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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天下

作者: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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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 扎魯特博爾濟吉特 第20章 死生

中卷 扎魯特博爾濟吉特

第20章 死生

「不是……我沒……」她委屈的低下頭。
飛快的看了眼皇太極,他投來的目光中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濃濃眷戀之情,我心猛地顫慄——我……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心底冒出陣陣寒意!如今的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的殘酷,我也許……要困守在這個殘破的軀殼裡,直至老死。
「大哥——」
頭頂一陣嗖嗖冷風旋過,我劇咳連連,雙眼一翻,身子無力的往後癱了下去。
「東哥——」背後響起一聲凄厲的嘶喊,我渾身一震,心口彷彿被什麼東西猛地捶了一下,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別過來——」我尖叫,低頭推開他,「別看我……求你……」
突如其來的咳嗽聲將我的神智驟然震醒!我往後疾退,脊背咚地撞到了床柱上。
「儂哪能曉得?」她奇怪的問。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我沒什麼好矜持的,照著他說的,把嘴張開,吐出長長的舌頭。老醫官看了先是點頭,再回頭看了眼身後另外一名醫官,他卻是緩緩搖頭,作惋惜狀。老醫官對著他再略一頷首,繼續回頭面向我:「多謝福晉。」
「發生什麼事了?」一把熟悉的聲線從門口飄了進來,我即刻聽出這正是我昏迷之前在皇太極身邊回話的丫頭。果然人影兒一閃,一個小丫頭已快步走了過來,「薩爾瑪,你怎麼惹主子生氣了?」
「東哥……你騙我!你騙了我——」
這兩樣加起來是我的心頭摯愛啊!可惜……
「還疼嗎?」他心痛的撫摸著左側臉頰上的那塊傷疤,我抖縮了下,別開頭,滿心惶恐。我不要他看見我此刻狼狽醜陋的樣子,如果可以,我寧願這一生一世在他心裏永遠記住東哥二十六歲時的模樣。
我心中警鈴大作,支撐起酸軟無力的身子,直言嗔斥:「你是何人?」才脫口居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難聽,好似電鋸伐木。
我的心剎那間沉到谷底——肺癆,按西醫的叫法也就是肺結核。在我小的時候,福利院也有收容過得了肺結核被拋棄的嬰兒,後來感染併發症,還是搶救無效。而且這病會傳染,即使能治好,也會留下不少後遺症——當年這說的是以現代的醫療條件,若是擱在四百年前物質格外稀缺,醫療條件落後的關外建州,肺癆比癌症還恐怖,至少癌症不會散播傳染人。
「東哥……」
我垮了臉,撇嘴嘆氣:「格倒是……」
我腳下一滑,險些摔個仰八叉,下一刻卻已是再也忍俊不住,捧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天哪!太扯了吧!孟古姐姐是東哥的妹妹?這……哈哈……哈哈哈!人家根本就不是一個輩的好不好?要真這樣扯,我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皇太極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咧!」
我無力的將頭倒回軟枕上,只覺渾身疲憊,身子一陣陣的冒虛汗:「你有……什麼……咳咳,儘管問。」
小丫頭又是抿唇一笑:「主子昏睡了好些天怕是都睡糊塗了。您是爺從喀爾喀扎魯特迎娶回來的福晉啊,不過爺說您身子不好,先不回城裡住,且在城外莊子上靜養著……您才來建州,這會子城裡的眾福晉們應該已得了消息,不過爺立了規矩,讓她們都別來莊子擾了你養病……」
老醫官朝我打了個千,給了句模稜兩可的話:「奴才們定當竭盡全力。」
蓬!心裏像是有某種東西陡然間炸開了!
