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下）
我一時啞然，斟酌著話，「可能穆總是認為，你剛度假回來很辛苦，才叫別人來加班，小然不也回去休息了，我因為紀總的緣故不得不去，你想多了。」
MAYA寵物醫院的美女醫生小舒正在值班，看見我們抱著小狗趕來，忙問怎麼回事。
不管從前還是現在，銷售部里總不乏依仗年輕貌美想走捷徑的女孩子，有人連康傑都貼上去，何況是穆彥。這是一個圈子、一個行業的暗面，不是哪一個公司能改變的風氣。
「哦。」我怔了下，笑著轉過臉去看小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似乎什麼表情都不自然。
現在的穆彥已收斂很多，兩年前更加輕狂不羈。
我說可能被車撞到一下。
孟綺因此感到惶恐，擔心泄密的事會被穆彥懷疑到她頭上，我也完全能夠理解。
到辦公室坐下，就開始連軸轉的忙，忙到幾乎沒有時間喝口水。
我正要起身，穆彥走過去說，「我來吧。」
穆彥的表情很詭異——想想一個外號叫威震天的很猛的和我同居的愛吃醋的傢伙，這樣的聯想效果，讓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威震天是只貓。」
穆彥和我一左一右陪著這隻小狗，看它吃東西。
「孟綺，第一，我不知道這件事，即使知道也不認為有什麼問題，正信或者誰挖過你，都很正常，這個圈子本來就是四通八達，我們也挖過其他公司的人。你就算真的跳槽過去，也出賣不了公司什麼機密，你只是銷售主管，對新項目接觸
和-圖-書不多，除了手上的客戶資源，沒什麼值得正信來買；第二，我不需要報復你，沒有這個必要，不管你是不是破壞過我的訂單，是不是搶過我的客戶，這個職位都是你應得的，我的銷售能力是不如你，這一點我完全認同。」「你在說什麼？」我完全懵了。
「專門來接我的？」我看她一眼，由衷佩服孟綺能在不同男人之間遊刃有餘的能耐。
「正信找我，是通過誰搭橋的，你不知道嗎？」孟綺僵硬地笑了一下，語速加快，「沈紅偉和正信有廣告業務往來，因為方方而認識我，替正信的袁經理約了我吃飯，就是這樣！如果你從沈紅偉那裡知道了這件事，大可以當面來質問我，我問心無愧。」
很明顯的，小舒醫生有點粉臉飛紅。
她不耐地停下，「是紀總叫我過來。」
小舒連連點頭，「這倒也是，你家威震天太猛了。」
過了很久，聽見她開口，語聲傷感沮喪，「穆彥對我成見太深，有些事真的沒公平可言，我付出很多努力，你卻完全不開竅，但他還是更看好你，我不能不嫉妒……那時候不是你一個人喜歡他，只是我用錯了方法。」
「不行。」
「朋友的，他換了新車，這個借給我開。」孟綺淡淡回答，將車駛上大路。
「啊？」我下意識回答，還以為在叫我。
我歉意地一笑，起身替她敲了敲門，「紀總，任經理到了。」
「進來。」紀遠堯的聲音低沉冷淡。
那之後我開始明白，太過謙卑的仰慕，怎能不被輕慢。
也許是的，孟綺對穆彥是用錯了方法，但用對用錯也與我無關了。
被穆小悅和穆彥兩個耽誤了一晚上，回家睡下已近半夜兩點。
沈紅偉做的這件事，別說我不知道，連方方也未必知道，他向來有些小動作，不足為奇。
穆彥皮笑肉不笑地把臉轉了過去。
我皺眉問，「你是認為，有人懷疑你的職業操守？」
「又不是你的狗。」
車窗滑下，裏面開車的居然是孟綺。
其間不斷有人來找他，都被我攔下。
小舒醫生給它做了全身檢查，又照了X光片，發現右後腿有輕微骨裂，其他沒有問題，只是比較虛弱，長期營養不良，稱體重輕得可怕。這是只典型的柴狗，是流浪在城市裡最不被人待見的狗，在某些號稱喜愛寵物的人看來，非高貴品種的狗，唯一價值是被吃肉。
我飛快思索「小悅」這倆字有沒有不懷好意的陷阱，卻見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我中學時同桌的女生，名字叫小悅。」
看著任亞麗走進去，我將門輕輕掩上，心裏升起隱約的不安。
孟綺淡淡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正信的銷售部經理確實和我談過跳槽的事，那是三個月前，當時也對那邊的薪水動過一點心，但和_圖_書是我從沒做過對公司不利的事。」
