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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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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誰持白羽靜風塵 第二節

第三章 誰持白羽靜風塵

第二節

「太保,平西南夷,非徒以軍事便能勝之。」
趙頊好不容易才又安撫了淑壽,正待重新去釣魚,剛剛轉過身去,便聽園外傳來李向安尖聲尖氣的稟報聲:「陛下,李憲、石得一求見。」
「他未必是為了西南夷。但大宋疆域廣大,番種眾多,若說石學士刻意提前訓練適合在山地叢林作戰的精兵,以備萬一之需,末將以為是可能的。禁軍涉及樞府、兵部、三衙,牽一髮而動全身,故先試之鄉兵和番兵,這也是石學士慣常所為。」何畏之冷靜地分析道,「不過,不管石學士打的什麼主意,太保若經略益州,將李十五部與環州義勇徵調至麾下,將有若虎生雙翼!」
但是此時,趙頊感覺仿若是,自己正在有條不紊地打著如意算盤,卻被人忽然從中橫插一手,將算盤攪得一塌糊塗。一直好端端的益州,忽然之間,卻有人告訴他,那裡已經處在大叛亂的邊緣!
「宣他進來。」
「罷!罷!」前思後想,趙頊終於決定脫過眼前這一劫再說,他左右看看無人,把淑壽拉近來,放低聲音說道:「三娘定要想去,朕也准你……」他話未說完,淑壽已然破涕為笑——趙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繼續說道:「不過,你不能說出去。你悄悄去找十九姑,便說是朕的旨意,令她悄悄帶你去看白象,不許聲張!」他話音方落,卻見淑壽已經又撇起嘴來:「父皇騙人,無憑無據,十九姑姑才不肯信我的哩!」
曹操若是早生數十年,誰說他不會是霍子孟、朱虛侯呢?
「你在外行走,益州虛實,可曾見到、聽到些什麼?」
「環州義勇是末將親自帶出來的,陝西鄉兵中現今惟一保持編製的部隊。」何畏之嘴角微翹,顯得極是驕傲,「末將不敢說那是天下精兵,但若是論到夜戰,在山地叢林中打仗,環州義勇不會輸給任何人。當年石帥讓我訓練環州義勇之時,是預備這支精兵要深入到興慶府,在西夏腹心之地興風作浪的。可惜事到臨頭,石帥卻變了主意。」主動提起這段不為人知的秘密,何畏之依然不禁扼腕嘆息,他甚至不知不覺改了對石越的稱呼。直到此時,何畏之依然以為是石越忽然保守,卻不知道石越卻是擔心這支何畏之一手訓練出來的精兵,離開太遠,會失去控制。
但是……
到這一年為止,趙頊一共生有十四位皇子和十位公主,但多半都因為當時落後的醫療條件而夭折,活下來的只有七子三女——除由向皇后親自撫養的皇三女溫國公主外,還有朱德妃所生的皇六子趙佣、皇十三子趙似、皇十女慶國公主;高麗公主王賢妃所生的皇七子趙俟、皇十二子趙俁;宋貴妃所生的皇四女康國公主;林婕妤所生的皇十四子趙偲;武才人所生的皇九子趙佖;陳美人所生的皇十一子趙佶。這七子三女能不能活下來,也還難說得很,較小的皇子公主們,現在還在襁褓當中;而最大的淑壽,也不過十幾歲,這並不是一個安全的年齡,趙頊與向皇后所生的皇長女,就是在十二歲時夭折的。可能也正因為如此,抑或是趙頊疼惜淑壽的生母早亡,對這個實際上的皇長女,寵愛到了連高太后都有點看不過去的分上。
「這是好主意!」不待李憲說完,趙頊已擊掌稱讚,「何去非畢竟是書生之論,比不得老將之言。一個指揮一個指揮調出去,他們也不敢興風作浪。」
何畏之素以英雄自詡,但自西事漸平之後,幾年來卻極不得意,他竟是被舉薦調到了侍衛步軍司,也就是所謂的「三衙」之一任職,這個名義上的全國步軍最高司令部,說得難聽一點,不過是樞密院與各軍之間的傳令機構而已,雖然名義上還負責演習、訓練、調防等等事宜,但實際上所有這些事情都是樞府決定,然後一紙公文發到三衙,三衙蓋了印以後發出去——即便說得委婉一點,這也不過是「儲才之所」。想何畏之在與西夏的戰爭中,以赫赫軍功而晉陞為昭武校尉,正思一展宏圖,不料卻被打發到了三衙坐冷板凳,幾年來鬱郁於心,不免頗有些怨氣。這時候說起歷代的英雄豪傑,更不免觸動愁腸。他灌了幾杯濁酒,藉著酒意,擊掌長歌:「我年十五游關西,當時維揀惡馬騎。華州城西鐵驄馬,勇士千人不可羈。牽來當庭立不定,兩足人立迎風嘶。我心壯此寧復畏,撫鞍躡鐙乘以馳……」
然而,這個人畢竟只是個異數而已。趙頊還記得有一次與司馬光討論人才,君臣二人追溯本朝歷代名臣,發現每個時代,都會出現一大批天資、才幹、名望相匹的人物,最典型的是慶曆諸賢,還有像后一代的王安石、司馬光、馮京、王珪這些人,后一代的韓忠彥等人也是如此,縱向比較,自然會有高下之別,但若是橫向比較,則斷無讓一個人獨領風騷之理。惟獨石越卻是個極大的例外,他不僅遠勝同儕,便是放到整個大宋的歷史上,都不會遜色!
