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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鬢影3·明月照人來

作者:寐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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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記 重慶 一九五〇年九月

第二十八記 重慶 一九五〇年九月

「那是私人物品,有些女人首飾,要馬上封起來上交,」那人頓了頓,彷彿想起什麼,「不過還有個本子,也是女人的東西,拿給她看一眼。」
那人不說話了,火氣似乎被澆滅下去,半晌悻悻然道:「那也不應該啊,怎麼說也該先知會一聲。」他轉頭,見君靜蘭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匣子,露出古怪神色,嘴唇無聲翕動,像在念叨著什麼。他走過去,聽她好像是在重複著「章秋寒」的名字。
在香港停留數日後,他們與帶著英洛趕到的許家夫婦會合,一同遠赴台灣。
他看著艾默動容的神情,笑容愈深,娓娓地說:「Quine一家和我們家一直保持著友誼,他有三個子女,小女兒所嫁的也是一個華裔男子,名叫薛啟恩。」
「母親身體差一些,父親還好,他們還時常外出旅行,八年前曾回來過一次,到過茗谷,帶回去一些照片,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個地方。」
薛晉銘自此隱退,辭去官職,陪伴念卿去了美國,陪伴她完成手術,恢復健康。
君靜蘭怔了片刻,認出這正是從前的沈家花園,只是原先的紀念碑已不在了,綠茵草坪被一個深深的大坑取代了。
車子發動,拐個彎就駛上山路,將山坳處灰撲撲的大院子遠遠拋在後面。除了若隱若現的門崗哨兵,難以看出這麼一座陳舊不起眼的院落,是關押戰犯勞動改造的臨時看守所。關押在這裏的並不是什麼要犯,一些人關進來,改造態度好,審查交代清楚,過不了多久就陸續釋放了……她連一官半職也談不上,卻不指望能有這樣的運氣,能保命就算不錯了。
「那他們……」艾默呆住,臉上神色複雜,亦驚亦怔,悲喜難分。
那人問:「是不是薛晉銘的小老婆?」
「我從母姓,因為母親家中無後,父親讓我改承嚴家姓氏,好讓母親有所安慰,」啟安微笑,提及家人,語聲充滿暖意,「我家中還有兄姊和一個小妹,大哥已經成家,姐姐和我居無定所,只有小妹在長輩身邊。」
他卻答非所問,「艾默,我一直沒有對你說過重修茗谷的真正原因。」
君靜蘭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緊閉了嘴唇,不再出聲。
艾默笑了一笑,彷彿是給他安慰,卻不知自己眼裡的傷感幾乎將他再次溺了進去。
君靜蘭搖頭否認。
啟安沒有說話。
他靜了一刻,低低地問:「也不想知道關於霍老夫人更多的事嗎?」
嚴啟安。
啟安挑了挑眉,不認為有何不妥。
「是章秋寒同志親自來拿的。」
種種誤解與隱瞞,已不必解釋,也無須多言。
時隔年余,想起來,胸口那裡還是悶悶地疼,像鈍了的錐子一下一下戳著。
那人倒還客氣,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在椅子上坐下,簡略地告訴她——
過往風流,盡數留在過去,再不是www.hetubook.com.com往日的面孔。
那人盯著她的臉,又問:「這裡是什麼人在住?」
不知該算幸或是不幸,她本該趕上那趟飛機,卻因寡嫂和侄子還滯留在家,只得不顧一切折返回去,路上耽誤了時間,再帶著嫂嫂、侄子趕至機場,已陷入潮水般涌至的逃難人群。三人舉步維艱,再也進入不了混亂失控的軍用機場,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登機離去,又眼睜睜地看著飛機失事墜毀……一家人,處座、夫人、二少、英洛小姐全都在飛機上。
