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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樂奏響，激昂高亢的聲音猶如龍吟一般響越大明宮的上空。

隊伍中，一位年輕英朗的武將身穿白袍，著鋥亮銀色戰鎧，腰桿筆挺坐於一匹渾身墨黑的駿馬之上。英俊的面容帶著矜持與疏離，同周遭喧鬧的氣氛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李碧苒說完，掉頭沿著原路返回。宋紫兒則立刻去了前面斗詩的檯子旁，尋到了武家姐妹，含蓄地暗示了一番。

本朝女子潑辣，為了情郎打鬧也不稀罕，鬧到見血卻是有些過分了。梁王鐵青著臉來向太平公主告罪，將兩個妹子領走了。李碧苒更是羞得滿面通紅，當著太平的面將劉玉錦訓斥了一番。

「我不娶別人！」薛崇簡緊緊抱著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文郎怎麼此刻還是這麼一副模樣？」同行的少將取笑道，「且把你那鬼面修羅的面孔收一收吧，嚇壞了多少小娘子。咱們如今回了長安，又不是在戰場上。」

李碧苒挑了一條僻靜的小路繞行。走了片刻，聽見前面的竹林里傳出男女說話聲。

丹菲聽了，十分擔心劉玉錦。然而劉玉錦回去后便被拘在了家裡，別說再和丹菲見面，就連傳個消息都不行。

自己親姊妹主動去打人，還反被人收拾得不能動彈。武八娘簡直羞得不敢去看薛崇簡。

李碧苒想了想，道：「聽說武家七娘擅長丹青。昭容這園子里的竹林極美，她不當錯過才是。」

宋紫兒道：「太平公主有意為薛二郎聘梁王家七娘為妻。」

武七娘本就對薛崇簡有意，一聽薛崇簡在竹林里作詩，提著裙子就奔去了。她妹子八娘覺得這婢女笑得不對勁，卻沒攔住她，只得後腳跟著追過去。

「你命中有貴人相助呢。」萍娘道，「我看你將來，也是富貴門中人。」

薛崇簡早就知道武家女子潑悍，沒想到竟然會動不動就出手打人。他趕緊大喝一聲，上去將兩人分開。

文默這才勾了勾唇角，和-圖-書道：「只是想起了逝去的親人故友罷了。」

薛崇簡低聲道：「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這樣子。你要是生在高門，染了那些貴女驕嬌跋扈之氣，我反而不愛你了。你別妄自菲薄，要相信我。」

薛崇簡當然要出來幫著劉玉錦，立刻道：「阿錦，你鬆鬆手，到我身邊來。你們還不來把娘子扶著？」

大明宮門開，將士們入朝拜見天子。

文默神色複雜，端起酒杯，啞聲道：「她在哪裡？」

年輕武將濃眉緊鎖，緩緩點了點頭

這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陽城縣主同宜國公主的外甥女為著薛崇簡爭風吃醋、大打出手，還划傷了薛崇簡的臉的事，一刻之後，就傳遍了整個詩會。

丹菲啼笑皆非，「女人一輩子所能做的，只有嫁人生子？」

李碧苒聽著不禁氣惱。太平公主明確表示了不同意這婚事，劉玉錦當著自己的面發誓不再見薛崇簡，結果還不是背地裡又同他私會。若是讓太平知道了，光是生氣就罷了，怕太平覺得是李碧苒有意讓外甥女去勾引薛崇簡，壞他們家同武家的婚事，那可就麻煩了。

隊伍中，年輕的武將們最得眾人矚目。長安城的女郎們熱情地朝歡呼招手，無數綉帕香囊、瓜果，甚至還有金釵玉環都朝那些俊朗武將們丟擲過去。

劉玉錦一鬆手，武七娘跳起來，拔下頭上一根金釵，就來划劉玉錦的臉。

旁邊有人嗤之以鼻，道：「跳樑小丑亦有資格同吾等同席了？」

他竟然覺得自己會成為第二個賀蘭奴兒？

長安萬人全擁擠在道路兩旁，歡騰之聲猶如濤聲一般綿綿不絕。

李碧苒時候派人查看過賀蘭奴兒的事，知道她不是死於溺水，而是別人擰斷了脖子。崔景鈺這樣清高的人，為了救曹氏，居然不惜親自出手，沾上鮮血！說他只把曹氏當作一個普通的同伴，那未免太牽強了。

