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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蕭暄都已吃不下飯，匆匆結帳離去。

蕭暄笑著吻著我的臉頰，聲音充滿柔情。

我說：「你比我想象的來得晚了點。」

我說：「多幫襯著小鄭一點，就當看著雲香的面子。」

宋子敬說：「不要怪他。」

蕭暄深深吻我。

蕭暄又壞笑著慢慢欺身過來，雙眼熱切地盯著我，充滿著愛戀和歡喜，還帶著懇求。我溫順地淺笑，伸手摟著他的脖子，覺得這樣抵死纏綿，直到世界末日，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宋子敬低頭沉吟半晌，終於打了個響指，越風帶著兩個侍衛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將蕭暄抬了出去。我一路跟著，直到看到他安置在舒適的馬車裡。

我冷笑，「你知道嗎？其實暴飲暴食，一樣可以致命的。」

「噓——」他點住我的嘴，「我們不提她。」

宋子敬又遞來一樣東西。這東西我認得。

蕭暄捂住我的嘴，「我們不說離別。」

「最精妙的謀殺，不是讓對方死於意外，就是讓對方自然死亡。」

被叫醒時，發覺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天邊正露魚肚白。

宋子敬將玉塞到我手裡，「我知道陸家給你的葯只夠一人份，你給了王爺，自己的毒必然解不了。這玉雖然解不了煙花三月，但是你毒性不烈，足可以用它來抑制住。我已派人繼續尋找那兩味葯，一旦找到就給你送來。」

宋子敬終於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輕柔地說：「你懂事得讓人心疼。」

我的欣喜蕭暄看在眼裡，他沖我帥氣一笑，突然縱身一躍，身影敏捷，摘了一枝梅花，又反身躍了回來。其間馬車依舊悠閑地行進著，絲毫不受影響。

我激動歡喜，轉過頭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真乖。」

「小華……」

「這是？」

次日我們告別大媽，繼續往南走。沒有確切的目的，沒有確切的和_圖_書時間，也沒有了身份責任負擔，我們兩人相識以來頭一次這麼無拘無束，像一對江湖閑客。

宋子敬笑，「的確。終身的選擇。」

他的睡顏帶著些許不安，或許是在擔憂朝綱和百姓，或許是在擔憂我們未來的生活。我撫摸著他的頭髮，低頭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即使不留記號，以你的本事，找來也不過是遲早的事。一國之君翹家，可是多大的問題。」我笑笑，「如今完璧歸趙，快把他認領回去吧。哦對了，解藥我已經做好，你問桐兒要便是。到時候想法子哄他吃下就行了，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我溫和地說：「我們都已經做了選擇。」

蕭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酒樓素來人多事雜。飯吃到一半，鄰座幾個男子的談話聲傳入我們的耳朵。

宋子敬說：「既然已經選擇這條路，自然會堅持走下去。」

他趕的馬車很穩，我竟然睡著了，而且一覺無夢。

「皇帝大赦天下不過想著討好人心，那牢里冤屈之人也就罷了，可是我和兄弟們費儘力氣花了四年多時間才捉回來的江洋大盜，這轉眼就又要放出去危害人間。好事也都變成了壞事！」這個大漢似乎是個捕快。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然後話題又轉到當地名流嫁女兒和油米價格上去了。

宋子敬沖我揮了揮手，身影寂寥。

那中年文士道：「聖人有言，天下唯有德者居之，無道無德所以才會喪家亂邦，中土不寧，則四方勃興，天下不靖，便盜賊蜂起。如今新帝以神功武德，驅胡虜，逐叛逆，四海咸安，天下昇平，萬分難得。可千萬不要讓天下人失望啊。」

