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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就自那日起便對我言聽計從，事後得知，當日遠在五校的劉秀亦曾對鄧隆、朱浮的軍隊布陣大加斥責，可惜為時已晚。

南陽郡最終沒有等來劉秀，也沒有等來馮異，在大家都以為南陽郡的政權歸屬，由已經滅亡的玄漢王朝轉移至新興的秀漢王朝是件多麼順理成章的事情時，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南陽郡堵陽人氏董，在宛城劫持了太守劉驎，發動兵變。

我將視線移向陰就，陰就小臉一白，連連沖我擺手：「不是我說的，我絕對沒有告密。」

建武二年八月廿六，建武帝劉秀親率大軍，攻打五校亂兵，受降部眾約五萬人。與此同時，劉秀派遣游擊將軍鄧隆，協助朱浮，攻打彭寵。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本也能圓滿收場，然而更加始料未及的是此次來南陽的領軍之人除了堅鐔等人，更有大司馬吳漢。

鄧隆軍隊駐紮潞南，朱浮軍隊雍奴，兩地布防居然相距百里，收到諜報的那日我便斷言，鄧隆和朱浮兩個肯定吃敗仗。

「回鄉省親，帶的人並不多。」

「叫我陰戟！」我打斷他的激昂陳詞。

「除非你出賣我，不然他怎麼可能知道我在南陽？」

「使不得，使不得。」我內心忐忑不安，鄧奉多年未回鄉，沒道理這個時候冷不丁的跑了回來，且還不是回淯陽，而是直奔新野。

我不等他把話問完，嚴厲道：「那是亡國昏君所為！」

「呵呵……」鄧奉尷尬的訕笑，「陰老弟……咳咳，輩分亂了，還得尊稱你為一聲叔父，你是長輩，受侄兒一拜，理所應當。」說著，竟當著陰就的面，鄭重其事的跪下。

蓋延替建武漢朝佔領了沛郡、楚郡、臨淮郡三郡土地，劉秀隨即派太中大夫伏隆持節出使青州、徐州，招降劉永轄下各郡國。

「小人陰戟。」

「叫我陰戟！」我斬釘截鐵的重複了一遍，「這裏沒有什麼貴人，只有陰家家僕陰戟和圖書！你若用得上陰戟，陰戟二話沒說，把這條命交給你便是。」

「你覺得對付吳漢那樣的人，是用言語跟他講道理便能夠說服他，讓他罷手的嗎？」我冷笑，「他信奉武力，喜歡用他的拳頭代替講話。既然如此，我便讓他嘗嘗什麼是以暴制暴！」

鄧奉微微一顫，我留意到他下意識中雙拳緊握，骨節泛白：「陛下仁德，若知曉大司馬乾下這等逆行，又豈會坐視不理？」

「正是不容易，所以才更具挑戰性！」我一手支頤，一手將竹簡敲擊案面，咚咚直響，「中興之事總需有人來完成，不是劉玄，便是劉秀，不是劉秀，便得是劉永、劉盆子、劉甲、劉乙，乃至劉丙……成王敗寇，優勝劣汰，不能完成天下一統，最終實現光武中興的人，最終的命運只能是消逝在歷史奔騰的洪流之中。」

他的臉色白得嚇人，雙唇抿得緊緊的，額前青筋隱隱跳動。過得片刻，他突然跪下，叩首朗聲：「求陰貴人替南陽蒼生，父老鄉親作主！」

明知道是激將法，我卻仍是心情澎湃，呼吸慢慢急促起來。陰就悄悄扯我的袖子，向我頻頻使眼色，示意我別管閑事。

治標尚需治本，這個問題最大的根源出在吳漢身上，最好的辦法就是制止他的暴行。天高皇帝遠，劉秀現在御駕遠在內黃縣，忙著平息戰亂，根本無暇顧及他的老家，已被他心愛的大司馬洗劫一空，他親愛的鄉親們正在惡魔的爪下呻|吟悲鳴。

避開赤眉的壓力后，劉秀其實已經把下一步要奪的目標鎖定在東線。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劉永，虎牙大將軍蓋延、駙馬都尉馬武等人打了四個月，終於攻陷雎陽，逼得劉永逃到虞縣。隨後沒多久虞縣百姓突然暴動，格殺劉永的母親與妻子，劉永只帶了親信數十人逃到了譙縣。劉永部將蘇茂、佼強、周建等人集結三萬援軍趕來相救，被和圖書蓋延攔在了沛縣西郊，打了個落花流水。最終，劉永、佼強、周建等人向東逃到湖陵，蘇茂則逃回他的老窩廣樂。