君老太太直直地望著她,白髮蒼蒼的頭往後一仰,閉了眼,皺紋密布的眼角早已濕潤,陽光下閃閃的溝壑彷彿終被悲歡與時光填平。
四面都有人守著,一些人在坑底挖掘,兩輛車遠遠地停在路旁。
因著曾為薛晉銘的私人秘書這一層特殊身份,令她受到與眾不同的重視——隔離監禁,嚴密審查,巨細無遺地交代,翻來覆去審到如今,他們始終不肯接受一個事實,即她這個私人秘書和機要秘書根本不能比,她只不過為長官料理日常瑣事,遠遠不夠資格接觸機密要件,對他的家事反倒知道得比公事多些。
「啊!」艾默恍然,「我記得的,是外婆的……友人?」
汽車駛入城區,駛過曾經熟悉的街道,如今入目處儘是紅色的海洋,紅的旗幟、紅的標語、紅的條幅……火一樣撲入眼裡,陌生得令她惶恐。
她走過去,上車時動作有些僵硬,膝蓋在車門上磕了一下。女看守從身後好意地扶了一把,她卻敏感地側起身體,上車便靠角落坐好,一言不發地扭頭看著窗外。
「啟安,為什麼你姓嚴?」
被關押兩年之後,君靜蘭獲釋。
「書房在什麼位置?」
君靜蘭沉默了片刻,回答:「是夫人和孩子們在住。」
君靜蘭在親戚家中寄居了半年,生活無著,不久匆匆嫁人。
他瞪她一眼,「這不是你該問的。」
那個字,她不忍問出口。
「她?」
如此一家人,歲月靜好,恩愛安樂。
「對了,」啟安振作心情,溫言笑道,「你是否聽過一個姓氏,叫作Quine?」
任是誰都躲不過的劫數,任是誰也逃不了的灰飛煙滅。
那人轉身看了看正在挖掘清理的坑底,收起記錄簿,對押解的人說:「帶她上車。」
「八年前……」艾默咬住嘴唇,眼裡熱熱地泛起潮意,「我母親生前最後一次去茗谷,也是八年前,那時她剛知道自己得了癌症。」
「為什麼你不叫她祖母?」
艾默一個激靈,抬起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開車的老於也是初次見面,帶著和往後一樣的不苟言笑,用一口湖南腔說:「處座平常多在這裏居住,很少回官邸,這個地方不見外客,在這裏做差事要格外留心。」
「下車!」
君老太太張和圖書大了嘴,喉嚨里嗬嗬有聲,艱難地扭頭看向身側啟安,極力想說什麼,卻只漲得臉色發紅。啟安俯身在她面前,半屈了一條腿,伸出雙手將她枯瘦的手握住,連同艾默正握著她的那隻手也合在掌心裏,一字一字地說:「那趟飛機上,沒有他們。」
「她拿走那件東西,是為了物歸原主,交還給我的外婆,」艾默緩緩地說,「那是一本日記,是我的曾外祖母,霍沈念卿的日記。」
她一震,回過神來,又聽見身旁有人叫了聲,「073!」
「真好,這樣真好,」艾默搖頭笑,淚珠不住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我不是難過,我……只是感激,感激有你們陪她過完餘下的人生。」
艾默靜靜地聽著,淡淡的笑容里流露出一絲嚮往,一絲悵惘,半晌輕聲問:「二老都好嗎?」
離開君家,兩人一言不發走出樓門,站在陽光明晃晃的小巷子口,身邊路人匆匆穿行,只有他與她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彼此。
已入秋的陽光依然明晃晃地刺著眼睛,令剛從昏暗室內走出的女子有些不適應,眯起眼睛看了看高牆之上瓦藍的天空,有幾隻灰鴿子正撲稜稜飛過。
君靜蘭走到桌前,看向那些曾經熟悉的文件,眼前卻一陣恍惚。
章秋寒。
她認出了這個方向,約莫明白是要帶她去哪裡。
這個名字,她不會記錯。
君靜蘭被領到坑邊,有個人過來問:「還認識這是什麼地方嗎?」
昔日林蔭猶在,道旁卻已挖掘得面目全非,半壁山體被挖空下去,似乎有一條新的筆直大道將要從這裏通過。工地上正熱火朝天,廣播里飄送出激昂歡快的歌曲,節拍合著汽車駛在碎石路上的顛簸,恍惚里,令她記起第一次被領到這裏來時的情景。
夏日悶熱的屋子裡,老婦人低弱的語聲斷斷續續,艱難地追憶舊事,說到章秋寒的去世,聲音抖得厲害,一陣急喘襲來,撫著胸口說不下去。
啟安點頭,「他們都活了下來。」
廢棄的沈家花園被埋入地下,重整一新,植上茵茵綠草,豎起一座漢白玉的小小紀念碑,以銘記在那場空難中捐軀的空軍戰士和無辜遭難的婦孺平民。
她回想了一下,指向某一側。
「到。」她啞聲應了,帶著一絲苦笑,久已習慣了獄中編號,聽見自己的名字竟沒能反應過來。
踏入掩映在林蔭盡頭的沈家花園,她見到了這個地方的女主人,明白了這裏不容打攪的原因——那個女子,合該是書中人物,濁世里見了,只疑是夢。
