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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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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熊羆百萬臨危堞 第二節

第二十三章 熊羆百萬臨危堞

第二節

他往來於雄州與易水南岸的兩座水寨之間,調派人手,布置防務。一面還要派出探子去打探各處消息,又要分出精力來,給雄州新募的巡檢部隊分配兵器。好在雄州巡檢胡玄通是個精幹之人,半個晚上,他就募集了三百人——這三百人都是雄州本地人,多是各地忠義社的,個個都精習武藝弓馬,有幾十人還騎了自家的馬來,這支生力軍的加入,的確令趙隆高興了一陣。只是這些人畢竟不知戰陣,趙隆叫曲英從武庫調出三百架弓,九千枝箭,發給他們,將沒馬的安置在雄州城牆上,協助守城,有馬的幾十人則令他們跟了胡玄通,聽候差遣。
另一方面,這兩天的時間,一水之隔的歸信城,戰況之慘烈,讓人揪心。
可即便是這樣,他的兵力還是不夠。他麾下原本便只有三千人馬,其中又有兩個指揮,三分之一的人馬,分別駐紮于容城與歸信。兵力捉襟見肘,趙隆也意識到,要想守住雄州,扼住易水不令遼軍輕易渡河才是關鍵。因此,他在易水邊的兩座水寨內,各布置了一個指揮防守,自己親領營中馬軍與親兵策應,以此構成第一道防線。
「下書?哼!」趙隆望望蕭吼,又望望取過書信驅馬回來的親兵,忽然大喝一聲「駕」,朝著那親兵策馬疾馳而去。他一把奪過親兵手中綁著書信的羽箭,調轉馬頭,回到本陣,抬眼望著蕭吼,高舉手中之箭,高聲道:「此物便是蕭將軍所下之書嗎?」
趙隆的一個親兵看了趙隆一眼,驅馬朝著落箭的寨門馳去。
柴貴友不解地望著趙隆:「這卻是為何?」
柴貴友似是明白他的心思,又解釋道:「如今人心惶惶,本郡不得已,欲藉此來激勵士氣!」
柴貴友又呆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過了好一陣,方低聲問道:「趙將軍,你說,咱們守得住嗎?」
圍攻歸信城的,是三千契丹騎軍與八千渤海步軍,還有大量的漢人工匠。遼軍連夜造出幾十架雲梯、十幾架撞車,自九日清晨開始,就對歸信城發動一波一波的猛攻,歸信知縣任傅良平日治民,素懷恩信,此時親冒矢石上城牆指揮守城,趙隆的第四指揮半日之內,陣亡過半,指揮使、副指揮使、虞侯全部戰死殉國,任傅良斬了前來勸降的遼使,又將自己未滿三歲的獨生幼子扔下城牆摔死,以示必死之意。兵力不足,他就強征城內十六歲以上男女,全部上城牆守城。歸信縣城牆內外,死屍橫積,但遼軍上萬大軍,攻了整整一天,傷亡了一兩千人馬,歸信竟然就是攻不下來。
「本郡知道,此乃是堅壁清野,疲敵之策。」柴貴友揮揮手打斷他,澀聲道,「但將軍可知道,河北承平百年,本州有多少富民?這些富民和*圖*書又有多少家產?官府若燒他家糧食,他們又如何肯依?本州鄰近夷狄,民風尚武,百姓家藏刀弓,素稱難治。本郡不想還未與契丹交戰,便先與百姓打起來了。」
回到雄州后,他一面吩咐書記官撰寫戰報,下令部將清點士兵武備,廣布邏卒于城外,一面便去找知州柴貴友,商議對策。他雖然隸屬武衛二軍,但按規矩,除非樞密院另有敕令,河北沿邊駐屯禁軍首先是聽令于所在知州、知軍們的。實際上,武衛二軍都指揮使,也是由霸州知州燕超兼任。而西線的飛武一軍都指揮使,則是由定州知州段子介兼任。但若無樞密院敕令,他們都調動不了其他軍州的駐屯禁軍。
遼軍後繼大軍陸續趕到,歸信城外,旌旗遍野。遼軍運來兩尊火炮,四架拋石機,還有自容城繳獲的大量震天雷。隔著易水,趙隆都能聽見歸信火炮發射時的轟隆聲,瓦橋關內外,氣氛凝重,每個人都鐵青著臉,心事重重。歸信的每一聲炮聲,都像是打在了瓦橋關守軍的心頭。直到日落時分,炮聲終於停下,每個人的心都沉到了深淵之下。
到了後半夜,去往歸信的探子渡河回來,帶來的消息讓趙隆更加心情沉重——遼人的先鋒,已經將歸信縣城圍了個水泄不通。探子堅稱他看到遼人營寨相連,至少有上萬人馬。而且有許多的步軍!這些契丹步軍如今正在歸信城外,打著火把,連夜伐樹,並且有大批的工匠在製造攻城器械。
趙隆解釋道:「契丹已近,我軍雖依水設寨、拒河而守,但難策萬全。依下官之見,未必擋得住遼人渡過易水。便如大人所言,雄州不過是一四面漏風的門戶,我們得做好遼人留下小股兵力將我們困在城中,大軍卻繞道南下之準備。以過往戰例而言,這等事甚多,因此商旅南下,再快也跑不過契丹人,路上必為契丹所劫,反而以其貨物資敵,況且我們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沒有姦細。最要緊的,是怕南下的商旅,阻住官道,不利於援軍前來。」
瓦橋關水寨,角聲大作。戰火,終於燒到了瓦橋關!
