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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天下

作者: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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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布喜婭瑪拉 第44章 劫持

上卷 布喜婭瑪拉

第44章 劫持

「布喜婭瑪拉……」那人發出一聲驚喜的低呼,將我緊緊的摟在懷裡,我能感覺到他下巴上堅硬的胡茬子紮上我的額頭,划拉得我的皮膚又癢又痛。
一路飛奔,看得出這幫擄劫我的人很急,我被顛得七葷八素,腦子卻謹記著剛才對話中提到的「貝勒爺」。
我淡淡一笑:「其實這裏清清靜靜的,住著也沒什麼不好。」
我腦子一下懵了!怎麼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歷史上的清太宗,他的妻子不就是蒙古人?那個康熙朝赫赫有名的孝庄太皇太后……
我當然不可能明白!我根本就不是這裏的人啊!這麼些年,耳朵里儘是充斥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名詞,我好容易搞懂了女真扈倫、野人、建州之間的複雜關係,現在居然又出現了奇怪的蒙古部落?這真是要人命!
但他不說話,就連呼吸也似乎刻意屏住了,無聲無息。
「誰?干……」嘴巴被一隻大手捂住,鼻端聞到一股極重的羊騷味。
是誰?他到底是誰?
叫了好幾遍,卻也沒見那兩丫頭進來,忙不迭的穿衣下床,衝到門口才把門拉開一道縫,突然門板由外向里被人大力推開,我猝不及防的竟被撞倒在地,正要埋怨幾句,忽然眼前一暗。
她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頓時把我說懵。
「那咱們也快走,貝勒爺該等急了。」
這場耐力比拼賽,當真非比尋常的折磨人。
腦子裡靈光一閃,我忽然身子緩緩軟倒,砰地聲從椅子上摔在了地上。
蒙古各部此刻應該是在這位林丹汗的統治之下吧?雖然各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領貝勒,但也就好比君主和諸侯的關係。
她抬頭瞅了我一眼,仍是低下頭去,須臾猛然又抬起頭來:「昨晚給爺送信的侍衛,奴才認得……」
這個世界里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貝勒爺!在我熟知的人裡頭,好像個個都是貝勒爺!
葛戴仍在哭訴著什麼,可是我卻什麼都聽不見了,只得茫然的找了張椅子坐下,獃獃的望著那張古拙的床榻。
他要成親了!
扛著我的人沒吱聲,興許有點頭,然後剛才那個聲音嘿嘿笑了兩聲:「這就是那個第一美女么?」
我錯愕的呆了呆,而後瞭然。是了,我如何就忘了呢,這裏的女子地位低下,打從出生就不是自由之身,作為附屬於男人的私有財產,不是屬於這個,就必定屬於另一個,反正自主權絕不會屬於自己。
可惜,這隻能是妄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因為此刻被按在刀板上待宰的那個人,是我!而握刀的,是他!
算了,我頭大,蒙古內部問題比女真更難搞。
「葛戴……」我咋舌,滿頭霧水。
我的眼睛有點發酸,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越來越容易多愁善感。我趕緊甩開悲傷的情緒,準備找些別的事情來填充一下自己失落惆悵的心緒。
他連喊了三四遍我的名字,終於在確信我的確昏迷之後,開始動手解開縛住我手腳的繩索。
「格格,你還不明白嗎?」
「布喜婭瑪拉,我想不通的是,憑你的美貌和智慧,無論如何都會使努爾哈赤待你如珠如寶,可為什麼偏偏讓烏拉的一個小丫頭後來居上,搶了你的地位和名份?難道你一點都不恨努爾哈赤嗎?他如此看輕於你,看輕於葉赫,難道你一點都不恨他嗎?」
心裏暗暗生出一股恨意,如果可能,我真想揪住他狠狠扇他兩耳光!
他冷不防地被我嚇了一跳,神色慌亂間混雜著無盡的狼狽與尷尬,在他黝黑的臉上一閃而過。
「等……等等,什麼跟什麼?」一長串生僻的名詞將我弄暈了,我慢慢的消化,卻只聽明白了五個字。「蒙古喀爾喀……」
哪個貝勒爺?