她正襟危坐,點頭,絕不多問一句不該問的話。
君靜蘭沉默著。
擱在膝蓋上的雙手一動不動,汗水滲出,在衣料上浸出濕的印子。
然而今天似乎是個不祥的日子,一早來了人,將她單獨提出來,押上這車子,這是要往哪裡去,要去做什麼,她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問,就算不是什麼好事,也壞不到哪裡去,無非一死。
車子跟著那人所乘的前一輛吉普,朝前開了一段,沒走多遠就在一棟樓前停下。
他的氣息溫柔地低拂過耳畔,手臂堅實,滿滿的安全感將她包圍。
不同的血脈連著相同的離合悲歡,被命運纏繞又隔絕了近一個世紀之久的兩個家族、三個姓氏,在他和她重逢的時刻,終於從時光里蘇醒過來。
啟安笑嘻嘻地說:「我的大哥。」
多方打聽得知,章秋寒在重慶工作過一段時間,隨後調到了北方。
她淡淡地答:「薛晉銘的私宅。」
那人領她到二樓一間屋子,裏面有兩個人正在桌前埋頭工作,一些殘破發黃的紙片攤在桌上,正被小心整理著。君靜蘭朝桌上看了一眼,驀地瞧見一樣東西,似乎眼熟得很。
她不怕死,只盼死得體面一些,好過一輩子在牢里關到老,那才真可怕。
「你,叫她什麼?」艾默睜開眼睛,回頭看啟安。
那人又問:「沈家花園是什麼地方?」
艾默心口抽痛,良久說不出話,「那她呢,她是什麼時候……」
「誰拿了?」那人皺起眉頭,不悅地嚷道,「這裏的東西怎麼能讓人亂動,不像話!誰讓他拿走的?」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重修茗谷嗎?」他問她,聲音低如耳語。
也是一輛車子,只是漆著不同的徽記。
她突兀地抬頭問:「她拿走了什麼?」
沈家花園在施工修路時挖出了從前埋在廢墟里的一些物件,其中一個保存完好的柜子里,發現了殘破的文件,經辨認是薛晉銘的信件。這個發現引起當局重視,責令將沈家花園保護起來仔細發掘。由於在地下埋藏日久,文件字跡模糊,難以辨認,因而想到了熟悉薛晉銘字跡的秘書君靜蘭,將她帶來協助整理。
「怎麼了?」啟安斂住笑容,看見艾默眼裡的淚水洶湧而出。
他雙手攬了她肩頭,清晰而平緩地說,「我想重修茗谷,作為送給她百歲壽誕的禮物。」
她皺眉看他。
當時下落不明的霖霖小姐,死訊隔了那麼久才傳回,如今想來……生時各分散,死後重相聚,在另一個世界里,一家人總算可以相守了吧。
掌心下,艾默冰涼的手劇烈一抖。
因為丈夫的關係,她在他所在的工廠子弟學校做了臨時教師,從此在學校教書直到退休。這期間君靜蘭一直在設法打聽章秋寒的去向,卻在多年後得知,章秋寒已在一九七五年去世。
霍沈念卿,這四個字被她用輕軟的語聲說出來,仿如一聲嘆息。
艾默。
那人皺眉,「薛晉銘的老婆早就死在了香港,什麼夫人住在這裏?」
啟安啞然,看著她複雜的表情,慢慢笑了,「因為她並沒有改嫁給我的祖父,她一直被稱為霍夫人。」
就一剎那,完了,什麼都完了。
m•hetubook.com.com夫人傷愈之後再也沒有回到這裏,從此遷入江岸邊的新居,一直住到一九四九年。
那之後,他們就在萬里重洋之隔的國度定居下來,在南方海濱的一座白色屋子裡相伴終老……也是在那座白屋前的草坪上,薛慧行與嚴英洛舉行了婚禮,婚後他們共育了四個子女,分別由祖父薛晉銘取名為啟恩、啟愛、啟安、啟樂。
「你說什麼?」他詫異地出聲打斷她。
君靜蘭認出是以前的警衛樓,這個樓倒還在,被清理出來大概做了臨時的工作樓。
「君靜蘭!」
她私自拿走的東西,被夫人這樣珍重地藏在箱子里,一定是極其要緊的,那到底是什麼,又被章秋寒帶去了哪裡?這疑慮在此後的數十年間,一直令君靜蘭念念不忘,似乎那被帶走的物件,成了她與舊日舊人唯一的一點聯繫,總想著,要尋回來,尋回來。
艾默轉過身,狼狽地擦去淚水,「對不起。」
艾默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所有的謎,所有的話,都在四目相對的剎那化進對方眼底。
那一天,十五歲的薛慧行得了肺炎,病得厲害,臨走前還必須輸完最後一瓶藥水,因而延誤了家人出發的時間,眼看趕不及最後一班飛機。薛晉銘當機立斷,冒險連夜驅車,從重慶到成都,再輾轉去昆明,最後經由昆明的軍事機場飛往香港。