皇帝那裡沉默了。李憲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鋪天蓋地地向他撲來,他頓時冷汗直冒。皇帝是英主,他將那日文彥博府上會議之情形,早已詳詳細細專折以聞,再加上唐康的摺子,還有這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皇帝心裏若不起疑心,那是斷不可能的。
趙頊沒有去看跪在他跟前的兩個宦官,他有點心煩意亂。他說的一半是心裡話,調河朔禁兵入蜀作戰,自然是有練兵的意思,但另一方面,也是迫不得已。但趙頊是無時無刻不想著向遼國報仇的。所以,儘管財政困難,河北的邊防從來不敢鬆懈,火炮也是優先供應給兩北塞防。薛奕幾次請求要在海船上安裝火炮,都被他否決,原因就是趙頊認為海外始終只是海外,而幽薊卻是「中國故土」。對於趙頊來說,南海也好,海外貿易也好,始終只是一個財源m.hetubook•com.com。他的抱負,他的理想,始終是北方的那塊土地。
「宣。」趙頊無可奈何地扔下釣竿,一面對淑壽道:「你先去找姑姑們玩吧。」
當下他只是靜靜伏在地上,聽石得一回報道:「回稟官家,臣等奉敕至御史台獄問話,依聖旨,無他人在場。臣問:可知罪?唐康答:罪臣知罪。臣問:為何擅調禁軍?唐康答:事起倉促,不得不爾,若待請復,必貽誤軍機。臣問:田烈武、趙隆、李渾為甚竟予兵給你?唐康答:田烈武有忠義,且與罪臣有舊,故不惜死;趙、李實不知情。臣問:為何擅殺降?唐康答:罪臣非敢殺降,是擅殺叛卒。一則激於義憤,一則恐兵力不足,貽為後患。臣問:田烈武、趙隆是否知情?唐康答:田、趙實不知情,謝罪摺子所言,無一字虛言。罪臣死不足惜,願陛下勿輕西南夷。臣問:為何令章惇代遞摺子?唐康不答。臣又問,唐康答:罪臣恐通進銀台司附宰相,見臣之名而不肯進呈。又言,若西南之事,有一字虛言,願受族誅!」
「但當年收復綏州,卻是太保與種太尉通力合作之功……」何畏之不知道這些朝中人事的恩怨,這時不禁大吃一驚。
在別人看來,也許兵部尚書才是一生奮鬥的至高點,但在郭逵,卻是有別的價值更在其上。
「六哥、七哥是男子,去去無妨。」趙頊的聲音開始動搖了。
與韓忠彥年歲相當的臣子們,范純仁、呂大防、呂惠卿、王安禮、李清臣、章惇、曾布,還有蘇軾、蘇轍兄弟……在趙頊看來,他們比起王安石、司馬光這一代士大夫,無論在哪方面都還有著極大的差距。真正能得到他認可的,也只有呂惠卿一人而已。
何畏之的描述,讓郭逵更加好奇起來。
「三娘,你能不能安靜一點?」被女兒在身邊煩了小半個時辰,趙頊終於忍耐不住了。
「我身未老心已衰……」二人唱到此句,各懷心事,感慨萬千,竟是再也唱不下去了。郭逵擲劍于地,嘆道:「我身未老心已衰!蓮舫尚是未老,我卻已是老驥空伏!」
「種諤是前車之鑒。」趙頊不待李憲說完,已經連連搖頭,道:「這事先議到這裏。明日朕要親自去樞府,朕要見見田烈武與李渾。」
「但這次演習,上報的結果卻是渭州番兵趁夜偷襲了環州義勇。」何畏之澀聲道,「縱然環州義勇許多武官被調進禁軍,實力銳減,這隻渭州番兵也不可輕視。石帥從各番部中募集勇士,訓練成軍,絕不僅僅只是為了削弱番部實力這麼簡單。末將一直認為,朝廷公卿中,臨機決斷,石學士或許不過只是平平,但論到遠見卓識,卻是無人能及——如今看來,倒是英雄所見略同,這支渭州番兵,恰巧也是騎兵……」
「謝陛下。」李憲倒還罷了,石得一卻早已跪得雙腿酸痛,這時如蒙大赦,謝恩站起來,嫉妒地望了李憲一眼,心裡頭恨不能用目光將他烤死。
「還有,你去宣一次旨,看在太後面子上,高遵惠之罪不問。」
「官家。」李憲與石得一都吃了一驚。
這是趙頊無法接受的事情。
說罷,郭逵炯炯注視著何畏之,等待他的答覆。
趙頊微微一笑,道:「你這是言過其實了。」他又看了一眼李憲與石得一,這才說道:「你們都起來回話吧。」
郭府花園的沉劍亭中。