「嗯,年底……我等你來接我……」
「布喜婭瑪拉!」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聲音聽起來很陌生。
布揚古!又是布揚古!他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一張攥在手心裏的王牌籌碼,隨時隨地的可以把我當成一個誘餌拋出去?
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是扈倫輝發部貝勒拜音達禮。
「……到年底……我來接你回去……」
隔了布袋,我感覺悉悉窣窣的有隻手摸到我臉上。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講,只是回身囑咐葛戴替他收拾行囊。
「好!」
蒙古格格?皇太極?
「都已經撤下山了……」
我惶恐的掙扎,喉嚨里嗚嗚的發出哀鳴。
貝勒爺?!
他到底打算綁我到幾時?
沒想到赫圖阿拉內一片平靜繁華,而城外卻已成山雨欲來之勢。
尼雅滿山地處荒僻,我遠不如皇太極那般有渠道可以互通消息,是以在他走後三天,耐不住葛戴苦苦相求,便讓她回赫圖阿拉打探消息。
這時葛戴磨磨蹭蹭的走了進來,我一見她,忙說:「快,把去年咱們腌的那壇狍肉脯子拿出來,今兒個天太冷和圖書,咱倆喝點酒暖和暖和。」
他……果然已經長大了!
「我有什麼辦法,我如今是葉赫老女,烏拉那拉氏年輕貌美,會比我受寵那是理所當然!更何況,以葉赫和建州這幾年的關係,我姑姑侍奉多年尚且失寵,以致落得含恨而終的悲慘下場,我又能如何?烏拉與建州姻盟不斷,關係非比尋常,烏拉那拉氏能後者居上,誰又能說這不是必然時局導致?」
「格格果然是沒心的……格格……」她肩膀聳動,忽然委屈傷心的哭了起來,「八爺待格格那麼好,格格卻無動於衷,半分也沒將爺放在心上……奴才替八爺悲哀……」
無論如何,我在明,他在暗,吃虧的人總是我。
皇太極……要成親了!
建州若因為我跟輝發起衝突,能夠打起來最好,若是無效,這背後還有個烏拉墊底。搞不好布揚古又會故計重施,再度將我拋給布占泰,使得三個原本就有嫌隙的部落,打著爭奪我的借口,然後三方拼得個你死我活……
我知道這屋子裡有人。
正給他系斗篷帶子的手不禁微微顫了一下,我心裏酸酸的,忙吸了吸鼻子:「嗯,年底我等你來接我。」
我往後一退,後背抵住了牆壁。
「葛戴,你都在說些什麼呀?不要動不動的就說死啊活的,你明知道我不愛聽這些……」
這之後我又等了三天,仍是音訊全無,這不由叫我愈發擔心起葛戴的安危來,想到之前實在不應該放一個小姑娘單身回城,若是路上有何閃失,這可怎麼得了。
我冷笑:「布揚古憑什麼替我作主?他將我扔在建州不聞不問多少年?如今他憑什麼又來對我指手畫腳?」
「你可知我是努爾哈赤的女人?」我厲聲喝問。
而我——這個冠有「女真第一美女」之名的王牌,則將在這場戰亂里起到最佳導火索的作用。
蒙古現在又是什麼局面?就目前而言我只聽說那裡有個和皇太極一般大小,名叫林丹的少年,兩年前登位做了大元蒙古帝國的大汗。
不管了!反正不管是哪個貝勒爺派人抓我去,最終目的不外就是為了劫美劫色,外加劫名劫利,他總不至於會殺了我——若真要殺我,方才在山上他的狗腿子早就可以一刀將我宰了。
我悲哀的冷笑,不只為自己,也為古代所有的女子而感到可憐可悲!
「你想以我為人質要挾努爾哈赤?你少做夢了!努爾哈赤豈會為了一個女和圖書人而……」
「呵……」然後,他咧著嘴笑出了聲,「好聰明的女子。」
要皇太極娶蒙古女子?
