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憶盡頭 蔡滿心過去完成時（上）
「別拿我開玩笑了。」齊翊面色尷尬。
「哪一家？」來人追問道。
蔡滿心將房門甩上，倚著牆，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
「怎麼會不成功？」龔科長滔滔不絕，對她的盡心儘力大加讚揚。
她心中明白，自己不應該再和那裡有任何瓜葛，卻又無法拒絕任何和他相關的細微聯繫。
「怎麼說了兩句，就發這麼大脾氣？」母親又是錯愕，又是氣憤。
這家基金會的主要資助是瀕危野生動物的保護，而峂港提出的計劃是以生態環境恢復為主，當地並沒有太多具有代表性的物種。會談下來，峂港林業局的代表掩不住失望的神色，蔡滿心於心不忍，會後追了過去。
「可惜你看不到省台的新聞專訪了。」綜合辦公室的龔科長遞給她一份報紙，「日報已經介紹了這個項目，過幾天省台有一期特別節目，裏面大概還有上次外國專家組來訪問的時候，你們陪同翻譯的畫面呢。沒關係，我問台里要DVD給你啊。」
「我知道。」她點頭。
無法將時間的洪流定格，就讓它將一切都帶走或淹沒吧。所謂永恆，不過是回憶的盡頭，夢的終點。
其中一人經過齊翊時，打量了他幾眼，又若有所思轉過身走回來。「你是……周市長的……」他伸出手來，「齊翊，你是齊翊。我沒有認錯人吧？你母親是我的老領導啊。」
「的確呢，萬里迢迢回到這裏，想起來就是個冥頑不靈的女生，如果是我，不到最htｔｐs://m.ｈｅtuｂoｏk•coｍ•com後也不會要和她正面接觸。」蔡滿心笑，「難為你了。」
「我腸胃有些不舒服。」蔡滿心低著頭，「真的是很難受呢。」
「假期就這麼短，還要出去玩。」母親抱怨，「暑假你就去了那麼久，現在不能在家陪陪我和你爸爸么？」
「是，和我哥哥一家住在一起。」
江海，江海，那個讓你愛恨交織的人，已經不在了。
「我去的時候還好，找到一家很不錯的。」
「峂港啊。」對方笑，「所以我才找你。我記得你去過那裡，還呆了很久。看在你那麼喜歡峂港的份上，來幫幫忙也是應該的，對不對？」
「沒想到，你是副市長家的公子呢。」坐在長途汽車上，蔡滿心揶揄地笑，「喂，如有冒犯，多多包涵啊。」
「怎麼說扔就扔，你為什麼都不問問我！」蔡滿心大喊。
「她的身體還好？我記得周市長退下來，是因為健康原因。」
「怎麼會？」
「啊……可惜了……」對方長嘆一聲，「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阿成前不久……已經不在了。」
蔡滿心忍不住問：「你說哪裡？」
「我希望這個項目能真的申請成功。」蔡滿心笑著接過報紙，「否則都對不起他們的大力宣傳。」
當初她在加州見過何洛，從舊金山飛回北京。她一向是親友的驕傲，回來后自然少不了各種聚會。蔡滿心借口旅途奔波，時差沒有調整好，每天都睡到將近正午，晚上又早早躺下和*圖*書。家人問起，就說在加州時衣物沒帶足，有些感冒。
齊翊在旁邊微笑不語，蔡滿心回頭看他，無奈地垂著眉毛作了個鬼臉。
「阿海走之後，我便辭職了，去了很多地方，也是想重新找回生活的意義。」齊翊答道，「而且，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你。」
「要不是我和考察團來峂港這邊，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見到你。怎麼，你來看朋友么？」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蔡滿心轉身，注視著他的雙目，「阿海走之後，他承租的土地，也就是『思念人之屋』所在的地方，本來是應該被收回的。我來到峂港后，很順利地就接手下來，而且這些年周圍開發成高檔別墅和度假村，我這裏都沒有受到租金上的壓力。否則，即使以我從美國帶回來的存款，也是不足以維持下去的。」
「退休后沒有那麼大壓力，她的身體狀況好了很多。」
「成哥，怎麼會……」蔡滿心泫然欲泣，「不會是同名吧？」
當晚是在奶奶家吃飯，蔡滿心推脫不掉。她木然地回答著親人們的問題，在別人講話時竭憐中注意，卻沒有一個字能聽到耳朵里。
蔡滿心有大半天躺在床上，大部分的時間並不能入睡，只是定定地望著天花板，想起江海的決絕，眼淚不知不覺便流下來。她也不能入睡，幾次夢見被陌生人追逐，捉住她的手腳，任由她如何反抗，都阻止不了對方的侵犯。
「我是齊翊，您是……」他疑惑地和對方握了握手。