「趙將軍說得是,雖說這是扇四面漏風的門戶,不過,好歹也是個門戶。」柴貴友自嘲地苦笑了一聲,「那趙將軍說吧,該如何辦法?明日一早,契丹的先鋒,便該到易水河北了。這易水北邊,還有容城、歸信二縣,又該如何是好?」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趙隆身上了。
趙隆愣住了,抬起頭來。
果然,入夜之時,趙隆接到斥候的報告——歸信陷落。遼軍用火炮轟開了城門,而江守義與李月帶遼軍找到了雄州地道的出口,遼軍兩道大入,任傅良率軍巷戰失利,自刎于縣衙之內。遼和_圖_書軍旋即縱兵大掠,歸信一城,幾成人間地獄。
「在下大遼先鋒都統韓將軍帳下遠探攔子軍隊帥蕭吼,奉令前來下書!」
趙隆也是苦笑了一聲:「大人,容城、歸信二縣,如今恐怕只能信任諸葛大人與任大人了,容城駐紮著屬下的第二指揮,歸信駐紮著第四指揮,各有五百禁軍,纓城自守,仍堪一戰。」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以下官之見,如今頭一件要緊之事,除派人向朝廷報急外,便是要分派人馬,巡查關北,拆毀易水上的橋樑,將關北至易水之房屋樹林全部燒毀,水井投毒,人畜遷入城中。城門要加派人手,晝夜看守,不讓百姓接近,城中要實行宵禁,百姓哪怕生火做飯,也要在規定的時間內,不得隨意舉火,晚上更是嚴禁舉火,城內水井,易著火處,都要遣人看守。如今人心惶惶,遼人在城中必有姦細,若為其所乘,大勢去矣!」
趙隆低下頭,在這位之前還幻想遼軍主力會攻向定州的知州頭上,又潑下一盆冰水:「依下官看來,這些遠探攔子軍黑衣黑甲,多半是契丹北樞密副使耶律信的部下!」
「百姓不會聽你這些的。只要此刻未被契丹搶,他們便會心存僥倖。而且,契丹人搶了他們的糧食,他們恨的是契丹人;若是官府搶了他們的糧食,到時候,他們怨恨的便是朝廷——這些人便是遷進城中,誰能保他們不懷怨勾結契丹?趙將軍,這天下,多的是只顧自家家產,一點兒也不在乎忠君愛國、華夷之防的有錢人。」柴貴友望著趙隆,又道:「況且,契丹人去搶他們,不是自己的子民,若有反抗,便行屠戮,趙將軍,你能讓本郡下令去屠戮治下子民?」
「大人說得極是。」趙隆沉聲道,「雄州乃河北門戶,無論如何,必須堅守。」
「這……」趙隆定定地望著柴貴友,一時十分為難,他從軍以來,從來不在戰報上作假。
趙隆原本早已打定主意絕不分兵去救歸信。但當真正聽到探子帶回的消息,他又猶豫起來——歸信城中,有他的五百部下!
那黑甲騎士策馬來回踱了兩步,目光落在趙隆的身上。
白溝驛初戰不利,讓趙隆徹底明白,他將要面對的對手,不是他以往的對手可以相比,而他所能依賴的部下,也不是以前那支能征善戰的西軍。
紹聖七年四月十一日晚子時左右,雄州瓦橋關易水北岸,一支百人左右的契丹騎軍高舉著火炬,疾馳而至易水北岸列陣。
「這……」趙隆也知道自己斷然下不了這個手,一時亦無言以對。
「第二件,頒下告示,往來商旅,全部進城,不得南下。違者斬!」
「為何?這是……」
「足下可是趙隆趙將軍?」這黑甲騎士竟然說得和-圖-書一口純正的汴京官話。
趙隆只覺得喉嚨一陣發乾:「回大人,確是遠探攔子軍。下官與他們隔河交鋒,死了一名親兵,也射殺了一名遼人。」
「若是不能,那便是下了這個令,亦是無用。」柴貴友又道,「本郡會頒布告示,曉諭百姓。但來與不來,聽其自願。」
他一直猶豫到天明,也沒有拿定主意。而從容城卻傳來了更壞的消息——容城降遼了!