李憲嚅嚅了一下,卻沒有說話。他職分雖然比石得一高,但這件差使,卻是石得一為主,他只是奉旨去「聽聽」而已。而且李憲也頗有自知之明——熙寧俗傳有「五貂璫」,他李憲節制方面,手握重兵,官爵既高,表面上亦最風光;但相比之下,王中正不僅長居京師用事,而經常替皇帝赴各地差遣;宋用臣負責督責京師一切工程建築;李向安長期負責宣敕、服侍皇帝起居,三人之恩寵其實都不在自己之下;但最讓李憲忌憚的卻是跪在他旁邊這個石得一。兩年之前,前任勾當皇城司宦官致仕,石得一執掌皇城司這個要害機構,他一改往任「無為而治」的方針,將自職方館與職方司成立后皇城司那塵埋已久的間諜功能又重新發掘了出來。他給皇城司的探事兵吏規定「功課」,要求每人每日必須探得多少件事回報。一時間搞得京師烏煙瘴氣,人人側目,稱得上是權勢熏天。不僅僅台諫對他大為不滿,彈劾不斷,甚至連兵部職方司也因為他手伸得太長而多有矛盾。但皇帝認為他是忠奴,呂惠卿要借他來打擊異己,兩府又頗有一些大臣明哲保身,竟然沒人奈何得了他。他也因此更加氣焰囂張。李憲雖然遠在陝西,但他的家屬親戚都在京師,誰都難保家裡沒有人有個不法之事,若每一樁不怎麼光彩的事情都被報到皇帝耳里,日積月累,憑誰也受不了。更何況他在外領兵,尤其要加倍小心。李憲雖然心知石得一這樣下去必定沒有好下場,但他卻也絕不願得罪他。
「怕什麼?朕不能一直被人蒙在鼓裡。」揣摸趙頊話里的含義,石得一的臉刷地白了,本來勸諫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只聽趙頊冷笑道:「唐康、田烈武的案子,不宜分開審理,著樞密院、衛尉寺和御史台會同審理。石得一,你去旁聽。」
天下之事,是忠是奸,有時候並非是由人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趙頊雖然板著臉,但是他的眼神與聲調,卻徹底地出賣了他。「那為何六哥和七哥便去得?他們還騎馬去!」淑壽已經將嘴噘得老高。
趙頊到現在都沒有答案。
「蓮舫,若是我這次得為經略使,薦君為參軍,君可願助我?」郭逵忽然問道。
「此人以前做過石學士的衛士,后以軍功累遷為致果校尉。」何畏之淡淡說道,「石學士回京前,對陝西五路番人,曾定下『撫其渠首、化其民眾、和圖書收其精兵』之策,李十五這幾年間,便一直在熙河、秦鳳地區招募各番部之精壯勇士。」
對於派遣了種諤去益州這件事,趙頊直到此時還在後悔不已。
他以為自己是堪比唐太宗的聖主明君,難道到頭來會變成唐玄宗,成為天下後世之笑柄嗎?
樞密使文彥博,七十九歲;同簽書樞密院事孫固,六十九歲;吏部尚書馮京,六十四歲;戶部尚書司馬光、禮部尚書王珪,六十六歲;其餘如韓維也已經六十八歲,蘇頌亦有六十五歲……他的宰執大臣們中,惟有左僕射呂惠卿與工部尚書王安禮還只有五十余歲。但是他對呂惠卿的信任,也已經開始動搖;而王安禮,趙頊對他並不滿意。
郭逵卻已默然,半晌,方嘆道:「金紫非所願,男兒當提三尺劍戰死疆場,豈願死於兒女子之手?」他緩緩步回亭中,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方又說道:「我與種子正結怨十余年,當年在陝西,他譏我是狂生,徒以家世進用;我以他是妄人,徒好大言欺世……」
趙頊很是惱怒。他感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既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應當如何應對……這種感覺,尤其讓趙頊感覺到憤怒。他是大宋朝的中興之主,他收復了河西,把西夏趕到了賀蘭山以西;他的統治下,大宋朝不再需要每年給遼國與西夏那屈辱的歲賜;他的疆域,遠至萬里之外的凌牙門,大宋成為南海的霸主;他不用刀兵,就讓高麗幾乎淪為半附庸的屬國!
