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郤煬在那天之後，便留書暫告失蹤，他沒說去哪。李悅心中明白，這輩子，他都將是她心底里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影子！

沉默。

秋分。

城裡早亂了套，城門盤查的很嚴，所以兩人決定夜探都督府。憑他倆的輕功，那些看守的侍衛根本攔不了他們。

李悅輕輕地笑，笑容像是空曠的幽靈，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

「為什麼？」他抱她上馬車，小心翼翼地放她坐進車廂鋪墊好的一片柔軟中，「你不是一直想游遍名山峻岭才收心的嗎，怎麼這麼快就想歸隱了呢？」

「真想不到晉陵這樣的小地方竟也有如此似模似樣的大佛寺！」李悅走進大雄寶殿，拈了三柱香虔誠地點上，恭恭敬敬地磕了頭。她低語：

「咦？」她瞪圓了雙眼。

「駱——賓——王！」謝君愷喊出他的名字，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身著灰布僧袍，頭燙戒疤的和尚竟是「初唐四傑」的駱賓王。「你沒死？你怎麼做了和尚？」

她有何打算？

車頭的謝君愷趕忙勒住馬韁，緊張地回頭：「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還能活多久？」

謝君愷回來的時候，額頭上滿是汗水。

自從上回在潤州逃離后，已經匆匆過了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他們就躲在廬州郊外的小竹屋，不問世事。

「你叫我什麼呢？」她笑得更燦爛，也更空洞，「是啊，我是公主呢。」

「嗯？什麼事？」謝君愷檢查好馬匹。

走出天寧寺，隱箴最後的一席話，在耳邊盤旋，久久不散——

「我今日想懇求的事就只一件——請都督放過廬陵王！」

也就是說，真的一死，假的也無法再冒充下去了。武太後會出此下策，早在李悅意料之中，但親耳確認了哥哥和*圖*書的死訊，怎能不叫她悲傷？

「我還好……」李悅掀開竹簾，探出上身，雖然面色有些蒼白，但是在謝君愷的悉心照料下，精神尚可。

聽了她最後那句話，他稍稍定了下心，困惑地點點頭。

「你瞧見誰了？」謝君愷巴不得馬上離開這裏，就怕她遇見熟人，會帶走她。

徐敬業一震，囁嚅道：「姑娘何出此言？」

「嗯。」她聲音縹緲得像團霧，「如果我死了，這世上也許只有你一人還會念著我。謝大哥，你是真正待我好的人，只是……我的心，卻總是念著別人的好……」

徐敬業端坐在廳南，首位上坐了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下首駱賓王坐陪，對面坐著一錦衣少女，容姿嬌麗，正是今天晌午李悅在城頭上看見的「昭華郡主」。

當簫聲悠揚吹起，當琴聲叮咚相伴，當冷香仙子優美的歌聲里充滿幸福與歡快時，不得不相信世上確實有刻骨銘心的真愛存在！

「什、什麼事？」縱觀全廳，他發現若自己亂動妄為的話，反而對自己大大的不利。冷靜過後，他恢復了鎮定。「兩位請坐！」

躲了一個月後再重新涉足江湖，才發現整個潤州城早已天翻地覆了。

「誰——」徐敬業馬上警覺。回首卻見一位臉色蒼白，身形瘦弱的紫衣少女裊裊站在廳中央，她的身後緊隨了位卓然狂傲的男子。「你們……」

李孝逸率領大軍奪下了揚州，現在徐敬業雖逃到了潤州，但潤州形勢已岌岌可危。絕情門的顛覆對他來說，幾乎就是徹底斷了他的後路。

走了兩步，腦海里總覺得廟祝的聲音似曾聽過，忍不住又回首。

「有什麼事嗎，客棧一會兒就到了……」

揮手與冷香仙子、郅渲作別m•ｈｅtubｏoｋ.com•ｃｏm，她倚著青竹，滿心唏噓。

李悅說完后，拉起謝君愷的手，翩然而去，去時與來時一樣神秘，無蹤可尋。徐敬業呆愣，心裏不斷有個聲音問自己：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謝君愷跟著她的腳步一起走了進去，她卻突然停下駐足，也不轉身，只是輕聲問：「你待我好，可我卻沒命來報答你對我的好了……」

徐敬業的軍隊在李孝逸大軍的強烈猛攻下，全線敗潰。傳聞他逃到潤州后被部下所殺，駱賓王卻下落不明，所有人都認為他在戰亂中已死，誰也料想不到他竟逃逸至此，還出了家。

「是她？她來這做什麼？」她大惑不解。

「別這麼說！」他一時情難自抑，激動起來，「有我在一日，自當保你一日！」

「得！得！得！」馬蹄聲踏過擁擠的街道，車蓬的竹簾掀處，伸出一截雪白粉|嫩的藕臂一個虛弱的聲音傳出：「謝大哥，停一下！」

絕情門徹底毀滅了，九大門派的掌門都平安無事的救出，謝君愷將少林光悟方丈的遺書親手交給了光相大師。隨後，光相大師接任了少林方丈一職。少林寺敲響了二十四下古鍾，一來向天下發布光悟大師圓寂的喪事，二來為武林得到的重生而慶賀。

