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水霄
「你……」李彤駭然，雙目含淚，萬般委屈地捂住半邊臉頰。
「小二，怎麼這麼慢，還要不要做生意啦！」
「啊？」
「掌柜的！」他中指叩響櫃檯。
她這麼講完全是想在眾人面前扳回點面子，其實心裏比誰都明白，若非剛才那青年手下留情，恐怕這會兒她早到閻王那兒喝茶去了。
「姐姐……都是彤兒不好……」受了太多驚嚇的李彤，為自己的無能失聲痛哭。
「霄哥哥……」
這是一座小鎮，卻因為依附著少室山而建，變得異常繁華。市集內的小商小販們卯足了勁吆喝，酒肆、客棧、賭坊的幌子隨風飄動，青樓里的鶯鶯燕燕送往迎新，好不熱鬧。
「好小子，」那胖胖的男子笑道，「有些眼光，我們四兄弟此次來河南，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特意避免說四川話。沒想到，龜兒子的，這樣你也能認得出來？」
歐碧仙，也就是李悅所指的那個老太婆，冷冷地睨了眼發問的人：「這還用問么？最近這一個月來，什麼事在武林中最為轟動？」
「啥？連酒都沒有？那算哪門子的……」一個胖子正想拍桌子，身旁有人用手肘撞了撞他，嘴朝李悅她們那一桌呶了呶，胖子馬上不吭聲了。
謝君愷深知憑李悅的體力根本支持不了多久，心中焦急完全顯露在了臉上。他用足十成功力，雙掌呼呼生風，沖入人圍。那些侍衛才剛與他一交手，無不被他擊倒，偶爾碰上個不識好歹的傢伙，頑抗之下，竟硬生生被打得吐血。
「霄哥哥……」
「前面有家茶鋪子，裡頭倒有些新茶可嘗嘗的，我們去歇會兒可好？」即使是在宮外，李彤仍不敢忘了長幼尊卑之禮，還是像在棲鳳閣一樣，做事處處以李悅為先。
她正是被武太後放逐的廬陵王韋氏的親侄女，韋氏在眾多親眷中，最疼愛這個侄女，視若己出。李顯在位時，曾封其為「昭華郡主」，如今李顯被逼退位，太后倒也沒為難其外戚族人，是以「昭華郡主」這個封號便留了下來，沒被廢除，其實也不過是擔了個虛名罷了。
她有點無所適從，一顆心怦怦直跳，等到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繼續往下聽時，歐碧仙已講了老大一段：「……江湖傳言，在一夜之間殺了南宮世家一百零四口的幕後黑手，正是冷香谷！」
李彤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她自出宮以來，金銀瑣事向來不用她操心。她亦只知買東西要使銀子，比如去藥鋪抓藥。但真要問到喝一碗茶茶錢幾許，她就只能目瞪口呆了。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掌柜在櫃檯底下瑟縮發抖，抱頭大喊饒命。
李悅冷道：「早知要費這般貴重的丹藥來救她，又何必下重手傷她？既傷了她，現在又何必費心救她？」
南宮世家被滅門？怎麼可能？
「好功夫！」謝君愷贊了句，手腕一抖，只聽噼噼啪啪聲大作，一條烏金做的軟鞭斷成了七八截，掉到地上。
為首的是一位年約十八九歲的妙齡少女，容貌頗為秀麗，她的身後跟著大批壯漢，竟是宮廷侍衛的打扮。
那幫侍衛登時被這股與生俱來的氣勢震住了，一時間竟忘了有所行動。李彤站在李悅身邊，兩名衣著簡樸的少女身上彷彿散發出一圈圈耀眼的光芒。
李悅扭過頭，不願再看，她對這些打打殺殺委實厭惡到了極點，她更不想看到歐碧仙慘死當場。
一切都是那麼平靜！