「將軍大名如雷貫耳和-圖-書。」崔景鈺道，「在下敬佩不已。」

丹菲經歷了這奇恥大辱，怒過將她原本對崔景鈺的好感都燒得一乾二淨。她一面罵自己賤，給崔景鈺自己羞辱自己，一面又罵崔景鈺高傲無恥，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薛崇簡驚駭，眼疾手快把劉玉錦拉到身後。武七娘的金釵在他下巴上重重劃過。

不料武七娘潑悍，劉玉錦也不弱。她挨了武七娘幾下后終於反應過來，也勃然大怒，照著丹菲教她的招數，扣住武七娘的手腕一扭，接著踹她的膝彎，轉眼就將武七娘扭著手壓在了身下。

丹菲苦笑，「我是心高命低。誰知道將來會如何呢。」

丹菲下意識想去找崔景鈺商量，可隨即想起他才說過的話，又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你是個有志氣的。」萍娘道。

「養不熟的狗。」李碧苒冷冷道。

他失落地收回目光，隨著同僚們走入了含元殿，卻是抬頭就和旁邊一位文官照面。

「睜開你的狗眼！」武七娘罵道，「我乃先梁王之女。你是個什麼玩意兒，竟然敢打我？我叫皇后治你死罪！」

崔景鈺渾然自若，走到新出爐的忠武將軍面前，敬道：「在下敬將軍一杯。」

英武俊朗的將軍，縱使只是尋常鄉紳人家出身，可年紀輕輕就有軍功爵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文默這個身世微妙的年輕武將就此搖身一邊，成為長安城裡又一名炙手可熱的新貴！

這事傳到韋皇后耳中，倒惹得她發笑，道：「太平一心想求武家女為新婦，這下可不知怎麼辦好了。」

她們倆姑嫂面和心不合，韋皇后自然樂意看太平公主的笑話。

啪嗒一聲，武七娘丟了金釵，自己也兩眼一翻，暈倒過去。

「有趣。」李碧苒站在對岸，遠遠望著。她雖然聽不到兩人對話，卻是從看他們神情舉止，將兩人的情感糾葛猜了個七七八八。

劉玉錦含情脈脈地望著他，摸和_圖_書了摸他的臉，「我真捨不得你。我要是身在好一些的人家就好了。」

「中書侍郎，崔景鈺。」他朝文將軍拱手。

崔景鈺端著酒杯而來。數名正在說笑的武將見了他，霎時靜了下來，露出複雜的神色。

「文默。」武將利落回禮，「久仰。」

瞬間一片死寂。劉玉錦眼睜睜看著，不住吸氣。薛崇簡緊皺著眉，抬手捂住下巴，可血還是不斷從指縫間湧出，滴落下來。

「爭取過一兩年就出宮，十八九歲的小女娘，正是嫁人的大好年紀。尋得一個貼心的好夫君，生兩個聰明活潑的孩子，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這才算完。」

丹菲正在萍娘的指點下，指揮著宮婢在後院里翻曬著藥材，聽到樂聲，不禁停下手上的活兒，朝遠處望去「將士們入含元殿了吧。」萍娘嘆道，「上一次聽到這禮樂聲，還是聖上登基，萬朝來賀之時呢。一晃就數年過去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五月，怒放的春花開始逐漸凋謝，北伐的將士們風光回京了！

宋紫兒小聲道：「要不奴去提醒一下他們？」

丹菲對此不以為然，只是看著含元殿，有些嚮往。

武將們仗著軍功誰都不怕，一些或眼熱或不屑崔景鈺的官員亦趁此機會落井下石，跟著一道鬨笑。

劉玉錦嗯了一聲，依偎在他懷裡，「回頭你娶了別人，我只求你別忘了我。偶爾想起我，也還記得我的好。」

「哪裡來的瘋婆子，怎麼見了人就打？」劉玉錦氣道。

含元殿上，論功行賞。以張齡玉老將軍為首的數名幹將封侯。文默居功甚偉，封忠武將軍，領上府折衝都尉，官居四品。

文默終於緩緩舉起了杯子，與他虛碰一下，仰頭飲盡。

說著就撲過去，抓著劉玉錦的頭髮，同她撕打起來。

長安城門大開，文武百官和長安百姓出城十里相迎。鮮花錦繡，鑼鼓沸騰。武將們身著鎧甲，披著紅袍，騎著wｗw•hｅｔｕｂooｋ.cｏm•coｍ高大的戰馬，從金光門入城。

