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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隔著巨石和竹林的另一頭，男人都泡在一個大池子里。丹菲可以聽到那邊傳來的絲竹聲，以及男人們和歌姬的調笑的聲音。

「就這麼說定了。」崔景鈺淡淡笑了笑，「大好男兒，就該建功立業才是。」

丹菲泡在小小的湯池之中，渾身懶洋洋的。

她其實也不是很了解李隆基，但是天下沒有哪個帝王沒幾分剛愎自用、唯我獨尊的。聽說太平公主這些日子里十分安分老實，同李隆基的關係又恢復了往日的融洽。她一邊表忠，一邊反覆提起姑侄兩人早年的親愛。李隆基此人其實是個多情種子，有著李家人代代相傳的對女人的心軟。太平示弱，他看在血親份上，也樂得重新接納她。

等到走得，精緻秀麗的面容展露出來，只見長眉鳳目，鼻樑挺直，嘴唇被霧氣凍得嫣紅欲滴，才看出少年其實是一妙齡女子。丹菲筆直地坐在馬上，柔韌的身軀包裹在一件艾綠色的春衫之中，整個人宛如一塊潤玉。墨色腰帶將他纖細勁瘦的腰肢緊束，修長的雙腿踏在馬蹬上，腰背到雙腿拉伸出一道優美誘人的曲線。

待到啟程前一日，崔景鈺才徹底清閑了下來，睡了一個懶覺，起床泡澡。

崔景鈺笑容洋溢，一把將她抱起，「聖人召我回京了！」

崔景鈺長長舒了一口氣，側頭在丹菲的額頭吻了吻，抱著她睡去。

獵犬橫衝直闖，將密林之中的鳥獸趕了出來。一隻極漂亮的五彩錦雞飛入眾人視線。不料還不等眾人搭箭，丹菲就看似隨手地拉開弓，箭穿過錦雞的喉嚨將它釘在樹榦上，箭羽輕震。

司徒令德一聽，心中發虛，面色如常，耳朵卻是通紅。

「現在就走。」崔景鈺道，「再晚些雨季就來了，走上路就太危險了。早些出發，到長安的時候正是春末，剛好可以去圍獵。」

丹菲安排好了家僕，走了進來，捲起袖子幫他搓背，一邊道：「在當地添的那些家奴，只有十來個想同我們上京。我們帶來的那一批，也有不少不肯回去了。我剛好安排他們守莊子。」

「怎麼這麼問？你覺得聖人不會再把你召回去和_圖_書了？就算如此，你也不會只做一個縣令吧？」

之後又是一連幾日，辭別同僚上峰和友人，崔景鈺日日都會應酬到很晚才回來，一身酒氣，倒頭就睡。丹菲幫他脫靴脫襪，蓋好被子，親了親他的臉，吹燈歇息。

曠野里的風從田間麥浪之尖刮過來，從兩人之間穿過。金色的秋陽照在兩人身上，曬得人微微冒汗。雀鳥歡快地鳴叫著，從田裡飛向天際。

友人不禁低頭對司徒令德道：「真說起來，你眼光確實甚好。」

西嶺山中有湯，司徒家在湯池邊修有小小的別莊。是夜，他們一行就休息在莊子里。

丹菲躺在他胸口，繼續道：「我知道你同聖人交情十分好。但是他已經不是昔日那個與你稱兄道弟的郡王，也不是那個平易近人的太子。他已是一國之君了。為君者的心裏其實是很矛盾的，他們既不想世人將其視作君主，而與他保持距離，又不喜歡世人不將其視作君主，而不頂禮膜拜。」

崔景鈺摸著她的頭髮，眼神溫柔。

也許是星光，也許是溫熱的泉水，讓兩人霎時都有點迷失了自我。丹菲僵硬的身軀很快就在那雙手的安撫下放軟，水波一圈圈盪開。

崔景鈺不知何時回來了，也不知道在旁邊靜靜地看了多久。他從身後覆上來，不容抗拒地壓制住她。丹菲微微一驚，感覺到背後男人貪戀的渴求和霸道的佔有。

「別走！」丹菲又大笑地從崔景鈺懷裡鑽了出來，「這事太突然了。我們現在就動身？」

司徒令德親自把錦雞取了回來，遞給丹菲看，道：「恭喜夫人，奪了開堂彩！現在就等崔縣令展身後了。」

浩浩蕩蕩的隊伍賓士了半日，終於抵達山下。一群男兒以司徒令德為首，就等著大展身手了。

秋日的夜晚，星空如華蓋，山影巍峨，野獸的咆哮聲遠遠傳來。抹了蜂蜜的烤肉在火上滋滋作響，散發著誘人的香氣，甚是有野趣。

丹菲低頭在他唇角親了親，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想著長安的事，你想回去。你為聖人擔心，怕他受太平公主矇騙。但是從為m•ｈｅｔubｏok•ｃｏm.cｏm人臣的角度來說，你已儘力了。你要知道，聖人會有自己的判斷。更何況太平公主始終是他姑母，血緣是割不斷的。也許他心中也始終保存著警惕，但是他不會喜歡一個臣子不停地耳提面命，還將他當作一個孩子。」