他輕描淡寫的「嗯」了聲,然後回答:「我早就知道了,沒什麼可怕的……了不起,我和你同甘共苦。」
「爺……正在書房和兩位汗宮醫官在……」
「怎麼咳得這麼厲害?」他急了,親自動手從茶壺裡倒了杯水,走過來遞給我。
我白了她一眼,她恍然,頓時笑咧了嘴:「不是,在戲里陳德容演的是美女東哥……另外一個是東哥的妹妹,叫孟古。孟古最後代替她姐姐嫁給了努爾哈赤,老作孽咯……」
「可是肺癆?」其實我心裏已經百分百確定了,只是沒見大夫首肯,總還有絲不死心。
為什麼……
「不用迴避我!」我撐起身子,揚聲高喊,「就在這說吧!我這身子到底還能拖幾天,麻煩大夫跟我挑明了說,毋須瞞我。」
他大大的一愣,完全呆住了似的。我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以前的東哥,那樣的花容月貌早被毀去,如今扮鬼臉,不僅不會像當年那般嬌俏可人,恐怕更多的只會是當真如鬼臉般嚇人罷了。
小丫頭和薩爾瑪嚇得噤若寒蟬,連辯駁也不敢吱語一聲,訕訕的退出門去。我冷眼瞪他,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醫官模樣的中年男子,礙著有外人在場,我一時也不好發作,只是狠狠的瞪他。
可是現在,什麼都不是了!什麼希望都沒有了……也許從我來這裏起,就已經註定我根本無法再回去。一切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臆斷罷了,老天爺從來沒向我保證過,我一定就能回去啊!
哇——佳能EOS 5D!
我伸出手腕給他,細細的回想了番:「甲寅年六月有次夜裡受涼,起了高燒,過後身子便不爽利了,只是當時沒想那麼多……」說著我有意無意的拿眼瞄了瞄皇太極,他仍是一臉的冷峻,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甲寅年……」老醫官默默心算,「那可是有兩個年頭了啊……福晉可有記錯?」
「哪能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白晝月奇怪的看著我,「儂也看《太祖秘史》啊?儂弗是弗歡喜看辮子戲咯嘛?」我隨意的點點頭,視線卻沒再離開電視屏幕。
我呵呵冷笑,猛地一拍床板,厲聲叱道:「叫皇太極來!」
「醒了——啊!上天保佑,主子可算醒了!」不知打哪裡傳來一聲歡呼,然後我看到眼前的那雙黝黑絕望的眼眸里,慢慢的有了激動和驚喜,像是死灰在剎那間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種。
二十四年來無論我受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堅強的挺過來,無非就是我在心底一直都認定,自己最終是可以回到現代去的。無論我多受傷,多悲慘,我終將會與這個時代說拜拜,所以,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老醫官面有難色,過了好半晌,才吱唔的開口:「福晉的病……」聲音拖了老長。
薩爾瑪一愣,滿臉訝異,倒是那小丫頭機靈,轉瞬明白過來,噗嗤笑道:「主子誤會了!薩爾瑪不是貝勒爺的小福晉,她男人是爺跟前辦事的侍衛,叫敦達里……」底下的話說的很小聲,可薩爾瑪到底還是聽見了,頓時滿臉漲得通紅,尷尬難堪的站在原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勞煩請福晉伸出舌苔一看。」
「主子……」邊上一個哽咽的女聲哭道,「貝勒爺接到主子病重的消息,連夜趕到喀爾喀……您都不知道,在深谷石堆下找到主子時,爺都瘋了……您瞧瞧他的手,挖那些碎石,都把指甲給……」
我抬起頭,淚眼婆娑間白晝月的身影在漸漸離我遠去,「阿步……阿步……」她的呼喚越來越低,相對的,電視機里播放的音響卻是越來越大:「東哥——東哥——東哥——」一聲接連一聲,如海浪般頃刻吞沒了我。
我冷冷一笑,想不到我兜兜轉轉還是要死。只是……這一次再沒有上次赴死時的凜然勇氣,因為我知道也許我再也回不去了……死的話就真的是死了。
「叫他來見我!」我怒目而視,身子微微發顫。
我的手一抖,茶盞咯咯作響,茶水潑出大半,再抬頭時,發現皇太極已然離開床側,走向那兩名醫官:「可有方子了?」
「不敢當!不敢當……」
我咽了一大口口水,眼珠微動,繼續往左邊隔了一米遠的櫃檯瞟了一眼。啊,佳能EF 24-105mm的紅圈鏡頭!
為什麼沒能回去?布喜婭瑪拉的命運不是應該結束在1616年的嗎?不是應該結束在喀爾喀草原的嗎?