此後的好多年,無數次往返于這條清幽的林蔭路上,每一次都有同樣的錯覺,彷彿這條路,會帶人遠離塵囂,通向一個戰火中的桃花源。便是這樣一個桃花源,也沒躲過硝煙肆虐,一場喪心病狂的大轟炸將這裏夷為平地,屋舍園林全都變成焦黑瓦礫。
還有英年早逝的敏言小姐和高公子。
艾默覺得異常熟悉,卻突然想不起來。
前方道路盤旋,漸漸駛上半山。
就是這個章秋寒,是她,她還活著。
他笑著提示她,「Ralph Quine!」
「我的外婆,當年並沒有死,她活了下來,一直活了很多年。」艾默語聲哽咽,目光移過老婦人那閃閃的銀髮,移向她身旁的啟安,望著他說,「一直到她過世,到我母親也過世,她們都以為薛家和我的曾外祖母一起死於空難。」
她躬身邁下車門,抬頭又被陽光晃得眼前一花,眯縫起眼,看見眼前凌亂的工地。
在台灣的第五年,沈念卿舊病複發,需往美國進行一次徹底的手術治療。
激動萬分的君老太太緊緊抓著啟安與艾默的手,一時竟血壓急升,家人慌了神,忙安撫著老太太吃了葯躺下。趁著老太太昏昏睡去,啟安與艾默告辭出來,打算等君老太太情緒安穩一些再來拜訪。
輪椅上枯槁的老婦人仰起頭,嘴唇半張,不住抖索的雙手被艾默輕輕握住。
啟安看著她的眼睛,溫柔地點頭,「是的,她還在世,今年已是九十九歲高齡,身體還康健……找到你的和-圖-書消息,今天早晨我已轉託二姐趕回美國當面告訴她。」
理了理衣角,她抬眼看向遠處天際,恍惚想起那一天的天空也是晴朗無雲,飛機衝上去像只驚慌的大鷂子,斜斜晃晃躲避著地面的炮火,沒飛出去多遠,就頭一栽直衝向近處山頭,快得讓人來不及驚叫,來不及看清楚,濃煙火球就騰起來,映紅了半邊天。
「那個是……」她脫口問,抬手指向那個眼熟的銹跡斑斑的匣子。
卻已是從姓至名都已煥然一新。
那人也不追究這個問題,低頭在一個本子上記錄了什麼,指著那坑底,「以前的房子有沒有密室暗房?」
艾默身體發軟,力氣迅速流失,只想軟綿綿地跌進這懷抱,什麼也不去管。
「073,這邊,上車。」
磚瓦可以重築,然而家中人走的走,死的死,遺留在桃花源的戰火之傷,永難愈合。
話音未落,身後一暖,他的手臂從後面環過來,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他們是終生相伴的伴侶,不必有那一紙婚約的證明,」啟安慨然,「祖父尊重她的過往,也敬重你的曾外祖父,他與她至死相伴,卻要我們始終稱她為霍夫人。生前挑選墓園的時候,祖父也只是說,希望有朝一日落葉歸根,能夠遷葬故土,卻從未表示要與霍老夫人合葬在一起。」他看著艾默複雜的神情,緩緩地說,「雖然是這樣,我的父母卻一直將霍老夫人當作親生母親對待,我們四個孩子也都在她膝下長大,與她感情深厚。祖父這麼多年來,每晚都有一個習慣,睡前一定要親手為她倒一杯熱牛奶。只有在他最後病危的日子里,這個習慣才改變,變成她給他端來熱好的牛奶。」
倘若再喚一聲彼此的名字——
一口氣息哽在胸前,艾默聽見自己的聲音抖得像聚不起來的沙子,「所以,她,她也……活了下來?」
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不想,什麼也不想,這樣就已經夠了。」
「那個……」桌旁一人囁嚅說,「已經被拿走了。」
當年為了釋放章秋寒夫婦,夫人和長官有過一次最激烈的爭執,那次之後長官離開重慶很久不歸,再回去便遇上了大轟炸,沈家花園被夷為平地,長官和夫人都險些在那次轟炸里遇難。
啟安喉嚨里堵著千言萬語,深深地看她,將她單薄肩頭輕輕攏住。
她答:「沈家花園。」
沉寂了片刻,艾默低低地開口,接過老太太的話,「是的,章奶奶沒有子女,丈夫也在一九七三年過世,她的後事是我母親幫著外婆一起料理的。那一年,我剛出生。」
從此闊別故土,再未踏上此岸土地。
啟安點頭微笑,「你知道嗎,Quine先生戰後離開中國后,仍然做記者,走遍大半個世界,後來娶了一位華裔妻子。他晚年寫了一本書,書名叫《永不凋零的東方玫瑰》。」
隨後她輾轉避往鄉下,卻在半路上被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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