「陰……」

鄧奉行完禮，直起身，表情痛心疾首的望著我：「臣……奉詔回鄉省親祭祖。」

「難怪大哥這般看重姐姐，姐姐竟比大丈夫更具慧眼。」

「不為南陽，難道不能為姐姐你嗎？」

「一統天下……」陰就表情有些獃滯，「陛下當真要一統天下么？這……談何容易……」

我心中一動，繼續問道：「淯陽現下如何了？」

鄧奉驚得目瞪口呆，陰就面如死灰的跌坐回席上。

自新朝滅亡后，中國的大好河山其實已經成了一塊被切割瓜分的蛋糕，支離破碎，各個地方勢力都在集結兵力，各自為政，瘋狂搶佔地盤。

我一掌推開他：「所以你只能是陰三，而永遠做不成劉三！皇帝豈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的？」

一時間，新野湧入大批難民，甚至大多數人認為新野有陰貴人娘家在，好歹吳漢會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著就算進入了新野範圍，也不會像其他地方那樣血洗屠城。事實上不僅是旁人這般認為，連我心裏也這麼想的。

劉秀現在缺的不是能力和機遇，他最缺的是精力與財力。戰爭是最燒錢的遊戲，沒有足夠的資金，他的糧草便供應不了東西南北四線齊戰，所以，從他現如今的布控不難看出，他早先派鄧禹駐紮在長安外圍，是為了抵禦及防備實力最強大的赤眉軍。鄧禹是個極其聰明的人，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是領兵圍而不打，與赤眉軍保持著一種僵持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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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奉倔強道：「如果貴人放任不管，南陽郡會死更多無辜……難道貴人當真鐵石心腸么？」

「貴人！臣來此之前，大司馬的軍隊已經拔營，預備進逼新野。若臣所料不差，至多不出兩日，新野城必破，到時候…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不擔心劉秀會親臨南陽，但是，如果他委派馮異前來，那……

「來什麼人都不重要，因為南陽郡太守劉驎早已準備好要投誠了。」陰就眨眨眼，調皮的說，「姐姐說的對，南陽之事的確不用陛下操心，但是……」他依偎過來，帶著一種憐憫之情，「我倒希望他能為姐姐走這一趟。」

我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忽然對鄧奉問道：「如今鄉鄰受虐，大司馬屠城一事，陛下可也知情？」

為了便於給陰就詳盡的解釋現狀，我從搜集到的情報中整理最新資料，經過匯總後繪製了一張簡易地圖，以雒陽為中心點，黃河為分割線，大致可將全國劃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大塊。除去一些不足萬人的零散民間勢力，單單挑出那些大集團勢力來統計，則東邊有漢帝劉永、自封五威將軍的張步；河西除了有竇融，還有從長安逃到天水后，自稱西州上將軍的隗囂；北面有叛亂的彭寵，還有游移不定的建世漢朝赤眉軍……

「那你能招募到多少人？」

強敵環伺，那些大宗的集團勢力，隨便抽調出哪一支來，論兵力與國力都不下於建武漢朝，劉秀以一個新建的小小國家，要面對那麼多強敵，不得不令人替他捏把冷汗。

「姐姐你在嘀咕什麼？我一句都沒聽懂。」

「姐姐！」

大致看來，相對安穩的只有河南的南陽、潁川兩郡，這是綠林軍起兵時的發源地，劉秀建立的漢朝雖然不同於綠林軍，但說到底根基出處都差不多。所以招降河南，收復劉玄遺留下來的這片江山，相比之下，成了最輕鬆的一仗。

「四處戰火蔓延，你讓他舍重就輕，為了一個最沒威脅性的南陽跑來親征？」我隨手揀起一片竹簡戳他腦袋，「你還真是沒腦子。」

吳漢率軍先後攻下宛城、涅陽、酈國、穰縣，皆是屠城洗劫。無辜百姓被捲入戰和圖書火，大軍開拔之處，屍橫遍野。戰火在整個南陽郡迅速燃燒蔓延，眾鄉親從郡北逃往郡南，甚至淯陽的許多百姓見機不妙，為避免城破后慘遭軍隊屠城，紛紛攜帶家眷逃向南邊。

