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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生面面相覷。

顧湘揀起圍巾，仔細拍了拍，抱怨道：「真是的，這麼好的東西，也這麼隨便糟蹋。」

張其瑞白了她一眼，「那麼假的一塊淤青，我看第一眼就知道是她自己畫的。也只有你們這種傻子才信。」

顧湘看了看自己的手，點點頭，跟在他的身後朝著籃球場旁邊的水管走過去。

「長波水產廠，就在太安路和紅旗路交叉口，離這也不遠。」

孫東平倒完垃圾，轉過身來，把垃圾筐遞了回去。

劉靜雲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又很興奮地說：「孫東平不會真的喜歡顧湘吧？」

她當時也是臉紅如火燒。畢竟一個女生被人嘲笑指甲臟，真是十分丟臉。可是她平時要做家務，周末有時候還要去工廠里幫父親打點零工。一雙勞動的手，洗乾淨了后，也很快就髒了，有什麼辦法？

「可是，這太貴重了。」這麼軟和，不知道是什麼高級面料，角落還有一個米老鼠的頭像。曾經聽他們議論過，說這個是什麼迪斯尼正版。

「哦。」顧湘小聲應著。

學生到底只是學生，老師的權威是不可挑釁的。這次事件，老師也是屈服於家長的逼迫。顧湘畢竟的確和葉文雪起了衝突，葉文雪的臉是青是紅，這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所以這個時候去找老師叫屈，除了讓老師為難，什麼都得不到。

顧湘輕笑，「你已經替我出了氣了，我還該謝謝你呢。」

孫東平還真沒想出理由來，他覺得這個理由也不錯，於是點了點頭。

顧湘關上了窗戶，朝手上呵了一口氣。上海的冬天可真冷啊，似乎快要下雪了呢。

劉靜雲把這事當成一則笑話來講，「我就說她那張臉青得蹊蹺。你那天不過是輕拍了一下，她沒道理變豬頭啊？原來是她自己ｈｔｔｐs://wwｗ.hetｕbook.cｏm•ｃｏｍ弄的！她也真奇怪，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豬。」

孫東平哈哈笑，覺得顧湘這嚴肅地瞪著眼睛的模樣好玩極了，就像他在北京的時候養過的那隻小狗。傻乎乎的，拿根骨頭逗逗它，它就能團團轉。

她套上大衣，穿好鞋子，出門買早點去了。

「你幹什麼？」顧湘嚇得大叫，趕緊拉住他。

顧湘笑了笑，面容柔軟。

「我那是為我自己，又不是為你。」

顧湘不禁沖劉靜雲露出笑容來，到底是她聰慧，善解人意。

旁邊一個女同學也笑道：「這下大家都知道她是裝的了，都知道她這人虛偽又惡毒。顧湘，你趕緊去和老師反應，說葉文雪冤枉你。」

「你不要胡說。」顧湘認真道，「這事情會很嚴重的。張其瑞也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嗎？」

「有什麼不安全的？」顧湘笑，「我又不是葉文雪那種漂亮女生。我這一看就沒錢，小混混都瞧不上。再說了，我下學期申請住校，也就不常回家了。」

顧湘想了想，說：「還是算了吧。」

劉靜雲驚呼：「你早就看出來了？」

這事不知道孫東平是怎麼知道的。倒是難的他有心了。

顧湘一頭冷汗，覺得這個人真是又幼稚又不可理喻。孫東平抬腳又要踩下去，顧湘想到食堂里鬧得那次，連忙大叫：「我要了！這圍巾我要了！這下總可以了吧？」

那時候他們多年輕，多麼可愛。

她蹲下來，打開那個昨天還沒整理的箱子。翻了一下，就從箱子底找出了那條圍巾。

孫東平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顧湘一會兒，那深沉的眼神讓顧湘心裏一陣發毛。然後他猛地從顧湘手裡奪過那條圍巾，摔在地上，抬起腳就要踩上去。

