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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半眯著眼自得其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劉縯帶著一大幫人正穿過後院往這邊走來，經過井邊時原是往前堂去的，半途卻折了道，反向我走來。

他講話向來篤定穩當，我還從沒見他有過如此慌亂結巴的模樣，一時吃驚得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朱鮪的帶頭下，綠林軍所有將領紛紛起身，向劉玄跪拜磕頭，舂陵軍中支持劉縯的小部分人見大勢已去，只得隨波逐流，也表示願擁立劉玄為天子。

這是我在漢軍擴編后第一次來軍營，軍中的規模與守備跟去年相比，不知道翻了十幾倍。負責護營的將士自然認得劉嘉是誰，卻少不得用狐疑的眼光不住掃視我。

皇后！

原來我那日的一句戲言，竟被他當了真！我早忘了自己的胡言亂語，他卻從此銘刻在心！

我明白他心裏有多痛恨與不服，點頭婉言：「我信！他們一定會後悔。」

地皇四年二月的某日清晨，當我獨自一人在院子里耍劍琢磨劍招正入迷時，劉嘉突然急匆匆的跑來，二話沒說拖起我就跑。

劉縯毫不避諱的替我放下褲管，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特別是他這種並不算太過分的親昵舉動不僅當著眾人的面，還在劉秀跟前……我困窘的把頭撇開，視線晃過那群部將，無意中接觸到一雙冷冽嘲諷的眼眸，烏瞳黝黑毫無半分光彩，我的心隨著那深沉的目光猛地一沉。

「搞什麼？」為了練劍方便，我身上穿的是身素色襜褕，乍一看跟個假小子沒啥兩樣，這副裝扮在家穿的隨意些倒無所謂，可如果出門見人，未免遭人恥笑。「你帶我去哪？」

邊上摁住他的人叫朱鮪，進賬之前劉秀有特別提到他，讓我多多留心此人。這會兒看他長得斯斯文文，國字臉，劍眉、厚唇，滿臉正氣，這副樣貌很容易博人好感，若非劉秀叮囑在先，我絲毫不會多加留意他。

趕在我當真起腳之前，劉秀架著我的胳膊，把我從盆里拎了出來。劉縯配合默契的將帛屐套到我濕漉漉的腳上：「以後別干這些粗活了，我指派兩個奴婢過來，也怪我忙昏了頭，疏忽了……」

經歷過最殘酷的挫折和磨鍊后，劉縯已經完全成熟起來了，氣質變得更加沉穩，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懾人的張力，就連一個細小的眼神，也極具殺傷力。

我在心裏咒罵著，漫不經心的繼續添酒，卻不料身側的男子嗤然冷笑：「陰姬好有興緻，屈尊敬酒，這一杯玄無論如何也得滿飲方能回報姑娘厚愛。」

「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

我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實在很難叫人恭維，漢代男子長得比女人還美的不在少數，男生女貌不出奇，大概是最後認可了我「男人」的身份，士兵們雖然奇怪，卻還是賣劉嘉面子順利放行。

我偷眼斜覷劉縯，他面色鐵青，肌肉緊繃，雙手已然緊緊握拳，怒氣噴發只在一念之間。

我駭然失色，怎麼會這樣？怎麼事情的演變，最後仍是……無法扭轉嗎？

地皇三年十二月底，臨近元日，可是南陽郡的氣氛卻一點都不容樂觀，新年的氛圍在棘陽更是找不到一絲一毫。

我大大的抽了口氣，胸口鬱結漸消，不禁嘴角上揚，露出讚許的笑意。

張卬滿臉橫肉，講話肆無忌憚的程度比馬武更和-圖-書誇張好幾倍。朱鮪數次制止未果，索性最後跳起來截了他的話，對劉縯道：「大將軍豈是你所想的這般狹隘心腸，從大局考慮，再沒有比劉聖公更合適的人選。若按族譜論嫡庶之分，亦是聖公為先……」

