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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楚客、紀楚納和韋敬、崔湜等人緊隨安樂之後匆匆進宮。他們所有人都一臉惶恐、難以置信之色，又夾著一種微妙的狂喜和興奮。就像聞到了血氣的豺狗，貪婪、狡詐之意溢於言表。

「皆已安排妥當了，皇後放心。」韋溫躬身。

***次日是個陰天，起了風，比前一日要涼快些。

丹菲寫完最後一條懿旨，放下了筆，顫抖的手拿起皇后金印，蓋上印章。禁衛領了旨，躬身退了出去。

韋皇后坐在榻上，久久沒起身。賀婁尚宮去扶她，一下還沒能扶起來。丹菲急忙過去幫手。

「橫豎無用了，就由我來處置吧。」

韋皇后慢條斯理地吩咐：「駙馬都尉韋捷、韋灌、衛尉卿韋璇、長安令韋播、左千牛中郎將韋錡、郎將高嵩等分領駐軍。」

韋皇后開門見山道：「陛下舊疾複發而去，來不及留下隻言片語。因事發實在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我將諸位叫來，就是看看你們有何高見。」

韋皇后做下如此大的事，說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她所有的勇氣和鎮定都用在了先前一時，此時一口氣松下來，便渾身乏力，連站起來的力氣都無。

萍娘嘆道：「如今封了宮門，也沒法把消息傳給郡王和崔郎。」

此時坐在這裏的，都是韋氏一黨要員，前來參与分大餅的。崔景鈺離開了這個權力中心，也不用再違心行事，名聲也不用再受損了。

丹菲亦道：「能有你們兩個同我在宮中相伴這些年，扶持照顧我，亦是我三生之幸。」

「如何？」上官婉兒忽而挑眼看了看丹菲。

丹菲她們費力地將她送回了含涼殿。韋皇后彷彿經歷一場大戰，疲憊不堪，倒頭就睡去。

韋皇后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轉頭對對和*圖*書韋敬道：「我們直接扶溫王登基。你父親為太子少保。你們父子倆務必將他照料好，不許出任何差錯！」

殿中死一般的寂靜。柴、賀婁兩位尚宮為首，數名高級女官、內侍總管跪坐在後。這些都是含涼殿的人。而那些被關起來的神龍殿的人，估計是活不到明日了。

「還有，中書舍人韋元巡行長安六街，謹防有不法者借事生非。」韋皇后道，「府兵安排得如何？」

良久，韋皇后才輕聲道：「給大家裝殮吧。」

「朝政由誰理事？」韋皇后問。

「當著我的面，就無需再做樣子了。」韋皇后冷聲道。

「好孩子。」韋皇后難得地朝他露出和顏悅色之態，「從各府調來五萬人馬，分左右營屯駐京城。韋家子弟，選驍勇者，分掌左右羽林軍。」

出了這樣的事，三人都心神不寧，乾脆和衣倒在丹菲的床上睡了個囫圇覺。直到暮鼓聲響，她們被吵醒。起來又飽飽地吃了一頓晚飯，換上了孝服，一群宮人由柴尚宮領著，去了停靈的兩儀殿，為大型皇帝守靈。她們三人都比較能抗壓，狀態還好。旁觀別的宮人，一個個面無人色、愁眉苦臉，不少宮婢都哭過。

丹菲沒有看到崔景鈺，失落之際，又感到欣慰。

丹菲尋了一張墊子，坐下來喘氣。此刻日頭已偏西，她自清早用了飯後，至今一口水都未進。這短短的半日發生的事，簡直就像大半輩子一樣多。丹菲再是膽大，此刻也依舊感到一陣陣難抑的惶恐。

她的手扶住韋皇后的胳膊，只覺得觸手冰涼，汗濕紗衣。

「昭容這邊請。」丹菲將她請到屏風后的書案前，伺候筆墨。

上官婉兒皺著清秀的眉頭，又朝太平公主看了一眼。太平ｈｔtps://ｍ•ｈetｕbｏok•cｏｍ.cｏm公主微微點了點頭。上官婉兒無法，只得又照著宗楚客的意思，重新擬了一張遺詔出來。

