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來是高中部的VIP全科班，他講什麼我也沒聽清楚，就聽到那個面試官沉吟了一下，大屏幕上出現一道物理題——反正我是完全看不懂。
心裏說不出怪怪的滋味，想拒絕可是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勉強的開玩笑，「好啊，那我穿的潦倒一點的。」
他眼睛一斜，「施莐你學費都交了吧，我就不信你沒逃過課。」
我點點頭。
他白了我一眼，「怕什麼，有我在了，我會把我的人品通過輻射傳給你的。」
「……」
「哈，你怎麼穿那麼多？」
他笑嘻嘻的拉下來，「看你穿成這樣真喜感，跟企鵝似的，來，走兩步看看。」
我從車廂里出來，溫暖的風拂面而來，果然上海的溫度總是比南京高，不似北京冬天冷的那樣肅殺凜冽，陽光有些刺目，透過綠色的玻璃穿射過來。
我望天，心想，大姐可以了，你沒戲了。
「我也會看起來越來越好看的，是吧？」
真是禽獸一般的面試官，我默默的嘆氣，然後一個胖胖的男生走上講台，「我講的是09年全國高考物理最後一道題目。」
「為什麼？」
他抓住我的衣袖，「施莐，沒事，你先進去把卷子寫完，試講的話，你看你前面還有很多人，我現在上網給你找高考全國卷的題目，然後遞給你，你就即興構思一下。」
他笑嘻嘻的翻了個身，「怎麼會想歪呢，我就是打睡在你這的主意的，好了，施莐，趕快睡覺，明天留個好精神去面試。」
「那我也穿的邋遢一點吧。」
他支吾的說不下去了，就聽見後面一個人小聲的說道，「這道題分為三個步驟，第一，方框穿過磁場，第二，自由落體，第三，電線穿過磁場……」
第一次見到所謂中國第一教育機構的面試題目，我也著實被驚了一下，題目不難，可是要我這樣的人怎麼答題。
「你陪我去嗎？」
「去啊，反正明天沒課。」
陸續有人領了卷子進來，也和圖書有人寫完了出去，我因為趕急了要準備試講，寫的比較快，剛出門時候就看到薛問樞等在門口，遞給我一張紙，我看了一下，高考英語作文題，沉吟了一下，「好題目，好寫，好講。」
他翻翻白眼，抿了抿嘴，「施莐，你再不走的話我就不管你了！」
他站在門口，輕輕的握了一下拳頭，我也如釋重負一般的笑起來，「先進去了。」
看見薛問樞那副傻的很可愛的樣子，我笑起來，緊張感一下子煙消雲散。很多年之後，當我面對很多學生，面對嚴苛的老師，面試官，考官的時候，想起薛問樞的話，想起那天他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看著我，衝著我笑，再緊張的時刻都會無比的放鬆。
我娘笑笑，「好了，要去就快點去定車票，收拾東西，磨磨蹭蹭的。」
一瞬間，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我要來面試的初衷了，究竟是為了這份工作，還是為了見他一面。
「哎呀，不容易，莐莐，你好像上過新東方的啊？」
「去看人流嘛？」我想了想覺得這話實在有問題，改口道，「不是去看人擠人的，我要去面試，那個上海的新西方讓我去面試。」
我娘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就在家這裏找工作不好嗎，非要跑那麼遠。」
「哈哈，踩到你尾巴了？惱羞成怒了？哎呀，薛問樞，你別走啊……」
「沒有，那個老師說到時候再通知，他幾個校區排課不定呢，你住在哪裡的？」
全場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向最後一排看去，我看見薛問樞托著腦袋，漫不經心的轉著筆，嘴角噙著一絲自信了了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飯，和薛問樞匆匆的趕到置地廣場校區，進去時候領了一張卷子，說是到隔壁的教室先做好后再去試講。