她先是一愣,而後如陽光般燦爛明亮的笑了起來:「福晉醒了?」她長相雖然普通,但是笑起時,唇邊漾起兩個小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酒窩,甚為甜美,襯得那雙烏黑的眸子分外吸引人。
白晝月見我感興趣,忍不住興奮起來:「不過,馬景濤的三部戲拍了還是弗錯咯,我屋裡有碟片,全套咯,借儂看呀……真的弗錯的,儂看那些旗袍頭飾多漂亮啊,我做夢都想穿穿呀。」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卻見指甲龜裂,滿是結了痂的創口。我情難自禁的伸出手去,可就在即將觸碰到時,卻又懸在半空僵住。
正深感懊悔,忽聽嗤地一聲,皇太極居然笑了。雖然笑容短暫,但是他剛毅的稜角卻因此而放柔了許多,眼角帶出柔柔的笑意,伸手將水遞給我,柔聲說:「喝口水潤潤喉嚨。」
「阿步!」
白晝月順著我的目光,斜斜的掃了一眼,哈哈大笑:「儂死心吧!儂那個摳門的要死咯頭頭,是弗可能花噶多鈔票幫儂買噶奢侈的東西的。兩萬七!哈……一萬三!哈!兩樣加起來要四萬塊啊!儂指望伊幫儂配置,還弗如指望照相機跌價呢。走了呀——」
半新不舊的石青色真絲軟帳,床側擺了一張矮凳,對面靠窗下的炕上擺著一張方桌,累累書冊堆了足有一尺多高。
我明白這就算是看完了,正打算縮回舌頭,扭頭時卻看見皇太極繃著一臉嚴肅冷峻,千年不化的頑石表情,於是對他吐了吐舌尖,作了個鬼臉。
上身猛然被他往前一拉,落入他的懷裡,他顫抖著說:「我以為……我以為永遠失去你了……」
「這……」他言辭閃爍,額頭開始隱隱冒汗。
聲音原本就沙啞難聽,這下子突然吼了起來,倒把這兩丫頭齊刷刷的嚇了一大跳。
我心裏微微抽痛,吃力的抬起手,手指輕輕撫摸過他堅毅削瘦的下顎,那裡長出的青色胡茬扎痛了我的手。這種真實的觸感,讓我的心漸漸充滿歡喜,終於忍不住嘶啞的喊了聲:「皇太極……咳,咳咳……」
我臉上也是微微一燙,心裏覺得不好意思,卻不好明講,只能故作痴癲的說:「她為何一進來就叫我福晉?」
為什麼?!
福晉!外庄……福晉!這幾個刺耳的字眼,就好比一把刀子尖銳的捅進我心裏,上下絞動。
「東哥……」
「陳德容!」難得白晝月一口標準普通話出口,她這廝可是在辦公室也照樣無視公司紀律,總拿上海話裝腔作勢的。
「姐姐——」
小丫頭使個眼色,薩爾瑪立即會意,撒腿往外跑。沒過多久,便聽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我仍是用絲帕捂著嘴不停的咳,肺葉震得刺痛難當。
「什麼?」我猛地吃了一驚,用帕子捂著嘴連連咳了兩聲,微喘,「娶……」
「好了,弗要惦記著儂咯數碼相機了,和-圖-書想想等些哪能往死里殺價才是真。」
「可有……法子治愈?」啞啞的,我一字一頓的開口詢問,當真是誠心誠意,再沒有半分的虛與委蛇。
「弗可能!」她笑著閃避,「全台啥人弗曉得儂部門的sam,是個精簡節約得來嚇煞人的頭頭啊。哈哈……」
「主子……
瞅著醫官湊在一塊商議著開藥方,我接過茶盞,捂著嘴輕聲問:「你不怕么?」
我搖頭,悶聲:「不會記錯!」頓了頓,又一次瞥了眼皇太極,他仍是無動於衷的表情,讓我有些冒火,再想到方才納娶福晉一事,更是難以消氣,於是故意冷聲說,「那夜乃是貝勒爺在扈爾奇城大婚之喜,我如何能記錯了?」
「都是假的,哪有可能那麼華麗花哨……清朝建國前關外可是窮得要死……」
「噓,安靜些!沒事的……」他柔聲哄我,左手固執而堅定的摁牢了我的雙手,右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
「阿步,看夠了伐?走了呀!阿拉到四樓女裝區淘新貨去。」右臂被人猛力一拉,我痛得一個踉蹌,眼睛仍是依依不捨的流連在佳能專櫃。
狐疑掃了眼一旁的薩爾瑪,瞧她的年紀和妝扮不大像是普通的奴才,我心頭突突一跳,啞然出聲:「貝勒爺待你好么?」
皇太極點了下頭:「外間開方子去。吃得好了,自然有賞。」
我大大的一怔。剛才不過是隨口一說,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可說不上來,就好像腦子裡語言系統自動生成。我答不上她的問題,於是只得訕訕的打岔,指著電視里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隨口問道:「伊是啥人?」
「你們都是怎麼伺候的?」一見我面,皇太極勃然大怒,「都給我滾出去!」
我見她不過十五六歲,卻是伶牙俐齒,能說會道,再加上方才輕易間便不著痕迹的替薩爾瑪解了尷尬,當真是心眼靈活的一個丫頭。若換作以前,我或許不會將她放在心上,但現時不同往日,我身子雖然還是東哥的沒錯,可是這條命運線卻已然脫離我的想像,變得異常詭譎起來。我的生死已經不再如墓志銘上書寫的那樣……一切,都已脫軌!
