吩咐道。
潘照臨望著富弼,半晌,忽笑道:「我家學士嘗論及本朝人物,以為故韓侍中、司空皆為本朝第一流人物,但卻都還不及範文正公——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入了大門,遼國樞密副使蕭素已率眾隨從在中門相候。劉忱遠遠打量,見那蕭素約是四十來歲,方額濃眉,雙眸精光內斂,一看就知道是個厲害人物。站在他身後的卻是一個身披鍍銀鐵甲、腰佩長劍、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曾經出使過大宋的蕭佑丹,竟然還站在少年之後。劉忱心裏一驚,不由得多留意了幾眼,再看呂大忠,卻見他也有詫異之色。
河北大名府。府衙。
「略有耳聞。」
蕭禧明明占理,卻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心裏也不得不佩服。二人便這麼一路唇槍舌劍,邊談邊行,沒多久,登上一道小坡后,蕭禧執鞭指著前方,笑道:「大營便在那裡了。」
蕭禧明知若是相問可能會被他譏笑,卻又忍不住好奇,脫口問道:「劉大人為何發笑?」
趙頊戚然動容,接過韓琦的遺表,慟聲道:「韓琦三朝老臣,朝廷失此樑www.hetubook.com.com柱,是朝廷失一樑柱,社稷失一忠臣,朕失一肱股!」
劉忱搖頭笑道:「某笑貴使不知我大宋之能人賢士。似石子明、司馬君實、蘇子瞻,那是天縱之才,劉某豈能望其項背?石、馬、蘇之輩,在大宋,也就只有三人而已,若以劉某之才,大宋以車載,以斗量,不可勝數。」
蕭素道:「但也不能真的殺了過去,劉忱風骨這麼硬,實是棘手。」
然而就在啟程前,皇帝內降指揮,給他的手詔上寫著:「遼理屈則忿,卿姑如所欲與之。」
那家丁聽到「龍圖閣直學士」幾個字,不敢怠慢,只欠身回道:「這位潘先生來得不巧了。我家相公抱恙在身,不便見客。相公早有吩咐,凡來的官人,得罪之處,還乞恕罪則個。」卻不敢去接名帖。
呂大忠快步登上瞭望台,遠遠望見果然是劉忱一行人。他忙不迭地吩咐道:「快,開寨門,迎接劉大人!」
「朝廷今以劉忱、呂大忠為使,司空以為如何?」
劉忱笑道:「契丹騎兵,天下聞名,然亦不過與我代州之軍差相彷彿。若較之諸班直、上四軍,只怕要大遼皇帝的御帳親軍方得比擬。至於震天雷、霹靂投彈之神威,則是古今所無,只恐貴國無器可比。」
韓、呂諸人連忙躬身道:「遵旨。」韓忠彥更是哭泣著拜倒在地,呼道:「謝主隆恩!」
潘照臨笑著起身落座,又問富弼起居,富弼嘆道:「韓稚圭已經去了,接下來,輪也當輪到老夫了。」
呂惠卿正要駁斥,卻見蔡確已出列,亢聲道:「陛下若欲變法,召回司馬光亦不會受命。況未聞司馬光有通曉北事之名,朝廷何至於無人?」呂惠卿正奇怪蔡確為何替自己搶著出頭做這招人忌恨之事,卻聽蔡確又道:「至於石越,素為朝野稱譽。陛下使居州郡,是試其之能,察其之志。而今一屆之期未滿,便召回京師,恐遭物議。臣以為亦非石越之福。陛下何妨一紙詔書,問他對策?若有良策,再召未遲。」