「面試地點沒有說嗎？」
「當然有啊。」他輕描淡寫的寬慰我，「又是ISSUE，聽不懂，反正也不是很在乎考試的，無所謂了。」httｐs://ｍ.hｅｔuｂｏoｋ•coｍ•ｃｏm
「……說的你好像很熟悉一樣……」
——會說笑話，會說黃段子。
半夜我終於把發了給信息給薛問樞，「下午動車。」
一瞬間，好像那些逝去的時光一下子全然向我湧來。
可是薛問樞仍然在笑，他眼角的那些笑紋在黑夜中燈光下鮮明生動，好像第一次跟他面對面說話那樣，神采飛揚。
「對了，你下午幾點的動車。」
那個普通話有些問題的女生站在台上深情並茂的說到，「我媽媽是一個普通的人民教師，中學老師，從小我受到她的熏陶，所以我長大后就立志做一個優秀的人民教師……」
我腦袋一下子懵掉了，還要試講？我來之前根本沒有人說要我準備試講，什麼都沒有準備怎麼辦？
那個胖胖的男生完全沒料到那個面試官會來這手，傻傻的瞪著大屏幕，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說到，「這個，自由落體，然後……然後……」
然後就準備掏出錢包數了數塞給我，小聲說到，「夠不夠？不要告訴你媽媽啊，錢不夠了再打電話告訴爸爸。」
第三題，「你認為新東方老師應該有什麼素質？」
「張老師，你剛才講的題目我聽的很明白了，能不能請你把這道題的解題思路講一下。」
「去隔壁教室？」
我半撒嬌的說，「哎呀，這麼點的小地方不夠我玩的，媽，你就讓我去吧，機會難得，你就讓我去試試。」
我找到靠前的座位坐下來，薛問樞就坐在最後一排，那個衣冠楚楚的面試官問道，「你對新東方的老師怎麼看？」
「那我到時候去接你啊。」
他一把結下自己的圍巾，把我腦袋圍了個結實，「小心著涼，晚上去逛街買衣服去。」
「出口處，你出來就應該看到我了。」
「我沒那麼搓好不好，起碼我高考時候英語還蠻好的。」我弱弱的抗議。
我默默的流汗，「交錢了也不好好的上課。」
「和圖書那是……當然……」他想了一下，習慣性的用手抓抓頭髮，「當然我不知道在英語上面好不好用……物理還是可以的！」
「試講！還要試講，我根本沒準備！」我皺起眉頭低聲說到。
我看著寬敞的酒店，兩張床，想了想，「要不你最近就住我這裏吧……唉，你別想歪啊！」
當兩個小時的行程結束，動車停靠在上海站的時候，我拿出手機給爹娘發了一個報平安的信息，然後我收到了薛問樞的簡訊，「我到火車站了，你到了電話我。」
——校長特牛，老師特牛，女人當男人使，男人當騾子使，錢多，假少，壓力大——好吧，這就是我全部的認識。
「四平路校區，復旦同濟那邊，要不你就到這裏來好了，上海這麼大你也不熟悉。」
我有一瞬間的思維停滯，明天面試，明天面試，我忽然莫名的緊張起來了，「薛問樞，我好像有些緊張了，怎麼辦？」
「你住在哪裡？」
我點點頭，「大學預科班，框了我八百多，啥都沒學到，還害得我以為英語專業要考CET4，真是騙人錢的玩意啊。」
面前的一扇門，通過模糊的光影，裏面已經有了十幾個人在教室里，我就站在門口退也不是進也不是，薛問樞走過來問，「怎麼了？」
計程車飛快的行駛在高架橋上，我來不及看這些陌生的風景和地標，對異地他鄉的恐懼和陌生感慢慢的浮現在心頭，我下意識的看了薛問樞一眼，他歪著頭靠在車窗上，好像很累的樣子，我忽然發現午後的陽光星星點點的在他長長的睫毛上跳動，齊到耳根的頭髮，在空中輕輕的搖曳。
「恩，試講，我們去。」
「那你還去幹嘛？正正經經的找一份工作唄？」
我問，「你下午沒課嗎？」
我有些意外，「不用了吧，我現在都不知道去哪個校區呢。」
我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薛問樞，「我到了，你在哪？」
晚上爸爸下班回來，看到我一副忙hetubook.com.com碌的樣子有些驚訝，「咦，要出去旅遊嗎？」