可是在籠子里關久了的鳥兒，即使飛出籠去，也會因為適應不了外面的生活，而轉身回去的。

中午經過一個縣城，我們上和圖書酒樓點了飯菜。蕭暄雖然出來匆忙，身上倒是銀子銀票帶了不少，起碼我們不會餓肚子。

我笑，「陸穎之看到你帶我走，不知……」

蕭暄突然大笑，「我還記得你那斷句斷得亂七八糟的歌盡桃花扇底風！」

宋子敬轉過身來看向我。雲香死後就沒有近距離看過他，這才發覺他瘦了很多，眼神卻變得十分犀利，以往收斂深藏的鋒芒，漸漸展現了出來。

馬車緩緩啟動，在夜幕中漸漸遠去，隱沒在黑暗和濃霧之中。

我們安靜地依偎在一起，蕭暄的手輕柔地在我背上撫過，我們時不時交換一個吻。氣氛很好，誰都捨不得鬆開手。

蕭暄摟緊我，慢慢墜入了夢鄉。我卻沒睡著，一直睜著眼睛，看著這一片黑暗。

夫復何求？

「自己猜到，和聽別人親口說出來，畢竟是不一樣的。」

宋子敬瞭然，仔細地收下了瓶子。「你也……」

但是我總結走過來的每一步，都沒有後悔過，付出的感情，都是值得的。西方有句話，叫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開，中國人也有個更加激烈的詞叫至死不渝。我同蕭暄，還沒有至死不渝，但是已經足夠蕩氣迴腸讓我們回味終生了。

宋子敬慎重地沖我點了點頭。

那些人還在繼續說：「自古外戚是一患。希望新皇帝可要當好，別再弄出一個陸相陸后鬧得來了。」

旁邊人嘆了一聲，「東南地今年冬天突然流行起一種怪異疫病，病人高燒不止，身上流膿，沾之即過身，現在已經死了不少人了。也不知道新皇帝會怎麼處理？」

蕭暄臉上已經烏雲密布。我不禁握住他的手。他忙對我擠出一個安撫的笑來。

「我得趕回去了。」宋子敬說著，然後遞給我一個布袋，「這裏面是銀票和身份文書，還有路引、通關文牒。我會派人一路護送你，你和_圖_書若不喜歡，他們不現身便是。不過若有需要，一定要告訴我們。」

我問：「你快樂嗎？」

「你的玉？」

蕭暄買了馬車給我乘坐，他親自駕駛，玄麒就聽話地跟在車后。

我回憶一切，從當初翻牆越內的身影，到今天依偎溫存的情人，從一個天真快樂的小女孩，到今天憂鬱惆悵的女人。他在蛻變，我也在蛻變。到底是現實最能磨練改變人。

宋子敬問：「為什麼要留下記號讓我們找過來？」

宋子敬手一顫，垂了下去。他說：「你一直是我不能碰的人。」

「你要離開。」

這話陸穎之也說過。

宋子敬嘆息一聲，「我見你們很快樂。」

我道謝接下。

入夜投宿客棧，我們緊緊擁抱著，糾纏著，多想就像兩根藤蔓，纏繞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離。那些焦慮、痛苦、愛戀、不舍，全部都發泄在這個沒有月色的夜裡。昏暗中我只能看到蕭暄的一雙凝視著我的眼睛，濕潤深邃，帶著讓我心酸的感情。

我知道這時也推託不成，只好誠心道謝，接了下來。

蕭暄的手指劃過我的眉眼，他輕聲問：「在想什麼呢？」

「我以為你早猜到了。」

分別在即，宋子敬長長嘆息，「你……要保重！」

「謝昭華，我蕭暄何其幸運，遇見了你。」

我說：「子敬哥。王爺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容易感情用事。以前你一直在他身邊規勸他，希望你以後也能繼續。」

我老實同他說：「我……一直都很想到處走走看看。以前的日子總是很忙碌，從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總是不停的打仗、死人、鬥爭。我想換一個環境，想開闊視野，見點世面，也學點東西。人情世故也好，風土民俗也好，體會一下這個世界的其他面。」