這一招又狠又快，又全屬偷襲，劍尖刺到，那青年不避不躲，輕哼一聲，也不知他用什麼身法，身子直挺挺地往後飄了一尺。歐碧仙一劍未刺中，當下順手向右斜提反削。
「喂！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講話？好大的膽子，你信不信我把你抓起來送官府嚴辦！」小郡主滿懷敵意的沖了過來。
「誰？姐姐認識他們？」
武林中人學武重的是道義，瞧不起那些為了榮華富貴而吃皇糧的內廷高手。更何況，眼下武太后當政，大批武林志士紛紛起義，以推翻武太后專權，保全大唐李氏正統為己任。
青年不怒反笑，撫了撫鬢角，口和*圖*書氣也顯得斯文許多：「不好意思，在下莽撞，嚇到兩位姑娘了！」說著，他竟對著她們姐妹深深一揖。
小郡主洋洋得意，嘴角揚起一絲譏諷：「不識好歹的賤人！」
胖子指著他道：「在下剛才可看走眼啦，原來閣下是朝廷的大官，嘿……」
「郡主！」
「還是趁早回去吧。這種地方不是我們該待的……」頓了頓，妙目掃了下四周，「我們悄悄走，莫讓他們發現了才好！」才剛要站起，她忽然蹙了眉，「差點忘了，民間吃東西是要給銀子的。你知道這盅茶該付多少？」
「霄哥哥！霄哥哥——你在哪裡？」
「小子，爺爺教你個乖，快些跪下磕足十八個響頭……」
但，無論別人怎麼唾罵於他，無論親朋好友怎麼百般阻撓，他都不會絲毫動搖初衷。
歐碧仙兩眼渙散，嘴巴喃喃微動，李悅根本聽不清楚她講什麼。
「霄哥哥，我的手好痛！」小郡主乘機軟綿綿地靠進水霄懷裡，「那個大惡人真該殺，霄哥哥，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你幫我殺了他……」
他從哪裡來，怎麼進來的，何時進來的竟沒一個人知道。甚至就連水霄，也在心裏暗暗吃驚，即使他全神貫注於三女之間的爭鬥，亦不該這麼毫無知覺的。
「砰」、「砰」兩聲，又有兩個企圖挑釁的人被那青年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門外青石板上，昏死過去。
姐妹倆進了街口一家名叫「一品軒」的茶鋪，哪知前腳剛踏進去，後頭便湧進大批年紀不等的男人，一剎間，原本生意清淡的小茶鋪頓時忙活起來。
歐碧仙的話音剛落，一隻竹筷子沖她面門激射過來，她大驚，頭一偏堪堪避過。耳邊卻聽「噝噝」破空聲響，竟又是六隻竹筷分上、中、下三路襲到。驚慌失措下，倒退幾步，絆倒身後的長凳，一個趔趄，恰好避過上面的兩根竹筷，筷子擦著她的頭皮險險飛過。可是，這麼一耽擱，餘下四根竹筷卻是怎麼也逃不了了。
「嗯……」李悅早覺胸悶氣喘。
「不可——」水霄神色大變，試圖阻止卻終是晚了一步。
「官府？」李悅的口氣充滿了輕蔑，顯然沒把她的恐嚇放在心上。就連李彤也「嗤」地笑出聲，這笑聲刺到了小郡主強烈的自尊心，怒火攻心的，她飛快地甩手「啪」，清脆地給了李彤一耳光。
四根竹筷在觸到歐碧仙衣衫時力道突然緩了下來，輕輕點在她身上后掉落到了地上。
水霄大大一愣。
她的傷口雖然不深，但如果任由傷口流血而不包紮，她終會血盡人亡。李悅嘆口氣，纖指試著在她周身微拂，連點了數處穴道，本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嘗試一下，沒想到還傷口還真就漸漸止住了血。
「得了，這樣應該夠了！」李彤輕笑，纖纖玉手一揮，又掏出錠銀子，「啪」地重重敲在桌上。
水霄淡然一笑，神情有些落寂。
掌柜與夥計從櫃檯底下爬了起來，傻愣愣地盯著台上的十兩銀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有這麼好的官爺嗎？