眾人感恩戴德地叩首謝恩，離去之際，臉上都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韋皇后道：「你去給你耶耶磕個頭。一會兒六郎就該來了，你同駙馬替我盯著他。」

「我也一樣。」丹菲亦苦笑，「我還是見過突厥人屠城的呢。」

韋皇后目光凌厲如劍，掃了她一眼。武駙馬急忙將安樂拉去一邊。

雲英打了一個寒顫。

丹菲在旁邊，大大方方地看了。遺詔上讓溫王重茂為皇太子，由皇後知政事，相王且參謀政事。

韋溫也道，「姑母掌印，一切就好說。現下少說要調遣三五萬人才夠護衛京畿。咱們韋家弟子盡可用上，全聽姑母一人吩咐！」

季楚納想了想道：「刑部尚書裴談可用。」

「可是……」安樂立刻露出不甘之色來。

「我想他們在宮外也看得出情況不妙，自然會有所準備。」丹菲道：「發喪那日，百官會來朝。到時候爭取同他們接上頭，商議下一步對策。」

韋皇后給出的死因倒也合情合理。聖人進來卧病也是有目共睹的。眾人鬆了口氣，開始動腦子。

丹菲將遺詔奉到了韋皇後面前。韋皇后看了兩遍，又遞給了宗楚客等人傳閱。

上官婉兒看了太平公主一眼，一言不發地欠了個身。

丹菲強制鎮定，道：「奴不通政事，且讓皇後過目吧。」

宗楚客道：「應當罷相王政事，為太子太師。皇后獨自臨朝即可。」

「這就讓趙承恩與薛崇簡領五百精兵去均川。」崔湜道，「有他們守著，譙王不敢輕舉妄動。」

他就要做太子，要做新君了。可是這並不值得喜悅。他就是ｈetuｂｏok.cｏm•ｃom個傀儡，繩子被韋皇后緊握在手中。他稍要反抗，那繩子就會纏在他的脖子上。

丹菲摸了摸肚子，「有吃的么？天大地大，自己的肚子最大。有什麼事，吃飽了飯再說也不遲。」

丹菲體貼地扶著賀婁尚宮，道：「我送娘子回屋休息。皇後晚膳前定會起來。今夜還有許多事呢。」

韋皇后又道：「還有譙王那裡，不可掉以輕心！需派人前去防備他才是。」

吃飽了后，好像緊跟著煩惱都少了許多。

被點名的駙馬和韋家子弟紛紛叩首應下。丹菲下步如飛，替韋皇后擬制。

崔湜叩首。

韋皇后冷淡地笑了笑，「接下來，就要讓昭容擬一道先帝遺詔了。」

丹菲她們守了整夜，被香火和和尚念經弄得頭昏腦脹，出來一吹冷風，各個都不住打噴嚏。丹菲呵欠連天回了屋，本想倒頭好好睡一覺，頭剛挨著枕頭，就又被柴尚宮一聲令下叫到了含涼殿里。

韋皇後點頭，對崔湜道：「你同吏部尚書張嘉福、中書侍郎岑羲一起任同平章事，分任朝政。」

所有人先朝著停靈的宮殿給大行皇帝遙遙磕過頭，又抹著眼淚，來拜見韋皇后。

韋皇後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揚手一個耳光扇下，打斷了安樂公主的哭泣。

草草商議完畢后，眾人離開了大明宮。

丹菲啃著肉鋪，道：「我們倆先好生睡一覺，休息好了，晚上才有力氣。事已至此，好歹活著。你看神龍殿里那些宮人，還不知道下場如何。」

上官婉兒執掌詔令，寫聖旨是寫慣了。她略一沉思，就擬出了一份遺詔來。

安樂公主抹著眼淚，扶著武駙馬的手站了起來。

雲英猶如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拉著丹菲的手，「好阿姊，我能遇到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和_圖_書」