事實上直到我批課時候，那些總是面帶笑容的老師溫文爾雅的說出那些讓你恨不得立馬去死的話的時候，我才明白，和藹可親只是對學生的。
「怎麼會的呢？」我笑起來，「新西方的老師都是和藹可親的。」
第一題，「請說出你對新東方的認識和了解。」
對待同志，他們比秋風掃落葉還無情。
「你的人品靠譜不？」
我立刻無語望天。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已經暈頭轉向了，薛問樞輕車熟路的把我的行李拿在手裡，「先找住的地方安頓下來，然後去買衣服吃飯。」
「把錢再騙回來啊！」我哈哈笑起來，「哎呀，老爸，我只是去試試嗎，給人生積累一次寶貴的經驗，現在最流行什麼？面霸！」
「施莐，加油！」
我搖搖頭，「沒了，我就穿這麼多來的。」
高中，物理，競賽，還有薛問樞。
「旁邊某個便宜的學生公寓，六人一間，沒辦法，四平路的住宿部已經報滿了。」
她看了我半天，伸出手戳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啊，不要哭著跑回來就行了。」
當我把面試的機會告訴媽媽的時候，她斜了眼看了我一下，「呦，新西方他們居然敢讓你這種人去誤人子弟，不怕把招牌砸了？」
「一點半。」
我偷偷的笑，「那你以後見到我的時候就會覺得我越來越好看。」
我有些奇怪，「那你幹嘛要報這個校區的課？」
我扯了扯圍巾，然後再看看薛問樞撲哧一下笑出來，「哎呀，你上火這麼嚴重啊？整個嘴都紅艷艷的。」
「……」
——大學預科班，騙錢的玩意，我天天吃喝玩樂逃課，除了經常哈哈大笑，啥都沒學到。
我笑得喜逐顏開的，「好。」
好像一池幽藍的碧泉，深陷其中。
「不是啊，兩個人找路，總比一個人找路靠譜點。」
「校區的老師牛嘛，還有靠著兩個變態的地方，有學習氛圍。」
還和圖書是最後一題最正常，託福的作文題，我想了想，還是先寫最後一個英語作文吧。
「是你把帽子全部套我頭上的！」
安頓好了一切之後，我們在附近隨便找了家快餐店饕餮了一頓，然後逛到五角場那裡的商場挑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薛問樞幫我把帽子拉好，看了半天，「施莐，你這件衣服好像裹在一根柱子上面的，你的臉都沒了。」
折騰了一天，我也累了，薛問樞送我回到酒店裡，很自然的在床上躺下來，看著天花板，「好舒服啊，施莐你真是奢侈。」
他倒是回的很快，「好，那我去接你？」
果然，那個面試官打斷了她的演講，「這位老師，我有必要糾正一下，人民教師和新東方的老師有些不一樣，我覺得你有必要搞清楚兩者之間的區別再來這裏侃侃而談……」
我恍然，原來我到了另一個天空下。
底下一片哧哧的笑聲，那個女生愣在講台上，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
「為什麼？」
第二題，「你對新東方的課程有什麼了解，你是否曾經報過新東方的課程？」
上海火車站的人很多，出口處熙熙攘攘的，在人群中我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向我迎了過來，薛問樞穿了厚厚的羽絨衫，雪地鞋，整張臉被羊毛圍巾裹住，看上去像一隻準備冬眠的熊。
我歪歪扭扭的走了兩步，愁眉苦臉的看著他，「別這樣看著我，你看著我我就不會走路了啊，你別看了，我從來沒穿過這麼多衣服啊！」
「我感冒了，對了，今晚降溫，可能到零下，你有沒有帶什麼外套？」
他笑笑，「錢夠用不，到上海就算面試不上，就當是去玩玩的，逛逛街，找幾個景點玩一下，就當是旅遊，卡帶了嗎？現金夠不夠？」
那天的上海陽光卻異常的燦爛，那一份耀眼的靜謐，好像能夠穿透冬日的凜冽的，留下一份洒脫，天高雲淡之下，高樓大廈，來來往往的人們。
「所以嘛，大學的必修課是逃課，選修課是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