我冷冷一笑，爬到劉縯身側，把那隻傾斜打翻的耳杯放正，替他重新舀滿酒。劉縯默不作聲的端起，仰頭喝盡。

短短一個月，漢軍重新將局勢扭轉，沘水、淯陽大捷后，漢軍軍威大震，前來投軍的人數也越來越多，竟然在短期內迅速擴充至十幾萬人。

他們錯了！他們都錯了！

他是當真怕得要死，不敢當皇帝，還是……在演戲裝孬？

「我怕大哥沉不住氣，在這個時候和綠林軍把關係搞僵的話……」

朱鮪慢條斯理的站起身，走到劉玄身前，恭恭敬敬的拜道：「我等願尊更始將軍為帝！」

這是劉玄嗎？那份懦弱的白痴樣，真的是我所認識的劉玄？

劉玄被眾人一哄而上的圍住，我趁亂甩脫他的桎梏。眼看大局已定，劉縯自始至終都跪坐在席上沒有挪動分毫，從背後望去，他背脊挺得筆直，堅硬如鐵。

「那……現在怎麼辦？」

我閉了閉眼，不禁為他感到痛惜扼腕。

這該怪誰呢？怪他太好、太強，所以與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尊榮失之交臂？難道說劉玄就不夠強悍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

我斜著眼，餘光瞥見劉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從容不迫的伸出右手，穩穩的托住我手肘：「灑了酒，怪可惜的。」

我臉上一燙，轉瞬接觸到他炯炯目光，不由起疑，沉聲喝道：「你玩什麼把戲？」

我當時的感覺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稀里糊塗的被他一口氣拉出府衙，塞進馬車。

「分什麼粗細的，不過就是洗洗刷刷，以前又不是沒幹過。」

「我不喜歡被人當棋子。」我一字一頓的說。

她們兩姊妹經常會嘻嘻哈哈的扭打試招，雖然從嚴格意義上講純粹是胡鬧玩耍，可每當看到她們臉上綻放的純真笑顏，我便會感到一陣欣慰。

後背撞上一具堅硬而有富有彈性的軀體，淡淡的，帶了股奧妙洗衣粉的香氣，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誰及時救了我，我伸手向後一撈，左手搭在劉秀的胳膊，衝著身前半蹲半跪著的劉縯暗暗呲牙：「大將軍，假如不想在你部下跟前出醜，你最好收斂一點。」

我愉悅的哼著不著調的曲子，井裡打起來的水有些冰手，凍得十指通紅，從來沒生過凍瘡的我，去年冬天破天荒的在左手小指上腫起了一個大包。

新軍十萬兵馬的糧草輜重皆數安置於藍鄉，臨近元日，官兵防守鬆懈，誰都不曾料到幾天前還在歡慶新年的漢軍會突然夜襲藍鄉。這一仗打得相當漂亮，新軍輜重盡數擄獲，到得第二日正是新年的第一天，正月初一，漢軍從西南方向攻擊甄阜的軍隊，下江兵則從東南方向攻打梁丘賜的軍隊。

劉秀見到我時，緊繃的神色竟是長長鬆了口氣，沖劉嘉微一點頭，對我說道：「你跟我來。」

他身子猛地一震，不可思議的飛快扭頭。我不敢久留，連忙起身走向下一席，尾隨的目光如芒在背。

真是個一點都不會掩飾的笨蛋！

雙方人馬在沘水以西展開一場惡戰。

我嗓子眼快冒火了，這一路被劉嘉拽得滿頭大汗，他們一個個跟ｈeｔuｂｏoｋ•ｃｏｍ•ｃｏｍ打啞謎似的，把我弄得暈頭轉向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投鼠忌器，反而不敢再動，他戲謔的輕笑一聲，左臂收緊，把我用力往懷裡帶。我想掙扎，可手勁才發出去便又收了回來，只得恨恨的任由他摟著。

不！不對！也許是綠林軍那幫人誤會了什麼，難道他們以為擁護劉玄，因為他看似懦弱無能，更方便掌握，容易把他當作傀儡皇帝？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他們肯定看走眼了！

我瞪了他一眼：「那還等什麼？他現在在哪？」

劉縯，你真的……是個地地道道的傻瓜啊！

「你什麼意思？」對面有人噌地站了起來，但隨即被身邊的男子強行摁住。

「不……不……」劉玄慌慌張張的從席上爬了起來，狼狽的向眾人還拜，「玄何德何能……玄不能……不敢稱帝……如何……做得了天子……」

難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這個看似老實的劉玄，實際上有一套很強的自我生存守則，從他如今的人緣和地位看來，應該混得還不錯。雖然……嗯，表現得有點假。

放棄一個劉縯，選擇了一個看似無能的劉玄，這個決定當真明智么？當真值得他們如此歡動鼓舞嗎？

「我……」劉縯清了清嗓子，有些沙啞的回答，「我沒其他的想法，只是以為唯今之計，與其立天子，不如先稱王。將來若是赤眉所立者賢明，則我等率眾往從，若他們沒有立君，則等破莽后降服赤眉，再舉尊號亦不遲！」