柴尚宮和賀婁尚宮退了出來，亦都露出了勞累之態。

「你耶耶舊病複發，暴病而亡，有目共睹。」韋皇后漠然道，「你是想坐在這裏繼續哭哭啼啼，還是起來幫我做事？」

「接下來該怎麼辦？」別說雲英，就連見多識廣的萍娘，此刻也有點發懵。

「姑母放心！」韋敬諂媚笑著，「耶耶身子也好多了，可擔此任。」

眾人訕訕，紛紛收了熏眼淚的香包。

武延秀膽子比安樂大些，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躬身應下，立刻將還哭哭啼啼的安樂公主拉走了。

「搶了西瓜，送他兩個棗子，聊勝於無。」太平公主譏笑。

太平公主冷聲道：「那你想如何？」

丹菲遠遠地望見溫王跪在靈前，少年身軀瘦弱，彷彿被無形的重量壓得直不起身來。

安樂公主和武駙馬是最先趕進宮來的一批人。安樂公主一進殿，便見到宮人抬著聖上的遺體。她撲在聖上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就這麼辦吧。」韋皇后道。

宗楚客信心滿滿道：「皇后無需擔心。您太后監國，名正言順，他們都當為您效勞。」

丹菲只得將詔書交給了她。

雲英苦笑，「我本來以為，當初眼睜睜見我爹被抓走，小侄兒被失手摔死，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了。今日我才知道，我見識實在太淺了。」

上官婉兒朝韋皇后看，等她示下。

丹菲將原先那張遺詔捲起，正打算拿去燒了。上官婉兒伸手一攔，將詔書截下。

韋皇后盛裝而坐，下方坐著諸位宰相。昨日缺席的上官昭容和太平公主也在列。除此之外，諸位公主駙馬，韋家的子弟等，密密麻麻地坐滿。溫王坐在韋皇後身側，面色麻木，似乎此事發生的事，和他全然沒有什麼關係。

宗楚客蹙眉，同韋溫兩和-圖-書人湊到詔書前，嘀咕了一陣，道：「有勞昭容擬旨。可臣覺得有些地方不妥。」

「還有工部尚書張錫。」宗楚客道，「讓他們二人處理國政，留守東都。」

「是。」韋皇後點頭。

眾人又重新動了起來。內侍們將遺體抬進了裡間，開始收殮。

上官婉兒倨傲地掃了他一眼，「如何不妥？」

雲英從廚房裡要來了一鍋半涼的肉糜粥，三人都餓得前胸貼後背，端著碗，就著一點鹹菜，將一鍋粥吃得底朝天。

殿中人人都紅著眼，不知道因為熬夜，還是被香包熏的。在他們的臉上，全然看不到悲痛和惶恐，只有赤|裸裸的興奮和急切。

安樂公主這時怯生生插口道：「阿娘打算立六郎？」

「阿娘……」安樂公主驚惶，「阿娘你……你做了什麼？」

「我不重用了，你就多擔著點。」賀婁尚宮點點頭，扶著小宮婢的手走了。

韋皇后最後道：「太子年幼，我又是個婦人，以後要仰仗于諸位之處不勝枚數。我先在此謝諸位扶持相助。今日之恩，來日新帝登基之後，定會百倍報答。明日發喪，諸位今日回去好生休息吧。」

韋皇後點頭，對宗楚客道：「中書省里的人，哪些可用的？崔景鈺近來可還聽話？」

韋皇后一直猶如石雕一般站立不動。

宗楚客率先道：「聖人駕崩十分突然，定要防止有心之人拿此事造謠中傷，一來損了皇后清譽，二來也會引起朝堂混亂，讓小人得利。臣建議皇后要提防軍中嘩變，先要部署兵馬。」

草草收殮過一番的聖上遺體被送去了兩儀殿。韋皇后最後看了皇帝一眼，帶著宮人起駕回了大明宮，也換了孝服。

宗楚客道：「相王輔政，于理不合。且嫂叔不通問，將來坐朝之日，又如何相處？」

「怕么？」萍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