「到年底我來接你回去。」他瞅著我,輕輕的說。
恍然之間,我領悟到布揚古的用意。
靜——
頭頂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有團陰影向我罩下……我倏地睜開眼。
「格格,那侍衛說蒙古喀爾喀巴約特部貝勒恩格德爾,和其他四部貝勒一齊到了赫圖阿拉。」
心一下就揪結起來!原來……這麼快!兩個月前我還滿不在乎拿皇太極的婚姻大事開著玩笑,可是當發現這個玩笑即將成為現實時,我不禁覺得氣悶鬱結,胸口像被壓了一塊沉重的大石。
「哼。」他輕輕一笑,「此一時彼一時,我的確曾向努爾哈赤求援,要他助我攻打葉赫,奪回我的奴隸和財產,甚至不惜將我的兒子遣作人質,可那又如何?現如今我已沒必要再做這等傻事……」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被我厭惡的躲開,他也不以為意,仍是笑吟吟的瞅著我,眼底深處似有一簇幽暗的火苗在燃燒。
咚!心臟漏跳了一拍!
接下來的兩月,皇太極每日陪我遛馬遊玩,隻字不提回赫圖阿拉一事。雖然他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已對攻打葉赫之事忘懷的模樣,我卻清楚的知道他暗地裡仍在密切關注著赫圖阿拉大衙門裡的一切動向。
到底會是誰?
就像現在的我,在沒有被貼上努爾哈赤的標籤時,所有權必然仍屬於兄長布揚古。
我凜然!
「他會不會那又另當別論了。」拜音達禮湊近我,笑容曖昧而透著古怪,「你可知道,你哥哥布揚古懼怕我會聯合建州攻打葉赫,許諾只要我肯撤兵,不僅願把叛離的奴隸原樣給送還輝發,還願把你——布喜婭瑪拉嫁我為妻!」
暈厥是假,可是這一摔卻是貨真價實,沒敢讓自己摻半點水——半邊身子重重的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得我咬牙忍住,眼睛里差點沒迸出淚來。
他在我枕邊安心了兩個月,終於仍要回到那個紛爭不斷的漩渦中去了。
一隻大布口袋竟兜頭罩下,將我捆了個結結實實。
「哈!」他冷冷一笑,「這件事,整個遼東不知道的恐怕沒幾人。只是……那又如何?」他用兩根手指戲虐的挑起我的下巴,目光陰沉沉的怪膩,「別說他沒給你定下名份,即使已將你收了房那又如何?你此刻在我手上,便是我的人!」
是了!他是想趁和-圖-書著這個混亂詭譎的時局,將我拋進這場混水之中,攪得原本一觸即發的事態更加敏感而複雜,而他卻可趁機混水摸魚。
扈爾奇城?!若是真到了那裡,恐怕很難再得以保全,我勢必會被拜音達禮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一根。
果然過了不久,腳步聲匆匆接近,然後我被一雙手抱了起來。
「八爺這回被召回城,定會被貝勒爺指婚娶一位蒙古格格,難道這樣子您都不會介意嗎?八爺的心……」
緊接著隔著一層布袋子,一條又寬又厚的布帶綁住了我的嘴,雖然還能哼哼兩聲,卻已經無法大嚷大叫。在這之後手腳也被飛快的捆上,我被打包成了一隻大肉粽,動彈不得。
「哈哈……」拜音達禮突然發出一陣大笑,「努爾哈赤那老小子,當真以為布占泰會是個心甘情願受他控制擺布一輩子的主么?布占泰裝傻充愣了這麼多年,對建州百般討好,為的什麼?還不是在等一個時機,等一個烏拉成熟強大的時機……嘿嘿,如今烏拉羽翼漸豐,恐怕努爾哈赤再難掌控住布占泰那頭豺狼。烏拉反噬之期已近,努爾哈赤若是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那他離滅族之日也必將不遠矣。」
四目相對!