曹太后又道:「而今兩府諸公,都難問北事。我不過一婦人,見不及長。官家何不召魏國公韓琦問策?其餘富弼、文彥博、曾公亮等一干老臣,亦可備詢。古訓有雲,兼聽則明……」
「好!」耶律濬點點,拿過一皮袋酒來,遞給蕭禧,道:「便以此酒為君餞行!」
趙頊這番話淡淡說出,許多人的眼睛都紅了。按宋代之制,龍圖、天章、寶文三閣,龍圖最居前,由寶文閣改龍圖閣已是恩寵;而石越本是禮部郎中,禮部郎中帶待制以上職當轉右諫議大夫,而右諫議大夫中資歷淺深者,再轉左諫議大夫——石越的所有官秩,幾乎是數級數級的跳,但是他既有這樣大的功績,杭州考績,又皆在優等,兼之還有聖眷,誰又能阻擋?蔡確若在平日,或還會加以阻擾,但是此時卻不欲與石越為敵,因此竟緘口不言;呂惠卿心裏雖然不樂,但是此時情勢,他卻也不願與石越結下深怨,使將來沒有退步。
蕭素登時把臉一沉,寒聲道:「南朝在邊境修繕城寨,侵佔我疆地,還說什麼兩國七十年邦誼!我主本欲興兵討伐,念及先帝之盟,又以為南朝皇帝會念在兩國交好,停止挑釁之舉,才遣使交涉,不料貴使之意,竟是全不認賬!既是如此,又有甚好說的?」說罷,作勢便要翻臉。
韓忠彥低泣著遞上韓琦的遺表,道:「先父臨終之前,知道北面胡虜挑釁,陛下或會下問,留下遺表令臣代呈,盼能於國事有所裨益。先父遺言:不能再為陛下分憂,有負陛下之恩,請陛下善自珍重。」
「執政如此,使者再佳,亦是白費力氣。」潘照臨附和道,又試探道:「侍中薦司馬君實為使,司空以為……」
劉忱乃是進士出身。此時連朱熹都未出生,科舉的內容更沒有限制於四書五經之內。宋朝建國一百年來,能考中進士的,都稱得上是一時一地之人傑,對於華夏族之典章故事,自然都是非常清楚的。這馬邑之地,縱是匈奴強盛之時,也一直在漢朝的疆域之內,當年漢武帝曾經在此伏兵三十萬,以待匈奴。此時身臨其境,而境遇不同如此,劉忱環視四野,不由懷古慨今,撫綹長嘆:「未知要何時,我大宋方能有三十萬雄兵,再臨此地,以邀單于!」
潘照臨數日來都在馬上度過,忙叫他過來,要了一份《西京評論》,又道:「《新義報》和《汴京新聞》我也各要一份。」
劉忱臉上微紅,嘴上卻毫不示弱:「古來賢君用人,必先試之州郡,再勞之部寺,進退以觀其志,三人各居州郡,又何足為怪?」
富弼擺擺手,道:「韓稚圭還是存了一個怕的念頭。對契丹人,不能怕。他們也害怕和我們打仗。一要講理,以禮義折服之,契丹非不講禮義的胡狄可比;一要氣壯,氣壯則人不敢欺。若非朝廷元氣大傷,無力北伐,否則竟是可寸步不讓。」
劉忱騎在一匹黑馬上回頭眺望,險峻的雁門山已被遠遠地拋在身後,跟著自己的只有幾個幕僚與三十名軍士。為防不測,呂大忠並沒有隨行,而是在雁門山以南的西徑寨接應。劉忱不禁又一次想起身上肩負的使命,既要維護國家的利益,又要不至於引起戰端,而面對咄咄逼人的遼國,自己身後的國家與皇帝,都顯得孱弱了一點!
