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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鬢影2·千秋素光同

作者:寐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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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蕭蕭落木·滾滾逝水 第三十七記 暗夜驚·夢魂去

卷四 蕭蕭落木·滾滾逝水

第三十七記 暗夜驚·夢魂去

黑暗中,方洛麗不由自主閉上眼,默默祈禱她還不懂得什麼是死亡。如今是一步錯,步步錯,千刀萬剮難贖罪孽。唯一的希望只在他的身上,只求他平平安安帶回訊息,解救出兩個孩子。他必定不會辜負她所託,如同他從來不曾令她失望。
如今謎底揭開,方洛麗的失手被擒才是計中計的真正開端。
惡名昭彰的黑龍會,是日本人在華最大的幫會,背後有日本陸軍省撐腰,公然在華插手軍火買賣、煙土販運等行業,進而搜羅情報、暗植間諜,無惡不作。
「無妨。」薛晉銘將德造手槍推上膛,目光投向隱匿在雨幕中的四海會館,「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無論如何要找到霖霖。」
日本人見形跡暴露,當即便要將她與霖霖轉往另一處秘密地點。然而薛晉銘來得如此之快,日本人還來不及應對,他已尋蹤追到附近巷口。
房裡只餘一盞檯燈照著薛晉銘失去血色的臉、烏黑的鬢,與額上微微滲出的汗。
今日婚禮之期,正是萍姐為沖喜選的「良辰吉日」。
隱匿在陰影中的毒蛇,時刻盯准獵物的破綻和弱點,一旦給它天時地利,驟然暴起傷人。妻女是霍仲亨的弱點,薛晉銘是霍夫人的弱點,方洛麗則是薛晉銘的弱點。而方洛麗與萍姐,則擁有世間為人母者共同的致命弱點。忠心耿耿如萍姐,也不能招架愛女落在歹人手中的威脅,她目睹過念喬的慘劇,太清楚一個稚齡少女落入歹人之手的結果。
夜已一點點過去,希冀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愈發渺茫。淚水不停滑墜,從不曾有過如此絕望。
自那時起,陳久善已開始策劃一切,驅使方洛麗接近四少,有了薛晉銘未婚妻的身份,再伺機接近念卿和霖霖——只要挾住其中之一,便牢牢抓住了霍仲亨的軟肋。
聲聲質問,點點疑蹤,一時間竟都指向了薛晉銘。薛晉銘沉默,似對此並不意外,眼底陰影令他蒼白臉色更顯虛弱。
路燈微光照進車內,被雨刮一下下攪動,在他蒼白緊張的側臉投下道道暗影。眼前咫尺之隔,霖霖、敏言、洛麗,可都在嗎?萬一他追蹤出錯,萬一判斷失誤,萬一她們已被帶走……卻已沒有萬一,此時已萬萬容不得萬一。
許錚點頭,「正是,萍姐是帶著凌兒一起進來做事的,夫人喜歡那孩子機靈,前年送她進女子學校念書,平日寄宿學校,放假才回來。我方才去學校查問,得知月凌數日前就被人接走,接她的人自稱是府里司機,說她母親得了急病,騙得校方信以為真。」
「方小姐,別來無恙。」程以哲,斯文神色一如往日,整個人卻已被陰冷吞噬。
「我去陪著夫人。」四蓮懂得察顏觀色,領了霍仲亨應允的眼神悄然轉身上樓,留他們三人在樓下商議。
霍仲亨目光冰冷,「身邊若有毒刺,早一日拔出,總比晚一日發作好。」
孤身攜女的方洛麗,誰又忍對她過於苛責。唯有念卿本能覺察其中的不妥,卻說不出究竟不妥在哪裡。以她的微妙處境,亦不能明言勸阻薛晉銘與方洛麗和*圖*書的婚事,幾番探問暗示,也改變不了薛晉銘的補償之心。
子謙神色咄咄,許錚質疑目光也如錐子釘在他臉上。他抬眼望住霍仲亨,一言不發,既不回應也不解釋。霍仲亨目光莫測地看了他半晌,緩緩抬手令許錚和子謙退下。