「你是說……和-圖-書」蔡滿心攥緊樓梯扶手，在下一刻，她寧可自己的耳朵聽不到聲音。
「以後還是有機會的。」她說，「只是許多捐款人是限制款項用途的，這家不行，換一家再試試。」
「漁船遇到了暴風雨，外海浪太大……」
蔡滿心眼鼻發酸，又無處藏匿，只好躲到洗手間里。插上門，打開水龍頭，無聲地留著眼淚。她拚命洗著臉，用涼水拍打著紅腫的眼睛。鼻腔被堵住，窒息一般。
就這樣在渾渾噩噩中度日，直到假期將近尾聲，忽然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說最近有一家基金會進行項目考察，需要翻譯。
「江海。漁船的所有者叫江海。峂港很多人都認識他。」
「哦，那是多少年前買的了？」母親漫不經心地答道，「上次你去海邊，被鹽水泡的裙邊都褪色了，前幾天我整理的時候扔掉了。」
「嚴叔叔，今天恐怕是沒時間了。」齊翊回頭看看蔡滿心，「我要送朋友去趕飛機，以後有機會，去省城看您好了。」
「你自己不也可以么？」蔡滿心並不感興趣，懨懨地答道。
蔡滿心略一遲疑，報了成哥的名字。
眾人拉著他寒暄，又要讓他一同去吃晚飯。
「我們都很欽佩你母親，她也給我很多幫助。聽說她現在在上海？」
「我是小嚴叔叔啊。當初你媽媽在教育局的時候，我是她的助手，還去小學接過你放學。不過後來我調去省里工作，」他拍著齊翊的肩膀，「小夥子，一轉眼都快二十年了，我也不敢認你了。不過你和你爸爸https://www.hetubook.com.com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他轉向同事們，「記得我以前總提起的，在儋化主管教科文衛的副市長么，這就是她的小兒子齊翊。」
「不必客氣。」蔡滿心淺淺一笑，「說起來，我去過峂港，還有附近的白沙鎮。我很喜歡那裡，也願意為它做點什麼。」
「我媽媽已經退下來好多年了。」齊翊笑，「她現在比較習慣大家喊她周老師。」
父親開著車，她在後座倚在母親的懷中，那種溫暖的安慰感，讓她更加想要痛哭一場。然而，她自幼便很少在父母前落淚，她唯恐此時的失態讓他們憂慮不安，只能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陷在掌心裏。
來人很是感動：「謝謝了！剛才我就知道，很多話你翻譯的很婉轉，給我們不少台階下。」
這時局長從隔壁辦公室出來，引著一行客人穿過大廳，熱烈地告別著。「以後你們一定要常來，指導我們工作啊。」
「其實，那時候周圍的人都被我嚇壞了。」她補充道，「不管是我的好朋友，還是我爸媽。」
回到家中，她立刻整理行裝，打電話預定了去儋化的機票。
「我那條連衣裙呢？」她問，「淡藍色的。」
「根據阿海生前的意願，他的財產大部分由陸阿婆和阿俊來支配，所以這塊土地，還是以陸阿婆的名義租賃的，也用阿海的遺產支付了部分地租。」齊翊答道，「我所能做的，就是請母親出面打個招呼，讓整個過程順暢一些而已，並沒有給你特別優渥的待遇。」
「是感冒還沒有好吧？」母親和圖書摸摸她的額頭，「一點精神都沒有。我們早點回家吧。」
蔡滿心感嘆：「你知道，能讓我擁有那麼一個角落，已經是對我最大的照顧了。」她又問，「其實你一直在關注峂港的事情吧，為什麼你沒有早點現身，早點說明一切呢？」
母親對她的說法深信不疑，便將各種家庭聚會一一推了，又買來烏雞、銀耳、豬蹄，變換花式地熬湯給女兒喝。
蔡滿心要趕在學校暑期開始前返回北京，拜訪經濟學與環境科學領域的專家教授。臨行前齊翊和她一同去峂港林業局參加項目會議。她將眾人的意見和疑問收集整理，又去各個辦公室辭行。
「別猶豫了，我就當你默許了！」朋友在那邊欣喜地催促著。
對方確信地搖頭：「這是峂港這兩年來最嚴重的一次漁船事故。遇難的還有幾個人，包括漁船的所有者。」
「我的水平也就能應付日常會話。本來找好了一個，她卻說要考研，走不開。」朋友氣急敗壞，「我們已經通知了當地的代表，人家大老遠從峂港趕來，讓我這樣半吊子的上場，有點太不負責了。」
「小齊在幫我們做一個項目。」林業局長說道，「沒想到，你家就在儋化。」
蔡滿心不知如何解釋，只怕一開口就落下淚來。
「好啊！歡迎你什麼時候再來峂港！」對方很是積極，「我們那裡的海鮮真的是好吃又便宜。」
「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她剛出來，堂妹就閃身沖了進去，「憋死我了。」
「下次我帶你去，有些飯店看是遊客，宰人宰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