席上諸位除了劉良、馬武等人見過我之外，像王常、成丹應該不大會記得我是誰了，畢竟五年多前我還是個不曾及笄的小姑娘，無論如何都不會聯想我現在的這副裝扮上吧。劉良算是自己人，不用擔心他會拆穿我，我就怕馬武那個大嘴巴……

當陰麗華的這五年，陰識連廚房都沒捨得讓我去過一回，家裡大大小小的奴僕加起來比主人還多，干這些活哪輪得到我插手？我說的洗洗刷刷，是指在大學住集體宿舍自力更生那會兒的事。

至少，最痛苦的時刻已經熬過去了，籠罩天空的陰霾正在逐漸消散。

綠林軍彙集了王常、成丹、王匡等一批厲害角色，他們可不都像是馬武那樣頭腦簡單的莽夫，心機和謀算絕對不亞於劉氏宗親。

劉玄，那個從小處就不斷會替自己算計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足夠的城府心機？那個敢為自己親弟報仇殺人，為保父親勇於詐死脫罪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足夠的胸襟膽魄？

劉嘉急得滿臉通紅：「這也是不得已，伯升他……這會兒已在軍帳赴宴……」

三杯過後，他面色不改，雙目赤紅的瞪著那群歡鬧的人，冷然道：「麗華，你信不信終有一日他們會後悔今日做出的決定。」

我心中得意，手指暗藏於袖，狠狠在劉玄腰間擰了一把，我心中有多憤恨，手上就有多大勁。

我的傷早就痊癒了，這段時間留守後方每日堅持不懈的做著康復鍛煉，體能訓練貴在持之以恆，現在的身體已經滿十九歲了，骨骼發育都達到了一定的標準，一旦中斷基礎練習，柔韌和反應能力會隨之減弱。

然而就在這等緊要關頭，劉縯卻下令休卒三日，大饗軍士。三日後正是歲末除夕，漢軍統分六部，偷偷趁夜襲取藍鄉。

把井水倒進大木盆里，我甩掉帛屐，脫去白襪，和-圖-書卷高褲腿，奮然跳入盆中。劉黃、劉伯姬加上我，三個人的換洗衣裳在盆里堆得老高，我賣力的踩濕衣物，雖然雙腳被凍得有些發麻，卻依然快樂的哼著快節奏的歌，腰肢柔軟搖擺，跳起了跆拳舞。

「他不會聽我的。」劉秀笑了下，有點尷尬，「而且我去也不合適，只會令綠林軍那些人起疑，激化矛盾而已。」

劉縯的提議得到在場不少人的支持，不只劉氏宗親，就連馬武與王匡等人也認為王莽未破，不如且先稱王。

其實，今日能走進這個帳子，坐在席上參与立君討論的，又有哪個會是等閑的小角色呢？

「那你幹嘛不攔著他！」我怒吼，「有時間把我叫來，還不如你直接去制止他莽撞行事！」

「伯升意下如何？」一個爽朗的笑聲打破沉悶，同時也把眾人的注意力都拉攏過去。

這個道理，我在高中畢業時就已經深刻體會過了。

還有坊間傳聞，說王莽痛恨劉伯升，每日晨起都要拿箭射他的畫像泄憤，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或許傳聞存在誇張的成分，但劉縯的軍事才能以及統率全軍的領導能力，的確讓人覺得他是個十分了不起的人。我要是王莽，也得把他列入頭號勁敵，重點防範對象的名單。

「你去了便知！駕——」他把車趕得飛快，無暇分心跟我講話。涼爽的天氣里他背上的襌衣卻是滲透了汗水，想是這一路趕回來找我找得甚急。

那個人我有點印象，此人名叫張卬，去年年底劉縯等人去宜秋搬救兵，就是此人極力阻撓，險些壞了大事。

「伯升那倔脾氣上來誰都架不住，文叔讓我請你去……」

我駭然失色。怎麼忘了這個道理？劉縯太優秀了，這麼強有力的將才是王莽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何不同樣是綠林軍的心腹大患？漢軍只是面上的合作關係而已，貴族豪強出生的舂陵軍原本就和農民百姓出生的綠林軍存在截然相反的階級立場，大家的政治目的不同，會走到一起，不過是為了共同反抗同一個敵人。可是一旦王莽的新朝被推翻，接替他坐天下的皇帝站在哪一邊就顯得很重要，天子代表的是哪個階級統治的利益，哪個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我大大一愣，真想不到一向衝動的劉縯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出來。看來我平時真是小瞧他了，他雖魯莽，到底腦筋不笨。