——那便是政變。若是霍仲亨在政變中出兵支持南方政府,陳久善必然討不到好果子吃。如今霖霖落在他手裡,霍仲亨投鼠忌器,只能按兵不動;待他政變奪權,掌握南方大勢,屆時再無需忌憚霍仲亨,更加不會交還霖霖。子謙終於明白過來這最壞的可能,臉色鐵青,眼裡騰起殺機。許錚伸手按在他肩頭,「少帥請冷靜。」
她笑他是許仙,倒想來點化她這白蛇。誰是妖,誰是人,唯有她自己心中一清二楚。卻未想到,他會剖出真心,將那一段黑龍會的晦秘往事向她盡數道出,以自己曾步入的最大迷途來開解她回頭是岸——他能從黑龍會的泥澤里抽身,她又如何不能擺脫過往陰霾。他站在懸崖邊上向她伸出手,她只需朝前一步便能真的脫離苦海。他卻不知道,她身後還有一個人,還有那與她血脈相連的一個小人兒。
可若萬一判斷失准呢?到此刻,他竟不由自主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只因那萬一甚至萬萬之一的意外,都是他不能承受的後果。
子謙緊盯了薛晉銘,沉聲道:「我們將全城掀了個遍也不見蹤跡,為何你卻能直接尋去四海會館?既然沒有驚動四海會館之人,又是誰傷了你?」
子謙咬牙,「若非這場婚禮,也不至給了陳久善和程以哲可乘之機。」
日本人倒是鬆一口氣。此時已全城戒嚴,出動了滿街的軍警搜尋,再要將霖霖與她轉移地點藏匿已不可能。日本人狡兔三窟,在四海會館左右也置下了隱蔽的據點,以暗道連通,當即將她們藏入會館後面一座廢棄鐘塔的閣樓上。然而,程以哲大失所望,不肯就此放過薛晉銘。日本人卻不願驚動軍警,唯恐暴露四海會館所在,拒絕派出殺手,對程以哲的要求根本就不買賬。惱怒之下,程以哲親自帶人追去……
他話音還未落,門外有侍從大聲稟報,「報告!薛四少找到了!」
且來的是隻身一人。
當日方洛麗為陳久善盜取信函,失手被薛晉銘擒住,薛晉銘以姻緣相許,感化她棄暗投明。這一招騙過了薛晉銘,也騙過了霍仲亨——以男子對弱者的憐憫之心,總容易相信一個走投無路的薄命女子,更何況薛晉銘辜負方洛麗在先,於她日後遭遇本就心懷愧疚;方家又是毀在霍仲亨手裡,看方家母女顛沛流離,于霍仲亨終有不忍。
霍仲亨緩緩道:「不是同我動武,是同總統府動武。」
暗室的門朝兩邊滑開,悄無聲走出個穿長袍的瘦高身影,瘸了條腿,一步一拐走到她面前。他拿手杖抬起她的臉,眼睛隱在黑框眼鏡後頭,蠟黃臉頰瘦得凹陷,顴骨更顯突兀。
只三歲的孩童,目睹了萍姐母女在她眼前被滅口,子彈穿過血肉之軀,暗夜裡爆開的m.hetubook.com.com血花濺上她雪白紗裙——霖霖睜大眼睛,哭聲驟止,眼睜睜看著萍姐的身體綿軟倒下。
日本人將計就計,橫下心派出殺手——在那曲折幽深的煙花巷中,煙館妓寮,魚龍混雜,若要神不知鬼不覺將一個人除去,實在易如反掌。
霍仲亨皺眉接過只略看了看,翻過照片正面,目光落在照片下方一處毫不顯眼的黑印上,無心看去仿若一抹污痕,細看才顯出精微圖形。
「程以哲不過是個卒子。」低沉迫人的語聲冷冷從身後樓梯傳來。子謙與許錚聞聲一驚,回頭見霍仲亨緩步走下樓梯,臉上如罩嚴霜。
他知她心結難解,釋不開以往的錯。
霍仲亨眉頭一皺,「方洛麗與黑龍會早有瓜葛?」
許錚並未側首,卻已將他的緊張看在眼中。曾是心懷敵視甚至大打出手的人,此刻並肩而戰,無論有多少成見隔閡,哪怕只這一刻,也是換命交心的兄弟。許錚伸手在他肩頭一拍,給他無聲的支持。
白光劃過,隱隱照亮黑暗中的閣樓。緊隨著閃電的悶雷聲轟隆隆而來,驚得身下兩個孩子都醒轉,瑟縮地依偎在一起。
巡邏警衛在茗谷附近發現斜停道旁的黑色轎車,以及受傷昏迷在車裡的薛晉銘。彈孔射中他肩頭,再差兩分就命中左胸。帶了這樣的傷還能獨自驅車趕回,子謙望著因失血而臉色蒼白的薛晉銘,到底心生欽佩。醫生迅速為他包紮輸血,注射藥劑,檢查之後不見其他傷痕,萬幸沒有傷及要害。原以為他今夜是不會醒來了,然而霍仲亨來看過了他傷勢,還未走出門口,便訝然發現薛晉銘從床上掙扎醒來——