崔景鈺今日心情極好，一直笑著注視著丹菲，眼睛亮晶晶的，裏面有一種異樣的興奮。丹菲敏銳地察覺了，用眼神問他。

縱使崔景鈺同李隆基之前再親厚，也經受不了一個帝王被挑釁后的怨怒反感。

秋意漸濃，豐收在即。

崔景鈺卻是一笑，「那你今年有機會再去南山圍獵了。」

新帝登基大典想必極其熱鬧，可惜我們沒能前往。聖上讓景鈺暫時留在益州，等他調動。我還好，可景鈺有些失望。他很想回長安，大展拳腳的。我們都有點擔心，是不是因為景鈺多次提起太平公主之事，讓聖人對他有了不滿。」

丹菲笑了笑，「九郎將來有何打算？」

男人們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卻遠不如她敏捷靈活，要咬緊牙才能跟上她的腳步。她帶著男人們在林中穿梭，教他們像個真正的獵人一樣，識別獸留下的痕迹，辨別野獸的足跡和氣息，教他們如何做簡易而有用的陷阱，來抓捕狡猾的獵物。

她覺得那小調的詞唱得有趣，忍不住趴在石頭上認真聽。朦朧的星光照在她雪白優美的背上，她宛如出海的鮫人，充滿神秘而致命的誘惑。

「你說得對。」崔景鈺嗓音低沉，「我確實管得太多了。」

良久，崔景鈺滿足地吁了一口氣，低頭吻了吻懷裡人通紅的臉。丹菲已昏昏欲睡。

「我只是假設。」崔景鈺輕輕撫著她的胳膊，目光望著被月光照著的帳頂，「我覺得你挺喜歡現在的生活的。」

崔景鈺和丹菲趁著秋收繁忙之際還沒來，忙裡偷閒，出城遊玩。

「腰圍又細了些。你最近瘦了呢。」丹菲環著他的腰，「等春耕忙過了，可要好好吃回來。我還是喜歡你壯實點的好。」

「大白天的……」丹菲緊張地聽著門外的動靜。

丹菲紅著臉嗔著，把他推開。婢hｅｔubｏｏｋ•cｏｍ.com女們紛紛捂嘴竊笑。

丹菲寫到此，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

「明日就啟程了，走上路不方便……」崔景鈺手上動作飛快，三下兩下就扒去了她的衣服，將她一把抱起，大步朝床榻而去。

「你說，如果咱們就永遠留在益州了，會怎麼樣？」

丹菲本伏在他胸口，聞聲撐起了身子，薄被從她光裸的肩頭滑落。

崔景鈺道：「聽義雲說，太平公主依舊很安分。但是朝中數位宰相都由她提拔，對她十分忠心。尤其是崔湜，此人狡詐油滑。當初誅韋時讓他逃脫責罰，實是失策。太平手中握著這些重臣，其實還是同聖人呈分庭抗衡之勢。」

丹菲沉吟片刻，低聲道：「聖人召你回去，是不是太平公主有什麼事？」

「好，好！」丹菲興奮地團團轉，「要給家裡寫信。耶娘不知道會多高興。」

丹菲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麼，登時激動得瞪大了眼，「你……你說什麼？」

「休再提此事。」司徒令德冷聲道，「曹夫人可不是你我能戲謔之人。」

丹菲搖頭，「我也和萍娘討論過此事。她說聖人雖然登基，然而上皇還依舊會過問政事，並未全部放權。上皇又是十分縱容維護太平公主的。不過我覺得不用太擔心。聖人年近而立，已遠非當初那個稚嫩的小子可比。太平勝算並不大。」

崔景鈺放下手裡的東西，慢悠悠走過去。丹菲拿著軟尺，讓他把手伸起來，親自給他量身。

「阿錦，見信如面。聽聞你又有孕，我十分歡喜。

「我喜歡同你在一起的生活。」丹菲伏在他身上，認真地注視著他，「只要同你在一起的日子，過著才有趣。」

丹菲拿來褻衣。崔景鈺卻是看也不看，一把將丹菲摟進懷裡，像狼一樣聞著她的脖子。

丹菲道：「我看你年輕有才，與其到處遊盪，不如去長安謀求個一官半職，將來封妻蔭子，不枉一生。」

崔景鈺亦道：「你武功兵法都頗不錯，也曾殺過山匪路霸。我有一表兄，如今為左神武大將軍。你若有心報效君王，我可將你薦去。」

崔景鈺拿大巾裹住她，抱著她進了屋。

和-圖-書丹菲念著，又要抓狂了。說走就走，這邊一大攤子家業可怎麼安排？府中，莊子上，各種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整理，還得打包行李。他們來了益州后，又添置了不少家奴，有些人同當地人婚嫁，他們的去留也是個問題。