就在眾人竊竊私語，立場動搖之際，對面張卬突然跳了起來，直接躍過食案，衝到了當中的空地上，鏗鏘抽出腰中寶劍，劍芒劃過一道弧線。我心頓時懸得老高，劉縯面無懼色，紋絲不動，張卬當著他的面，一劍劈在地上，濺起無數塵土。

估計掐得他挺疼，我能感覺到他平穩的呼吸紊亂起來，過了片刻，他悶哼一聲，沒再回答。

馬車超速行駛，半個小時不到就趕到軍營里，劉嘉不由分說的將我拽下馬車，一改以往靦腆沉靜的性子，彷彿天要塌了。

這傢伙已經由「柱天都部」改稱「柱天大將軍」，身份與地位拔高了好幾個等次，今非昔比，統率十幾萬人的大將軍已完全不能和以前統率千把人的小頭腦再相提並論。

為什麼我覺得劉縯越來越像唐僧？他不是應該很忙嗎？難道是太久沒有跟我干架了，所以非常欠扁？

好不容易送神似的將他們兄弟送走，心裏反而因為方才劉玄的古怪表和_圖_書現而惴惴不安起來。

堅定的話語讓我為之一顫。

我腦子裡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他的霸道和野蠻氣勢頓時將搖擺不定的綠林軍諸人震住，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我覺得這頂帳子就好像是罐密封的炸藥桶，就只差一個小小的火星，就能把所有人炸飛。

「天子……皇帝？！」震驚之餘，我不禁笑了起來，「為什麼要阻止？他們要立天子不是更好？漢軍本就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名號來推翻篡權的新朝，如今民心思漢，既如此，不如順水推舟。不是有讖語盛傳，說什麼『劉氏復興，李氏為輔』么？」

「噹啷！」劉縯失手碰翻了耳杯。

皇后……

「雖說已是初春，井水仍是寒氣滲人，你也注意些，別落下什麼毛病。」

小心翼翼的避開馬武，我選了靠近劉縯這一側的賓客服侍，挨席添酒，好容易蹭到劉縯，我在他身側跪下，他卻睜著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對面，絲毫沒注意我的靠近。

養病期間劉伯姬瞧我練跆拳道十分有意思，便心痒痒的想模仿幾招，可她年紀偏大了些，已經錯過了最佳練習跆拳道的生長發育階段，不過我也不想太掃她的興，就把太極一章的內容簡單的挑了幾招教她，也不過就是擺擺空架子。她倒學得不亦樂乎，惹得劉黃也一起動了心。

「陰次伯讓你干過這些下人活嗎？瞧你好好的一雙手……」劉縯憐惜的執起我的左手，我胳膊一縮，把手藏到袖子里。

「哎！」我失去平衡的仰天往後倒。劉縯並不鬆手，我急忙右腳單跳兩下，濺起無數水花，不少水珠甚至濺到了他的臉上。

我憋住一口氣，心跳如雷，不僅是害怕劉玄拆穿我的身份，更擔心劉縯面對成丹的挑釁失控。

「別急。」他忽然左臂一展，進而攬住我的肩膀，我肌肉反射般的一僵，袖管方動，他的右手已快速包住我緊握的拳頭。他的嘴貼近我的耳朵，警告道，「想搞砸這場宴會你便儘管打好了。」說著鬆開右手。

新朝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聽聞十萬官兵一戰而潰，引兵往宛城撤退，劉縯帶兵乘勝追擊，在淯陽追上嚴、陳之軍，斬敵三千餘人，嚴尤、陳茂棄軍而逃，漢軍乘勝北上，包圍了南陽郡都宛城。

我想回頭，卻被劉玄壓著後腦勺牢牢摁在懷裡，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他的胸膛寬厚，帶著股男兒勃發的熱量，我能清晰的聽到他強勁平穩的心跳頻率。

他蹙著眉上上下下打量我幾眼，我被他盯得心裏發毛，抬腳從盆里跨了出來。

劉秀冷靜的看著我，目色中有我難懂的光澤：「你說的在理，然而……他們要的天子可以姓劉，卻絕不會是劉伯升！」

劉縯緩緩扭過頭來，目光不經意的瞥過我，在劉玄身上停留片刻后沉聲道：「眼下局勢，反莽義軍數不勝數，就規模而論，起於青徐的赤眉軍，人數眾達數十萬，遠在我們之上。赤眉軍中亦必有劉氏宗親，如若他們也立了天子，則他日必與我們兩虎相爭，不利於討伐新朝大業。」