「難怪會那麼護著她。」李碧苒咬著唇，冷笑道，「枉我還擔心她和三郎糾纏不清，倒是多慮了。罷了，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崔景鈺。以後有得是苦給她吃的。」

雲英道：「若是薛二郎有情有義，自會將此事處理好。我阿娘也說，好男人必不會讓女人為這些事操心。」

天朝上國，戰勝八方。

文將軍一步步沿著白玉台階而上，挺拔身姿引得遠遠旁觀的貴婦宮人們一陣陣讚歎。文將軍克制不住將目光投向遠處，急切的視線從宮婢女官們的臉上一一掠過，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張面孔。

薛崇簡和劉玉錦本濃情蜜意，毫無防備，被武七娘打過來了都一時反應不過來。武八娘氣喘吁吁地趕到，忙叫道：「阿姊住手！別在這裏丟人！」

太平只想到梁王家世般配，卻沒想到他家女孩下手那麼毒，竟然動不動就要划人的臉。她一罵武七娘潑悍，二罵劉玉錦禍水，三還怪李碧苒和梁王管不好自家女孩。李碧苒和梁王都是她的晚輩，乖乖被她訓斥了一番，大氣都不敢出。

丹菲心裏五味雜陳，勉強笑了笑。

那少將無奈一笑，不再多言。

崔景鈺面色如水，未有一絲變化，涵養功夫已臻化境。他手上穩穩端著蓮紋銀杯，目光定定注視著忠武將軍文默，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同他攀談。

丹菲苦笑，「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阿錦素來天真爛漫，想不到這個份上。不過還在孝中，也不急著談婚論嫁。」

是夜宮宴，一眾武將把酒言歡，恣意颯爽，將氣氛渲染得分外熱烈。

一戰定乾坤，大周威震天下，四方來朝。

武七娘雙目赤紅，大喝道：「好你個妖婦，敢勾引我阿簡哥哥！」

表兄表妹，這關係本就曖昧，更何況他們又是假扮的。崔景鈺面上冷漠無情，實際上卻是極維護這曹氏。

「不用。」李碧苒道和_圖_書，「反對他們婚事的是太平公主，我可是慈愛貼心的好舅母，幹嗎要去做個棒打鴛鴦的壞人？你上次打聽的，太平公主看中了武家哪個女孩？」

「不敢當。」文默簡潔道，神情疏離，好似真的和崔景鈺是初識。

崔景鈺勾起笑來，又斟滿一杯，低聲道：「這一杯是賀喜將軍征戰沙場，平安歸來。」

雲英看她煩惱，道：「太平公主膝下子女皆婚配高門，幾個兒媳都出身世家大族。劉娘子就算如願嫁了進去，也不好同妯娌相處呀。宜國公主雖然疼她，可到底隔了一層。薛二郎同兄弟們比起來，差了一節，就怕日子久了後悔呢。我阿娘和出嫁的阿姊常和我說，在夫家過日子，遠比在娘家艱難許多呢。婚姻大事，還需門當戶對才是。」

崔景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差點失態。文將軍卻是沉穩冷靜地朝他點了點頭。崔景鈺緊咬牙關，深呼吸，片刻後面色恢復如常。

段寧江是三月的生日，丹菲自己是六月，也不差幾天了。

李碧苒只當是年輕人在私會，不以為然。正打算繞開之際，就聽見熟悉的嗓音「沒人呀。」薛崇簡道，「外面沒人，別害怕。」

萍娘笑道，「阿江今年虛歲有十七了吧？」

說罷，先干為敬。

「便是蛇鼠臭蟲，也會敬仰熊虎之風嘛。」

「分明聽到有人說話的。」劉玉錦臉頰潮|紅，嘴唇腫著，雙目含著春|水，顯然剛同情郎親熱過。

崔景鈺朝韋皇后的方向掃了一眼，「今日未曾隨侍，或許不當值。三日後圍獵，她定會跟著皇後去，到時候你就能見著。只是，關於她，還有一事需要告知你，就是需要你心裏先有個準備。」

「別怕。」薛崇簡摟著她，又在她唇上吻了吻，「母親在和幾位夫人打雙陸呢。」

武七娘趕到竹林時，薛崇簡正和劉玉錦站在水邊，拿點心逗錦鯉玩。因四下無人，薛崇簡摟著劉玉錦的腰，兩人姿態極親密，顯然一對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