「有話和你說。」她很乾脆。
小舒懵了。
「什麼？」我詫異轉頭。
小舒醫生拿著登記本過來問，「狗狗沒事了，安小姐，你先來登記下？」
「難道是你的狗？」
我算是恍然，卻也同時感到一股涼絲絲的滋味，不由自主想笑，卻笑得無奈。
他皺眉，「俗，要叫也叫穆……穆小悅。」
他愣了下，似乎想笑，卻露出一種「什麼爛名字」的表情，轉頭問小舒醫生，「收養它需要什麼手續？」
通常紀遠堯要見誰，會通過我傳聲，只有緊要的事他才會自己打電話把人直接叫來。
第二天腫著眼皮走出家門，在樓下正要攔計程車，卻見一輛紅色馬6慢慢滑過來。
我想了下，決定開門見山，「如果是問正信的事，我建議你在一會兒的晨會上問康傑，他應該會向大家傳達公司的態度。」
「你的車？」我開門坐上副駕，奇怪地看了看車內，也不像新車。
我耳朵後面直發熱，「不是，我家還有威震天啊，領回去要被那個醋罈子打死的……」
我白了他一眼，「既然以後是你家的狗，叫穆小狗正好。」
我幻想在他眼中能夠與眾不同，卻不知，習慣了被女人投懷送抱的男人，看誰都一樣輕慢。
「叫，穆小狗！」
我反應過來，「不許叫這個名字！」
原來還有這事。
小舒醫生臉色一冷，瞪了瞪他，「怎麼開車的。」
穆彥立刻坦白，「是我不小心撞的。」
那和-圖-書晚車上發生的事，令我羞恥的原因，不是穆彥的拒絕，而是自己的輕率。
「至少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只能笑一笑，滿心苦澀。
穆彥不吱聲，小心翼翼把狗抱到治療台上，難得態度這麼良好，也是做了壞事心虛。小狗嗚咽著縮了縮，好像被碰疼了，穆彥趕緊摸著它腦袋說，「對不起！」
我正埋頭處理文件，突然聽見匆忙腳步聲過來，抬頭一看是任亞麗，忙叫住她。
道理是已經懂得，但真的做到，卻是現在。
「嗯。」我點頭，「和我住一起的。」
我們看著醫生給它包好了腿，打上固定，安置好籠子和食物，小狗拖著傷腿一頭扎在食盆里吃得心滿意足，不時哼哼地抬眼看我們，尾巴搖個不停，完全沒有埋怨穆彥這壞人撞傷它，反而感激不盡。
「那我養了。」他答得十分乾脆。
只是一個曾經的朋友，將我當成背後告密的人，這滋味說不上是酸是苦，或者什麼也不是。
「那你說叫什麼？」
偏偏也是那個樣子的他，像燈燭一樣吸引著我這樣的傻女孩飛蛾撲火。
孟綺沉默。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我有前所未有的輕鬆，從未想過會當面對她說出的話，真正說出來，壓在背脊骨上很沉很久的一包大石頭彷彿變成了輕飄飄的羽毛——猛然發覺，在她面前曾有的自卑，已經不見蹤影。
紀遠堯在裏面和Amanda通電話，已經講了很久，門一直關著。
「你確定嗎？」我正色問，「養一隻小動物不是很和圖書容易的事，你要承擔它一輩子，生老病死都不能輕易放棄……」
我也不想再說什麼。
她沉默了好一陣才回答，「昨天，你們回公司以後，我給穆彥打電話問需不需要銷售部的人也回來加班，他說不用。到晚上我才知道，還是有幾個人被叫去幫忙了。」
一路無話到了公司，和孟綺在電梯里一笑而別，走時我拍了拍她手臂，表達安慰與善意，卻沒有什麼掏心掏肺的話可說。一杯變涼的咖啡，加熱之後再喝，已不是那個味道了。
「如果是你懷疑我，我可以解釋。」
孟綺目視著前方，語聲平靜，「安安，是你嗎？」
小舒說，「不用手續，你給它辦個戶口就行。」
紀遠堯與Amanda長達半個多小時的通話，任亞麗的緊張神色，哪一樣都不尋常。
「我……」我差點說大不了我領養它，突然想起家裡的威震天，它小時候被方方領回來的一隻吉娃娃欺負過，從此恨狗入骨。穆彥還沒有出聲，小舒醫生卻插話進來，「誰起名字都一樣啦，以後是不是就你們領養它？」
他登記完，支付了醫藥費，又預付了狗狗住院一周的費用，叮囑醫生給它喂最好的犬糧與營養膏，用最好的葯。小舒醫生總算對他露出笑臉，接過登記本看了看，「咦，這名字叫……安小瀾？」
「那當然。」穆彥不理我，卻對小舒醫生溫柔一笑，「我會對它負責的。」
她的話讓我有點意外，更意外是她的態度和做法。
聽上去她把我們當成了一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