「來得好！」那青年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竟將所有人的兵刃抓了過來，轉手又當暗器般全散了出去。
「彤兒，他們是幹什麼的？」李悅討厭那些嘈雜的男人打擾了她的清凈。
可沒等他喊完，就聽「啪」「啪」兩聲脆響，小郡主眼前一花，重重地挨了兩巴掌。
「李姑娘！」李悅嬌喘連連，身子晃了晃，謝君愷及時扶住了她。「你不要緊吧？」
「咿，他們好噁心呃！」她噘起紅唇。
謝君愷和水霄比拼內力正是關鍵時刻，眼見李悅與彤兒危險，微微動容色變。
「走開！」他實在膩煩了再搭理這位蠻橫潑辣的郡主娘娘。
「不，」她壓低嗓門，「我只認得其中那個穿灰衣服的婆婆，她在長安城外襲擊過我們！」
「我們走！」她拉住李彤的手，急匆匆地繞過激戰場。剛要走到門口，一團黑影迎頭撞過來，「啪啦」摔在近門口的一張方桌上，將桌子砸了個稀巴爛。
她的聲音又嬌又嗲，
ｈｔtps://www.ｈｅｔuｂook.com•cｏm一雙小手無助似的抓著他的胳膊輕輕搖晃，任憑你是再硬的鐵漢，也會為之熔化。
水霄沒理會她的糾纏，徑直走到李悅面前，從懷裡掏出個墨綠色的小瓷瓶，遞了過去：「她中了我一掌，一個時辰內不能強行運氣療傷。這是『水靈雪蓮丹』，你每隔五個時辰給她服一顆，兩天後自可恢復元氣！」
「等……」水霄在旁邊突然喊。
「霄哥哥——」
「笨蛋！愣著幹嘛？統統給我上啊！」小郡主刷地從腰上解下軟鞭，一抖手，劈頭蓋臉地卷向她們姐妹倆。
就在她欲站起身的同時，一品軒又湧入大批人來。這群人裡頭有男有女，有道士，竟然還有尼姑，每個人身上都佩帶兵器，總共約有三十餘人。
在這樣的眼神下，歐碧仙不禁打了個冷顫，手中緊握的長劍，竟不知該不該攻過去。
另一邊，十來名侍衛團團將姐妹倆圍了個密不透風，刀光閃閃，偶爾夾雜著幾聲少女清脆的呵斥與尖叫。
李彤嚇呆了，以至於李悅拉著她想閃開，竟沒能拉得動她。眼看這一鞭下去，即使李悅能躲開，李彤也難逃毒手。
李悅不願再看這類江湖械鬥廝殺，將頭別了開去，輕聲道：「彤兒，我們走吧……」
「你們這群廢物，要在地上躺到什麼時候？」
「這位仁兄，又何必與女子一般計較呢？」水霄笑吟吟地伸手往鞭身上一搭，卻感手下一震，險些脫手。
「哦……」在座的人發出驚嘆聲。冷香谷——「九派、一宮、一谷、一世家」，排名在南宮世家之上的冷香谷！
四個人挨個從水霄身旁走過，黑瘦漢子在經過他身邊時用力冷哼了聲。
「大概你們也早有耳聞，半月前南宮世家的滿門被滅……」
昭華郡主大喜，拍掌笑道：「霄哥哥，你真厲害，他們都怕了你啦！」
「什麼人？」歐碧仙第一個跳了起來，放眼掃過李悅那一桌，目光停頓了一下，最後銳利地落在了東邊角落那張桌子。「臭小子！剛才是你在放臭屁吧？」她的聲音尖銳，活像是只老母雞被人掐住了脖子在叫喚。
「也好。」
越來越多的人被他甩出店門，小店內一片狼籍，乒啉乓啷聲不絕於耳。掌柜和小二都嚇得躲在櫃檯底下直哆嗦，但求保命，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他話里隱隱含著得色，他們四兄弟不經常出遠門，在四川說起「蜀中四傑」來，那是名頭呱呱響，出了四川地界，那也沒什麼了。
響聲在這緊張氣氛下突兀地冒了出來，歐碧仙嚇了一跳，直覺第一反應就是以為青年已出手，大喝聲，挺劍一招「大鵬展翅」，向他刺去。
然而水霄卻不為所動，不露聲色地甩開她纏人的小手。
「郡主！」手下討好地送上藥膏，她惱怒地揮掌打掉，卻牽動傷口，痛得差點厥過去。