長谷川是真有眼光的,在那些人當中,獨獨看中了他,邀他加入精英薈萃的黑龍會——這秘密身份跟隨他數年,歸國入仕,孤身南下,從來無人知曉,她更是做夢也不曾想到。直至陳久善以敏敏為質,逼她潛入蒙家,佯裝盜信失手,故意被他擒住。
四蓮忍不住介面,「是萍姐常掛在嘴上的凌兒?」
日本人的倭刀已抽出,她慘然閉目待死。然而冰冷刀刃並未落下,一個病歪歪毫無溫度的語聲阻止了日本人的殺機,「人給我留著,還有用。」
眼前雨幕中騰起耀眼光亮,寂靜夜晚驟然被槍聲驚破,那是子謙發出的進攻訊號。
溫熱的淚水滑落,方洛麗背倚了冷硬牆壁,仰面望向黑洞洞的頭頂,耳聽著風聲吹得閣樓頂上不知什麼啪啪地響,神思卻一點點迷糊,一點點恍惚……眼前幕幕迴轉,儘是他的笑、他的眼,風聲似也在他溫柔目光里變得輕緩,仿如京都三月,櫻花漫天。
「念卿她不會這麼無用。」霍仲亨落座沙發,容色疲憊,眼裡有明顯紅絲,「讓她留在家中也好,待在醫院那種冷冰冰的地方少不得胡思亂想。」子謙還欲再說什麼,卻被四蓮輕輕拽了拽袖子。
「父親。」子謙匆忙站起身來,脫口問道,「夫人怎樣了?」四蓮聽出他語聲的緊張異樣,抬眼見他滿目憂切流露無遺。
「待少帥信號一到,我的人立刻從正面和圖書包抄會館,這裏左右去路都已截斷,將軍已下令,若有漏網之魚格殺勿論,一個也不會放過。」許錚轉頭看向身旁薛晉銘,「你的傷怎樣?」
「程以哲身邊有黑龍會的人。」他衝口而出的一句話,令霍仲亨猝然轉身,身旁子謙與許錚更是勃然變了臉色。
霍仲亨坐下來,換了與薛晉銘平視的姿態,燈光映上他冷峻側顏,卻照不到他眼底的深邃,「你今日對我所說的任何話,我不會轉述于旁人。」
她知道這是又一個謊言,一旦捉到霖霖,陳久善必不會放過她與敏敏。可是唯有劫來霖霖,才能找到黑龍會將敏敏藏在哪裡;也唯有劫來霖霖,才能逼得霍仲亨出手對付黑龍會與陳久善——只要霍仲亨不死,她方洛麗就仍有可利用的價值,陳久善不會像對待萍姐母女一樣輕易殺她滅口。明知最後的出路就在眼前,為了敏敏,她甘願放棄唾手可得的救贖。
許錚重重喘一口氣,「夫人命我去了一趟教會女子學校,果然,月凌也失蹤了。」
「這是洛麗特意留下的。」他遞上那張照片,皺巴巴的照片背後是方洛麗留下的潦草小字,貝兒和蕙殊曾第一時間見過。
那時,他們都還是少年,同她一般愛玩鬧、愛衝動、愛爭強好勝……每每辯論比拼,或斗劍或比武,或賽馬或賭酒,不可動搖的贏家總是那個名字,薛晉銘。
一旦薛晉銘追入巷中,不待他發現四海會館,殺手即已下手。然而薛晉銘竟沒有接近煙花巷。他似乎追蹤失誤,找丟了她留下的線索,徑自與四海會館錯身而過。
子謙皺了下眉,「我不餓,給父親和夫人送去吧。」
無論今時往日,她都深深篤信。
許錚將月凌失蹤的前後詳情一一稟來,並擔憂薛晉銘追蹤方洛麗而去,至今沒有消息傳回,恐他遇上不測。
「找不到霖霖,她是哪也不肯去的。」子謙目色陰沉,將煙頭重重掐滅在雲石煙灰缸里,「我就不信,掘地三尺會找不到這麼三個大活人,今晚我就抄它個天翻地覆,看那程以哲到底有什麼神通!」
「他們出動了黑龍會中的高手接應洛麗,陳久善以程以哲為卒子,暗中與黑龍會相勾結。我追蹤到一個名叫『四海會館』的賭場便失去線索,那裡應是黑龍會秘密經營的場所,我懷疑霖霖就藏在那裡。」薛晉銘一把扯掉輸液的針頭,焦急道,「如今事不宜遲,趁四海會館還沒有被驚動,立刻派人封鎖搜查!」
「他引了那方洛麗來劫走霖霖,如今還有臉上門嗎?」子謙一聲冷哼,不耐地斥道,「怎麼這半日都不見你,正要找人你卻跑哪裡去了!」
這個蠢材,他必是傷不了你的,對嗎,晉銘?方洛麗緊緊咬唇,身子簌簌,不敢設想另一種「不對」的可能。可是你為何孤身前來涉險,是信不過我還是太相信我?我果真是害了你嗎?