「我家婆娘的兄弟就在劉縣爺身邊做事，可是他親口和_圖_書告訴我的！」張大力急忙申辯。

我跳上馬車，在車頭坐好。

我感嘆，「你也一樣要保重。一入官場深似海。扶持君王，治理國家，任重而道遠。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未來的路途更艱難，你們要多多辛苦了。」

我一揮鞭子，馬車向南繼續駛去。

另外一桌人聽得感興趣，湊了一句：「嗨！不說遠的，就說京城裡。四大家族正忙著打幫結派，聽說連咱們劉縣爺都收到了京城裡大人的好處呢！」

房門被推開，宋子敬走了進來。

我遞過去一個小瓶子。

我說：「緣分是一條紅線。從你的手，連著我的手。不論將來我們分別多遠，它都牽繫著我們。就像放上天的風箏，只要你拉線，它還是會回來。」

又有人說：「聽說新皇帝要立陸家小姐做皇后？」

所以即使快樂，也不過是短短兩天不到而已。只比一個夢稍微長一點點。

「你不得不承認我的分析有道理嘛。」我笑道，「桃花落了，人離別了……」

「喜歡梅花可好說。現在季節正好，帶你去梅縣看香雪海。」

旁人哈哈笑道：「張大力，你一個賣布的，哪裡知道那麼多大人們的事！」

宋子敬一愣。

我深呼吸，「我沒有什麼遺憾。」

一切整頓完畢，我才開口說：「進來吧。」

「新皇帝這月初九登基，聽說要大赦天下呢！」

他的臉貼著我的額頭，「什麼都不要說。我有你，就夠了。」

我點頭，「我知道。所以我讓你接他回去。你們，還有這個天下，比我更需要他。他是天下的帝王，不是我一個人的蕭暄。」

「那陸家據說持掌著近半的兵權呢！」說話人尖著嗓子，「皇帝不立他家女兒，他服氣嗎？」

走了兩個時辰，轉進山裡。山林里樹枝上掛著晶瑩的冰條，有紅嘴白羽的寒鳥在梢頭鳴叫。忽然聞到m.hetubook.com.com一陣清香，大片深綠雪白中，出現一樹嫩黃，竟然是臘梅。

「他沒事。」我說，「我給他下了點葯，他大概明日中午就會醒過來。」

是啊。我笑，「三生有幸。」

淚水落在他臉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他因為這離別而哭了一樣。

我看向沉睡著的蕭暄，「為了他，我也走到了這步。」

「給。」他笑著一把擁住我在懷裡，將花遞到我手上。

我靠在他肩上，問：「你捨得放下那一切嗎？」

宋子敬走到床頭去看沉睡著的蕭暄。

「當然！」蕭暄溫柔摸著我的頭髮，「有你在，我當然快樂。」

一個中年文士說道：「這位大哥，正因為陸家權重，皇上才不立陸家女兒為後啊。不然陸家權傾朝野，可不又成了第二個趙家了？」

我說：「梅花有傲骨頭，香自苦寒來。」

我在黑暗中微笑，「我也很快樂。這兩天，前所未有的快樂。」

我忐忑不安。蕭暄握著筷子的手已經關節泛白。

宋子敬牽著馬說：「我送你一程。」

我別過頭去。

他語氣憂傷不舍，喜怒總是不形於色的他，能做到這份上，已十分不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幾聲梆子響。我輕輕挪開蕭暄擱在我身上的手，從他懷裡鑽出來，給他蓋好被子。我點上燈，穿好衣服鞋子，又梳起了頭髮。

「怎麼聽說是謝家？」

我的手指描繪過他肩上的齒印，很深，但是沒破皮，過幾日就會消失得什麼都看不到。或許我的存在也同這齒印一樣，讓他疼，讓他挂念，但是終有一天，會淡出他的生活，不復記憶。

這個離別，悄然無聲。

宋子敬仔細聽完，憐憫一吧，問：「那你呢？」

即使是不停趕路，可是一路輕談笑語，依偎溫存，他不是即將君臨天下的帝王，我也不是執掌後宮的皇后，我們單純、普通，的確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