「你是大宋朝的公主!怎麼可以隨便去動物園那種所在?」
他面前的這個皇帝,最恨的便是欺瞞。
何畏之不由得有些同病相憐。
「官家。」
大宋今日之盛況,是安史之亂以後,中國未有之盛世。而他趙頊,乃是開創這一盛世之聖主!
趙頊不禁臉一紅,他的確打著將麻煩先推給柔嘉的主意,不料卻被女兒揭破,只得說道:「朕叫李向安找幾人陪你去見她便是。」
趙頊皺起眉毛,回過頭望著自己最心愛的公主,不禁哭笑不得,這一天之內,淑壽至少已經央求過他不下二十次了。
趙頊並非完全不曾刻意地培養人才,他對韓琦的長子韓忠彥便寄以重望,從鴻臚寺卿到京東西路轉運使到禮部侍郎、工部侍郎,是趙頊希望能成為宰相之材的人物。但是韓忠彥的才華,較他的父親實在相差太遠……
「領旨。」石得一慌忙又跪了下來。
但這等帝王之術的妙處,臣子們是不會明白的。不過,趙頊也不需要他們明白。只是無論多少人上表要求重用石越,抑或有多少人想藉機彈劾石越,趙頊都一律留中。就是一個宗旨,讓他們摸不透,想不清。
何畏之已然明白。郭逵一生,並沒有赫赫的戰功,平儂智高,人們會算到狄青的賬上;復綏州,那是種諤的功績,除此以外,多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戰鬥,即便勝利,也不會被人們記住。對於一個自負名將之材的人來說,是不可能不心懷耿耿的。尤其他還生在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
若是答應了淑壽,太后那邊他怎麼交差?
「若真能如此,仗還未打,已先贏了一半。」郭逵喜動眉梢,說完,才猛然醒悟何畏之實是已經答許他了。
「不錯。」郭逵給何畏之倒了一杯酒,一面嘆道:「南方蠻夷,素來生活在群山之間,其來去如飛,我禁軍將士,休說河朔兵,便是西軍步軍,到了那西南群山之中,便算不顧陣形,也是追趕不上。況且行軍打仗,步軍若無陣法,豈非自取其敗?要取勝,惟有用騎兵。西南夷從未和騎兵打過仗,不知虛實,沒有經驗,單這一點,便已佔到上風。所以種子正帶龍衛軍入蜀,是頗有見識的。但他太自矜,我婉轉託人提醒他,他卻看不起番騎,以為他的龍衛軍現在便是天下第一的馬軍——橫山番騎在平原上作戰,番騎沒紀律,不守陣形,自然未必是龍衛軍的對手,但是到了山地之上,龍衛軍卻未必行了。種子正此人,就是太驕傲!」
「朕用兵西南,原亦有練兵之意!東南兵與河朔兵久不經戰陣,朕欲使之小試于西南,使將士經戰陣,而後方可大用。」李憲雖然看不到皇帝的表情,但是卻明顯聽出皇帝的語氣已經緩和。他心裏略略放寬了一些。皇帝最大的抱負是什麼?這是公開的秘密。皇帝的那身紫衫,便已經是一個強烈的信號——紫衫是宋朝軍人的服裝之一。司馬光痛恨民風孱弱,石越鼓吹恢復佩劍古風,在這樣的氣氛下,皇帝也終於可以經常著戎裝見臣下,但李憲卻知道,皇帝的想法與司馬光、石越還是不同的。後者也許只是單純為了改變社會風氣,但是皇帝想的卻是「赫赫武功」!大宋自開國以來,便無時無刻不想收復燕雲故土,皇帝變法圖強也好,用兵西夏也好,最終的目標,都是指向北方。這是大宋君臣解不開的心結。但現在,無論益州的情況究竟如何,顯然那裡都已經綁住了皇帝的手腳。
郭逵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是在惋惜。又說道:「要破西南夷,其實不用兵多,兵多無用,徒耗糧草。只需從西北沿邊熟番中,挑選曾經打過仗的騎兵一萬,然後再從橫山部落中,招募曾經在西夏步跋子當過兵的步軍五千為輔,以此一萬五千人馬為主力,以現有蜀中兵為輔,再加上有蓮舫熟悉地形風俗,只要主帥不輕敵,破賊不難!」
趙頊見她這般模樣,忍俊不禁,不由得哈哈大笑。淑壽心愿得逞,一把抱著趙頊的脖子,又笑又鬧更是沒上沒下起來。
「李十五部是番兵的編製,名義上是渭州的番軍。不太引人注目,不過兩年前其與環州義勇有一次演習,依規矩是要經過三衙的,末將無意中才注意到這支渭州番軍。這支番軍只有千餘人,實際上駐紮在西安州,軍營可能在天都山附近,軍費與兵https://m.hetubook.com.com甲都是樞府特撥的……」