「啊！」身旁的李彤突然驚呼一聲，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意。
歐碧仙早已愕得老臉發白，原本以為這次非死不可了，卻又忽然發現奇迹般地撿了條老命回來。心裏一寬，才發覺兩腿發軟直打顫，沒有當場癱倒在地，已是萬幸。
「哇——」眼見得受辱，她氣得連連跺腳，放聲大哭。哭聲驚得門外等待候命的侍衛紛紛進門。
侍衛們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互相打量一番，輕輕點了點頭，同時撥出鋼刀，圍攻李悅和李彤——總算他們還有自知之名，不敢去招惹謝君愷。
李悅有些不適應地蹙起眉：「別歇了，還是走吧！」
「不識好歹！」只見淡淡的人影一晃，歐碧仙眼前一花，後背驟然大痛，那青年居然已經轉到了她身後，一掌拍在她背脊上。
有個店小二好奇怎麼突然沒了動靜，偷偷從櫃檯後頭露出半個腦袋來偷窺，才露了一對眼睛出來，就聽「咣」的聲，擱在櫃檯上的紫砂茶壺突然炸裂開來，碎片差點扎到他眼睛里。
「李姑娘……」
如非滿屋子的狼籍，地上殘留的暗紅血跡，很難相信這裏曾發生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打鬥。
李悅聞聲扭頭，卻見那青年不知何時和_圖_書已站在自己面前，目光犀利地看著她。
「他們？」李彤抿嘴兒偷笑，「這可都要怪在姐姐頭上了！」
擋在她們面前，及時化解危機的人，竟是她朝思暮想的謝君愷！
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然認識到作為朝廷的一名三品帶刀貼身隨駕禁軍護衛長，想在江湖上再受到同等的尊重，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他的聲音平靜而顯得冷淡，就像一盆冷水般潑了下來。她委屈地叫道：「好了嘛！霄哥哥，你還生我的氣啊——」
「姐姐，逛了這麼久，可累了？」
高手過招又豈容分心？水霄微笑，手下加勁，八成功力催動，出其不意地把謝君愷逼退一小步。
「啊——」李彤失聲尖叫，牢牢抓住李悅胳膊，不敢放手。
李悅猛地嚇了一大跳。
這時，大街上傳來一陣嘈雜的呼喊聲，門口身影微動，有人跨進店內。
果然，小郡主氣得火冒三丈，跳腳道：「我？我是假冒的？我用得著假冒嗎？我可告訴你們，聽好了：我姑丈正是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我乃堂堂御封的『昭華郡主』，豈有假冒之理？」
青年聞聲掃了他們一眼。
「哼……」那中年儒生眼瞼低垂，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啜了口，放下，「姑娘來頭不小啊。聽稱呼乃是位郡主娘娘，唐某眼拙得很，竟沒看出姑娘從頭到腳哪點像郡主娘娘了！莫不是假冒的吧？」
「是！」
水霄這時才仔仔細細地注意起他們四人，一張八仙桌上，四個人分別坐了四個方位。坐在上首的是位儒生裝扮的中年男子，寬額長須，面色紅潤，長相頗為斯文；右手邊的那位正是剛才出言諷刺的人，人長得黑黑瘦瘦，一臉冷笑；左手邊是為年近四十的壯漢，肌肉糾結，很是壯碩；最後那位胖胖的，一團和氣卻奇怪地留了兩撇八字須，變得滑稽兮兮的很惹人笑。