他倚老賣老,打了個太極,竟是滴水不進。潘照臨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知道富弼非言語所能動者。但他卻絕不相信富弼是死心塌地地不問世事——資助《西京評論》、接見自己、還有那旌旗鶴雁降庭圖……這些都證明富弼的心還熱著呢。他心中一轉念,既不能動之情,便只得誘之以利,當下心一橫,開門見山地說道:「司空雖如此說,但姜畢竟是老的辣。如今便有一樁大事,非得請教司空不可!」
不多時,馬車便到了驛館。二人下了馬車,便見遼使蕭禧早已在門口迎接。見著二人下車,蕭禧忙拱手相揖,笑道:「劉大人、呂大人,請。」二人亦自揖遜回禮。這是宋遼之間通用的外交禮節,這簡單的揖遜之禮,亦表示兩國是平等的外交關係。劉忱因見蕭禧一身戎裝,不由得輕輕冷笑一聲。呂大忠卻是神色自若,竟似是渾然不覺。
蕭素笑道:「那倒未必無效,南朝一向畏懼我朝,便明知是疑兵之計,心裏卻總怕是真的。有了這番做作,劉忱雖然強梁,別人未必能如他強梁。」
雙方談到此處,皆不願意相讓,眼見就要談不下去了。
「司空過獎了。我家學士還說,司空平生所慮之事,其實也可以解決,且正在解決。」
劉忱只得收回思緒,翻身下馬,整整衣冠,迎上前去。
「人算不如天算呀。」潘照臨心裏泛起苦澀的感覺,「看來,只有去洛陽了。」
潘照臨連忙拜倒參見:「晚生潘照臨,拜見司空。」富弼是仁宗朝的名臣,三朝輔臣,年輕之時,才量俱佳,他的許多舉措,一出台就成為宋廷的典範。雖與王安石政見不合,但致仕退居洛陽之後,趙頊也經常遣使者問起居,有時還會召往京師相見;而富家更是《西京評論》的最大後台,對大宋的政局,依然保持著巨大的影響力。潘照臨心高氣傲,但對富弼卻是十分服氣。
當此國家元氣大傷之時,趙頊心中,又何曾真有戰意?只不過種種不甘、屈辱、衝動,在心中交織,又礙於皇帝的臉面,一時猶豫難決而已。他雖然貴為皇帝,但此時的心態,其實與那些懷著雄心壯志卻又缺少實力的普普通通的年輕人無異,不過是自己無力面對這一切,所以需要得到可以信賴的長輩的幫助、釋疑,彷彿這樣做了后,那巨大的責任,就不再是由他一個人來承擔了。
蕭禧已知此人詞鋒甚健,再說下去自己也討不了好,只怕還會自取其辱,哈哈一笑,便不再糾纏此事,引了劉忱向北而行。
「呂大人乃代州知州,守土有責,不可輕出轄區。本使是大宋皇帝欽命的談判使者,出國會議,本使一人持節便可。若在代州境內,則由呂大人會同談判。」劉忱不亢不卑地答道。
劉忱見這地圖紙張甚新,墨跡未乾,顯是新作,自是遼人故意混賴。他本欲斷然拒絕,可轉念一想到這數里連營,卻只得強自忍耐,道:「這圖只怕不是十年前之物。但既是疆界有爭議,倒不難解決,樞使遣一胥吏來代州,會同代州守吏一同勘察疆界,便知是非。」
劉忱與呂大忠坐在馬車上,相視和-圖-書無言。久議不決之下,遼人突然要求進京覲見皇帝,劉忱只好急報朝廷。朝廷立時答應了,且讓他與呂大忠一同回京。呂大忠本想在代州監視遼人,但接到詔命,也只好安排防務,與劉忱一同返京。二人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劉忱抗詔談判,早將榮辱置之度外,但想到有可能前功盡棄,心裏也不禁頗為沮喪;呂大忠卻是擔心著代州的防務。
夕陽西斜,似火燒的雲霞掛在雁門山的那一頭,呂大忠不安地在寨中走來走去,探馬報告馬邑一夜之間出現數里連營之後,呂大忠已經下令代州各寨加強戒備。西徑寨中更是如臨大敵,士兵們手中的弩,都已裝滿了箭矢,全神貫注地盯著北方。這裏扼住了雁門山通往代州的大道,如若有警,必然是西徑寨最先燃起烽火。
蕭禧趨前幾步,聲色俱厲,道:「劉大人這等小節都一步不讓,如此不近情理,可是沒有誠意談判嗎?」
「遼人如此蠻橫無理,實在可惡!」趙頊向曹太后介紹完事件的大概之後,猶自顯得憤憤不已。
潘照臨日夜兼行,當他在大名府府衙前滾身下馬之時,已是筋疲力盡,然而沒有什麼比眼前的景象,能夠更讓他心驚膽顫的了!
劉忱聞言,連忙眺目遠望,這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只見眼前契丹的營帳,竟是連營數里、旌旗密布!他曾與呂大忠商議,以為遼國十萬大軍之說,不過是虛張聲勢,但眼前此景,單在馬邑,便至少有五六萬的大軍!