但若不答應她,這事也難以善罷甘休。他的這位三公主,根本就是個小魔頭,比起當年的柔嘉來,還要厲害三分。在高太后與幾位嚴肅太妃面前,她裝得比清河還乖巧——這種坐在石頭上晃腳的事情,高太后和那些太妃們只怕連想都想不到;但只要轉過背來,她便能把整個皇宮鬧得雞飛狗跳。
李憲彷彿感覺到石得一的眼睛,正在陰冷地盯著自己的後背,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當即回道:「臣奉旨陝西差遣,非分內之事,不敢以聞。」
「我們還不至於以私怨害國事。」郭逵似乎是想起當年綏州之事,為了保住綏州,他冒著殺頭的風險,私藏詔旨……他的眼神中浮起一絲嚮往,但旋即黯淡下去,「種子正在外領兵,我卻做了十年侍郎,他觀兵靈州城,一生心愿,已是得償。死在西南疆場,不過正遂其志。我卻像是個書生,勞形於案牘之間,周遊于官場之內……」
靜淵庄。
柳蔭輕拂,寂靜無聲。黃昏夕照之中,一位身著紫衫、面容瘦削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庄內小湖邊一塊石板上垂釣,他極其專註地望著靜靜地垂在湖中的金線,彷彿是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他的身後,一位身著綠衫的女孩隨意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百無聊賴地東望望西瞅瞅,一雙金縷鞋不停地晃著,裙側的玉佩不時碰撞到一起,發出清脆的叮聲。若是只看這二人的打扮與神態,而不管園門外依稀可見的儀仗、宦官、宮女還有一身戎裝的班直侍衛,絕沒有人能想到,在這裏垂釣的男子,竟然是貴為當今天子的大宋皇帝趙頊,而旁邊的那個女孩,則是俗稱「淑壽公主」的溫國公主。
他心裏不由泛起一陣悔意。
太皇太后的遺訓,趙頊時時刻刻都銘記於心。「……莫讓石越沒了好結果!」這是太皇太后的慈悲之心,亦是太皇太后的英明洞見!否則,為何太皇太后不說莫讓司馬光沒了好結果呢?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太皇太后在升天之前,也許是預見到了石越的結果……
趙頊沉著臉靜靜地聽著,聽到此處,不由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族誅?他當朕是漢武帝嗎?」
「你是說……」郭逵瞪大了眼睛,只一瞬間,便連連搖頭,道,「不可能,若依你所說,那時候連熙寧歸化都未開始。」
「可石家大娘亦是女子,她也去得。怡園許多人都去過。」淑壽越發不滿起來,嘴角一撇一撇地,淚珠便已經到了眼眶中打著轉兒。
李憲悄悄抬眼,見皇帝熱辣辣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心裏一驚,方才心裏的那點輕鬆得意,頓時跑到了九霄雲外。看皇帝的神情,竟是希望他主動請纓,但李憲口裡說得輕鬆,心裏卻是極明白的:益州的仗本來就不好打,若是內政糾纏不清,那就更加兇險。與其去益州打仗,李憲倒寧可攛掇皇帝再次向西夏開戰。這西南的功業,還是留給別人去建好了。但他心裏雖然打著小算盤,卻斷不敢讓皇帝看出半點來。他連忙將頭垂下,避開皇帝的眼神,假作沉吟,過了一會兒,方才回道:「臣以為,今在蜀之兵,有本地廂軍、鄉兵,有東南禁軍,有河朔禁軍,還有西軍,這些軍隊,倉促間無法退出益州,要能節制這五花八門的軍隊,還要懂得善用其力,單單是西軍出身的將領,只恐難孚重任。西軍將領多數看不起河朔與東南軍,而河朔禁軍亦免不了會猜忌西軍將領——臣愚見,以為經略使非重臣宿將不可。若不是在軍中素有威名,怎麼能鎮伏得了各軍將士?且若欲迅速見功,最好是要在西南或者南方打過仗,當年經歷過儂智高叛亂的老將……」
當然,朝廷中也並非沒有第一流的人才……
趙頊不得不暫時停止他的思緒。
既然是秉著鍛煉人才的宗旨,那麼派重臣宿將去,便太沒有道理。像郭逵等人,他當然信得過他們的能力,但是他卻信不過他們的年紀!萬一又是一個種諤,對軍心士氣,會有多大的打擊?