「這個……應該夠了吧？」她自懷中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錁子，昨兒個她去藥鋪子抓了十副補藥，也給了掌柜的這麼一錠。後來她嫌掌柜手忙腳亂找碎銀子、銅錢實在麻煩，索性不要他找了，差點沒把他樂死！
然而，這一鞭卻神奇的沒有落下。
卻原來李悅惱她放肆猖狂，在瞬間一掌隔開企圖阻擋的水霄后，右手毫不留情地運功甩了她兩巴掌。由於下手極重，小郡主兩邊臉頰馬上就高高紅腫，火辣辣地疼得她眼淚撲簌簌的不斷往下落，她想不哭都不行。
「小兄弟，你武功可俊得很哪！你是少林寺的弟子么？」胖子問。
「草民不打攪大人公幹了，這便告辭，希望後悔無期！」中年儒生站起身，抱拳拱手，「兄弟，我們走！」
隨同歐碧仙進來的那伙人大半鼓噪起來，威逼恐嚇；也有識貨的，瞧出高低，噤口不吭半句。至於跟著李悅她們一起進來的那幫有色心，沒色膽的傢伙，早在開斗前就察覺情勢不對，偷偷溜了。
「別回頭，假裝不知。彤兒，只管喝茶就是。」
「誰敢放肆？！」李悅娥眉一挑，絕色容顏中透著股高貴的氣質，那是做慣了主子才會有的氣勢。
眾人想想沒錯，只不知冷香谷接下來要對付的又是誰了？一時皆是心有餘悸，惶惶不安。
李悅的神情為之一凜。
水霄又好氣又好笑，從袖套里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甩在櫃檯上：「吶，拿去，算是店裡桌椅茶碗的賠償！」
她這一生，縱橫江湖幾十年，雖說武功未必就是頂極高手，但在江湖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料到今天會陰溝裡翻船，給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子當活靶子耍？一時間羞愧難當，刷地拔出擱在桌上的三尺青鋒，手腕一振，劍尖顫巍巍地挽了朵劍花，喝道：「臭小子，暗箭偷襲算什麼好漢？有種的你我再行打過！」
李悅聽了心中「突」地一跳，李彤壓低聲音湊近她問道：「姐姐，他們是在說你么？」她沒練過武功，聽力自然沒有李悅靈敏，只模糊地聽見「御鳳」倆字。
李悅頭也未抬一下，李彤伸手接過，連連道謝。
他大吃一驚，顯然沒想到眼前這個纖纖弱弱的ｈttｐs://wwｗ•ｈeｔｕｂoｏｋ•com.com少女竟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急忙中側頭避過，但還是給木片削下一縷鬢角的頭髮。
謝君愷的眼底閃過一絲殘忍的光芒，他曾經答應過娘親，不管怎麼胡鬧，淡漠人命，除非自保，在他手下卻絕不會枉殺一人。然而此刻，他突然有種強烈的想殺人的衝動——即使對方是個女子。
任憑她多機智聰慧，到現在也還是沒能想明白，當初這幫武林中人為何要攔截公主出巡的儀仗，而且還指明要擄劫御鳳公主。雖然她之後也曾伺機拿話試探過南宮擎，可他卻總是避而不談，口風要得鐵緊。
「這當然要數《御鳳訣》重現了！」
十副葯與兩碗茶，孰輕孰重？她分不出，遲疑的眼神望向李悅，卻發現對方同樣的一片茫然。
她是金枝玉葉，從小頤指氣使慣了，哪裡受過今天這樣的委屈？一跺腳，哭道：「你們這群狗東西，今天如果不將他們給我拿下了，你們也別想要狗命了！」
「嘿嘿，冷香谷這番重出江湖，第一樁買賣便如此大手筆，真可謂一鳴驚人！」有人沙啞了喉嚨噓唏。
「什麼少林寺，我霄哥哥才不是呢！你沒長眼睛啊，少林寺里全是光頭和尚，我霄哥哥又不是和尚！」小郡主忍不住插嘴，她惱胖子說水霄是和尚，口氣不免有些沖，她可不知道少林寺也是有俗家弟子的。
「姐姐？」李彤卻是滿臉的好奇，不舍地道，「我們再瞧會兒不行么……」
