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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著大嫂收拾了廚房，然後把魚拎出來殺了。這蓮花魚肉細刺少，我以前也很愛吃。不過現在身子不好，魚又是腥葷之物，我是看得到卻吃不到。

「那京城漂亮嗎？」

我大笑，「小姑姑是女孩子，怎麼會知道？你回去問問你二師叔，他小時候是不是站在房頂上尿尿的？」

我坐在河邊樹陰下編草繩，一邊看著孩子們游水，心裏羡慕得緊，可惜自己不敢下去。　　孩子們水性都很好，在深水裡拿著網子撈魚。

我笑道：「這我不管。你別讓你爹知道就行。」e

玉龍山下呢，有條劉家河，是宸河的一條支流，由山裡的溪水彙集而成。河邊一面是青山，一面是良田。

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哧溜一聲從水裡鑽出來，手裡舉著一個漁網，沖我高聲歡呼：「小姑姑，小姑姑！我又捉到了！」

我淡淡一笑，說：「京城雖好，卻吃人呀……」

大嫂賞了我一個白眼。她容貌秀麗，這個白眼，自然也是個漂亮的白眼了。

「小冬，你要走了嗎？」幾個小孩子跑過來。

三師兄前年下山後就在隔壁大游鎮開了個藥鋪，後來娶了當地一個布商之女。三師兄老實敦厚，三嫂倒十分潑辣，夫妻倆一個管店，一個抓藥，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

大嫂瞪我一眼，「之前下雨天像個從棺材里扒出來的人，是誰？」

我問：「看得出是男孩還是女孩不？」

這裏隸屬於東齊長定州良禾縣，民風淳樸，吏治清廉。鄉親m.heｔｕbｏｏｋ•cｏｍ•coｍ們在山坳里種點玉米，在田裡種些水稻，日子過得很是寧靜清閑。

我把午飯端給他，問：「師父怎麼樣了？」

大嫂轉了一圈回來，見我狼吞虎咽，忍不住說我：「身體不好，別吃那麼急。真是的，都不知道愛惜自己。」

大師兄是師父的俗家弟子，早幾年已經下山了。這次舉家回來，其實主要還是為了我。

「你們兩個死人，還知道回來呀。我還當山裡的老狼精把人叼走了呢。」

「行，有志氣！」我讚許道，「你呀，先回家把今天的功課做完再說吧。」

一個穿著黃裙的秀麗少婦正倚門而望，見到我們回來了，把腰一叉，作河東獅吼狀。

「那……」黑眼珠咕嚕一轉，「那我就跟著師公學捉妖，將來去京城殺了那個大妖怪，為民除害！」

大師兄拿過來看。小冬已經拉著我的手要往外跑。

「好樣的！你今天立功了。回去叫你娘給你做魚湯！」

為什麼？

「前輩子屬耗子的吧。」大嫂一邊埋怨，一邊過來收拾碗筷。

不過男孩子不怕嚇，反而挺起胸膛，雄赳赳氣昂昂道：「我才不怕！我帶上師公一起去，師公能捉妖怪！」

「吃人？京城裡有妖怪嗎？」

大嫂從身後摸出一根掃帚。我和小冬跳起來，我先一腳把他踢進了門，叫道：「冬子你趕快去做功課！」一邊抱住大嫂抓著掃帚的手。

「回來！」做爹的一聲大喝，「你這寫的什麼鬼畫www•hｅｔｕbｏok•cｏｍ•coｍ符！」

「那明天還能出來嗎？大柱他們要去曬穀場烤紅薯，春梅她們幾個也會來。」

當年一箭差點穿心，體內又毒上加毒，我只差一點就真的嗚呼了。師父和二師兄花了數日才搶回我一口氣，可我依舊還是很兇險，師父只好去信將成家在外的大師兄夫婦叫了回來。

小冬大喜，對小夥伴說：「那我明天盡量趕過來。」

剩飯熱在灶上的。大嫂給小冬送飯去了，我端著坐在廚房的小桌子上吃。土豆牛肉燒得十分入味，我吃完了乾的，又拿湯泡了飯，吃了個乾淨。

「是二師叔教的。」小冬揉了揉額頭，「他還說，站在高處尿尿，將來才長得高。小姑姑，這是不是真的啊？」

我大師兄葉懷安是名門公子，生得如傳奇小說里寫的那些大俠一樣，高大英俊，為人正直，武藝超群，威武不凡。除了人有點嘮叨，就幾乎沒什麼缺點了。當然我大嫂汪惠英也是江湖醫仙之女，兄嫂兩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我乾笑，「呵呵，大嫂，我皮粗肉薄，狼不吃我。」

我在他頭上輕敲了一個爆栗，「沒大沒小的。這話誰教你的？什麼螞蟥，是螞蚱！我還蟋蟀呢……」

我笑嘻嘻地把小冬往屋裡推，趁大師兄忙著教訓兒子，腳底抹油跑走了。

我忙道：「是小冬捉的。我沒下河，真沒下河！」

大嫂眼神如刀，瞅著我上上下下看了半晌，這才姑且相信了。

小冬抓著幾張紙跑過來，「爹！我https://m.hetubook.com.com功課做完了！」

我提著水罐，牽著小侄子的手，沿著來時的山路往回走。

宸河以東有座山，叫玉龍山，山上有間道觀，叫玉龍觀。觀里住著一個老道士，道號雲虛子。

走了小半個時辰，鑽過一道天然的石拱門，進了山谷里。只見山谷中央一汪淺淺碧潭，岸邊一座白牆灰瓦的道觀。

「嫂夫人息怒！息怒呀！以後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就同大嫂說：「連累你們跑來跑去的，十分過意不去。」

