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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掙扎著想爬起來，手卻使不上力氣。劉靜雲聽到他用中文罵髒話，那聲音也十分耳熟。於是她壯膽走近一看，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認識這個人。

簡直像著了魔。

這一兩個小時以來，他的牙關一直咬得非常緊，現在放鬆下來，兩個腮幫子酸痛發麻，臉頰都跟著疼。太陽穴一下一下地跳著，牽連著一直疼到後頸。大冷天，他還是出了一身的汗，明明吹著暖氣，卻還是陣陣發冷。

劉靜雲低頭看了看表，「好啦，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你記得要給曾敬打個電話道歉，知道嗎？」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的眼睛沒有在笑，他難過得幾乎就要哭了出來。那是一個男人的痛苦憂傷，不可名狀的，深沉濃烈的，就像沉寂了數十年的火山，這一刻開始蠢蠢欲動了，滾燙的岩漿正在身體里ｗｗｗ•hｅtuｂoｏｋ.coｍ.coｍ沸騰著，翻湧著，想找一個突破口衝出來。

臨進門的一撇，卻讓劉靜雲停下了腳步。那個倒在地上的人，看著有點眼熟。

「孫……東平？」劉靜雲試探著問，「是你嗎？孫東平？」

孫東平匆匆跑到休息室門口。伸手要敲門，又打住了。

他夜夜夢回，總是拉著顧湘的手奔跑在那條林蔭道上。顧湘默默地，溫順地跟著他，不管天涯海角，不管驚濤駭浪。她愛他，信任他，所以不曾放開他的手。

劉靜雲正在看雜誌，抬頭看到孫東平，立刻板起臉站起來。

她掏出手機來，按了快捷鍵，卻沒有撥出去。她決定再多給他一點時間。

估計又有人欠了酒錢，劉靜雲擔心惹麻煩，趕緊縮回店裡。

都過了九年了，那些事，都還清晰得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和-圖-書他第一次在夕陽下牽她的手，他第一次擁抱住她削瘦柔軟的身子，他第一次親吻她冰涼顫抖的嘴唇。

但是男人只有拚命壓抑著，使勁地憋住。再大的痛苦，也只能深埋在心底。所以他依舊笑著，討好地笑著，哄著未婚妻。

孫東平只有沒聲價的道歉。

是的，他早就著了魔。孫東平趴在方向盤上哈哈大笑。他當年在那個小巷子口一把抱住顧湘的時候，就已經著了魔。

他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就著金屬門牌理了一下頭髮和領帶，這才推門進去。

那是一首《逝去的愛》，劉靜雲也會彈。她小時候學過鋼琴，只是很久沒彈了，現在指法已經生疏了。

劉靜雲坐在大堂里，等著孫東平開車到前門來接她。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可是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我知道的！你去大堂等著，我去ｈｔｔps://wｗｗ•heｔuboｏk.com•ｃｏm開車。」

劉靜雲白他一眼，「你生意上的事，我是從來不管的。只是你的行蹤總得讓我知道。不然人家問起來，我自己都不知道未婚夫的動向，這不是笑死人。」

男人把臉轉了過來，也在疑惑地打量她。看樣子醉得還不太厲害。

「公司出了什麼事啊？」劉靜雲端詳孫東平，他面部肌肉緊繃著，這往往意味著他很緊張，「我沒敢和徐楊姐說，不過看你這麼急，很擔心呢。問題嚴重嗎？」

她就是在那家酒吧的後巷里和孫東平重逢的，是他們分別兩年後的重逢。那時她剛進入那所某某皇家學院沒多久，大學新人類，學業和金錢都緊張得很，天天忙得像陀螺。

這個笑容一直維持到他坐進了車裡。車門一關，與世隔絕，這才終於鬆懈了下來。底下停車庫光線昏暗，燈光照不到他身上，臉上ｈttｐs://wｗw.hｅtuboｏｋ•coｍ.coｍ的偽裝這才土崩瓦解。

孫東平趕到酒店，禮堂里已經散場了，客人也已走乾淨，只剩服務員們在打掃衛生。兩個小時前這裏的熱鬧現在只留下吸塵器的轟隆聲，鮮花都有枯萎的跡象，越是嬌美的東西，果真越是不經考驗。

孫東平依舊笑著，笑臉像一張面具一樣牢牢貼在臉上，和臉皮融合在了一起。但是要是仔細看他的眼睛，就能找出破綻。

怪可惜的呢，她想。原來在英國的頭兩年，她還經常彈。那時候她在酒吧找到一份工作，下課後干到午夜十二點。那間酒吧里有架老鋼琴，音也不怎麼准了。老闆自己就是琴師，喜歡彈些老曲子。劉靜雲那時不忙的時候也會過去彈兩首，茉莉花啊，梁祝啊，老闆很喜歡。

酒店大堂里有琴師在彈鋼琴，叮叮咚咚的聲音很好聽，幾個孩子圍在鋼琴邊聽得如痴如醉。

孫東平早已經和-圖-書想好了說詞，有條不紊道：「是物業上出了點問題，人事部經理處理不了，只有找我了。對不起啦，靜雲，以後肯定會和你打招呼的。」

「是！是！」孫東平笑著摟過她，「說的是。我的錯！我給老婆大人賠罪。」

午夜打烊的時候，她去後巷倒垃圾。這裏雖然僻靜，但治安還算不錯。可也就是那天，她看到了兩個別的酒吧的酒保拖著一個男人出來，丟到地上。

孫東平深深吸了一口氣，趴在了方向盤上，彷彿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

「劉小姐？」服務員朝著禮堂一頭指了指，「她在賓客休息室里，說孫先生您來了就去那裡找她。」

巷子里那盞燈壞了幾天了，閃個不停。亮起來的那個瞬間，劉靜雲看清了那張臉。

「終於回來了？這麼重要的場合，你說不見就不見。曾敬很失望呢。你也不跟我說一聲，大家都在問我，我都不知道怎麼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