那青年的臉色看不出是怒是喜，但那雙凌厲的眼底漸漸透出殺意。
「水大人——水大人——」
水霄打量完，腦筋急轉，靈光一閃，上前作揖道：「原來是四川唐門的『蜀中四傑』。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水霄心中頗為驚訝，這個男子明明就是身懷絕技的一流高手，他是誰？搜遍腦海里所有的記憶，仍舊想不出武林中何曾有這樣一號人物存在！
李悅想也不想，猱身將妹妹摟在懷裡。
「是啊！都怪姐姐生就得太過美貌了，他們才會……嘻！」其實早在逛街時，她就注意到身後有這麼一群好色之徒跟著了。
李悅滿臉新奇地東張西望，李彤緊隨其後，兩位氣質出眾的美人一出現在大街上，立即引來一連串異樣目光的尾隨。
謝君愷有意讓她吃苦，輕扯軟鞭，暗暗使上粘勁，逼得她放也放不下，松亦松不得，真的有苦說不出。
「不知歐老前輩可知光悟方丈發武林帖邀集我們上少林，所為何事？」
水霄明白其實他言下之意罵他是朝廷鷹犬走狗，心中略有苦澀，卻無從說起。
李悅看到歐碧仙狀若僵死的身軀竟有了些許蠕動，便走上去扶她起來問：「你傷在哪裡？」
「咦？是她？」李悅眼力甚好，記性更是過人。
小郡主的臉脹得通紅，軟鞭那頭源源不斷傳來的渾厚內力所散發出的熱量，炙傷了她細嫩的小手。
「怪我？」
李悅的臉龐也在剎那間失卻了血色，她一雙水翦明眸驚愕地盯著躺在地上蜷縮一團的歐碧仙，她渾身是傷，東一劍，西一劃地把她那件灰袍子割了個破破爛爛，每一劍都只劃破她的表皮，雖然流血甚多，李悅卻知道這並不是她的致命傷。
那少女回眸瞥了眼一品軒門外躺著的二十余名稀奇古怪的人，目光迴轉，掠過李彤及李悅時，眼中微露驚訝，可轉眼目光移到那青年時，不覺雀躍歡呼：「霄哥哥！你果然在這！」她整個人像只小鳥般飛撲過來，投進了他的懷抱，「終於還是給我找著了！」
「我……沒事。」她勉強一笑。她的三腳貓武功總算勉強使得她們姐妹撐過了生死險關，可剛才一番激斗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對她這個多病體質，先天不足的人而言，真是差點沒要了她的小命。
「姐姐……我們，我們走吧……」
他是讀過四書五經之人，講話自然要比其他人顯得更加斯文些，但這書卷氣中又帶了江湖武人的豪氣，話中帶刺，比任何人說的話都帶殺傷力。
「她——把這兩個賤婢給我抓起來！」
「屑小鼠輩枉稱俠！」角落裡嗤地發出一聲蔑笑，顯然ｈttps://ｗww.ｈｅtｕｂook•ｃoｍ.ｃoｍ沒將剛才眾人的議論當回事。「一個冷香谷就把你們嚇成那樣，光悟大師的武林帖真是發錯人了！」
水霄無奈地退後一步，將她緩緩推開：「小郡主！」
小小的一品軒內，除了還有一桌四人尚穩穩端坐在原處，不緊不慢地品茶外，其餘的人紛紛操起傢伙，圍攻那青年。
「咦？」那四名男子同時發出嗟訝。
「你……你……」小郡主好勝心一起，倔強地咬牙硬挺，使出渾身解數拉扯。兩個人就這麼僵硬著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說話的是四個人中最瘦不拉嘰的一個。
等他們一批人大搖大擺地走遠，小二大著膽子，拿起銀子咬了口，喜上眉梢：「掌柜的，是赤銀耶！」