劉忱冷笑道:「宋遼兩國,向來以古長城為界,如何說侵入大遼疆界?大宋未曾佔北朝一寸之地。」
「朝中可當北事者……」富弼微微搖頭。
蕭素如逢故交般地將劉忱等人迎入帳內,分賓主坐下。劉忱打量遼國眾人,卻還是蕭素為首,那個銀鎧青年為次,其次方是蕭佑丹與蕭禧等人,心裏不禁暗暗稱奇。他與呂大忠猜測了許久,一直沒有弄清楚那個青年的身份。
「啊?!」眼前之情形,雖讓潘照臨早有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懷著萬一的僥倖,可事實卻是如此的冷酷。任誰也沒有想到,歷事三朝的元老重臣,魏國公、侍中韓琦,竟然在這關鍵時刻死了!
與此同時,汴京皇城。
劉忱知道這第一次交鋒,事關雙方銳氣,如何肯退讓半步,當下冷笑道:「大宋的國土,大宋的驛館,若要設宴,自然由它的主人來設,這宴會所費幾何,不必由貴國出。」
蕭佑丹一面擔心著國內的局勢,太子的地位;一面隨著搖搖晃晃的馬車,經過陳橋驛馳入了汴京城——一座遼國所有的城市都比不上它的繁華的城市。
「韓琦,你可不能死!」潘照臨在心中不停地祈禱,疾步走向門房,遞過名帖,道:「學生潘照臨,求見侍中,勞煩通報。」
「北邊之事其實不及慶曆時嚴重。慶曆時,遼主屯兵邊境,索取關南,當時又有元昊為禍,朝廷洶洶不知所為,司空以一書生,主動請纓出使北朝,辭折遼主……學生遙想當年之事,心折不已。便我家公子也以為,若能請司空復出……」潘照臨毫不吝惜高帽子。
富弼的眼睛眯成一條線,他自然知道,潘照臨名義上是問司馬光,實際上卻是在問石越!
一面想著這些有關富弼的故事逸聞,一面牽著馬穿過洛陽的大街,感受著這座與汴京完全不同的城市。「賣報!賣報!韓侍中病逝,謚號忠獻,備極哀榮……石學士救災、治杭有功,加官晉爵……最新的《西京評論》……」一個男子背著個大竹簍,放滿了報紙,沿街叫賣。
「可侍中遺表卻是說……」
劉忱湊上前一看,遼人竟是在地圖上將代州與朔州交界的西部邊境,前推到了黃嵬山,與舊地相距數百里!這黃嵬山正當要衝,在代州境內西邊一條官道附近,可以據此俯視陽武寨和樓板寨,直接威脅宋朝之原平乃至忻州。遼人之居心實不可言。
因為代州如此重要,所以宋朝沿代州邊境由東向西修築了瓶形寨、天石寨、雁門寨、西徑寨、陽武寨、樓板寨等等數以十計的軍事據點。而在其轄境內的禁軍、廂兵、鄉兵,亦是數以萬計。各種忠烈社、弓箭社,更是遍布各鄉各村,民風之剽悍,殊不可輕侮。自從王安石執政以後,除了置將法、保甲法之外,更是在代州邊境修繕要塞,增建軍事據點,以鞏固邊防。遼人對於此事實是隱忍多時,但因當時河北諸州守臣皆是宋朝一時名臣,而遼國的實力也支撐不起一場與宋朝舉國相爭的戰爭,因此一直只能靜待機會。
劉忱昂然冷笑:「有理不在聲高,閣下豈能指黑為白?」
次日,遼國朔州馬邑邊境。
劉忱正要說話,卻見身後一個士兵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他心上一動,走到那個士兵跟前,問道:「你可是有什麼要說的嗎?」
富弼是何等人物,聞弦歌而知雅意,潘照臨是石越府中的重要人物,他剛剛看到皇帝對石越加官晉爵的報道,潘照臨就來求見,雖然言語謹慎,但是繞了無數個彎之後的本意,富弼又豈能不知?石越是韓琦名義上的女婿,雖然石韓關係並不是十分緊密,但怎麼說也要略勝於旁人,外人更不可能知道內中虛實,富弼再精明,也想當然把韓琦上表推薦石越這些事情都聯繫起來了——石子明這是要向慶曆老臣示好!
