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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天下

作者: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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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哈日珠拉 第13章 離營

下卷 哈日珠拉

第13章 離營

撥開半人高的草叢,依稀可見對面十多丈開外,有一隊由十多人組成的馬隊正往這邊靠近,這些人長袍馬靴,一身蒙古裝扮。
將馬趕到一個草源豐厚之處讓它飽餐后,我找了塊陰涼之地精疲力竭的躺下。四周一片祥和安靜之氣,我不敢輕忽大意。一宿未眠,眼皮困頓得彷彿重逾千斤,我只得不時拿手拍打自己的臉頰,藉以趕走睡意的侵襲。
馬蹄聲沉悶迫近。
多爾袞慢條斯理的答道:「打理這東西費時,還是隨意吃些趕路要緊!」
胯/下的坐騎疾馳了一夜,這會子哧哧的直喘粗氣,嘴角已沾染零星白沫——照此情形推斷,就算我能憑自身意識強撐不倒,恐怕這馬兒也再無體力能陪我一塊撐下去。在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若是沒了坐騎,僅靠我的兩條腿,別說是追上皇太極的大軍,只怕我會徹底迷失在這片人跡罕至的荒蕪之地。
按腳程粗略計算,中路大軍的人數雖多,但行軍速度卻絕不會比左右兩翼軍隊慢得多少,如果我能夠徹夜北趕,到天亮便有可能追上皇太極的大軍。
多鐸一身月白裝束,精神抖擻的勒馬奔近:「你這是吃的什麼?」邊說邊從身前取下一團灰撲撲的東西,甩手扔下地來。
一直捱到天色漆黑,完全無法瞧清腳下的路況時,急速行軍的大隊人馬才被迫停下,紮營休息。
逃出來時太過緊張倉促,我竟是連袋水囊也未來得及準備。此時天際的一片彤紅彩光,大地的暑氣逐漸升騰起來,眼前的景象落在我的眼裡,天和圖書地彷彿都是顛倒的。
我心裏一百、一千個不願意離開,急切的想留在軍中,只可惜多爾袞根本不會給我這個機會遠離他的視線半步。
底下的聲音說得有些含糊,我聽不清楚,只瞧見馬上的男孩滿臉不悅,過得片刻,突然抬腳踹中昂古達的胸口:「混賬東西!難道父汗是因為懼怕皇太極才離開察哈爾的嗎?」
這個孩子……就像是個豪邁與俊秀之間的矛盾結合體。
五月廿三,大軍至木魯哈喇克沁,分三路向前挺進:左翼由阿濟格率科爾沁、巴林、扎魯特、喀喇沁、土默特、阿祿等部兵一萬,進攻大同、宣府邊外察哈爾屬地;右翼由濟爾哈朗、岳托、德格類、薩哈廉、多爾袞、多鐸、豪格等率兵二萬進歸化城、黃河一帶;而皇太極則帶領代善、莽古爾泰等人率大軍繼續前行。
「哥,她……」
身形停頓了兩秒鐘,我猛地長身立起,以迅雷之勢飛速沖向那匹駿馬。
當天清晨軍令頒下,全軍拔營。我騎馬跟在多爾袞身側,疾馳而行。因右翼人數只有兩萬,我很擔心會不小心被濟爾哈朗撞上——被濟爾哈朗認出來不打緊,要緊的是若因此被多爾袞有所察覺,又不知道他心裏會如何算計了。
咽喉處劇痛,我呼吸窒息,腦袋脹得似乎要裂開般。身子沉重的倒飛在空中的同時,我眼睜睜的瞧見那匹馬嘶鳴掙扎著往前賓士而去,逐漸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昂古達僂著背脊,顫抖著匍匐跪下:「奴才該死!」
「十五!」斜刺里和_圖_書,多爾袞不著痕迹的插了進來,一手擋住多鐸握柄的左手,一手將我向後搡開。他轉而把手臂搭在多鐸肩上,笑嘻嘻的說,「幫我剝兔皮去。」
「老吃這沒味的東西對你身體沒好處!哥,咱打仗騎射靠的是力氣,吃不飽如何殺敵?」
「主子饒命!奴才知錯了!」
砰!後背沉重的砸在草地上。
我害怕多爾袞會很快察覺我的逃跑計劃,於是一路上絲毫不敢偷懶停步,騎馬一鼓作氣賓士了足足七八個小時,馬兒才逐漸放慢了腳步。
下午草草進食,取了乾糧充饑果腹,我只低頭不語,盡量在人群里保持低調。
「昂古達!黃河離這裏究竟還有多遠?」男孩眉宇間有著傲視天下的豪氣,然而眼波流轉間卻自然而然的帶出一股絕美的艷麗。
好死不死的,那個東西恰恰就砸在我的腳邊,我唬得連忙縮腳,不敢抬頭。睨眼望去,卻見腳旁撂了一隻灰兔,身上還插著一枝斷箭,傷口處血淋淋的,顯是剛獵不久。
我嚇了一大跳,剛才愣神的時候,腳下無意中竟然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乾燥的枝幹脆生生的發出噼啪一記爆裂聲,這麼微小的聲音,不曾想居然立即驚動到他。
這其中有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兒衣著鮮亮奪目,分外顯眼,我只粗略一瞥,便即刻猜出這個必定就是他人口中所稱的「小主子」。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在他狠厲的瞪視下,全身汗毛霎時間一起立了起來。