「哦——孝皇帝封的？哼、哼，孝皇帝早就被趕到廬陵去啦！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哈哈……哈哈……哈……」黑瘦漢子仰天長笑，聲音刺耳。昭華郡主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天下第一——」尖銳刺耳的聲音從角落裡響起來，讓人一驚，才醒覺原來小茶鋪里尚有那四個奇怪的人一直未曾離開。「嘿嘿……想做天下第一，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吧！小姑娘，伯伯奉勸你一句，千萬不可說大話，小心風大閃了舌頭！哈哈哈——」
「喂……」
「奇劍雙俠」在武林中是赫赫有名的高手，他夫婦二人聯手在江湖上幾乎已找不到幾個對手，加上南宮世家交友廣闊，門下弟子又眾多，實在很難相信會在一夜間被人殺盡斬絕了。但是事實俱在，又不由得人不信，南宮世家上下一百零四口，無一人生還。
李彤緊張兮兮地拉了拉李悅的衣袖，因為她已經看到那個青年把所有人打敗后，正用奇特的眼神注視著她們。
水霄一接上手，小郡主的壓力大減，得以掙脫開來。她攤開手心一瞧，虎口震裂不說，整個右手掌又紅又腫，磨出許多水泡，火辣辣的，一碰就鑽心似的痛。
「對不起，客官，小店只賣茶，不賣酒……」
四兄弟這次來河南參加武林大會，對什麼「除魔」不「除魔」，興趣並不大，真正目的，是想趁著這次武林大會的召開，在群雄面前大展武藝，揚揚「蜀中四傑」的名頭！水霄見多識廣，一眼認出他們來，他們豈能不高興？於是對水霄的好感頓增。
水霄撇撇嘴，裝作沒聽見。
「你……你……」她一連說了好幾個「你」字，卻最終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她心裏一慌，沒來得及細想，隨手拾起地上的一塊碎木片擲向對方。
「好……好厲害……」李彤咋舌嘆道，連她這個不懂絲毫武功的外行人也能瞧出歐碧仙遠非那個青年的對手。
「掌柜的，打兩斤花雕來！」
李悅抬起頭來，卻見店裡憑空多了個人——郡主的鞭梢牢牢地抓在一個男人手中，他的眼底彷彿要噴出火來。
「好一招『漫天花雨』！」坐著的四個人中一名矮矮胖胖的，留著兩撇八字鬍的漢子大聲喝彩。
「謝大哥！」李彤眨巴了兩下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呼。
「呀——」李彤忍不住叫出聲來。
歐碧仙白了那人一眼，顯然不大讚同他的說法：「你所說的只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御鳳訣》重現江湖的確令人稱奇，可是它所引發的一連串事卻更為厲害。在座的各位可還記得三年前神秘失蹤的冷香谷？」
壯碩漢子最後一個離開，聽見這話，回頭對水霄「呸！」的吐了口唾沫，惡狠狠地剜了他們一眼。
店裡幾名夥計原先還在打盹，被這突如其來的喧嘩給鬧悶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李悅順著她罵人的方向用餘光瞄了眼，發現那一桌只坐了位衣著華麗的年輕男子，看年紀亦不過二十齣頭，眉目清秀，神俊非凡，眉梢間帶著一抹不言而喻的倨傲。
「臭小子！活得不耐煩了么？『賽月嫦』歐老前輩你也敢惹？你他媽的……」
回過神，卻只見昭華郡主正氣惱地用腳踢那些被打倒在地，不住呻|吟的侍衛們。環顧四周，竟發現那奇怪的一男兩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掉了，就連重傷在身的歐碧仙、大門口二十幾號人也全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