薛晉銘迎上他目光,淡淡反問:「旁人?」
她不是不怕。她害怕他的鄙夷,害怕他的厭憎,也怕不能達成目的,令陳久善交託的任務落空。若她這顆棋子失去價值,敏敏也和圖書就不能活了……為了敏敏,她可以處心積慮,不擇手段向他下手。他理所當然中計,比她預想中更輕易,因為她捏准了他最不能釋懷的內疚。他不嫌她劣跡斑斑的過往,不畏她未嫁生女的難堪,竟然重提婚約,願娶她做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帶她永離那不見天日的孽。
話音未落,門外靴聲急促,許錚大步流星奔進來,劈面就問:「四少回來沒有?」
「又是這手段!」子謙大怒,「太卑鄙了,除了挾持無辜孩童,這程以哲還能幹出什麼事來!」
那是黑龍會徽記。
霍仲亨沉聲道:「她服過葯,暫且睡著了。」
匆匆一月,父親便要歸國,為她踐行的舞會上,他以行雲流水般的舞步,帶著她共醉羅曼蒂克的夢鄉,夢鄉里有她心心念念的王子,白衣翩翩逐馬陌上,五陵競秀,倚橋風流。
子謙將眉一挑,「他想動武?」
那是懵懂無憂的她,隨父親第一次踏出國門,遊歷日本。在櫻花如雲錦的異國神社,偶然回眸,見著那翩翩少年,看他素襪木屐,黑衣垂袖,搖動拜殿前的祈願麻繩。麻繩撞得古老的風鈴發出悠長聲響,粉白花瓣落在他肩上、發上……他覺察到她凝望的目光,回首一眼,從此撞進她心底,再也趕不出去。亦在那時,隨他識得一班同窗少年,有他、有佟孝錫,有許多後來平步青雲的俊傑。
任憑佟孝錫如何爭取,她心中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永遠比不過那個人的。連同長谷川也承認,沒能為大日本帝國籠絡住薛晉銘是一個失敗。
萍姐是最容易接近霖霖,也最不會被防備的人。以她一人之力躲不過森嚴戒備,方洛麗身為嘉賓,進出自如,又兼有訓練有素的身手,自是裡應外合的最佳人選。
外面風聲嗚嗚,一陣急似一陣卷過,破舊的閣樓不斷發出吱嘎聲,方寸大的天窗玻璃早已破了,只用縱橫幾根木條釘上,風從間隙里灌進來,在低狹的閣樓捲起嗆人塵灰,不知是蛛網還是什麼飛舞在臉側,漆黑一團里什麼也看不清。
子謙久不在家中,聞言不明就裡,「月凌又是誰?」
陳久善命程以哲帶走了敏敏,令她趁婚禮之機劫走霍霖,以霍仲亨之女交換敏敏。
霍仲亨靜了一刻,點頭道:「連同她。」薛晉銘神色一緩,臉上緊繃線條稍柔,唇角有澀意泛起。
許錚昂然答道:「姓陳的有歹毒手段,咱們也不是吃齋的,光明社早已在掌控之中,今日就給他連窩端了,不信找不到大小姐!」
「年少時,誰不曾做過荒唐事。」他以這些話來娓娓相勸,更激起她的譏誚。
薛晉銘見他一眼便能識出黑龍會的秘密徽記,心知霍仲亨對黑龍會必是留意已久,「我不認為她投靠了黑龍會,若是那樣,又豈會受陳久善的脅迫。」他抬眼直視霍仲亨,緩緩道,「真正曾涉入黑龍會的人,是我。」
霍仲亨已通知尚在南浦閱兵的代執政,要他星夜兼程趕回。一旦陳久善發動政變,單憑代執政所能調遣的兵力不足支撐三日。霍仲亨已下令部屬時刻待戰馳援——在他與陳久善翻臉動和-圖-書手之前,無論以何種代價,都必須找到霖霖。