但情況怎麼看都無法讓人樂觀。
「大人,下官……」趙隆欠身抱拳,正待謙讓幾句,但柴貴友卻已是心急如焚,打斷道:「將軍不必謙讓,此前唐都承過郡,便曾與本郡私下說過,他說趙將軍乃是西軍名將,田侯素所愛重者,將來萬一有事,囑咐本郡要多多倚重。如今看來,唐都承所說,正為今日啊。」
「你是何人?」趙隆驅馬上前兩步,高聲反問。
這樣安排亦屬迫不得已,以武衛二軍為例,雄州因為宋遼百年通好,其外交使命重於軍事使命,以當時武臣之素質,實難勝任,因此知州必須是文臣。如此一來,雄州知州卻不便兼任軍都指揮使,而只能以霸州知州兼任,但益津關——也就是霸州,比雄州更靠近遼境,當趙隆見著遠探攔子軍的時候,霸州多半已經開始與遼軍苦戰了!倘若雄州的趙隆部也受燕超節制,生死存亡之際,這些部下是赴援霸州呢,還是不赴援呢?坐視主帥戰死而不救,按軍法部將是要處死的。但河北沿邊諸鎮的禁軍,首要任務,卻是守衛所在軍州。
「第四件,請大人下令本州鄉村百姓,皆就近遷入本城或歸信、容縣,及張家、木場、三橋、雙柳、大渦、七姑垣、紅城、新垣八砦,糧食、牲畜,盡量帶走,不能帶走,亦要燒掉……」
聽見柴貴友這一連串的問題,趙隆只覺一副沉甸甸的擔子壓了下來。此時他也無法多說什麼,只能默默承擔下來。欠身回道:「回大人話,今日在白溝,下官碰上的,是契丹的遠探攔子軍……」
趙隆明知這樣是軍中大忌,但他亦無計可施。江守義乃是他一手提拔的,即便是他趙隆,也是懷疑對象。他若再敢替這些通遼的疑犯說話,休說杜台卿不會聽他的,柴貴友只怕就要解除他兵權了。
趙隆一愣,停住腳步:「請大人示下。」
「好。此事本郡讓胡巡檢去辦。」
趙隆遲疑了一下,終於欠身答道:「下官遵命。」
也許這就是遼人與西夏人不同的地方。
北岸,一位黑甲騎士越陣而出,張弓搭箭,嗖地一聲,一枝綁著書信的羽箭,正中一座水寨的寨門。
到了十一日,歸信的戰況更加慘烈。
趙隆的話沒說完,柴貴友已經大聲苦笑起來。他疑惑地抬頭,卻見柴貴友搖頭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此事卻依不得趙將軍。」
「可即便不燒掉這些糧食,契丹來了,也會被搶……」
「遠探攔子軍?」柴貴友立時臉都白了,旋即不敢置信地望著趙隆:「將軍沒看錯?胡巡檢說將軍只帶了十個人,難不成……難不成將軍擊敗了遠探攔子軍?」
「第三件,胡巡檢的部下,請大人下令,讓他聽下官指揮。此外,城中兵力不足,禁軍不敢私自募兵,請大人下令,募集勇壯能戰之士,充入巡檢,協助守城。並擇本州膽大機靈之善走百姓,往來容城、歸信,探查敵情。」
領兵去救歸信,的確是冒險,有可能就此被遼軍殲于歸信城下,導致雄州不戰自破。但若讓遼人從容攻下歸信,他們便可以以歸信為據點,來進攻雄州,將來要想守住雄州,就更加困難了。
便聽柴貴友又道:「罷了,罷了,不該問。反正守得住也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因此,趙隆的上司,便是雄州知州柴貴友。
四月八日這天晚上,是趙隆的不眠之夜。
所以,武衛二軍與飛武一軍各部,與其他禁軍大不相同,可以說,他們只不過是名義上共用一個番號,實際上卻是獨立的部隊。
「說得不錯,說得不錯。」柴貴友連連點頭。
「不錯!所謂識時務者……」
他一面感嘆,一面又忙不迭地問道:「趙將軍,如今該要如何處置?方才胡巡檢來報,道是將軍已與契丹交過鋒了,不知勝負如何?來的契丹有多少人馬?是何人領兵?」他口中的「胡巡檢」,乃是雄州巡檢胡玄通,統率的是雄州的另一支武裝力量,平日專責捕盜、治安、緝私。宋初與契丹交戰,河北沿邊有些巡檢麾下,兵強馬壯,令契丹付出慘重代價,甚至連禁軍亦有所不及。不過如今承平日久,這些巡檢自然無法與立國之初相提並論。