於是從這日起，丹菲就如陀螺一般忙了起來。崔景鈺起複，回去重做中書侍郎，也要將手頭的事同繼任者交接，也沒空幫她。幸好詩書禮義這四個女管事經丹菲一手提拔培養，如今已能獨當一面了。有她們幫助，丹菲總算趕在出發之前，把所有的事都料理清楚了。

夜裡，夫妻倆躺在床，崔景鈺忽然幽幽開口。

碧空如洗，天高水長。

一群男兒十分激動，他們都有心去長安闖蕩，卻是缺引薦之人。如今崔景鈺開了口，哪個不欣喜若狂。

崔景鈺慢條斯理地摸著衣料，指尖劃過上面精美的織紋，問：「你懷念春天在長安圍獵不？」

那日一早，司徒令德早早就叫上友人，在城外等候著。

「回來啦？」丹菲正拿著一匹衣料在身上比著，又指著放在旁邊的幾卷衣料，道，「要給你裁幾件新衣，過來量個身。」

她像一匹歡快的小鹿一樣健步穿梭著密林之中，腳下就像長了眼睛一樣，總是能準確地越過橫倒的樹榦和藤條，跳過腐葉掩埋的坑窪，躲過橫伸過來的樹枝。然後從那些外人怎麼都看不出來的痕迹上尋找到採藥人常走的小路。

崔景鈺煩躁地把巾子丟開，站了起來。男子肩背寬闊，手臂有力，早年精緻得過分的面容也被歲月打磨粗糙，染上了風霜，卻更添了一份成熟的魅力。

「怎麼不懷念？」丹菲看著冊子，道：「長安其他地方我都沒特別捨不得，就是圍獵方便，出城不遠就進山了。川中處處好，就是進山一趟好麻煩。」

一日下來，郎君們看她的目光，已是心服口服。

丹菲發出一聲短促的歡呼，緊摟住他的脖子。婢女們紛紛笑著避了出去。

馬蹄聲響，晨霧繚繞之中，一個單衣少年驅馬而來，單薄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衣袂翩翩，宛如林中妖精化作了人形。

崔景鈺放下手，將她抱m.hetubook.com.com在懷裡，在她耳邊低聲道：「不論是壯是瘦，床笫中都絲毫沒有懈怠呀。夫人還有什麼不滿？」

眾人用過了晚飯，又去泡澡。

「你是出自一片赤誠之心，聖人會明白的。」丹菲道，「我想聖人定會作出更好的安排的。我們安心以待就是。」

崔景鈺道：「長安雖繁華，可川中清平富庶，無戰亂之禍，是個安居樂業的好地方。」

崔景鈺拿著邸報走內堂，丹菲正在和婢女們選衣料。川中蜀錦精良秀美，去年她送了些進京，朋友們都喜歡。今年的新綢出來后，丹菲便乾脆多送些去。

自從廬舍避雨後，司徒令德和他的一群朋友便成了崔府的常客。丹菲同他們混熟了，平日里也一起吃酒談笑，不再避諱。她常著胡服，舉止洒脫，英姿颯爽，猶如一個俊俏男兒，談吐又十分不俗。那些郎君極少見丹菲這樣的女子，對她十分敬重。

在這樣的情況下，崔景鈺還反覆上奏，言辭犀利地指出太平公主並無臣服之心，而是示弱以待反擊之日。這毫無疑問是在置疑李隆基身為帝王的權威。

司徒令德有些茫然，「家中長輩想讓我成親。可我酷愛遊歷，還並不想這麼早成家……」

司徒令德渾身一震，露出難以置信之色。他隨即向崔景鈺叩首，激動道：「能得崔郎親薦，在下感激不盡。我……」

崔景鈺好整以暇地笑著，對司徒令德道：「內子弓箭嫻熟，遠在我之上。上元節那日她射燈失手，其實也是故意讓我的。」

「今日要多謝司徒郎君的款待。」丹菲朝司徒令德舉杯致意司徒令德道：「夫人若不嫌棄，喚在下一聲九郎就是。」

崔景鈺沉默不語。

眾人一愣，隨即高聲喝彩。

後來還是司徒令德提議大伙兒趁著秋收之前比較閑，不如進西嶺山打獵。丹菲已經很多年沒進山狩獵，一聽就手癢。崔景鈺變專程擠出了數日時間，帶著她，同司徒令德他們，一起進了西嶺山。

次年，陽春三月。

丹菲這日極開心，她進了山，就像鳥兒歸林一樣輕鬆自在。

我這裏依舊沒有什麼動靜。不過景鈺讓我不要急，家中翁姑亦來信讓我先養好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