但遼人卻不肯給他細細思考的時間。蕭禧不斷和他東拉西扯,大營越走越近,沒多久,數百號角齊鳴,聲徹原野,只見營門大開,兩列甲士荷戈而出,森嚴立於營門兩側,蕭素一身戎裝,率領帳下之官員,迎至營門。
韓絳低著頭,張嘴欲言,卻終於沒有說什麼。王珪也默默不語。吳充從眼角瞅見二人神態,知道韓絳是顧念王安石的面子,他與呂惠卿同是新黨,呂惠卿入政事堂不久,二人還沒有大的矛盾,因此不願意表態;王珪卻是明哲保身,不願意捲入呂、石兩個新貴的衝突之中。他心裏頗為不屑,正要發表自己的意見,趙頊卻已先開口了:「前者石越于救災諸事上,頗有功績,有功不可不賞。朕意先加石越龍圖閣直學士,超轉左諫議大夫,晉爵開國子,食邑五百戶,實封一百二十戶。再遣一使者,諮以北事,眾卿以為如何?」
他口中的「殿下」便是太子耶律濬。便聽耶律濬笑道:「此人勝在頗有膽氣。這本是父皇投石問路之策,試一試南朝皇帝究竟是何等人物,所得多少,倒不必在意。」
「清議、報紙、禮制、法律!」潘照臨吐出四個詞。
當時通用銅錢,銀價甚貴。那家丁接過銀子,不由喜笑顏開,這才接過名帖,笑道:「但我家相公見與不見,我卻是做不得主的……」
「國家名器,朕亦愛惜。但若是有功之臣,朕又何惜爵賞?賞功罰過,要在公正。有功而強抑之,何以激勵後進?於國家朝廷,所得者少,所失者大……」趙頊的辯護冠冕堂皇,但他的臣子們卻早已心不在此。皇帝突然找借口給石越加官晉爵,究竟是什麼意思?左諫議大夫是四品官,按慣例,參知政事的本官最低一般是右諫議大夫!也就是說,經過皇帝這道看似不經意的任命,石越擔任參政,在資歷上已經不存在任何障礙了!這真是偶然嗎?
蕭禧看了一眼劉忱身後,見隨從軍士都精神抖擻,士氣高昂,不由得對劉忱又高看了幾分。又看他身旁,見呂大忠不在,當下故作驚訝地問道:「呂大人如何沒來?」
「末將即刻派人前往。」
雁門山以南,西徑寨。
潘照臨便在門前靜候,不多時,便見那家丁一路小跑出來,對潘照臨笑道:「先生請,我家相公有請。」一面又打量潘照臨,咋舌笑道:「先生定不是常人,我家相公素不見客的,今日竟是為先生例外了。」
蕭素見劉忱語氣放緩,得勢更不饒人,道:「如此可是緩兵之計嗎?我十萬大軍,每日空耗糧餉,哪裡經得起慢慢勘界?」
不料那個門房接過名帖,便放聲大哭:「侍中、侍中他仙遊了!」
富弼開始還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一下子又變成了擔憂皇帝為奸人所騙了,潘照臨笑道:「我家學士也常說,當今是大有為之主。凡有雄才大略的君主,若只知諫止,這也不成,那也不行,反為不美。君子不能見容,小人自然趁虛而入,國事就這樣壞了。似比乾死諫自是忠臣,但進諫應有許多種,死諫直諫之外,還當有智諫。如今的朝局,不變法已是不可能之事。但是這個法m.hetubook.com.com,如何變,由誰來主持變,變的是什麼,不變的又是什麼,卻是大有文章之事。國事的興廢,便全在其中了。」
他臉上依舊素然自若,與蕭禧一路談笑,心裏卻暗暗思忖:「遼人如此勞師動眾,怎麼可能是為了爭這數百萬貫的錢財,數百里的疆域?難道他們竟另有所謀?呂大忠道細作全然不知遼人十萬大軍在何處,卻又為何突然出現數萬之眾于距雁門寨不過百十里的馬邑邊境?」他左思右想,卻總是不得要領,只覺種種不合情理之處,令人生疑。自古以來,都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談判之先,能多知道對方一些底細,至關重要。此時突然見到這連營數里的大軍,劉忱不得不三思。