「原來如此。」柴貴友點點頭,「既然如此,便照此辦理。」
前來瓦橋關求援的兩名死士,在柴貴友與趙隆面前聲淚俱下,苦求一日,見二人並無發兵之意,兩人不顧柴貴友與趙隆阻攔,一人繼續南下求援,一人竟然又游過易水河,要與任傅良同生共死。就在易水北岸,趙隆眼睜睜看著他死於遼軍攔子軍箭下。
蕭吼一句話方說到一半,便見趙隆已摘下弓來,將那羽箭搭在弓上,弓弦響過,一枝羽箭朝著自己射來。他心中一驚,慌忙側身閃避,卻聽趙隆高聲說道:「請蕭將軍回復韓寶將軍,這便是趙某的答覆!雄州在此,爾等若有本事,只管來取!」
趙隆見到柴貴友時,柴貴友第一句話便是:「趙將軍,本郡乃是文臣,不似燕霸州、段定州知兵,如今契丹果然背信入寇,雄州存亡,便全賴將軍了!」
容城降遼的具體情況,直到和圖書四月十日的中午,才打探清楚。他的第二指揮使江守義在遼軍抵達城下之後,就殺了容城知縣,打開城門,降了遼人。肩負監軍之責的軍法官李月,也一道降了契丹。這件事情在雄州的禁軍中造成了極壞的後果,一面是柴貴友、胡玄通等人隱隱流露出來的猜忌與防範,另一面是惱怒的杜台卿幾乎變得歇斯底里,他下令將他的衛隊派到每個指揮的虞侯身後監視,又命令徹查軍中與江守義、李月往來密切之將士,一時之間,雄州之內,人懷猜忌,上下相疑。
「是關於今日白溝驛之戰。本郡會傳出話去,今日將軍率親兵在白溝驛,以少勝多,大破遼軍,射殺遼軍九名,傷敵十余名。將軍回去后,將今日去了白溝驛之親兵姓名報給本郡,凡今日出戰之親兵,每人賞緡錢一貫文!戰死的那一位,除朝廷撫恤外,本郡另賞緡錢二十貫文、絹四匹!」
「果真?」柴貴友盯著趙隆看了半天,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苦笑道:「看來是真的了。如此說來,雄州要面對的,是遼軍主力。」
「如此,有勞將軍了。」柴貴友也抱了抱拳,見趙隆正要退出去,忽然間想起一事來,忙又叫住趙隆,道:「趙將軍,還有一事……」
一隊隊武衛二軍三營的禁軍將軍列隊而出,張開弓弩,對準了對岸的契丹人。守衛水寨的指揮使迅速地登上望樓,等待著策馬而至的趙隆的將令。
這讓趙隆實在無法相信。他將他負責情報的行軍參軍韋榮兒叫來,令他親自渡河前去打探。但心裏面,他卻已經相信那探子所帶回的情報。他隱隱地感覺到遼軍的這次南犯不同尋常,然而他卻無法分辨是否如此——這雄州城裡,沒有人真正經歷過遼國南犯。
九日晚上,任傅良又募集了三百死士,在夜色掩護下,從城中地道出城——這歸信地道據說乃是名將楊延昭所建,出城之後,直達遼軍陣后。這支奇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夜襲遼營,將遼人辛苦造好的雲梯、撞車,燒了個大半。又有十餘人分道奔出,前往各處求援。
易水並不是什麼天險,在下游還能行舟,然而在雄州境內的易水,水深流急,河面狹窄,不能行舟,大宋水軍無用武之地。而遼軍在河對岸,僅憑弓弩就可以直接攻擊水寨。兩座水寨都是木寨,他害怕遼軍火攻,不敢在水寨內屯放火器,可寨中又無法安放床弩,如此一來,他們也只能靠普通的弓弩與遼軍作戰——這不過是相當於兩個固定的大陣。寨中的禁軍,士氣低落,心懷恐懼。直到柴貴友大賞今日白溝驛之戰的消息傳來,水寨中的氣氛,才又變得活躍一點。
「也罷。」趙隆知此事亦只能如此,當下便抱拳欠身,道:「如此,下官便先行告退,且去安排防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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