「已經送上去了。」 四蓮低聲道,「夫人還是不肯去醫院,父親守著她,兩人都沒吃飯……這樣子下去怎麼行,你也勸勸夫人吧。」
「當真不送她去醫院嗎?」子謙遲疑道,「我擔心她受不住這刺|激,病況又要加重。」
那照片上的黑龍會標記,他一看便懂。她故意遺落下霖霖的蝴蝶結,沿途布下線索與暗記,引他追蹤而來。黑龍會派來接應的人手段高明,一路避過搜尋軍警,光明社的人則四處布下疑蹤,引開霍仲亨的注意力。她小心翼翼留下線索,眼看已到了四海會館,卻終究失手被發現。
他似乎無一事不是最優,無一處不是最好。
孩子們哭得累了,小小身子蜷縮在一起,相互依偎睡著,睡夢裡還不時發出抽泣……嚶嚶細細的,方洛麗聽出是自己女兒的聲音,心中酸楚,想要哄一哄卻是不能。勒在口中的帕子令她一個字也說不出,綁縛住手腳的繩索怎麼也掙不脫,手腕火辣辣已被勒得血肉模糊。她只能一點點挪動身體,竭力靠近敏敏和霖霖,用身體為她們擋住風,將兩個孩子盡量護在自己身子下。她聽到勻細的呼吸聲,細細辨認,卻是蜷成小獸一樣的霖霖。起初的驚恐之後,這孩子似也懂得哭鬧無用,自顧爬到壁角將自己好好蜷起,在這陰森的夜裡竟也睡得酣沉。
暴雨終於來了。
晉銘,祈求你,僅此一次祈求你。
子謙一向對薛晉銘懷有成見,此時更恨他引狼入室。「這事怪不得他,陳久善設下計中計,一早已布下陷阱,你我都大意輕敵了。」霍仲亨面無表情,目光中暗芒閃動,「陳久善布下刺殺疑雲吸引視線,令我在這頭一心戒備,卻不知他已暗度陳倉,在薛晉銘身邊早早布下了殺手鐧。」
入夜的茗谷燈火通明,巡邏森嚴,濃雲映蔽長空,一點星月也不見,四下里夜鳥蟄枝,草蟲伏藏,平日的蛙鳴聲也被巡邏侍從的靴聲替代。子謙一臉疲憊,襯衫領口扯開,袖子捲起,陰沉沉坐在大廳沙發中一言不發。平素從不見他抽煙,此刻指間一支煙徐徐燃著,青色煙霧繚繞。四蓮親手端了剛煮好的粥,輕輕擱在他手邊,「你一整天還沒吃過東西。」
唰唰急雨抽打車窗,從玻璃內看去,雨幕中昏昏不可見物。長街兩旁黑黢黢的建築仿如鬼影幢幢,前面路口便是那煙花巷了。
霍仲亨神色凝重,「沒有那麼簡單,陳久善的目的是脅迫我不支持代執政繼任總統。他十分清楚我的手段,一旦找回霖霖必不肯與他善罷甘休。他既然敢向我動手,只怕已做好硬拼的準備。」
清剿黑龍會與光明社,僅此一次機會,倘若失手,便失去唯一所憑之利。薛晉銘追蹤洛麗留下的線索到這附近,發現最可疑處便是四海會館,為免打草驚蛇,佯裝追蹤失誤,過其門而不入,離去時遭遇殺手槍擊,也未敢驚動軍警。
已是凌晨四點,黎明將至前的夜色最是深濃,悶熱的空氣里有一股黏人潮意,夜空中濃雲壓得越來越低,隱約已聽得悶悶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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