劉忱見計策奏效,立時寒下臉來,掃視眾人,厲聲道:「諸君隨某出使敵國,國體便繫於諸君,若畏懼怯敵,非止是君一人之恥,亦是墮了我大宋國威,祖上宗族,亦要蒙羞!劉某來此之前,便聽說自古代地多慷慨之士,諸君能讓契丹胡虜笑我大宋無人嗎?」
劉忱舌辯滔滔,蕭禧一時竟被他駁得說不出話來。那銀鎧青年多看了劉忱幾眼,劉忱回視之時,卻見他眼神中竟有讚賞之色,不由得一怔。卻聽蕭素笑道:「既是二位定要爭這個主位,我看兩家七十余年交好,亦不必為些些小事傷了和氣。只不過本使設宴,客位也是斷然不坐的。索性明日在雁門山古長城以北重新設宴,再請二位與會。未知意下如何?」
劉忱看了蕭素一眼,回頭對隨從道:「取地圖來!」左右連忙取出地圖打開,劉忱指著代地邊界,對蕭素道:「樞使請看,此乃仁宗之時的地圖,當時兩國疆界如此。」
蕭佑丹背著雙手,心裏苦笑。這投石問路之策,無非是虛張聲勢,大聲恐嚇,趁火打劫撈些好處;又可看看南朝君臣有何等的膽識器局;最主要的則是防止耶律乙辛藉機加深他對軍隊的控制,稱得上是一石數鳥之策。以蕭佑丹對宋廷的了解,他也知道好戲才剛剛敲鑼,但不知道為何,他心裏總有隱隱的擔憂,卻又不能確切地知道自己在擔憂著什麼……
眾人都吃了一驚。蔡確一向和石越不對眼,忽然委婉同意召回石越,其心思實讓人捉摸不透。只有呂惠卿已知蔡確其實不過是欲引石越為助,來抗衡自己。
「朝中有韓絳、呂惠卿、蔡確,又有石子明這等奇才,哪裡還用得著老夫!老夫老矣,只願悠遊林下,不問世事。」富弼笑眯眯地說道。他知潘照臨前來,必是石越有求於己,他便耐心等著對方先開口。
劉忱便在馬上回了一禮,道:「有勞貴使遠迎。」
高太后忍不住輕輕皺眉,用略帶責怪的口吻道:「官家亦是已為人父了,遇事須要沉得住氣。」趙頊在熙寧六年兩子夭折后,終於得第三子,取名趙俊,就在熙寧七年二月,賜封永國公。
蕭禧被他說得臉上一紅,連忙縱聲大笑,掩飾自己的窘狀:「劉大人詞鋒之利,真是不亞蘇秦。在下以前只聽說南朝石子明、司馬君實、蘇子瞻的大名,不料劉大人之才,似不在此三位之下。」
「唉!當年之事……範文正公的確是本朝人物第一……」富弼幾乎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卻被敏銳的潘照臨捕捉到了,他凝視富弼,正色責怪道:「範文正公以天下為己任,故進亦憂,退亦憂,司空豈得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而推卸肩上之責任?學生隨石學士游,常聽學士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況司空三朝元輔,為天下士大夫所寄望者?」說罷,頓了頓,又慨聲道:「司空當年以一書生遊說北朝狼主,卻十萬雄兵;與文正公輔佐昭陵,推行新政,慨然欲澄清天下……『富韓』『富韓』,侍中臨死尚不忘國事,遺表無一言及於私;司空如此,卻是富不及韓矣!」
代州邊境的談判,幾次拉鋸之後,陷入僵局。
這些軍士何曾知道「上四軍」之一的捧日軍是何等軍容?只是人人都知道上四軍的兵都是禁軍中千挑萬選的,這位劉大人從京師來,既然說捧日軍強悍,心裏不免就信了七分。雖說捧日軍再強,也遠在千里之外,所謂遠水難解近渴,但眾人卻感覺有了依靠一般,士氣竟為之一振。
這士兵聲音雖然不大,卻也是滿帳皆可聽見。蕭素等人只顧漫天要價,想當然的以為凡山皆有土壟,卻不料黃嵬山偏偏沒有,這時被人揭破,好不尷尬。好在蕭素頗有急智,他不待劉忱說話,便搶先說道:「咳!我方才一時口誤,黃嵬山的確沒有土壟,而是以分水嶺為界。」
「殿下說得是,十萬人馬空耗糧餉卻無所作為,宋人也不是傻子。」蕭禧笑道。