我瞧著有些失神,恍惚間總覺得他的這個眼神分外熟悉。和_圖_書
「什麼人?!」
最後權衡輕重利弊,我不得已只能暫時放棄趕路,下馬稍作休息。
「小主子!趕路要緊……」
我趁機溜得遠遠的,一口氣跑到鑲白旗隊伍的最後頭。
右背肩胛處上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烈疼痛,所有的感官認知在剎那間被痛覺完全侵蝕湮沒。我痛苦的逸出一聲呻/吟,在一片金星揮舞間慢慢失去知覺。
虛驚一場,我大大的鬆了口氣。
左腳伸入腳蹬,用力蹬腿,挺腰跨馬……一番動作我麻利的一氣呵成。夾腿催馬賓士起來,我剛要鬆口氣,忽然而後咻地傳來破空之色。
我又累又渴,嗓子眼乾澀得快要冒煙了。
此時已是旭日東升,天色迅速轉亮,我累得全身骨骼都似散架一般,無力癱軟的趴在了馬背上,舔著乾裂的嘴唇,感覺腦子一陣陣的眩暈。
「敵?」多爾袞微微一笑,「我不認為這次能遇見這個大敵。如今咱們雖全力趕赴歸化,恐怕到頭來也只是撲個空——林丹狡如脫兔,我若是他,絕不會在歸化城等死!」
隨著這一聲清爽的喊聲,我心裏咯噔一下,險些一口嚼到自己的舌頭。
我的第一反應便是認為他們在拿箭射殺我,忍不住背脊冒出一股寒氣,身子僵硬如鐵。我只得絕望的等待著箭鏃入肉的那一刻到來,以絕對的堅忍之心去忍受那即將到來的鑽心之痛……可事情並非如我所想的那樣,最終出現的不是箭枝,而是繩套。
他跨前一步,氣勢迫人,左手甚至已按上腰間的刀柄。我四肢僵硬,多鐸的殺氣和_圖_書完全不是裝出來的——如果說多爾袞的睿厲霸氣是屬於內斂的、收放自如的,那麼多鐸便是衝動的、毫不掩飾的。
「有馬鞍和腳蹬,不是野馬!一定是父汗部眾遺散的馬匹!昂古達,你去牽過來!」
雖是充滿矛盾,卻偏又結合得恰到好處,讓人驚嘆!
無法想像眼前這個俊逸秀美的孩子竟然是林丹的兒子!
「哥,別老啃那些乾糧,你吃這個吧。」多鐸騰身躍下馬背。
我全身僵硬,不敢隨意動彈惹他注意。可饒是如此,他起身時仍是不經意的朝我瞥了一眼,我先是大吃一驚,正感不知所措,他的目光卻已毫無波瀾的從我臉上移開。
不寒而慄啊!在他眼裡,我興許就是那一條僥倖漏網的魚。
「狡如脫兔?!」多鐸哧的一笑,傲氣的說,「兔子就是兔子,即便再狡猾,最終也絕逃不出獵人的手心!」說罷,走前幾步,彎腰撿拾起那隻死兔。
我心裏大急,對方說的是蒙語,也不知是征討大軍里哪一支同盟部落的,不管他們是什麼人,我都不可能把馬給他們。
「哥——」
鞭梢點在他的腦袋上,男孩怒斥道:「這顆腦袋暫且先留在你的脖子上擱著,等找到額吉和父汗,我定要讓父汗剝了你的皮!」
想著以多鐸對兄長的維護之心,極有可能會像上次在大凌河殺盡所有多爾袞狎玩過的女人那樣,再次拿我開刀……
多鐸沒有回正白旗的營帳歇息,打下午起便和多爾袞湊在一塊討論圍攻歸化城事宜。因有多鐸在側,我趁機從多爾袞身邊脫開身,又乘和_圖_書著夜色昏暗,偷偷騎了一匹馬,徑自離開了鑲白旗的營地,脫離右翼大軍。
「你的確該死!」男孩叱道,「如此詆毀主子,你就是死上一百次也不夠!」
只見他烏眉大眼,高鼻深目,稚氣未脫的臉上五官輪廓長得卻是極為精緻,雖然揮舞馬鞭時帶出一股粗豪之氣,然而星目流轉之間,卻隱約可見他身上散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貴氣和秀美。
眼前晃過一道淡淡的灰影,我的脖子被一圈指粗的麻繩套了個正著。雙手出於自保,下意識的一把抓住脖頸上的繩圈,沒容我驚呼出聲,腦後的長繩遽然收緊,只聽「嘣」地聲,長索發出一聲振鳴,我被騰空拽離馬背。
松脂火把燒得木枝噼啪作響,為了避開悶熱,將士們寧可摸黑卸鞍喂馬,也不願多點燭火照明。
好一個既霸道又煞氣十足的主子!
「走,走!趕緊拾掇乾淨了好烤來吃。」多爾袞打著哈哈將滿臉狐疑之色的多鐸架開。
「小主子……」那個叫昂古達的男人,是個三十齣頭的粗壯漢子。他原本已下馬快步走向我的坐騎,這時聽得問話,忙又迴轉,躬身回道,「是有些腳程要趕……」
可沒等我把那顆緊張的心放回原位,多鐸遽然回頭,眼眸犀利如鷹的瞪住了我,厲喝:「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約莫過得半個多小時,忽聽草皮微微震動,掌心觸地,能明顯感覺到那種震顫感越來越強烈。我恐懼感大增,然而不等我從地上跳起尋馬伺機逃離,便聽不遠處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嚷道:「快看!那裡有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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