「聽不懂最好。」我笑著岔開話題，「大哥自請去函谷關鎮守，想來不會再跟著朝廷的軍隊來打南陽，我這會兒倒是好奇起來，不知來取南陽郡的是何許人物。」

心裏隱隱約約生出一絲異樣，到得堂上，卻見陰就居主席，邊上尚跪坐一人，見我拾階上堂，立即站起身來，稽首行禮：「陰貴……」

鄧奉遲疑道：「你的意思是……」

「陰戟——三公子找你！」門廡的小廝直著喉嚨高喊。

「叔父是聰明人，侄兒的來意想必叔父心中明白。」

我冷笑：「知曉了又如何？潁川已經收復，拿下南陽猶如探囊取物。如果分不清主次，為了我一個女子，放下各地如火如荼的戰情，跑來親征一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的南陽郡，那他也實在算不得是個明君，連這點遠見卓識都沒有，何談一統天下？」

「為何……」

他獃獃的看著我。

我一把托住他的胳膊，沉聲道：「小人只是陰家一名下人，鄧將軍何故行此大禮？」

不想被人吃，就要吃掉別人！進攻永遠是最好的防守！

吳漢是個領兵打仗的將才，能征善戰，只是性格粗魯，言辭不善修飾，在軍中寂寂無名，少有人問津。直到鄧禹出面，在劉秀跟前數次保舉推薦，這才使他的將帥之才大放異彩，自此以後，一發不可收拾。他帶兵打仗素來以狠厲出名，匪氣十足，這次攻打南陽也不例外。吳漢以南陽暴民難服為由，在奪下宛城后，竟而放縱士兵在整個南陽郡內燒殺搶掠，所到鄉縣，暴行施虐，洗劫一空。

許是我的聲音和表情太過激烈，他被唬得縮起肩膀，噤聲不語。

然而陰家畢竟不是慈善機構，即便有些許能力能夠幫到人，卻也heｔubｏok•cｏm•ｃoｍ不可能一下子不明不白的接收那麼多張吃飯的嘴。陰就在我的威逼下，勉強收容下兩三百人的同時，卻也很坦白告訴我，不可能再這麼無償的充當善人了。

我眉心一皺。得，又是一個奉詔回家掃墓的，和馮異的情況如出一轍。難道各路戰事就那麼輕鬆，不吃緊么，居然放任手下大將一個個的回鄉祭祖掃墓？

「你這是什麼意思？別說我只是一個下人，即便當真是什麼貴人，也實在尊貴不到哪去，如何與鄉親作主？」

不過是接收南陽郡政權而已，用得著採取如此極端的手法，這般罔顧百姓性命，濫殺無辜嗎？

如此一來，原本可以和平處理的交接問題卻不得不靠武力來解決。當月，建武漢朝揚化將軍堅鐔，帶兵攻陷宛城，董逃回堵陽。

「你說如果收復南陽郡，陛下會否親征？」

我攔住陰就，對鄧奉道：「你手下有多少人？」

「陰……戟！」

南陽郡在全國一百多個郡國之中，雖稱不上最富饒的一個，但地屬南方，豪強居多，又是劉氏宗親集中的發源地之一，所以經歷戰亂雖不少，卻仍是中堅之地。

「我們家影士雖然厲害，可你別太小瞧了陛下的斥候……你躲在新野的事，他早晚能知曉。」

陰就急得大叫：「姐，你想做什麼啊？」

來者不是旁人，竟是破虜將軍的鄧奉，他一直在外替劉秀四處征戰，即便我去年借住在淯陽他家的時候，也未曾得見他本人。幾年未見，已過而立之年的他兩腮蓄了大把的鬍子，不仔細辨認還真不容易認出他來。

我收起長劍，困惑的往前堂去尋陰就，這小子有事向來會主動到門廡來尋我，很少這麼正式的通過下人來找我。

陰就原本不信，可沒過多久，便傳來彭寵奇襲鄧隆軍隊，朱浮因相距太遠，鞭長莫及，來不及救援而一敗塗地。

總的說來，建武漢朝雖然在北線彭寵那裡吃了點小虧，卻在東線劉永那賺回了一大票。