沉默是無言的抗議，劉縯不說話，可一雙眼也始終沒離開過我。要不是顧忌到他身後一大群的部下隔了大老遠的向這邊探頭探腦，不住觀望，我真想飛起一腳，把他直接踹到井裡去。

「劉伯升，你是不贊同立天子的做法，還是不贊同立更m.hｅtuｂｏoｋ•ｃoｍ•com始將軍為天子？你無非就是想……」

更始將軍——劉玄？！他們怎麼會想到要立劉玄做皇帝？

好個劉縯！果然非等閑之輩，這個提議絕對夠贊！而且，他很沉得住氣，沒有撒潑胡鬧，字字句句都顯得不卑不亢，既維護了自身權益，又符合眼下的局勢。

劉玄的獠牙，藏在白痴的外表之下，等到他羽翼豐|滿，終有一天會按捺不住伸出來噬人。到時候，且看他們還會像今天這般得意否。

「想挾持我激怒劉縯？你可棋差一招！」我悶聲嗤笑。

劉秀沉吟道：「來不及了。」伸手過來拉我，我退後一步，他的手落空，驚訝的看著我。

劉嘉道：「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明原因。」

劉縯悵嘆一聲，吸氣：「你等著……皇后的位置，只可能是你的……一定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我把目光移向劉玄，被眾人奉上首座的劉玄一臉的惶恐，大汗淋漓之下竟是面色蒼白的大腿打顫。

到中午，梁丘賜的軍隊首先潰敗，甄阜見勢不妙立即拉了人馬望風而逃。漢軍追到黃淳水邊，新軍之前把為了顯示決心自行將橋樑盡毀，這時作繭自縛，反而自嘗苦果。河水湍急，新軍渡河逃亡，溺死無數，劉縯兄弟率領漢軍痛打落水狗，殲滅新軍兩萬餘人，河水染赤，梁丘賜與甄阜二人惡有惡報，被劉氏兄弟斬殺。

「怎麼了？」劉秀沉聲問。

笑，遠比哭要難！

我頷首垂眼，很小聲的說道：「切勿因小失大。」

聲音細若蚊蠅，但在我聽來卻不啻為晴天霹靂。我手指一抖，剩下的半勺酒水全潑在了案上。

「綠林軍欲立天子！」劉秀突然打斷劉嘉的話，直顏面對我。琉璃色的清澈眼眸中捲起驚濤駭浪，一如他的話語，「大哥去阻止他們。」

一襲淺灰色襌衣裝扮的他夾雜在那些人裡頭，毫不起眼，乍一看甚至令人有種錯覺，那個帶了三分小心、三分拘謹、三分怯弱的英俊男子，並非我之前所認識的劉玄。

那樣劉秀的一番苦心便全白費了。

我不可思議的回過頭去，沒想到劉玄上身前傾，幾乎就貼在我後背，這一回頭我的唇無意間竟刷過他的臉頰。

我一方面替劉家兄弟由衷感到高興，一方面又隱隱不安。綠林軍那幫人不能共患難，同樣也不大能同富貴，吃敗仗的時候他們只想儘快落跑，如今打勝仗了，只怕會更想著如何瓜分權利。

等我心急火燎的趕到帥帳時，裡頭的氣氛沉悶壓抑到了極致，我托著裝有酒水的漆尊，低著頭裝作普通小廝一樣給在席的諸位添酒。

劉嘉在前駕車，斷斷續續的話更加使我一頭霧水：「他跟誰吵架了？」

「我不去。」我的脾氣也上來了，真把我當牽線木偶啊。

他全然不顧身後眾人異樣的目光，遽然彎腰，一把抄住我的左腳。

畢竟，劉玄雖出自綠林軍，終究也是劉姓宗室，漢高祖的一脈血緣。

最主要的，他話中隱含貶義，暗喻劉玄不夠賢明。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雖然我現在的樣子離「陰麗華」的標準已相差甚遠，可難保不被王常等人識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沉住氣一邊用木勺舀酒，一邊掃視四周。

如今就連王莽也已十分忌憚他的實力，居然開出「封邑五萬戶、黃金十萬斤、位上公」的天價要取他的項上人頭，長安中官署乃至天下鄉亭到處都掛滿了劉縯的畫像，懸賞抓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