他並不相信石越會背叛自己。但他熟悉本朝的典故,當年太祖皇帝要讓符彥卿領兵權,趙普堅執不同意頒布詔書,太祖皇帝質問:「難道符彥卿也會背叛我?」趙普當時回答:「難道陛下你當年想過背叛周世宗的嗎?」
李憲不禁羡慕起那些士大夫來,士大夫可以躲在禮法的背後,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不回答自己不想回答的事情,但他卻是個內侍,「不管閑事」是對的,但是皇帝派他們出去,就是讓他們做皇帝最親信的耳目,若是聽到的、見到的,都不肯以聞,皇帝心裏要做何想法?
「李十五?」郭逵依稀覺得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
「官家,臣以為,而今益州最要緊之事,還是要儘快壓服西南夷之叛亂。」李憲試圖將功補過,「今靈夏大定,秉常雖存,吾扼險而守,以水泥磚石築城,兼有火炮、神臂弓之利,西兵皆百戰之師,王師雖進取不足,守成則有餘。西賊已不足為慮,此正是朝廷觀兵燕趙,收復故土,復讎雪恨之時!西南夷不過跳樑小丑,即便唐康所言是虛,朝廷為此耗費國力兵力,非上策也;若唐康所言皆實,為防萬一,更須趁早鎮壓西南叛夷,否則內外交攻,益州危矣。」
「太保何出此言?皇上正欲大用,都說太保不日便要拜兵相……」何畏之不覺怔道。他的奇怪並非裝出來的——郭逵現在名義雖只是兵部侍郎,但實際上卻是個代理的兵部尚書,兵部尚書之缺,遲早都不脫他手——無論資歷、才幹、功績,他都是不二之選,沒能在吳充死後當上尚書,那不和_圖_書過是因為他與石越走得太近罷了,但眼見現在皇帝對石越態度轉變,進政事堂做執政,已是板上釘釘之事。自己鬱郁不得志倒也罷了,郭逵卻應當正是得意之時。
「太保可曾聽說過李十五?」何畏之依然沒有正面回答郭逵。
好不容易終於吸引到父皇的注意,淑壽完全無視了趙頊那沒有任何殺傷性的訓斥,跳下石頭,扯著趙頊的袖子低聲央求起來:「求父皇開恩,便讓兒臣去看白象吧。」
趙頊頓時心都快化了。他此時真恨不能把曾布與薛奕一腳踢回凌牙門去,若不是他們獻這勞什子白象,他怎麼會想安靜釣會兒魚都做不到?對於皇帝來說,這種機會是非常難得的,他若在別的地方垂釣,不知道內侍們早已暗中放了多少條鯉魚進去……不過,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他看著淑壽,幾次便幾乎要脫口答應她,但話到嘴邊,終於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李憲與石得一不由面面相覷,案子還沒有開始審,就已經把高遵惠赦免了,那麼唐康與田烈武擅調兵之罪,只怕也沒辦法問了。李憲心裡頭暗暗嘀咕,只怕這道聖旨,沒有人會替皇帝草詔。
石越是一定要用的,但用石越,必有用石越的技巧。重用幾年,便要閑置幾年,讓他起起落落,不僅可以讓人無法揣度帝王之心術,亦可以使那些趨炎附勢之徒不敢與石越貼得太近,這樣便沒有機會結成根深蒂固、遍布朝野的朋黨……而且,當石越被閑置、貶斥之時,亦可以當成牽制在朝執政的大臣的籌碼,因為皇帝隨時隨地,手裡都有替換任何重臣的人選。只要有石越如此聲望的大臣存在,朝中想為所欲為之人,必定也會忌憚三分。
李憲不料自己還沒來得及把郭逵的名字說出來,便已經被皇帝否決。他這次卻沒能猜中趙頊的心思,因笑道:「廉頗雖老,尚善飯。」
趙頊卻沒理會石得一,只向李憲說道:「既要從西軍中挑選精兵,你熟悉西軍,你說說,要調多少兵力入蜀?調哪些部隊合適?朕也聽聽你心裏經略使的人選。」
當日她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怡園的事情,為了去怡園念書,她一面向高太后與太妃們大獻殷勤,一面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策動了一干說得上話的后妃們替她求情。整整一個月內,高太后與趙頊的耳邊能聽到的,幾乎都是為她求情的聲音……眼見著這位「乖巧」的三公主整日悶悶不樂、茶飯不思而日漸消瘦,最後連高太后的心都軟了。加上耳邊實在不勝其煩,最後高太后與趙頊才不得不答應下來。
「竟有這樣的事?!」郭逵吃驚地看著何畏之。招募士兵是兵部該管的事,他竟然毫不知情。
太祖皇帝在周世宗是忠臣,但周世宗一死,便有陳橋兵變。這是太祖皇帝包藏禍心嗎?不是的。這是形格勢禁,不得不爾。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若當年沒有陳橋兵變,等到幼君長大,太祖皇帝難道會有好下場?