「福晉患這病多久了?」老醫官對著皇太極行了個禮,然後挨著腳踏單膝跪著,作了個請脈的手勢。
我連連擺手:「出去——離我遠點……咳咳……」右手捂著帕子一刻也不敢鬆懈,「這……這病會傳染……咳咳……咳咳咳咳……」
我沒有死——是皇太極把這個殘破的身體從死亡邊緣又給拖了回來?那麼……剛才我所經歷的,難道只是我的夢境?我並沒有回到現代去?
疼啊!我彎著腰繼續笑得渾身發抖,然而,眼眶中的淚水卻不受控制的滴滴答答的落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了地磚上。
「別過來!」我嘶聲尖叫,可惜力氣不夠,這叫聲沒有脅迫感,皇太極只是略略一頓,竟又跨步挨近,側身坐上了床沿。
餘光不經意的瞥過,我立馬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親愛的馬景濤同志正在屏幕上賣力的咆嘯怒吼,我惡寒的哆嗦了下,趕緊加快腳步走人。
我眼前一亮,紫色綢面的上成衣料,裁剪得體,這丫頭身材極好,臉盤略尖,眉毛長得特別秀氣,襯得她整張臉透著斯文儒雅。她手裡正端著銅盆,走過薩爾瑪身邊時,隨手將盆遞了給她,呶嘴示意她將盆放到架子上去。然後快步走到我跟前,笑吟吟的說:「主子,您別見怪!薩爾瑪雖然手腳笨拙,但心眼卻是不壞,她若是哪裡惹著您生氣了,奴才替她賠個不是。您要打要罰,等您身子好利落了,怎麼著都行。」
雖然是周日,但是六樓家電區仍是顯得有些冷清。是中午的關係吧?我納悶的走過彩電展示區,幾十台不同型號的大小液晶屏幕上,清一色的閃動著同一組清宮劇,震天響的音箱內傳出一聲聲熱切的呼喊:
門輕輕推開,刻意放緩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床榻,我略略偏過頭,卻意外的觸到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姿色雖說不上貌美如花,但是衣著亮麗,頭上又是梳著小兩把頭……我心裏頓時打了個咯噔,警覺的瞪向她。
我胸口劇痛,身子微微一顫,模糊的視力一點一點的重回清晰——一張滿是憔悴的臉孔離我只有半尺距離。我茫然失神,有些懵懂,有些迷糊……
望著他憐惜的眼眸,我渾身戰慄,眼淚無聲的落下。
老醫官有些詫異,彷彿被我的無畏和大胆震撼住,好久才吶吶的說:「確是肺癆。」
皇太極面無表情的看著我,他身後的兩名醫官中年紀稍長的那位忽然慢條斯理的開口:「福晉說的極是……想來福晉也是懂得幾分醫理之人,那麼奴才也就不避諱的直接問診了。」
皇太極冷眼朝邊上橫了一眼,床頭邊頓時沒了聲。
「又弗是要伊鈔票。」我不滿的嘀咕,一邊走,一邊伸手掐白晝月的臉,「儂這張烏鴉嘴,也許伊肯替我上報呢。」
「是!」小丫頭大概原本是指望著我會歡喜無限的,卻沒料到我竟是如此驚怒的反應,於是反而不知該如何應對,在旁烏溜溜的轉動著眼珠,小心翼翼的揣摩著我的心思。
皇太極的手終於微微一顫,茶盞內的水潑出少許,我心頭忽然湧起一股惡作劇般的快|感。但轉瞬,見他眼眸內有一絲悔恨的痛意閃過,我不禁愣了愣,又有些後悔的替他心疼起來。
她顯然也被我嚇到了,愣愣的說不出話來,手裡絞著帕子,局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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