孩子興奮地跑上岸來。我一手接過漁網，一手把巾子丟他頭上。

小冬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我笑道：「那嫂子您前輩子肯定屬羊的，才能這麼溫柔賢惠。」

「糖吃多了，光嘴甜。」大嫂笑嗔著，望了望外面的大太陽天，「老天爺終於是放晴了。不然總是下雨，看你那麼難受，也真作孽。你這葯再吃幾天就該換一副了，給你好好養養肺。」

我說：「我真沒你們想的那麼虛。我今天從山下一口氣走上來，氣也不喘，頭也不暈的。」

大師兄一進門就說：「這天，一會兒下雨陰冷得很，一會兒出太陽又熱死人。」

「大嫂辛苦啦。你瞧，小冬說你喜歡吃河裡的蓮花魚，專程下山給你捉的。這孩子多有孝心啊。」

我仔細一看，那漁網裡果真有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

我撲哧一聲，乾脆順著他的話，點頭道：「是呀。京城裡有個大妖怪，專門吃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娃娃。」

「只知https://m.hetubook.com.com道是雙胞胎。我看不來這個，回頭你和你大嫂上門去拜訪，讓你大嫂看看吧。」

她數落道：「你也是，才發過病，就到處亂跑。回來這麼遲，葯熬好了也不見人。感情這身體不是你自己的？」

樹陰濃郁茂密，陽光從枝葉間流瀉下來，在長著青苔的石板路上印下點點亮光。山林里清爽幽靜，聽不到人聲，只有鳥在看不到的枝頭鳴叫著。偶爾轉彎，可以看到山澗里的泉水叮叮咚咚地從石上流過。

小冬仰著被晒成麥色的小臉，稚聲稚氣道：「我想吃小姑姑做的粉絲魚丸子。」

我笑嘻嘻地挽著她的胳膊，把她往廚房拉去。

小冬蹦蹦跳跳地走在我身邊，一邊問：「小姑姑，我今天聽說村裡的王秀才要進京趕考了，說是一去就要半年才能回來呢。京城有那麼遠嗎？」

大嫂爽朗笑道：「家裡人多事雜，特別是逢年過節，要送禮，要開宴，麻煩死了。我還巴不得遠遠躲開！你大師兄也不愛應酬，小冬又喜歡回山裡玩。你也不要東想西想的了。」

小冬也乾笑，「嘿嘿，娘，我肉太少，狼也不吃我。」

我拍著他的腦袋哈哈大笑，「師公年紀那麼大了，你還忍心讓他操勞呀？」

正是春末，梅雨季節剛過，太陽熱辣辣的大中午。河裡七八個光屁股的孩童在戲水，嘻嘻哈哈鬧成一片。

我笑，順了順他額頭上汗濕的頭髮，「京城又大又漂亮。樓都修得高高的，雕樑畫棟，大街上賣小吃的，玩雜耍的，到處都是。你只要有錢，https://m•ｈｅｔuｂook.ｃｏｍ.ｃom想吃什麼都買得到。到處還有穿著漂亮的人，騎著大馬走來走去。」

「那，京城那麼好玩，為什麼小姑姑不留在京城，卻要住在這老山裡？」

「也行。」我把那條鮮活的大魚丟進水罐子里，裏面已經裝著好幾條小魚了，「快把頭髮擦乾，穿好衣服。時辰不早了，你功課還沒做。萬一你爹提前回來了，肯定要打你板子。」

大嫂一出手，救了我一條小命。從那以後，每隔幾個月，他們全家就要進山來看我一回，給我看傷換藥方。

「老樣子，閉關沒消息。我順便去看了你三師兄一趟。你三嫂快要臨盆了。」

小冬吐了吐舌頭，「我要挨爹爹的板子，那小姑姑也要挨爹爹訓的。我們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蟥。」

我抹乾凈嘴，端起葯來，咕咚咕咚喝光，然後丟了碗抱著糖罐舀糖吃。

我和小冬僵立原地，一二三，木頭人。

「是誰？」我嘿嘿傻笑，「不認識呢。路過的吧？」

大嫂哼了哼，「不把我氣死，他就算是孝順了。」

小冬一骨碌朝後院滾去。大嫂見追不上，丟了掃帚，低頭看到地上的水罐，又怒，「你們下河捉魚去了？」

我說：「騎馬不算遠。書生只有走路，是需要多花點時間。」

小冬依依不捨地點了點頭，「我爹就要回來了，我得回去做功課。」

大嫂掐指頭算了算，「日子過得可真快，難怪人家說山中無年月。我這還得準備一下，到時候不能空手上門。」

正拿刀一點一點地刮魚肉末，外面傳來人聲，想是大師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