她和圖書短暫的人生里，快樂的片段實在不多，所以每一個美好的瞬間，都被她牢牢記住了。

「少廢話！」孫東平拿過圍巾再度給顧湘圍上，「以後都要戴著，知道嗎？」

「拿著吧。我家圍巾多的是，這條我本來就不想要了。」孫東平板著臉把圍巾塞回去。

張其瑞翻著歷史課本，漫不經心地說：「這是老四的事，得讓他自己處理。」

孫東平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半塊肥皂，丟給顧湘，「指甲縫也洗乾淨。」

孫東平心裏突然地抽了一下，嘴已控制不住叫了出來：「等一下！」

「那個……學校說了不允許學生談戀愛，你們分開也是正確的。」

葉文雪作假的事，下午第一節課的時候就傳到了顧湘的耳朵里，還是劉靜雲來說的。

「你要不想同學知道，就把圍巾翻一面戴，他們就認不出來了。」孫東平老大不樂意地說，「瞧，我多為你著想！」

「算是吧。」張其瑞低聲說，「自己的女人，自己管理。」

孫東平眉毛一揚，瞬間轉怒為笑，彷彿剛才的盛怒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顧湘沒奈何地嘆氣，「幹嗎請我啊？替葉文雪向我道歉？」

孫東平噗哧一聲笑出來，充滿了揶揄，「你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啊，被劉靜雲那衛道士傳染的吧？連她自己都和張其瑞眉來眼去的呢！」

顧湘臉有點發燙。之前曾經有一次她幫老師發試卷，卷子遞給一個同學后，聽到那個同學和別人笑著說顧湘的指甲很臟。

孫東平看著顧湘削瘦的背影，天已經很冷了，都穿上了冬衣，可是她看上去還是顯得很瘦。一抹潔白如玉的後頸，細瘦地彷彿一隻手就可以握住，在黃昏中說不出地醒目。

垃圾場在學校球場旁邊，是個一米多高的池子，學生們得走上台和-圖-書階才能把垃圾倒進去。顧湘和這個女生都瘦弱，力氣不足二兩。兩個女生正氣喘吁吁地提著垃圾筐爬台階，忽然一雙手伸過來，從兩個女生手裡奪過了竹筐，三步並做兩步，走上了台階，嘩啦一下把垃圾筐倒了個底朝天。

顧湘笑，隨他怎麼說吧。

「男人的原則？」劉靜雲嗤笑。

顧湘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搖頭，把圍巾摘了下來，「不行，我不能要你的東西。」

顧湘不免為自己組的同學辯解：「值日是輪流的，今天輪到了我們兩個而已。大家都是一個班的同學，幹嗎詛咒別人啊?」

顧湘覺得挺窘的，她還沒和別人交流過感情問題，她也只有挑自己會說的話說。

孫東平不以為然地哼了哼，「得啦，就在我眼皮底下，發生了什麼事我能不知道。」

張其瑞用書蓋住頭，決定徹底忽略劉靜雲的八卦。

「你還真以為我會做什麼啊？傻菜梆子，我能害我自己的兄弟嗎？」

孫東平的臉掛了下來，「我請吃飯你都不去。」

「這怎麼能算了呢？」女同學不服氣，「不能讓他們二班的人覺得我們一班好欺負。」

孫東平笑道：「便宜得很呢。不然才不送給你。」

孫東平撓了撓後腦，說：「我和葉文雪分手了。」

「我請你吃飯吧。」明明是邀請，孫東平說起來卻像是命令。

「外面這麼冷，你也注意保暖。」

這是顧湘從父親和繼母那麼學來的人生經驗。

在那之後的很多年，不論是在學校里，在監獄里，還是在社會上流浪，每個寒風來襲的日子里，顧湘都會想起這個傍晚。

顧湘甩了甩手上的水，覺得孫東平這個問題有點莫名其妙，「怎麼啦？」

孫東平哼了哼，也不知道又為什麼事不滿。他低頭看到顧湘黑糊糊的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走吧，先去洗個手。」