「一個七老八十的人復出,豈不讓遼人笑我大宋無人?」富弼搖頭笑道:「遼國所謂十萬之兵,依老夫看來,多半是虛張聲勢;遼主雖昏庸,卻非無能之輩,彼亦自知並無實力與我大宋進行舉國之戰。契丹一向自許大國,節制著眾多的屬國部落,若蠻不講理的開戰,會失信于天下,所得不足以償所失。況契丹內部,豈能沒有矛盾?當年契丹要的是關南之地,要的是增加歲幣,而今卻不過爭邊境之地,賠款數百萬貫,更可見他們底氣不足。只要朝廷穩住陣腳,一面暗加戒備,一面遣一硬氣能言的使者,向遼主說以利害,最多給一二十萬貫錢,為遼主留點面子,便可解決。」
富弼久經宦海,人老成精,早已看出潘照臨是在用激將之法,他眯著眼睛,嘆道:「人老萬事空,什麼雄心壯志,數十年歲月,都足以消磨得一點蹤跡也不見。爭強鬥勝的心,也早沒有了。煩潘先生轉告石學士,好好輔佐聖主,江山社稷,畢竟要靠年輕人。」
「與南朝開戰,是兩敗俱傷之局,只能讓夏國得利,萬萬不可。前幾日有公文,道效忠朝廷的生女直部節度使阿庫納重病之中,萬一死掉,而朝廷又與南朝開戰,好不容易鎮壓下來的生女直,只怕又要有反覆,其他各部落,也是蠢蠢欲動,反叛此起彼伏,這幾年都沒有停過。而且……」蕭佑丹這麼頓了一頓,眾人都知道這個「而且」,是指當權的魏王耶律乙辛,不過此時卻不能明言,蕭佑丹又道:「南朝王安石方罷,又經大災,劉忱不過書生意氣,不肯相讓,但其兩府中,首相韓絳是最膽小的,樞密使吳充亦無過人之才,呂惠卿、馮京、王珪據說頗有矛盾,既然主上本意是投石問路,問的也是南朝皇帝和他兩府大臣的路,不若我等乾脆避開這個劉忱,借口談判僵持不下,派使者入汴京,試試南朝皇帝的膽識器局!」
耶律濬的金帳中,生著一盆巨大的炭火,耶律濬一身戎裝,與蕭佑丹、蕭素、蕭禧等人圍坐火邊,商議對策。這些天來,雖然談判沒有取得進展,但耶律濬卻頗有收穫,他對人和藹,體恤士民,朔州守軍將士,對這位太子都非常愛戴,甚至連蕭素,對他的好感也與日俱增。若他一直身處耶律洪基身邊,或者在孤立無援的朝廷上,是絕對得不到這些人心的。
「天命虛無縹緲,難為人主相信。清議與報紙,代表的是民意,明君要尊重民意是天經地義的;而禮制與法律,代表的是習慣、經驗與聖哲的主張,也應當為明君所尊重。若能讓國家形成一種習慣,無論是皇帝或者宰相,都尊重民意、習慣、經驗與聖哲,豈非遠勝於天命?」潘照臨說這些的時候,感覺自己像桑充國。
富紹庭聽到這番話,不禁插嘴贊道:「這卻是高論!」
蕭素哈哈一笑,抬手道了聲「請」,將劉忱、呂大忠等人迎入廳中。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陣號角長鳴,北方的原野上揚起一陣灰塵,轟隆的馬蹄之聲由遠及近而來。劉忱心知這是迎接他的遼人來了,忙揮令屬下軍士勒馬列隊,向前迎進。果然,不多時,遠方便出現了百余騎遼人。遼人佔據幽薊之後,雖漸染漢化,但畢竟是馬背上的民族,素重騎術,非宋人能比。這百余騎是從蕭素的親兵衛隊中挑出來的佼佼者,其軍容氣勢,更是令人見之奪魄。
蕭禧卻不答應:「劉大人莫要逞蘇秦之辯,天下之事,理為同一,我等設宴,自是我等坐主位。」
蕭素卻心知並非如此簡單。朝中耶律乙辛原本是希望藉機挑起戰端,以便他進一步掌握兵權的;不過遼主耶律洪基卻否定了輕率用兵的建議,定了一個投石問路之計。這個計策雖然未必是太子耶律濬獻的,但多半與耶律濬身後的蕭佑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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