「半年前就該上的這柱香，沒想到竟拖了這麼久……白馬寺與天寧寺之間又隔遍多少千山萬水……」

謝君愷的心一緊，「你想做什麼？」

回到宮裡去嗎？如果要回宮，她當初就不會執意要出宮了！

現在他正帶著英珞四處遊山玩水，最終目的地相信會是那個外人從不知在何處的天山水靈宮。

謝君愷將把早已備妥的兩匹駿馬交給了他倆。臨別去，冷香仙子又俯身與他叮囑了兩句和*圖*書，邊說還邊朝著她瞥了兩眼。

水霄亦托李孝逸將軍轉承武太后一本奏疏，辭官歸隱。

「徐都督那天聽了女施主的一番話，打消了找廬陵王的念頭，苦守潤州。李孝逸大軍固然來勢洶洶，但全潤州軍民齊心，倒也不易攻破……絕情門主自滅門后，孜孜不忘的便是復教。兵臨城下，徐都督哪有心思去理會他。誰想他竟下毒手殺了徐都督，更將他的首級獻于敵軍，以示求好。不過，李孝逸畢竟沒有太相信他，他投降后，反而被克制的死死的。沒多久再度想作亂時，門下餘黨陷入早有準備的李孝逸的埋伏，全數被殲滅，聽說他已經瘋了……他姓楊，本是隋煬帝的後裔……」

「李賢已經死了，難道你還要李賢也步他的後塵嗎？廬陵王生性膽小懦弱，他根本不適合這種宮闈傾軋。如果你決意不罷手的話，那你起兵的目的將不是拯救李氏子孫，而是……把他們一個個逼上絕路！」

「徐都督，你放心，我不是來殺你的人。相反的，我只是來懇求你一件事！」

「不用了，我說完就走！」李悅表情嚴肅，在她柔弱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著一股懾人的威勢，「如果猜的沒錯的話，徐都督又與廬陵王取得了聯繫是么？」

「都走了呢。」她幽幽地說，「都走了……」

她抬起頭，對郅渲他們的離去感到一陣失落落的空虛。

「這，你……」

「你已經有了個假李賢了，又何必去招惹廬陵王呢？」

愛情真的是毫無道理可講的，當它發生時，它就是那麼莫名其妙！

「啊——」廟祝也在看清她后，倉皇狼狽一盡顯在臉上。

李悅見他兩鬢已斑白，面容憔悴，不由心嘆一聲，推窗而入。

「謝大哥……」

她搖https://m.hetubook.com.com頭，扯住他的衣袖，刻意避開感傷：「以後……等你把我的病治好了，我們再回來也不遲啊！」

「是么？你放心，我以後什麼都不會再想了。」她低低地嘆了口氣，轉身入屋。

重檐歇山頂式的大雄寶殿，是最新的建築風格與式樣，這座寺院建於貞觀、永徽年間，比起洛陽白馬寺毫不遜色。

她繼續笑：「別瞞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了，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我們回你生長的石城鎮可好？」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身體越來越虛弱，怕是已經撐不了多久。

「悅……公主。」

「你別胡思亂想，你身子不好，何嘗不是平日思慮太過……」

一曲歌罷，冷香仙子走過來挽住郅渲，臉上仍是紗巾覆面：「我們也該走啦！公主你呢，有何打算？」

謝君愷強忍心中悲哀，強顏笑道：「好！都依你，就算你要去天涯海角，我總也陪著你……一輩子，不離開……」

「可是……武太后在長安當眾逼太子賢自盡，同時昭告天下……這事已人盡皆知！」

他深吸一口氣：「沒關係，你念著誰都沒關係，只要……你知道，我心裏始終有你……」

回想當時千餘人的儀仗隊浩浩蕩蕩擁護她出宮理佛的情景，恍如隔世！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謝君愷看清那是座氣勢雄偉的寺廟。

「你的身體……」冷香仙子欲言又止，「你要多多保重，我們告辭了！」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隱箴！」他的眼中漠然，似乎真的看破紅塵，但李悅敏銳地察覺他緊抿的雙唇露出掩藏不住的憤慨。

就像李彤說的那樣，她現在已經不是御鳳了，她只是李悅！

「謝大哥，我想……進城一趟！」

李彤就葬在潤州郊外，這天該m.hetubook.com.com是她的尾七，所以李悅攜了謝君愷來替她上墳。新砌的土墳，在短短一月間，竟長出了雜草。想到妹妹將永遠長眠於此，李悅感到一陣心酸。

武林白道以少林為首，發布了搜索令，但再沒人知道一丁點關於楊天鵬的消息，他就如水珠被蒸發掉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其實找不找得到他，李悅都沒放在心上，因為答應過彤兒，所以她不能殺他。但是，如果別人殺了他，就不知九泉下的彤兒會不會難過！

謝君愷沒來由地被她的笑容給收走了呼吸。

四個人湊在一塊，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商議些什麼大事。過了沒多久，駱賓王便領了那中年男子和昭華郡主離開，房間里只剩下徐敬業一人在廳內躊躇地不停來回踱步，顯得心事重重。

下意識抬頭瞥了眼寺門橫樑上的牌匾，那金燦燦的三個大字耀花了眼——天寧寺。

李彤這短短十六年的生命，到底有多少時光是生活在快樂里的呢？謝君愷是第一個敲開她少女心扉的男子，但最終令她深愛到心碎的男人卻是那個逼她走上絕路的楊天鵬——這是件多麼荒謬的事啊！

四處散溢的桂花香氣濃烈，代表著酷熱的夏季已然宣告結束。如果不是李悅受不了長途旅途的勞頓，氣候變化的猝然落差，他真想帶著她逛遍大江南北。

「噓——」謝君愷指了指窗戶，李悅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我想進去拜拜！」

「你瞧那兒！」

瞥見佛龕前有隻功德箱，她便拿了錠碎銀子投了進去，功德箱邊一個光頭廟祝回了聲：「阿彌陀佛」。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莞爾一笑，「我只是想見見徐敬業，問他一件事。你陪我去好么？」

原本想繞過潤州而行的，哪知在城門口李悅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