孫東眼裡沸騰著一股戾氣，「怎麼？我自己的圍巾，我愛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

孫東平想了想，他記得那邊都是老城區，住著拆遷戶和外來打工人員，街道曲折，環境糟糕。他以前路過，去小店買冰棍，就差點被摸了錢包。

並非刻意的關懷，帶著點出自本能地霸道，有點笨拙，卻很真誠。那溫暖卻讓那一年的冬季都不再寒冷。

那個女生十分機靈，一看就知道孫東平有話對顧湘說。她立刻找了個借口拿著垃圾筐先回教室去了。

不論她後來與孫東平分別得再久，距離再遙遠，她的心裏都有這麼一塊溫暖的角落。有那麼一個刮著寒風的傍晚，有人固執地笨拙地幫她圍好圍巾，兇巴巴地命令她不可以摘下來。

「別亂給人起外號。」顧湘悶悶不樂地轉頭回教室。

她圍在了脖子上。圍巾還是那麼柔軟，顏色也沒退。十年多過去了，似乎只有它一點沒變。

顧湘點了點頭。她鼻子有點酸，眼睛發熱。圍巾非常軟和，還帶著孫東平的溫度和氣息。孫東平不像其他男生，他衛生習慣良好，圍巾上散發著的都是他管用的香皂的味道。

顧湘啼笑皆非，「謝啦。我得回家做飯，去不了。」

劉靜雲私下問張其瑞：「你說，孫東平幹嗎這麼做？正常情況下來說，葉文雪是他女朋友，他沒道理在人前拆女朋友的台啊。」

孫東平一路跟著她，「你家住哪裡？」

所以她也總是在想：快點長大吧！長大了，離開這個家，離開掌控，她就可以展開翅膀自由地飛翔了。

「她不會！」顧湘立刻為劉靜雲辯護，「她和我說了，她爸爸就是班主任，她絕對不可以違反校規，不然會連累到劉老師的。」

「喂，你肚子餓了嗎heｔubｏok.ｃｏｍ.coｍ？」

顧湘苦笑。她從小到大，冬天除了洗澡，用的都是冷水。真正該將就的人應該是孫東平他自己才對。

顧湘疑惑地看著他。只見孫東平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過來，到了跟前，二話不說就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了下來，圍在了顧湘的脖子上。

張其瑞只覺得天下女生都愛八卦，這種問題根本就沒有什麼可討論性，「孫東平有他自己的原則。再說了，葉文雪弄得也太假了。」

「那你怎麼不早揭穿？」

這天恰好又是顧湘他們小組做值日。她和兩個女生負責教室外的班級保潔區。天氣涼了，又是東風天，樹葉落了一地。三個女生花了好大力氣才把濕葉子掃凈。顧湘和一個女生一起拖著沉重的垃圾筐去倒垃圾。

他口氣還大得很：「我說，看你們那架勢，天黑了都倒不完這垃圾。你們組男生都死絕啦？這種體力活都讓你們兩個女生來做？」

「切。」孫東平不屑地哼了哼。

冬天，天黑得早。沉沉暮色中，孫東平衝著顧湘露出單純而坦率地笑。光線昏暗，但是他的一雙眼睛卻明亮如清泉。

孫東平看著顧湘。女生依舊一副低眉順眼的表情，就像電視劇里總是受欺負的小媳婦，看著就讓人想狠狠欺負一下，也難怪葉文雪要來找她麻煩了。不過她也算懂事，葉文雪這事，她一個人忍了下來，老師同學，包括他自己，都有了台階下。想到這裏，他又覺得挺對不起顧湘的。

顧湘皺著眉頭，還是固執地把圍巾遞了回去，「我真的不能要你的東西。」

「那你回家不是挺不安全的？」

孫東平擰開了水龍頭，先試了一下溫度。球場的水龍頭哪裡會有熱水，他只好說：「將就一下吧。」

劉靜雲這次卻同意顧湘的話，「算了，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總不能叫老師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