直到此時,趙頊依然還陶醉在他的設想中。對於現在的狀況,他只有憤怒,卻並沒有多少擔憂。他只憤怒於臣下的欺瞞而已。唐康所言之事,肯定不是全部捏造,但也必有危言聳聽之處。況且他一個邊遠知州,又能看得了多寬多遠的局面?他還能勝過朝中的公卿們不成?朝中公卿們因此而大做文章,未必便沒有黨爭的因素。「異論相攪」,本是祖宗的法寶,這也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李憲。」
淑壽這才又高興起來,裝模作樣向著趙頊一斂衽,稚聲稚氣地拖長聲調說道:「謝父皇隆恩!」
但是,在呂惠卿與文彥博向他稟報西南局勢之時,在他讀到唐康的奏摺之時,趙頊忽然間有幻滅之感。他那種優越感,他那種驕傲感,他那種成就感,他那種以為大宋已經極強盛之自矜,突然之間,便變得不那麼靠得住了。
郭逵聽他唱得沉鬱蒼涼,亦不禁拔劍起舞,亢聲和道:「關中平地草木短,盡日散漫遊忘歸。驅馳寧復受鞭策,進止自與人心齊。爾來十年我南走,此馬嗟嗟入誰手?楚鄉水國地卑污,人盡乘船馬如狗。我身未老心已衰……」
「臣在。」
「那太保可是已有必勝之策?」
那個人的年紀,甚至比呂惠卿還要年輕十多歲,但他的聲望,卻已經不在文彥博之下,才華也不遜於王安石與司馬光……
李憲所料不差,知制誥果然封還了辭頭,高遵惠到底沒能置身事外。而第二日,皇帝也沒能真去得了樞府——刑部尚書陳繹忽然得了急病,皇帝雖然派了翰林院的醫官去診治,但是陳繹年事已高,非藥石所能挽回,到了第五日上,便逝世了。為了安排陳繹的喪事、追謚,趙頊把唐康、田烈武的事情丟到了九霄雲外。一下子多了兩個尚書的空缺,對於臣子們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對趙頊來說,卻是逼迫他不得不面對一個嚴酷的事實——他的兩府大臣們,年紀都太大了,而新的人才,卻還沒有培養起來。這是過去十年他為了保持朝中政治穩定而付出的代價,現在,收債的來了。
這個異數,對於大宋而言,是幸,還是不幸?
「然非有軍事之勝利,亦不足以言和。」郭逵這方面的認識比何畏之要深刻。
何畏之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時回想起他見過的橫山番騎,不由頻頻點頭,道:「我見過歸附的熟番,漢人騎兵,只合在平地上衝鋒,到了山地,便不是番騎的對手。」
皇帝並沒有發問,李憲與石得一都不敢接話。但連頭帶身體趴在地上,卻正好能掩飾住李憲的表情。他現在已經更加清楚地知道,這場權力鬥爭,已經是到了圖窮匕見的關口。無論是哪一方最終取勝,朝中現有的平衡,都不再可能繼續下去,緊接著一定是一場堪比熙寧初年的大罷黜。也許比那還要殘酷無情。
「這世間有可勝之仗,卻沒有必勝之仗。www.hetubook•com.com」說到軍務,郭逵頓時來了精神,重與何畏之坐下,一面斟酒,一面說道,「當年我隨狄武襄公征儂智高,當時朝廷里那些讀過一點兵書故典便自以為知兵的公卿大夫,紛紛上書,以為兩廣之地,騎兵無用——其實當時我也是將信將疑。惟狄武襄卻堅執己見,以為並非騎兵不可用,而要看用什麼樣的騎兵。若是契丹那種只會在平原上衝鋒陷陣的騎兵,到了南方自然一點用也沒有。但若是橫山騎兵,卻正是有了用武之地——橫山騎兵在山地中如履平地,若論在山地作戰,天下第一,這原是當年西夏立國的法寶。所以狄武襄公便請旨從西北沿邊,檢點曾經戰陣之番漢兵馬,遂以此破敵。這件事,當年朝野上下,只有龐籍相公支持狄武襄公。便是今日朝中的士大夫,十之八九,也只知道狄武襄是以西邊精銳破賊,卻不知道其間致勝之關鍵,是橫山番騎!」
至於益州路……趙頊躊躇著,他感嘆朝中沒有幾個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思。益州是攪不起大風浪的地方,實際上這些年朝廷的財力大半依然還是用於鞏固兩北塞防,爭雄河套之上,西南夷的叛亂,主要還是以益州一路的財賦來應付——這本是呂惠卿為了迎合皇帝而採取的策略,但這種現實卻更進一步加深了趙頊的認識,他相信西南夷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在趙頊看來,他不僅僅是要讓那些西南夷徹底變成編戶齊民,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藉此能打造出一批名臣名將來,不僅僅是要練兵,也是要練將相!牛刀先小試于西南,然後再大用於河朔,他要創就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