越想越難安,於是在床上輾轉翻覆,一宿未眠,只等窗紙上蒙蒙透出一層光亮,我從床上一躍而起,連聲呼道:「音吉雅!塞岳!」
「格格!」她苦著臉說,「這裏又不是赫圖阿拉,哪裡來的狍肉脯子?現成的狍子倒有一隻,是昨兒個八爺才打的,撂在廚房還未拾掇乾淨呢。」
以後……當真再不可能並枕共眠……
「什麼呀……」
見她仍是垮著臉,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樣子,不禁奇怪道:「你這是怎麼了?」
比起他來,我的驚訝只多不少。肺里嗆進一口冷氣,我駭然失聲:「拜音達禮!」
「別亂來!她不是你我碰得的……不要命了?」
拜音達禮神色詫異而又古怪的盯著我看了好一會:「他憑什麼?憑他是你的兄長,憑努爾哈赤毀約未曾娶你過門,現如今更是讓烏拉那拉氏做了大福晉,徹底抬高了烏拉的地位,而蔑視了葉赫的尊嚴。你難道忘了,你一日未嫁,你便仍得聽從於布揚古……」
隔著厚厚的布袋子,長時間得不到充足氧氣換氣的我,開始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視線有些模糊,手腳被綁的時間太長,血脈不和造成肌肉刺麻僵硬。
難道……
葛戴和圖書臉色漸白,失望至極的放開我,撲嗵跪下:「奴才死罪!」
「嘖嘖……可惜了。」
「布喜婭瑪拉,跟我回扈爾奇城吧……」拜音達禮柔聲低喃。
「其他人呢?」
十二月,當大雪紛飛,茫茫籠住整座尼雅滿山崗時,皇太極終於對我提出要回赫圖阿拉。
最不濟的結果,建州、輝發、烏拉也會因此而元氣大傷,而置身於局外的葉赫將重新成為女真族最強的一部,在戰亂過後,大興風雨。
我被顛顛的扛出了門,七拐八拐,上上下下的顛簸了好長一段路后,忽聽有個刺耳的聲音問道:「得手了?」
悉悉窣窣……隨著布袋被拿開,明亮的光線耀上我的臉,我緊張得心跳怦怦加快,手心裏捏著一把冷汗。
「呵……」我傻傻一笑,「是嗎?我竟一時忘了。」
我打了個寒噤,拜音達禮看似相貌忠厚,實則骨子裡自有一股陰鷙,就連說話也顯得陰陽怪氣,將人捉摸不透他的喜怒。
「唔唔……」
我一面胡謅應對,一面不斷的思忖,布揚古把我另許拜音達禮,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葉赫未必當真會怕了輝發,如果懼怕,當初就不會搶奪部民和奴隸,可為何一轉眼就完全變了呢?
臨出門時,他忽然又轉過身來,用力抱了抱我,然後一語未發,放開我逕直出門。
可是……那個明明就存在於這房間內的人,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這麼多年不見,你真是越長越美了……」他的眼神盯得我渾身不舒服,我戒備的向後挪移,以便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好複雜的局勢!
這個恐怖的推測在腦海里漸漸成型之後,我已覺毛骨悚然。
什麼人?!是什麼人如此大胆?
「是沒什麼不好……」他的眼眸幽黑,「但是我希望你能在赫圖阿拉……有你在,我會覺得安心。」
我不敢冒險揣度他的心思,只得虛與委蛇,假裝驚恐無狀的尖叫:「你怎敢如此放肆無禮?你莫忘了,如今你輝發正有求于建州,你卻將我擄劫至此,你意欲為何?」
惴惴不安的想了一路,當我最後確知自己被扔進一輛馬車后,我索性將心一橫,強壓下內心的恐懼。
「格格——」葛戴一聲高喊將我飄遠的神智重新拉了回來,她一臉焦急的抓緊我的手臂,搖晃著我,「格格!難道您一點都不著急嗎?您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八爺嗎?格格——」
惶然心悸,耳畔似隱隱飄過皇太極輕柔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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