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夏庭秋略有點不耐煩，「我說，沒聽到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西瓜我收了。我還有事要忙，你自己去玩吧。」
海珠說：「姑娘買了這麼多手信，卻沒給自己買點。」
可是來人身手遠在我之上。他靈敏一閃，無聲地掠到我身後，一掌拍落了我手裡的匕首。一塊濕帕子隨即捂住了我的口鼻。
眼看天色不早，我拎著一盞漂亮的金魚紙燈，打道回府。
夏庭秋臉上的繾綣笑意被一張無形的大手一把抹去了。眼帘低垂了下來，嘴微抿著。這是他不悅的時候特有的表情。
走到路口的時候，一隊車馬招搖過市，將人群驅趕得四下奔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發覺不妙時，已經找不見海珠和鐵虎的身影。
師父敲一下鍾，小和尚念幾句經。鐘聲伴隨著外面傳來的海潮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不休。
面對人群擁擠又陌生的街道，我也不禁慌了片刻。
沒想這孩子也真好哄，一聽有吃的，立刻響亮地叫了一聲：「娘！」
「沒！」我堅決地搖
ｍ.ｈｅtｕｂｏoｋ•cｏｍ•cｏm頭，雖然心裏也知道這個謊撒得假到沒邊。
夏庭秋有點吃驚，「沒聽到？」
香會那夜，長街上點起了燈，從山路上往下看，就像掛了一條寶石鏈子。而遊人手裡的燈火，則是夜間飛舞的螢火。
我去一家玉器店，選了兩對玉鐲，是送大嫂、三嫂的。給兩個小侄女的禮物，則是兩個小玉老虎。不經意間，看到一個羊脂玉小寶瓶，繫上繩子，正適合掛在腰間，於是也買了下來。
小姑娘搖搖頭，扯了扯我的衣服，指著旁邊的糖葫蘆攤子，理直氣壯地用方言道：「嬢嬢，阿妮要吃糖葫蘆。」
我軟軟倒下，被人接在臂彎里
他一口氣說完，轉身就走。
我眼疾手快，一把將孩子抱了起來。大街上人來人往，被踩著了可就糟了。
一陣天暈地眩。
我迎著他溫柔和煦的視線，重重點了點頭。
「啊？」我茫然抬起頭。
「雨兒。」夏庭秋叫住我，聲音輕柔，道，「早去早回。」
「又是你呀！」我笑著走過和*圖*書去，「別又走丟了。你哥哥呢？」
老和尚敲著木魚，念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街邊小攤上琳琅滿目地擺著的各色香燭紙燈，精美別緻，還有許多海螺貝殼做成的風鈴和首飾。
海珠噗哧笑起來，「誰家的孩子呀，可真會使喚人！」
「這也是應該的。」夏庭秋點了點頭，「你帶著海珠和鐵虎去，多帶些錢在身上。」
我欲動身返回天欽島，卻臨時被告知明日就是島上一月一回的香會，夜晚會十分熱鬧。我貪玩，便決定多留一日在回去。
萬佛島因為常年都有眾多朝聖的香客來往，所以街市十分繁華，旅社林立，大街上隨處可見和尚尼姑在沿途化緣。
大街上茫茫一片人海，兩邊的旅社茶樓的窗邊人頭攢動，遊人正紛紛探頭看著街上的舞獅。視線所及，全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而剛才那道異樣的視線，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法事做足了七天，我長久以來的心愿終於了了。
忽然聽到一個孩子在喚：「嬢嬢，嬢嬢www•ｈｅtｕbooｋ.cｏm•ｃｏｍ！」
「剛才的話都聽到了？」夏庭秋問，眼睛盯著我，似乎有幾分期待。
夏庭秋給我的零用錢多，我自然用得也大方。
我心虛的低下頭，內心鬥爭激烈。一個聲音在大聲地看著，快道歉啊，說你都聽到了，說你很開心。還有一個聲音則大喊別說啊，說了一切都要變了！
我仰頭望著面目慈善的佛像，胸臆間充滿了一股說不出來的惆悵。
石板路上，樹影晃動。
外面恰好有舞獅的隊伍經過，炮仗聲響，小孩子們尖叫歡笑著追趕。突然一個小孩子跑到我跟前，撲通一下跌倒在地上。
「沒事。」我笑著搖搖頭，「大概是錯覺吧。」
店老闆做成這麼大一筆生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跟在我身後恭維不斷，一口一個少夫人，說：「小人略學過幾天相術，看得出姑娘您可是旺夫旺子、大富大貴之命！」
我挽著頭髮，穿著便衣和木屐，隨著人流慢慢走著。
小孩子獃獃地看著我，也不說話。
昏迷之前，我感覺到那人正輕柔地摸和圖書著我的頭髮。
「六姑娘，怎麼了？」鐵虎警覺地問。
船王在萬佛島有一處院所，背山臨海，環境幽靜。山上就是島上最大的廣慈寺。每日清晨和暮時，都能聽見從山裡傳來的鐘鳴聲。
法事自然是在廣慈寺做的。夏家財大氣粗，一大筆銀子砸下來，住持閉門謝客，只招待我一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說：「沒聽到！」
我也不和他分辨，只聽著好笑，心想我才剋死我全家，年紀老大了還嫁不掉，你怎麼看出我的好命的。眼神這麼不好，也不知道賣的玉品質是優是劣？
身後有人！
我也覺得孩子實在可愛，便哄道：「乖，叫我一聲娘，我就給你買糖葫蘆。」
我問：「你爹娘呢？」
「買了呀。」我笑，「我花錢給自己買了個安心。」
我小聲說：「那個……我想，既然都已經到這裏了，就想去一趟萬佛島，找間寺廟，給我爹娘他們好好做一場法事。」
我不禁也輕聲跟著念：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這兩個聲音吵得不可開交，我耳朵嗡嗡作響，好和_圖_書半天才聽到夏庭秋說：「沒聽到就算了。」
長街上的燈暗了下去，天上的月亮也暗了下去。民房，花樹，都迅速被淹沒在黑暗中。
我給小姑娘買了糖葫蘆，恰好那賣糖葫蘆的小販認得這孩子，叫來了那家哥哥，把孩子領回去了。
我下意識轉過身去。
海珠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我抽出匕首，反身刺出去。
這娃娃黑皮膚，大眼睛，一看就是當地漁民的孩子，三、四歲大，也不怕生，被我抱著，咯咯直笑，十分可愛。
我一看，正是剛才那個小女娃。她站在旁邊一條僻靜的小巷子里，沖我招手。
「好的。」我應下了，便轉身離開。f
高高供上爹娘弟妹的牌位，我披麻戴孝，跪在蒲團上。
我忙叫住他：「我有事找你商量！」
「什麼事？」夏庭秋回過身來，神色緩和了些。
「真是個饞貓。」我抱著孩子往小攤前走，突然感覺到一道犀利的視線直射我的後背。
我心想著要屏氣，卻已經來不及了。
次日，我便瞞著旁人，只帶著海珠和家丁鐵虎，啟程去了萬佛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