郭逵正與何畏之對坐小酌。二人一面飲酒,一面說些歷代兵法戰陣之事。兩人一個是仁宗朝的宿將,一個是名震西北的將軍,說古論今,指點英雄,竟是越來越投機。杯來盞往,酒過三巡,二人酒量雖豪,卻亦禁不住都有了些醉意。
「你是說郭逵?」趙頊默然一會兒,搖頭嘆道:「郭逵老矣。」兵部侍郎郭逵雖然是仁宗朝名將,但是畢竟已經六十三歲了,因郭逵在英宗朝做過同簽書樞密院事,所以趙頊心裏早就打算這兩年內就讓他直接做兵部尚書,然後體體面面地致仕。實際上,趙頊現在的兩府,除了呂惠卿外,年紀都普遍偏大,這已經成為趙頊的一塊心病。
李憲聽皇帝褒貶何去非,心裏忽然一動,這何去非原本是福建一介書生,累次考進士都落第,後來得人推薦,入慕容謙幕中,頗立下些軍功,戰後慕容謙向皇帝舉薦何去非之能,皇帝親自廷試,奏對稱旨,特授同進士出身,令他在講武學堂為教授,講授歷代戰史。此君是慕容謙幕府出身,與石越的幕僚們交往甚密,文章策論又很得蘇軾稱讚,雖然不過是一小小的教授,卻又得到文彥博、郭逵的另眼相看,經常就軍制改革發表意見與建議,每次建議,都很得皇帝的稱讚……李憲想起何去非的這些背景,便覺得這個人不便過於得罪,忙道:「臣原本計不及此,實是聽到官家以實戰練兵之論,才忽然想到,這原也怨不得何去非。尋常之人,又怎能似官家想得如此深遠?」
「唔?」
「官家廟謨宏遠,非臣所能及。河朔禁軍承平已久,雖經整編,畢竟不如西軍。之前何去非主張直接向河朔禁軍派遣西軍將校,當時樞府、三衙、兵部皆以為善策,然官兵失和,亦是此次兵變之因。可見此策于理可行,實際卻未必行得通。官家以實戰練兵,才是不易之論。只是如今西南局勢有變,這個方針,或可略為修正一下……」李憲小心地措辭著,宦官與士大夫最大的不同,便是宦官永遠都會顧及著皇帝的感受,「政事臣不敢妄言。朝廷諸公之前或多有輕西南夷之處,然唐康之言,亦未必無誇大其詞之處,官家亦不必過於憂心。兩府以為先遣使了解益州實情,亦不失為謀國之言。官家何不靜等水落石出,再做處置?至於軍事,臣以為取勝不難。而只要能打一場大勝仗,縱是有危機,亦必可大為緩解。故要緊處,還是選派精兵良將入蜀平亂——但官家以實戰練兵之宗旨,還是不能丟了,臣以為,作戰之主力,自然要從西軍中選調,然可同時從河朔禁軍各軍各營中,抽調一指揮之兵力,編入西軍各營中,讓他們跟西軍學學怎麼打仗。這些兵若是練成了,將來回到河朔禁軍,便能以這些兵為主力,將全營全軍都帶上去……」
何畏之卻沒有馬上回答郭逵邀請。堂堂昭武校尉做參軍,這不是問題;回到軍中,也是何畏之的心愿……但是,何畏之亦不願輕許人。
石得一正悄悄抬眼看皇帝,卻見趙頊陰冷的眼神掃了過來,他連忙把頭又伏下去,聽皇帝冷冷地說道:「他這點罪,兩府議上來,至重不過是編管。恩自上出,朕還能給他加刑不成?看在文彥博、石越面上,總還要給他加恩的。不過現在看來,倒是不必急於一時了。禁軍兵變、主帥病殃、瀘州失陷、提督兵敗戰死……難不成一夜之間,益州便天塌地陷了?到底是有人昧心欺君,還是有人危言聳聽,總是要查個清楚的。待查清楚了,再議他的罪不遲。他調兵擅殺之事,朕可恕他;但他若是故意危言聳聽,構陷宰相近臣……哼!」
目送著淑壽興高采烈地離去,趙頊心裡頭竟泛起一絲惆悵。他沒有去看跪在跟前的石得一,只是拿眼角瞥了一眼李憲,道:「你們見過唐康了?」
到了這個時刻,趙頊不得不開始認真考慮人才問題。
這種事是有前車之鑒的。
「石越來了。」李向安小心翼翼地說道。他是隨龍的內侍,小心謹慎在朝中當差快二十年,也是極為不易的。朝中大臣中,李向安與石越關係最為密切,但是他卻從來不會落下任何把柄。所以即便石越不得意的年頭,他也從來沒有受過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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